鹤冲天·黄金榜上
柳永 〔宋代〕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译文
在黄金榜上,偶然没有中得状元。清明时代,只是暂时遗失贤才,我今后该去往何处呢?没有了好的遭遇,何不随心所欲地恣意狂放呢!又何必计较功名得失?才子词人,即使不入仕途,也有卿相一般尊贵。
烟花巷陌深处,依约可见,丹青屏障。幸运的是,那里有我的意中人,值得我去寻访。与她们相互依偎,享受这风流的生活,才是我平生所愿。青春很短暂,我狠心把功名,换成浅斟低唱。
注释
黄金榜:指录取进士的金字题名榜。龙头:旧时称状元为龙头。明代:圣明的时代。一作“千古”。
遗贤:抛弃了贤能之士,指自己为仕途所弃。
如何向:向何处。
风云:际会风云,指得到好的遭遇。
争不:怎不。恣:放纵,随心所欲。
得丧:得失。
白衣卿相:指自己才华出众,虽不入仕途,也有卿相一般尊贵。
白衣:古代未仕之士著白衣。
烟花:指妓女。巷陌:指街巷。
丹青屏障:彩绘的屏风。
丹青:绘画的颜料,这里借指画。
堪:能,可以。恁:如此。
偎红倚翠:指狎妓。平生:一生。
饷:片刻,极言青年时期的短暂。
忍:忍心,狠心。浮名:指功名。
赏析
这是宋代词人柳永的一首抒情词。
这首词的写作背景,是他初次参与进士科考落第之后,抒发的牢骚感慨之作。
考中考不中,往往皆能出佳作。“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是金榜题名后的得意;“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是落第之后的惆怅。
这首落第之后的词佳句颇多,诸如“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幸有意中人,堪寻访”;“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因为失落,伤心无处安放,所以只能寄诸文字。因为年少轻狂,往往口无遮拦,率性而为。
此词一出, 流传甚广,就连宋仁宗也知道了。其句“明代暂遗贤,如何向?”使得宋仁宗很不高兴,正如孟浩然那句“不才明主弃”一样,从此断送了大好前程。三年后,宋仁宗直接在试卷上批了几个字:“且去浅斟低吟,何要浮名?”
这一批不要紧,历史上少了一个高官,却多了一个专业词人。柳永于是像李白赐金放还一样,自嘲:“我是奉旨填词。”
从此,一首首千古绝唱,诸如《雨霖铃·寒蝉凄切》《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望海潮·东南形胜》《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等,横空出世,风靡一时,以至于达到“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南宋叶梦《避暑录话》)的地步。
如此看来,“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也并非坏事。上帝为他关上一扇门,生活则为他打开了一扇窗。
既然不能得志,还不如恣意妄为,狂荡不羁。又何须计较这得与失?做个“才子词人”又有何不可?我可不就是穿着布衣的卿相吗?官中有卿相,词中亦有卿相。
老子说:“事善能。”宋仁宗看到柳永的填词才华,让其去填词,也未必是件坏事。人一辈子很短,能做好一件事就不容易了。
尽管后来柳永又改名考中进士,但其为官才华远不及诗词才华,还是“且去填词”更适合他。
烟花巷陌深处,依约可见,意中人的丹青屏障。流连青楼酒肆,为他填词积累了许多第一首资料。科场失意,情场得意。“幸有意中人,堪寻访”,陪他歌舞解千愁。余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像杜牧一样“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青春都一饷”,无疑是词人的自我宽慰与对生活的一种和解。“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因为这一个“忍”字,一下子就把烟花巷陌的无奈与悲愤暴露无遗。词人还是舍不得科举之路,光宗耀祖,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浅斟低唱”,终归不是糊口之计,死后妓女们集体出钱葬柳七,足可说明他这一生的落魄与辛酸。
文学之路,并非一般人所能去走的。孔子说:“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一个人得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再来谈文学,结果就会好的多。王安石官至宰相,亦是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才是文人最好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