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天旋地转
我、科迪和多克舅舅大约凌晨一点起开始值班。天气似乎开始好转,我们希望等我们把“悠游号”交给阿莫舅舅、布赖恩和斯 图舅舅时,大海已经平静了。
“抚平激昂的波纹哪!”多克舅舅大喊。
“又是诗吗?”我说。
“对啦!”他说。
我们值班一个小时后,科迪朝我喊道:“马鲛——奥斯 卡!皇后陛下——在哪里?”
我的头昏沉沉的,耳里充满风声。他在说些什么?
他又叫喊,用力拉扯他的腰带:“皇后陛下!”
我轻拍着头,宛如戴着皇冠,微微屈身行礼。我以为他正跟我开玩笑。
他离开守卫位置,冲下甲板,随后又出现,手上握着我的安全索具。噢,原来他说的是安全索具①。我觉得自己好蠢。科迪一边帮我系紧了索具,一边说着:“你要套上安全索具,苏菲,小心一点儿。”
“噢,”我说,“天气转好了,我们安全了。”
“我们不安全,苏菲,穿好。”
但海浪确实稳定了大约一小时,风也稍稍平息了。我看着科迪在甲板上四处巡逻,一会儿整修船帆,一会儿绑紧绳索,又捞起松开的软垫装回帆上。另一侧甲板上的多克舅舅也做着相同的工作。他们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自在行走,像在演出一场戏剧,而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心安排。
凌晨三点半左右,我们交班前的半小时,风浪又大起来。多克舅舅在驾驶舱里,科迪站在轮舵前,而我则坐在船舱的舱口边,注视着后头涌来的浪,以备大浪来时提醒他们。
浪一阵阵逐渐增强,我又累又不安,我担心的并非波涛一步步向我们逼近,而是害怕浪太大,将我们完全卷走。远远望去,我发现一波和先前完全不同的浪——浪越聚越多,至少有五十英尺高,而且不像先前的暗黑颜色。它是白色的——纯白——浪里全是泡沫,似乎刚才被人搅乱了。我愣了好几秒,想弄清到底怎么回事——它来到我们船后,越来越大,越升越高,仍裹满泡沫。
我向科迪发出警告:“科迪!看后面——”
他回过头,迅速瞥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头,弯下身,环抱着身体。
以前的浪大多在我们船尾后方就已经倾倒,水沫有时漫过船舷,涌进驾驶舱。但这阵浪与众不同。它有一道浪边,一道明显的、高高卷起的浪边。我眼看着它在我们船后越聚越宽,越爬越高,然后数千加仑白花花的汹涌浪花吞噬了船身。
“科迪!科迪!”我喊道。
接着我就看见浪像数万块砖块纷纷落在科迪的头和肩膀上……我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抱紧脑袋……
我在浪里漂浮,天旋地转,被四处抛甩。我记得当时心里想着:“屏住气,苏菲。”然后又惊恐地担心这口气无法持久。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我;我不相信这水——温柔亲切的水——竟做出这骇人的事。
我想不起是否穿了安全索具。我不觉得身上有任何东西。我系着安全索具吗?
我就要被冲到船外了,肯定无疑。我将永远待在水底,扭曲、翻转、被挤压成一粒小球。这是海里吗?我被冲过船舷,漂荡在海里了吗?我是四岁吗?我脑子里响起一个小孩子的声音,惊慌地叫着:“妈咪!爹地!”
随后我听见:“苏菲!”
现在,我写着日记的同时,觉得几乎要吐了。
注释:①安全索具(harness)与皇后陛下(highness)发音相近,苏菲因此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