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巨浪
巨浪啊,巨浪。我撞破遮蔽舱口的帆布防浪屏,被冲到甲板的船舷扶手边。我仰着脸,双手双脚挣扎着想抓住什么东西,就像一只乌龟。我本能地想逃脱那里,以躲开紧接着会来的下一波浪潮。我身上的安全索具被勾住了,如果不是它救了我一命,我肯定早被抛进那一片汪洋了。
我看见斯 图舅舅从舱口探出青黄虚弱的脸孔,他看起来像被打中肚子,嘴巴大开,直直盯着前方。
我脑中只惦记着一件事:科迪和多克舅舅在哪里?
斯 图舅舅抓起我的安全绳索,将我推过防浪屏,塞进舱里。我撞上海图桌,双腿一阵刺痛。我想我的双腿一定都断了。我觉得恶心,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身体迸裂开来;我虽然坐着,但两腿无法支撑身躯,砰的跌坐在地上。
我滑进一英尺深的水里,想集中精神辨认每个人的位置,我想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在船上,是不是每个人都安然无恙。衣服和食物四处漂流。我看见斯 图舅舅,还 有阿莫舅舅、布赖恩。我的脑子无法数数,无法集中精神。
我爬过地板。有谁不见了吗?斯 图、阿莫、布赖恩,他们都在这里。我在地板上爬行,在积水和四散的食物残渣间四下搜寻。然后我惊叫道:“科迪——多克——科迪——多克!”我爬向后舱,越过一堆堆的湿衣服。“科迪——多克——科迪一多克!”
接着布赖恩出现眼前,跪在我身边:“他没事,苏菲。他没事,他在上面。”
“谁在上面?”
“多克,他没事。”
“科迪呢?科迪在哪里?”
一阵人影匆匆来去,七手八脚地慌乱舀水。
“他没事,苏菲,”布赖恩说,“他也在。我看见他了。”
“你的手臂怎么了?好滑稽喔。”
布赖恩的左手搂着右臂:“大概撞伤了。”
我想确认所有的人都在船上。每个人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在我脑子里,反复转了大约二十次,每次我都得逐一回想每个人所在的位置:多克——在使用紧急水泵;阿莫——在甲板上抢修舱口;布赖恩——在这里帮忙舀水;斯 图——也在这儿舀水……科迪?科迪呢?科迪在哪里?每当想到科迪,我的脑子总是不灵光。最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清楚:他在甲板上。
突然间科迪出现在楼梯口,脸上全是鲜血。那阵浪涛猛力将他的头推击到轮舵上,划破他的鼻子和左眉。他冲过我身边,撞进浴室。
我紧跟着他,看见他坐在地上,膝盖上散放着一沓膏药,看起来无助又茫然。
“苏菲?”他说,“帮我。”
我爬到前舱拿了急救包,然后爬回科迪身边,用清水擦去他脸上的鲜血。伤口很深,当我抹上消毒药水时,他身体往后急缩,开始呕吐。
我喃喃地说:“没事,没事,你被吓到了,没事,科迪。”
我清理完伤口,盖上纱布,然后贴好胶带。他看起来非常狼狈,但他的脸总算暂时没事了。我找出他的干衣服,带他回到铺位,帮他盖上毛毯。
我坐在科迪床边照顾他,我的大腿和小腿一阵阵刺痛。四周一团混乱,防浪屏半挂在甲板上,原本架设在甲板上的金属框,现在已被扯裂了,驾驶舱的桌子已经破损,无线电天线也坏了,舱门不见踪影,扩音器也不知去向,只剩一个水桶,还 有一把蓝色椅子、一捆弹簧垫。
盛装紧急净水的容器盖也被冲走,清水洒落一空。驾驶舱内油漆过的木头很多地方被刮得露出了白茬儿。
船舱里面,所有东西全都浸湿了。水冲进船舱,里头像遭到消防水管的冲洗。一大壶红辣椒原本只剩一半,被浪一打,现在依然半满,但红辣椒已换成了咸水。
全球定位系统、无线电通话器和雷达全部无法使用,煤油炉也砸碎了。
我们就像骑着一头野牛,每次风浪一击打船身,就好像接二连三地猛撞上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