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恭王府天香庭院的廊下,望着细雪般飘落的槐花,心头一阵迷茫,今夕何夕,我为何坐在这里?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古槐树下,庭院的主人已经远去,所替代的是熙熙攘攘的参观人流,一批又一批,不间断,无停歇,人们迈过府邸高大厚重的门槛,穿过一座又一座精美的垂花门,感叹着房屋的高大,赞美着檐下和玺彩画的精致,谈论着清朝王爷的阔绰。一个母亲,领着小孩由中路的嘉乐堂出来,从我身边走过,母亲教导孩子说,听着,你得当大官,当大官就可以住这么多房子,你看看咱家现在那一点点地方……这个母亲大概没有想到最初建筑这座大宅的是和珅,那个敛财无数、卖官鬻爵的贪官于嘉庆年间被抄家处死,下场并不美妙,倘若那孩子长大以后真有和珅的本事,那位让孩子“当大官”的母亲恐怕肠子也得悔青了。
不少人都见过恭亲王的照片,据给他照相的苏格兰摄影师汤姆森回忆说,恭亲王“中等身材,体态清瘦,说实在的,他的外貌并没有像其他在场的内阁大臣那样给我留下那么好的印象,然而用颅相学的角度来看,他的天庭确实饱满。他的目光敏锐,静坐时脸上流露出一种异常坚毅的神情”。(选自《老照片中的大清王府》)和珅死后,此处私宅便赠给了庆王。同治朝时,由于恭亲王奕协同慈禧发动政变有功,慈禧太后便将此宅赠予他,而成为恭亲王府。恭王府是中国现存王府中保存最完整的清代王府,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代表着中国的王府文化。奕是一等贵族,所以他的府邸不仅宽大,而且建筑也是最高规格,显示其不可逾越的等级,明显的标志是门楼和房屋的开间大小。亲王府的门楼五间,正殿七间,后殿五间,后寝七间,左右有配殿。低于亲王等级的王公府邸绝不能多于这些数字。屋顶绿琉璃瓦也是不能替代的。
恭王府分为府邸和花园两部分,拥有各式建筑群落三十多处,处处体现着堂皇富贵的风范和民间清致素雅的风韵。府邸建筑分东、中、西三路,每路由南至北都是以严格的中轴线贯穿着的多进四合院落组成。
府邸最深处横有一座两层的后罩楼,后墙共开八十八扇窗户,内有九十间房,俗称“九十九间半”,取道教“届满即盈”之意。楼房美丽大气,窗子造型别致,这里原是王府女眷和女仆们住的地方,后来曾经做过辅仁大学女生宿舍。恭王府在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没有像其他王府一样遭到劫掠毁坏,很大原因是它作为了当时日军的司令部。据冯其利先生说,日本人并没有劫走恭王府的字画珍宝,但是他们拍了大量照片,若干年后,他们依据这些照片,又派人买走了它们。
清朝灭亡以后,王府的命运五花八门,有皇上的时候府邸归宗人府管辖,产业并不属于使用者本人,宣统退位,太后隆裕下诏,将各宗室所占府邸划为私产,时局的变化,使大多王府面临着被卖、被占的结局。奉系军阀张作霖,用七万银圆半掠半买将顺承郡王府弄到手,顺承郡王府在北京锦什坊街,张作霖将王府五间正殿改为七间,对其他殿宇也做了改动扩充,草莽出身,当然置“规制”而不吝,我行我素,整出一座“大帅府”。用文化人的语言说,“并没有给这个城市以新的精神”。时至今日,北京城内的众多府邸或被机关占用,或沦为大杂院,或改作寺院,或变作了私人宅院,有的仅剩几块老砖,有的残留几个石礅,有的被众楼包围,有的被改建得面目全非,有人用“不伦不类”、“无人再识”来形容它们当不为过。“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没话说。”让人感慨。
相比之下,恭王府是幸运的,它能从多个单位占用的大杂院中挣扎出来当有助于多方的努力。1981年,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在同有关单位多次磋商的基础上,形成了《关于恭王府住户搬迁情况的报告》,报告中建议,恭王府内腾出的房屋无论产权属于哪个单位,均移交给恭王府,由文化部负责接收管理。在恭王府的展出照片上,我看到了府邸腾出的艰难,填塞于各处的自建房,改装的花厅,胡乱拉扯的电线,随意而铺的管道,堆置在耳房的浴缸……我也看到了贺敬之写给谷牧的一封亲笔信,谈到了搬迁中不好解决的问题。谷牧批示,“我一定会过问”。在从上到下的共同努力下,今天的恭王府被修缮一新,对外开放,让人们见识了封建社会王公贵族们的生活一部,想必就是恭亲王在此居住期间,这座府第也没有现在这般的漂亮整齐,管理得这般井然有序。
沧海桑田,几经变换,其实却不过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