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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浅析三毛散文的人生哲学与艺术特色

发布时间:2022-11-27 16:2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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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浅析三毛散文的人生哲学与艺术特色

人生有三种境界。少年壮志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天涯路外应是万树梨花入梦来。

人到中年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漫漫修远上下求索,望断秋水朝朝暮暮。

晚年则是“募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落日夕阳中参透生命禅意大彻大悟。

三毛,一位走出世俗窠臼,一生淡泊功禄名利,痴然追求至爱真情的奇女子,以她别具一格的清灵脱俗,描绘出撒哈拉沙漠跌宕多姿的风土人情,以她细腻风致的异国生活体验,表现出中西方文化理念的激烈碰撞和超越种族的人性魅力,以她孤標独傲的侠骨柔情,反映出与中国传统文化人生观价值观终生格格不入亦万缕千丝的梦绕魂牵。

中国现代作家群中,还没有哪一个敢如此直面人生,不附风尘炎世,不趋名利地位,用她那女性特有的敏感柔媚及羸弱之躯,别树一帜地张扬起个体生命与灵性自由的大旗。还没有哪一个作家如此身体力行,将生命的六分之一时光消磨在远离现代文明尘嚣的大沙漠中,用一生经历的悲观离合写下生命永不重复的精彩华章。三毛的人生哲学,体现出终生与中国传统文化理念的相悖,无论为人为文,似乎扯不开离经叛道之嫌,因此始终摆脱不了高处不胜寒的困厄与尴尬。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五千年,波澜壮阔,兼容并蓄,气魄博大.古老文明深厚淀积,孕育了生生不息的中华。从商周到先秦百家,两汉的经学和史学,魏晋玄学,隋唐佛教宋元明的理学,清代的朴学以及鸦片战争后各种适应西化的理论,中国文化日渐厚滞,形成动辄便是评价传统解释传统从传统中寻找智慧终结的强烈意愿,于是,构成了它解不开剪不断“向后看”的历史情结。

从唐代开始设立科举制度以来,通过科举求取功名利禄施展社会抱负成为中国知识分子从社会边缘走向国家政治结构中心的唯一途径。文章仕途成为知识分子跻身进阶飞黄腾达的敲门砖。千百年来,多少知识分子沉湎八股,拜读经典,穷其心智,乐此不疲,形成孔孟儒学传统文化思维定势,从学而优则仕演绎成——进,则入仕做官;退,则独善其身的文化理念,极大限制了知识分子思维模式多元化发展,最终丧失了创造力和自我,造成了中国文化上的“自体中毒”。

从先秦庄周气势弘大的《逍遥游》,到盛唐李白张若虚的不朽诗篇,从明代徐霞客探求自然的山水游记到龚自珍人文思想文化的最初萌芽,重视个性自由灵气生韵的思想火花在中华文化五千年茫茫夜空中真真是流星闪曳。“文以载道”,“学而优则仕”构成多少中国文人欲罢不能的人生轨迹?中国文人骨子里离政治太近,如此急功近利,如此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急于从社会边缘走入政治中心,将人性扭曲成一代代盘亘难结,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文化乃至中国文人剪不断理还乱骨子里的无限悲哀。

中国政治文化的结构整合---共识现象,说穿了,也就是群体无意识现象,大一统的疆土,大一统的思维意识,大一统的文化理念,大一统的价值取向,造成了它太强的历史思维定势,即很难突破一切旧的牵绊,完全面向未来。西方文化中堂.吉可德英雄气概,鲁滨逊拼死冒险精神,布鲁诺因证明“宇宙无限说”,不惜走上火型柱……这些无不闪烁出西方文化的个性精彩,也是中国文化的天生残缺,却似乎恰恰表现出三毛与中国传统文化反其倒而行之的绝妙所在。

三毛,原名陈喆,1943年生于重庆,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酷爱读书,自称一跤跌进书海里,从书中感到世上还有那多似曾相似的灵魂。21岁进大学攻读哲学,而后去西班牙德国读书再赴美工作。27岁返台教书,本应子承父业,完成传统理念上相夫执子的一生,却因未婚夫猝死,再次远走非洲。

在她一九七六年五月第一部轰动作品《撒哈拉的故事》中,三毛如此解释了她的撒哈拉情结,“我的半生,漂泊过很多国家,高度文明的社会,我住过看透也尝够了,我的感动,不是没有,我的生活方式式多多少少也受到他们的影响,但是我始终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将我的心留下来给我居住的城市。”的确,在漂泊动荡的一生中,她不停地寻找生活中美的真缔,万水千山走遍,直至生命嘎然而止。仅仅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本美国地理杂志,便把她不能解释的属于前世回忆的乡愁,留在了那一去平沙千万里的荒沙大漠。不了解她的,认为是不可思议的笑话,了解她的,将此解释为看破红尘,自我放逐。三毛坦陈:在这个世界上,向来不觉得自己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分子,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的生活轨道,因为她坚信:她是一个象空气一样自由的人,妨礙心灵自由的时候,决不妥协。但就作品而言,三毛认为:唯有看透了事理,看透了生死喜怒的人,才能如此无为无求地透视人生。众人喜爱三毛的故事,是因为它流露出善良豁达悲天悯人的性情,然而人们也许永远无法知道,写喜剧的人往往深尝悲剧,也许永远无法领会作者一掬热泪流泻出,能有直面苦难人生的几多大红勾画几多浅绿?

“举目望去,无际的黄沙上有寂寞的大风呜咽地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正是黄昏,落日将沙漠染成鲜艳的红色,凄艳恐怖,大地转变成一片诗意的苍茫。”在被文明遗忘超越时空的极致凄艳中,我们走进三毛笔下的撒哈拉。

在《中国饭店》一章中,跳跃着她的机灵洒脱和幽默。中国的粉丝,她戏称为春天的第一场雨。

《芳邻》中,描写了一群整日里搅得三毛亦喜亦忧不再寂寞,除了丈夫不借什么都借的当地土箸居民。

《素人渔夫》捕鱼贩鱼的枝末情节撩起无穷生趣,忍俊不禁。让人生生感叹生活在荒沙大漠极端困苦中,一丁点儿物质享受也能带来精神的无限满足与升华。

从《悬壶济世》,《娃娃新娘》里,非洲土箸沙哈拉威人的原始愚昧略见一斑。屈辱的民族历史,在娃娃婚礼混沌神秘的鼓声中,悠远弥漫。还有《哑奴》,《哭泣的骆驼》,前者重现斯陀夫人笔下奴隶的悲惨身世,真情闪烁催人泪下,后者凸现非洲土箸人鲜明个性与不屈精神,除却自由,对物质繁华无为无求的精神境界。三毛的确写活了被文明遗忘的角落里这一群世代牛马奴隶的悲惨命运,或安身立命或拼死抗争的人生难卜,在广褒沙漠的如血落日中,悠然凸现出一丝远古的怅然与悲伤。

至于《沙漠观浴记》,惊叹有关土箸人沐浴细节的细腻描写,多年来窃以为不过是噱头搞笑,直至不久前由欧美国家兴起遍及中国大陆洗肠时尚美容方兴未艾,才明究内里。

在《白手起家》中,当三毛徒有四壁的家成为沙漠中最富有的宫殿,不难体味出她痴迷追求的人生哲学与生命价值。

在《一生的战役》中,更可领略到三毛与父亲血脉相通却终生难以沟通的尴尬,追求个性灵性却无法不离经叛道的困厄与辛酸。

在三毛那或浅或淡雪爪飞鸿般一百六十多万字的散文世界里,可以感受到作者心中洋溢着对大自然化不开的浓浓挚爱片片真情,扑朔迷离的人生经历,桀傲不训的鲜明个性,多愁善感的诗人气质,哲理深遂的心灵感悟,源源不绝地傾泻笔尖,惊骛八极,心游万仞,融合在一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超然天地。这其中既有与荷西相爱的男女之情,也有风格浓郁文化各异的友谊亲情,既有对自然界不同形式生命的依恋之情,还有一付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巾帼不让须眉的峥峥之情,浓墨重彩浅唱低吟出一曲生命中隽美绝唱的未了情。

“杂”是三毛散文的又一艺术特色。三毛文章涉猎广泛,情感世界风俗人情地理风光文学戏剧音乐美术乃至烹饪开车旅游度假打猎冒险涉足商海异想天开怡情购物不一而足。“人生苦短,生命不喜平淡”对人生浓浓的眷恋之情始终流泻在她的笔端。“杂”对她来说,代表着变化,而变化寓意着她永不停止飞韵流致的美的追求,代表着笛卡尔“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变幻着的多姿人生。

在三毛散文世界里,回首纵观,中国政治文化的整合力量,成为任何人不得逾越的天条,形成中国人群体无意识或零意识现象厚重的历史渊源。当然,一个历史上曾经辉煌灿烂,近代史却屈辱太多的民族,要求张扬的是一种万众一心的民族集体意识原本不可厚非。可悲的是,这种民族大一统的历史情结,犹如拂不去的阴影被引入中国建国以来一系列社会运动中。五七年反右,万马齐喑。五八年大炼钢铁,浮夸风靡一时。六六年文化革命,造神运动登峰造极。而后八个样板戏,上山下乡,全国山河一片红。改革开放更是潮起潮涌,下海经商出国留学炒股传销全民造假直至不久前传媒反复批判的**功。更有盛者,不同历史时期婚姻观念也达到惊人的一致,嫁工人嫁军人嫁老板,大一统的思维观念与道德规范,大一统的行为方式与是非准则,反映了国人一窝蜂无意识参与的残缺人性。缺乏独立思考与创造意识,似乎又回到了中国人心理劣根性的老生常谈。这恐怕是三毛散文出自台湾成名非洲,不会也决不可能产生中国大陆社会文化的深层原因之一。的确,三毛不需要装扮哲人的深刻,不需要察言观色人云亦云,不需要仰仗体制的庇护,她就是一个如此轻灵飘逸,完完全全的自我,波诡云谲,俗世尘嚣,那是我们终生无法仰及的天空,还有脚下无法逃脱的梦魇……

诚然,无论这个时代多么提倡集体主义精神,个性的魅力是永恒的。它体现出生命一种标新立异的创新,一种卓尔不群的生动别致,一种赤裸裸的活力张扬,一种它人永远不会重复的生命韵律……正是无数个唯一的艺术天籁,那种个性魅力的恒久弥新,方才构成了我们这个世界的摇曳多姿,因为,历史的进步惟有创新而不是重复。

无庸讳言,三毛散文中,还有相当作品文笔不成熟,立意不高,难免有些矫揉造作,甚至不乏哗众取宠之嫌。有的则表达着强烈的说教理念,与前期作品风格迥异。更有媒体对她散文真实性的论证闹过一阵沸沸扬扬,还有好事者专门去撒哈拉考察过三毛的生活轨迹。散文表现形式是否一成不变?真伪是否是散文优劣的唯一标准?在现代文体变幻多端多种艺术手法融合渗透的今天,在个性如此淋漓展示的文学舞台,我们实在不必花诸多力气,非得圈定散文小说的具体范畴。任何能打动人心的作品才是艺术最大的真实,唯有真情才能使作品穿越时空达到久远。

还有必要提及一下三毛与王洛宾的忘年情,在她生命的最后岁月,她与年届八十音乐家王洛宾之间的忘年恋,象她一生难解的谜一样,为媒介争相报道飞短流长。当她颠簸在大西北漫漫荒沙大漠中低声吟唱着“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人们是否意识到那是她四十六岁生命年华中追求绝美浪漫的最后绝唱?好一个桀傲乖张举止大胆的三毛,换了别人,敢吗?或许,对这段三分虚妄七分凄美的忘年情我们不妨还是保持缄默,留给入土者身后一片清净为安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而留指爪,鸿飞哪堪计东西”。三毛,也许早已化作了一朵红云,消失在撒哈拉那方神秘瑰丽的天空。可以断定的是,她仍在不停地飞,不停地飘泊,自由自在地飘飞在美的国度.在高处不胜寒的天地间……三毛,永远飞着的精灵,与滚滚红尘下的我们默默相望.厮守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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