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财头
李晴文二十多岁,是一家“女子侦探社”的老板,专门负责调查女性情感、婚姻、家庭问题。不过,她这个老板只有一个兵,那就是老何。老何经验丰富,算是个老私家侦探了。赚了钱,两人平分。
七月十五是鬼节。这天晚上,街边纸灰飞扬,到处都是神态虔诚给亲人烧纸的人。李晴文本想早早回家,老何却拉着她去墓地。
“最近生意不好,我们去压压财头。”老何说。
李晴文明白他的意思。鬼节地狱之门大开,众鬼涌出,将石钱送给某个鬼魂,他会感恩戴德,加倍报偿。可李晴文年轻,哪儿信这个?但老何信!无奈之下,李晴文只好跟着他开车直奔墓地。来到墓地边缘一座新坟前,老何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石钱,恭恭敬敬地埋在墓碑下。远处有隐隐的火光和人影,无疑是亲自到坟边拜祭亲人的。可这深夜看来,显得格外恐怖诡异。老何直起身,李晴文正要调侃他迷信,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幽幽的声音:“请问,是李晴文小姐吗?”
李晴文头皮一紧,转过脸,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中年女子。在这荒郊野外,哪儿来的女人?她又怎么认识自己?莫非是鬼?李晴文的心一哆嗦。可是,女人手里晃着一张名片:“这是刚刚从你口袋里掉的。不用怕,我是来祭父母的。”
李晴文这才长舒一口气,暗笑自己胆小0她问女人有什么事?女人说如果方便,她想拜托他们找个人。老何一听就乐了,想不到,这“压财头”还真管用。刚把石钱压上,生意就来了!
当下,三人走出墓地,去市区找了个茶楼坐定。女人叫吴英敏,三年前和前夫江晓成离婚。当时,女儿英英只有四岁,患有严重的皮肤病,每年春天都要换一层皮,怕光怕风怕雨。江晓成的生意正红火,女儿就判给了他。为了寻找给女儿治病的良方,吴英敏出了国。想不到,三年后回来,她却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您前夫不让您见她?好像,这应该找律师吧?”李晴文挠挠头说。
“不,我不想找律师。我只想知道女儿怎么样了,我的手里有药方,可能会缓解她的病。你们只要告诉我,女儿在哪儿……”吴英敏说得极为诚恳。
李晴文和老何相互望望,答应了下来。女人褪下手腕上的一枚玉镯,说:“这镯子应该值些钱,先押给你们。”
无疑,女人手头一时不宽裕。李晴文接过镯子,说等她有了钱再赎回去。之后,吴英敏告诉他们江晓成公司的名字,还拿出了他的一张照片。除此之外,吴英敏就不知道别的了。这三年,江晓成搬了家,行踪不定。
第二天,李晴文和老何就开始寻找江晓成。老何伪装成要订一笔大单的业务员想方设法套出了江晓成在第6号连锁店的信息。然后,李晴文驱车,两人直奔店里。监视了不到一小时,他们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开着一辆奥迪A8出来了。他正是江晓成!
一连三天,老何和李晴文二十四小时监控江晓成。奇怪的是这个只有四十来岁的大老板生活单调得很:白天去各连锁店巡查,晚上回家后就再不出门。这几天,在江晓成的高档住宅区也没有发现有小女孩出入。
莫非孩子不在家?还是另有因由?这天清早,李晴文拿了水桶拖把,装成清洁工的样子进了居民楼。她停在19层的楼道,慢慢用小刀刮着墙边的小广告。江晓成就住在这一层。一刻钟后,江晓成拎着一个箱子和一个垃圾袋打开门,李晴文突然脚一滑,水桶打翻,污水溅到了江晓成的裤脚上。她装成慌乱不堪的样子,忙不迭地道歉。江晓成厌恶地皱起眉,放下手里的垃圾袋,转身回房换衣服。李晴文迅速解开江晓成的垃圾袋。如果家里有小女孩,垃圾中肯定能找到糖果或者巧克力纸以及其他小零食的包装。但是,就在李晴文解开垃圾袋的刹那,她惊得几乎魂飞魄散。里面竟然是冰冻的大块大块的鲜血,一股腥味儿扑鼻而来,李晴文系上垃圾袋,转身匆匆下楼。
闪到楼梯拐角,李晴文看到江晓成换了衣服,拎着垃圾袋进了电梯。直到电梯停到一楼,她这才走到江晓成家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再敲敲,仍然没有人声。现在,李晴文能够确定,江晓成一个人住在这儿。
这时,老何打来电话:“晴文,快下楼,江晓成开车出门了。”
李晴文匆忙下了楼,老何一脚油门儿踩下去,跟上了奥迪。今天,江晓成没有去公司,而是直奔郊外。路上,李晴文对老何说了血块的事,老何也不明白。不过,他看得很清楚,江晓成是把黑色垃圾袋扔进了垃搬箱。
一个小时后,江晓成的车驶进了位于郊外的天苑别墅区。进入别墅,他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二楼的阳台上。看来,这儿也是江晓成的住处。英英,会不会住在这儿?
整整一晚,江晓成都没有离开。不过,清早八点钟,他开车出门,一个小保姆模样的人送他出来。老何负责继续跟踪,李晴文则去了别墅。她把外套反过来穿,又去菜市场买了两捆菜,走到别墅门前。逗留片刻,小保姆探出头。李晴文看到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人也很瘦弱。她夸小保姆将花园打理得好,小保姆笑着说只是偶尔修剪一下。李晴文忙说自己是前面那家新来的保姆,平时很闷,想找个伴儿。小保姆眼前一亮,说她叫阿馨,除了周二周四,她尽可以过来找自己。
“为什么周二周四不行?”李晴文问。
“这两天江老板会过来看女儿,他不让我跟人接触。他每个月给我开四千块,所以有许多规矩。”阿馨的神情颇为神秘,可说着说着,她咳嗽起来。她的样子,实在不适台当保姆,太弱不禁风了!
李晴文嘴里啧啧着,脸上不动声色。看来,英英就住在这儿!她问老板的女儿多大了?阿馨一脸苦相地摇摇头:“谁知道?我来三个月了,从没见过她。好像是有病,每天都锁在屋子里。我把饭做好端到门口,她饿了就出来拿。老板说,她怕生人。”
“那你就没进去打扫过房间?一次都没见她下过楼?”李晴文觉得不可思议。
阿馨点点头:“老板再三叮嘱,绝不能去开女儿的房门。可我真是奇怪,一个7岁的女孩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自己闷在屋子里做啥?江老板来了,就进房跟她说话。不过,我从没听到过孩子回话。”阿馨似乎是闷得太久了,很渴望能有人交流,所以才一古脑地说了那么多。
李晴文愕然,脱口问道:“会不会压根儿就没人?”
“那怎么可能?每天饭都没了。”阿馨说着,样子有点儿怕怕的。“要不是为了四千块钱,我真不愿呆在这儿。这房子偏,老板又不让出去,平时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干满一年,再给多少钱我都不干了。”
阿馨的话着实让李晴文吃了一惊。怪不得吴英敏叫自己来调查,看来的确有些蹊跷!莫非这江晓成是个变态?把女儿囚禁了起来?
密室囚禁
夜里十点钟,李晴文看到整个别墅一片黑暗,打电话给老何,老何说江晓成上楼好像睡了,李晴文打车去跟老何汇合,让他去后座休息一会儿。这几天,每晚都是老何值夜。李晴文坐在车子前座,不一会儿也打起了盹儿。突然,她感到耳边刮过一阵冰凉刺骨的冷风。
李晴文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眼。单元门口,江晓成出门了。他的手里,提着今天去别墅时带的大箱子。李晴文推醒老何,两人悄悄下车,跟在江晓成的身后。只见江晓成裹紧衣服,进了楼下不远处的公园。然后,他小心打开了箱子。老何看到箱子里放着香味极为诱人的排骨和鱼肉。循着香味儿,两只流浪狗怯生生地跑了过来。它们一进箱子,江晓成手疾眼快,迅速合上了箱盖。
“他逮流浪狗干什么?”李晴文轻声问。
“谁知道?这个江晓成,真的是有些古怪!”
早上八点钟,江晓成去了公司。而李晴文和老何则来到了天苑别墅。老何扮成了电工,敲开江晓成别墅的门,对阿馨说要例行电路检修。阿馨并未起疑,将他让了进来。从他身上的隐形摄像头,李晴文看得很清楚,屋子里收抬得十分整洁,却一件孩子的玩具都没有。老何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要上楼,却被阿馨拦住了。李晴文看到二楼与一楼之间有道门。也就是说,阿馨打开门才能上二楼,而下来之后就锁上。二楼,只属于那个阿馨从未见过的小女孩。
老何执意要检查,阿馨不让,老何威胁说如果电路故障引起火灾或其他状况,由阿馨负全部责任。阿馨的脸上露出怯意,老何趁机说:“不检查也可以,你得跟我去签份协议。协议就在小区门口的车上。”
阿馨犹豫一下,答应了。看到老何和阿馨朝着别墅大门走去,李晴文迅速来到别墅后门,从后门进了别墅。李晴文怀里抱着一只泰迪熊,心里微微有些紧张。来到阻隔一层和二层楼梯的门前,她取下头上的发夹,小心拨开通向二楼的门。拾梯而上,李晴文来到了一扇画着卡通图案的房门前。定定神儿,她敲敲门说:“英英,你在里面吗?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她让我来看看你。请你打开门好吗?”
屋子里悄无声息,李晴文一连说了三遍,始终无人应答。她伸出手,轻轻转动门把手,可门从里面锁死了。她再次拿出发夹,说:“英英,我要进去了。”
三下两下,李晴文捅开了门锁。可就在她进门的刹那,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猫叫,接着一只硕大的黑猫朝着李晴文扑了过来。幸亏李晴文反应敏捷,迅速躲过了这一扑。猫再次袭来,李晴文随手抄起根竹竿朝黑猫扑打。这时,她已经看清了屋子里的布局,房间很小,挂着厚布窗帘,屋子很黑。就在这时,李晴文突然看到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女孩冒了出来。她站在李晴文的眼前,穿着白色连衣裙,怀里抱着布娃娃。一见之下,李晴文毛发倒竖,吓得后退了两步。女孩的眼睛,只有眼白,看上去极为可怖!女孩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她朝李晴文伸出手,那是一只枯骨手,没有丝毫皮肉!
李晴文的心怦怦直跳,后背浸出一层冷汗。她正要从口袋里摸相机,女孩的手瞬间抓到了她的手臂,那手的力量大得惊人,李晴文毛骨悚然,拼命挣扎,脚下一滑竟跌倒在地。她低下头,看到地上都是血!此刻的李晴文头皮发麻,就在女孩的手再次伸向她的瞬间,她一骨碌爬到了门边,逃一般出了门,用力将门关上。
跌跌撞撞地下楼,李晴文看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血。她感觉自己的神经都要崩溃了。偏偏就在这时,天花板响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接着,天花板一阵抖动,灰尘扑簌簌落下。李晴文再也无法忍受,飞快地逃离了别墅。
就在她出门的瞬间,阿馨从正门进了别墅。她似乎察觉了什么,仰起头看天花板,四周却是一片寂静。
老何看到李晴文惊慌失措的样子,身上还沾着血,问发生了什么事?李晴文将自己所看到的说了一遍,老何也是大惊。当晚,李晴文打电话给吴英敏,说看到了英英,可惜没能拍下照片。接着,李晴文小心翼翼地描述了英英的样子。吴英敏沉默良久说:“今晚,我和你一起去别墅。你想办法把那只猫引走。”
李晴文知道吴英敏似乎已经有了计划,正要追问,她却挂断了电话。
三把命锁
晚上八点钟,李晴文、老何和吴英敏三人来到了天苑别墅。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一晚江晓成又来了。今天不是周三吗?他怎么破了例?李晴文心里暗自焦急,莫非自己的行动被江晓成发觉了?
按照计划,李晴文要先去把阿馨引开,老何引走黑猫,然后吴英敏进房。他们一家人的古怪事,由他们自己处理好了,但李晴文还是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吴英敏,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江晓成进门不久,李晴文绕到后面轻轻敲了一下保姆房的窗子。阿馨看到李晴文,将食指竖在嘴边,悄悄出门。李晴文说主人给她气受,她想跟阿馨聊聊。阿馨侧耳听了听,两人走到了屋后面的小树林。没过几分钟,前面的别墅突然传来江晓成凄厉的喊声。两人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朝着别墅跑去。推开别墅的门,只见江晓成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得头破血流。那只黑猫被套住项圈拴在了窗台上,发出一阵阵凶猛的叫声。
通向二楼的门开着,只见吴英敏正站在楼梯口。李晴文仰起头,英英已经走出房门,正一步步朝下走。阿馨一见英英的样子,吓得紧紧贴住墙,浑身不住地颤抖。英英如同木偶一般,终于走到了楼下。
李晴文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英英站在几个人中间,手指一下下地点着,突然间,她猛地转过身,朝着李晴文扑过来。李晴文惊魂未定,压根没想到英英会冲自己来。这情景太恐怖了,李晴文浑身僵硬,几乎都没有闪避,眼看着她长长的指甲就要插进李晴文的身体,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老何斜刺里冲出来,一把推开了李晴文。英英的眼睛顿时由白变红,两只骷髅手像钢钩一般挥舞。这时,吴英敏一步步跪爬到英英身边,张开双臂哽咽着说:英英,到妈妈这儿来!妈妈很想你,妈妈想和你在一起。
英英停住了攻击。她似乎有些艰难地转过头,脸朝向吴英敏。吴英敏哭泣着:“囡囡,我的宝贝,妈妈快想死你了。宝贝,到妈妈这儿来。”
英英的身子抖动了几下,两滴泪水渐渐从她的脸上滑落。她迟疑了很久,终于一步步朝着母亲走去。就在两人相距半尺时,吴英敏突然上前紧紧抱住女儿。她嘴里轻声说:“孩子,我们该走了。妈妈会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吴英敏话音未落,只见母女俩的身形渐渐发生了变化,最后竟化为两具骨骸。众人大骇,几秒钟后,两具紧紧相拥的骨骸“砰”一声,变成了一堆粉尘。
伏在地上的江晓成仰起脸,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这时,头顶传来一阵诡异的“笃笃笃”的响声。众人仰起脸,突然间,天花板猛地断裂,上面竟然掉下来几包东西。包裹在地上摔开,三具女人的骨骸显露出来!她们垂着长长的头发,颈间一律挂着一把沉甸甸的大锁……
“命锁?”老何嘴里发出惊愕的一声,恐惧的目光转向江晓成。李晴文疑惑不解,紧紧抓住老何,问这是怎么回事?老何声音颤抖着说:“传说九把命锁能让死人还成人形。一把命锁还心,一把命锁还头,一把命锁还身,一把命锁还眼……九把命锁各司其职!看来,英英早就死了!”
听罢这话,李晴文更是惊恐不己,这时,江晓成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不错,英英其实三年前就死了,可他要让女儿活过来,于是先杀了自己的情人,接着是两个阳气几乎被黑猫吸尽的保姆,阿馨是第四个……
三年前,江晓成因为外遇和吴英敏离婚。夫妻俩虽然合不来,却都爱极了英英。为了治好女儿的病,吴英敏听信一个朋友的话,专门去了泰国寻找能治病的巫医。就在她去泰国不久,英英死于一次意外。那天江晓成外出,情人在家陪着英英。英英不喜欢她,哭喊着要爸爸,年轻女孩根本没有多少耐心,气急了便推了英英一把。英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当场身亡。江晓成无法接受女儿死去的事实,他把女儿的尸体放在床上,坐了整整三天三夜。后来,他花天价从一个道人那儿得到了“九把命锁”的方子,每年英英的生日杀死一个女人,用下了符咒的铁锁锁住灵魂,将灵魂寄予英英的身体。九年后,英英就会恢复如常。因为是将怨灵锁住,九年内不能见光,还要灵猫守候,否则将功亏一篑。
连续杀死三人后,英英渐渐能够行走,呼吸,为了促进身体血液循环,江晓成便每隔两三天就去逮流浪猫狗,取它们的新鲜血液喂给英英。那天早上垃圾袋里的血块,其实是放久变质的血,不得不扔掉。再杀死阿馨,英英的视力就可以恢复。想不到,这竟被前妻给破坏了。是前妻把他扯下了楼!
“我不明白,吴英敏分明在泰国出车祸死了,怎么会又找到了这儿?”江晓成喃喃自语,眼睛却渐渐闭上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不过此时李晴文终于明白了吴英敏为什么要让人引走黑猫。有黑猫在,她无法靠近女儿。而让女儿安息,这才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心愿。
三天后,李晴文和老何再次来到了墓地。这次,他们是白天来的,找到压财头的那块墓碑,正如两人想象,上面写着“吴英敏”之墓。当鬼门大开,她游荡的灵魂正好遇到李晴文和老何,这才从困笼中救出女儿,母女得以团聚……
李晴文问老何,那枚镯子该怎么办?他们找古玩店鉴定过,至少值十几万。老何挠挠头:“卖掉吧,分给那几个受害女孩的家人。我们,以后还会有生意的。”
李晴文笑笑,答应了。这时,一阵清脆的串铃声由远而近。李晴文仰起脸,看到一队哨鸽从蓝天上飞过,由近而远……
选自《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