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长,大队部暖,朝廷爷和支书围着火炉楚汉对弈,闲谈着即将撤公社换乡镇之事,屋门突然被撞开,支书见是马山、马喜二兄弟,惊问:“啥事?”
“请朝廷叔评理!”马喜说。
马山情绪激动:“我盖房盖过他二寸宅基地我承认,说妥补他五十元,而今一口咬定六十元,不然就挖我房基!”
“拖半年了不兑现,加十元利息理所当然,否则我就挖你房基!”马喜理直气壮。
高能耗电灯下,二人脸红脖子粗地争吵不休,肢体语言有力。朝廷爷见状,棋子一摔呼地站起:“反正没有你们爹娘了,你们打吧,我拉架你们是我叔!”
马山、马喜慑于朝廷爷之威,低头默然不敢正视那目光。震住了,朝廷爷心平气和地说:“你们相信我,听我说吗?”
“相信,听说!”
“那好,你们各拿二十元,交给我办个酒摊,我和支书去处理。”
马山说:“到我家喝酒。”
马喜说:“先到我家。”
“中中,快去拿钱来。”朝廷爷说,“免得夜长梦多!”
一盘棋未完,马山、马喜钱交朝廷爷。大队部门一锁,朝廷爷手一挥:“就去马喜家。”随后和支书去小卖部买了二斤牛肉,切成二两方块,两瓶佳酿,算账,四十元整。
马喜家桌子擦得铮亮,妻子扎围裙准备切菜,谁知朝廷爷说:“就包装搁桌上就妥。”马山和妻子到来,随即争吵开始。朝廷爷和支书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任他们争吵。吃饱喝足,朝廷爷顺便把剩余牛肉往大衣兜一塞,盯住支书眼一动头一偏示意走人。
马山、马喜跟出门外都说:“咋没处理就走!”
“等你们吵够了再说。”朝廷爷说,“今天夜深了。”
马山快走几步说:“明天夜里去俺家吧。”
朝廷爷头也不回说:“中,一言为定!”
三方会谈如期举行,朝廷爷首先吩咐当事双方再拿二十元让支书去买酒菜……
朝廷爷和支书酒过三巡,刚开正本说事,双方又争吵不休。朝廷爷示意支书尽管吃喝。吃饱喝足,朝廷爷把剩牛肉一塞,上衣兜掏出老怀表眼前一晃,冲争吵双方说:“明天再说吧!”拉住支书走人。
当事双方傻了,跟出门外都说:“不吵了!不吵了!”
“哈哈,都消消火兴,明天再说吧。”朝廷爷头也不回地和支书大队部对弈去了。
翌日,支书街上碰见双方当事人,问:“今天晚上还处理?”都说:“都是兄弟,划不来,算了!”
当晚,支书说给朝廷爷,朝廷爷说:“就知道他们不划算!”
支书竖起拇指:“朝廷这雅号果然名副其实,办事能力真强。到时咱大队若有啥事,非请你处理莫属!”
朝廷爷笑道:“出使外国也没问题!”
岂料此话过后二十年,就真应验了,当然不是出使外国,是外村。平原市东扩,建工业开发区,牵涉到土地补偿问题,村里和邻村因边界发生激烈争端,双方村长都是选举的年轻人,血气方刚,自我表现能力强,振臂一呼,双方村民簇拥到各自村长旗帜下,抄起锋利农具开赴冲突现场。老支书赶紧请来朝廷爷。朝廷爷犹如闲庭信步立于双方阵前,轻捋银须,语重心长地向双方村长说:“这里原是水泊沼泽之地,至于边界俺村村长不知道,你呢,也未必知道。所以呢,请你们村的老村长李光树、老支书刘道安来现场,当时是我们之间划定的边界。”双方顿时云开雾散。
当天下午,双方老人来到争端地带,朝廷爷近前握手寒喧递烟,随后轻声细语地和老朋友们切入正题:“光树弟、道安兄,咱都知道,这儿过去全是水沼之地,谁也没放眼里,现如今土地补偿牵涉到双方利益。既然如此,我们是三千众之大村,应具备大村风范,岂能倚强凌弱,吃亏占便宜我们都无所谓,何况我们老哥们都这般年龄了,安可遗留后患于后辈!所以,我谨代表俺村三千之众有请光树弟、道安兄随意划定边界吧!无论如何我不会说个‘不’字!”
朝廷爷的光树弟、道安兄心悦诚服,但岂能随意划界,拱手相让:“还是有请朝廷爷划定,我们决不反悔!”
朝廷爷恭让三番,伟人似的举步手一挥,划定了边界。双方偃旗息鼓,共同承认,并共赴酒楼举杯相庆,皆大欢喜。
选自《百花园·中外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