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婶婶又只懒懒的。妹妹便跟婶婶睡觉去了。小小自己一人跑来跑去,寻出冰激凌的桶子来,预备着明天要做。
黄昏时妹妹醒了,睡得满脸是汗,只说热;母亲打发她洗了澡,又替她洗了头发,小小便拿过一把大扇子,站在廊上用力的替她扇着。妹妹一面撩开拂在脸上的头发,一面笑说:“不要扇了,我觉得冷。”小小道:“如此我们便到门外去,树下有风,吹一会儿就干了。”两个人便出来,坐在树根上。
暮色里,新月挂在柳梢——远远地走来一个绿衣的邮差。
小小看见便放下扇子,跑着迎了上去,接过两封信来。妹妹忙问:“谁来的信?”小小看了,道:“一封是父亲的,一封许是叔叔的。你等着,我先送了去。”说着便进门去了。
一转身便又出来;妹妹说:“我父亲来信,一定是要接我们走了。”小小说:“我不知道——你如走了,我一定写信给你,我写着‘宋妹妹先生’,好不好?”妹妹笑说:“我的学名也不是叫妹妹,而且我最不喜欢人称我‘先生’,我喜欢人称‘女士’。平日父亲从南边来信,都是寄给我,也是称我‘女士’。”小小说:“那也好,你的学名是什么?”妹妹不答。
小小两手弄着扇子的边儿,说:“我父亲到英国去了一年多了,差不多两个礼拜就有一封信,有时好几封信一齐送来。
信封上写着外国字,我不认得,但母亲说,上面也都是我的名字。”妹妹道:“你为什么不跟伯伯到英国去?”小小摇头道:
“母亲不去,我也不去。我只爱我的国,又有树,又有水。我不爱英国,他们那里尽是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孩子!”妹妹说:
“我们的先生常常说,我们也应当爱外国,我想那是合理的。”
小小道:“你要爱你就爱,横竖我只有一个心,爱了我的国,就没有心再去爱别国。”妹妹一面抚着头发,说:“一个心也可以分作多少份儿,就如我的一个心,爱了父亲,又爱了母亲,又爱了许多的……”这时小小忽然指着天上说:“妹妹!
快看!”妹妹止住了,抬头看时,一个很小的星,拖着一片光辉,横过天空,直飞向天末去了。
天渐渐的黑了,他们便进去。搬过两张矮凳子,和一张大椅子,在院子里吃着晚饭。母亲在后面替妹妹通开了头发,松松的编了两个辫子。小小便道:“有头发多么麻烦!我天天早起就不用梳头,就是洗头也不费工夫。”妹妹一面吃饭,说:
“但母亲说头发有一种温柔的美。”小小点头说:“也是,不过我这样子,即或是有头发,也不美的。”说得婶婶也笑了。
第二天早起,小小便忙着打发赵妈洗那桶子,买冰和盐要做冰激凌。母亲替他们调好了材料,两个便在院里树下摇着。
小小一会一会的便揭开盖子看看,说:“好了!”一看仍是稀的。妹妹笑道:“你不要性急,还没有凝上呢,尽着开盖,把盐都漏进去了!”小小又舀出一点来,尝了尝说:“没有味儿,太谈了,不如把我的糖,也拿几块来放上。”妹妹说,“好。”于是小小放上好些的橘子糖,又把那一瓶香蕉油都倒了进去。末了又怕太甜了,便又对上些开水。
妹妹扎煞着两只湿手,用袖子拭了脸上的汗,说:“热得很,我不摇了!”小小说:“等我来,你先坐在一边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