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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闷(3)

发布时间:2016-02-16 22: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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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场院里同学欢笑奔走的声音,又散满了,已经到了上午下课的时候。他觉得饿了,便出来自己先走到餐室里。一会儿同学们也来了,一个个冻红着脸,搓着手,聚在炉边谈话。可济回头看见他,便问:“这两点钟没课,你做什么来着?”

他说:“没做什么,只写了几封信。”可济说:“正是呢,我哥哥等着你的回信,千万别忘了。”他点一点头。

饭后走了出来,大地上已经白茫茫的了,空中的雪片,兀自飘舞。正走着,西真从后面赶上说,“今天下午四点的委员会,你千万要到。”他便站住了说,“我正要告诉你呢,今天是礼拜六,昨天我弟弟就写信叫我早些回去,大概是有点事。今天就请你替我主席罢,我已经告了假了。”西真道:“你又来,哪能有这样凑巧的事。你若不去,他们又该说你了;办事自然是难的,但你这人也未免太……”他沉下脸来说:“太什么?”西真咽住了笑道,“没有什么,不过我劝你总是到了好。”他低下头走着,半天不言语,一会儿便冷笑道:“我也看破了。每人都要弄聪明,我何苦白操这一番心?做来做去,总是这么一回事。什么公益?什么服务?我劝大家都不必做这梦了。撒手一去,倒可以释放无数劳苦的众生。其实我也不用说别人,我深深的自己承认,我便是罪恶的魁首,魔鬼的头儿。”西真听了,也不说什么,这时已经走到他屋门口,他又说:“其实——我倒不是为这个,我今天真有点事,请你千万代劳;全权交给你了。不必再征求我的意见。”西真迟疑了一会说,“也好。”他便点一点头进去了。

到了屋里,百无聊赖,从冻结的玻璃窗里,往外看着模糊的雪景,渐渐的困倦上来;和衣倒下,用手绢盖上脸,仿佛入梦。

不一会儿又醒了,倒在床上呆想,心中更加烦躁,便起来想回家去。忽然忆起可辉的信未复,不如写了再走,拿起笔来,却先成了一篇短文字:

青年人的危机:

青年人一步一步的走进社会,他逐渐的看破“社会之谜”。使他平日对于社会的钦慕敬礼,渐渐的云消雾灭,渐渐的看不起人。

社会上的一切现象,原是只可远观的。青年人当初太看得起社会,自己想象的兴味,也太浓厚:到了如今,他只有悲观,只有冷笑。他心烦意乱,似乎要往自杀的道上走。

原来一切都只是这般如此,说破不值一钱。

他当初以为好的,以为百蹴不能至的,原来也只是如此。——这时他无有了敬礼的标准,无有了希望的目的;只剩他自己独往独来,孤寂凄凉的在这虚伪痛苦的世界中翻转。

他由看不起人,渐渐的没了他“爱”的本能,渐渐的和人类绝了来往;视一切友谊,若有若无,可有可无。

这是极大的危险不是?我要问作青年人环境的社会!

一方面他只有苦心孤诣的倾向自然。——但是宇宙是无穷的,蕴含着无限的神秘,沉静的对着他。他有限的精神和思路,对此是绝无探索了解的希望。他只有低徊,只有赞叹,只有那渺渺茫茫无补太空的奇怪情绪。

两种心理,将青年人悬将起来,悬在天上人间的中段。

这是极大的危险不是?青年要问宇宙,也要问自己。

青年自己何尝不能为人生和宇宙,作种种完满的解答?但理论是一件事,实践又是一件事。他说得来却做不到,他至终仍是悬着。

这两方面,又何尝不可以“不解之解”解决了?但青年人不能升天,不甘入地;除非有一方面能完完全全的来适应他。宇宙终古是神秘的;但社会又何妨稍稍的解除虚伪和痛苦,使一切的青年人不至于不着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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