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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发布时间:2022-11-12 12: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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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十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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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静悄悄的。

监考官在走廊上转着,参考者有的在伏案书写,有的在烟,都是一种苦思冥想的状态。

靠近楼梯的房间,临时做了监考办公室。孙书记对安在天介绍说:“……黄依依曾在世界著名数学家冯·诺伊曼手下工作过,是个小有名气的数学家。”

安在天眼睛一亮,问:“是创建美国兰登公司的冯·诺伊曼吗?”

“是他。”

安在天凝固了目光,似乎听到自己的老师安德罗在对他说话——当今世上,冯·诺伊曼博士是最深不可测的破译家,他有两个脑袋,一个是东方的,一个是西方的。他收罗了大批亚洲学子,为的是领略吊诡的东方智慧。

安在天下了结论:“那她以前可能接触过密码!”

孙书记问:“为什么?”

安在天:“冯·诺伊曼是破译密码的大师,二战时曾破译德国陆军和空军好几部密码,还破译过日本人的密码。世界上只有他既可以破东方的密码,又可以破西方的密码。所以有人说他的脑袋比因斯坦还复杂,还深不可测。”

“……黄依依在冯·诺伊曼手下工作,应该是二战以后的事了……”

适时,楼梯上响起黄依依的脚步声。

安在天:“这好像是她的脚步声……”

孙书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杨同志跟她,是刚在食堂里认识的吧。”

安在天没理他,出屋来看,他或许以为她来找他交答卷了。

孙书记看看手表:“她10点有课。”

安在天只看见了黄依依的一个背影,果然是抱着讲义夹,下楼去了。

童副处长打开门可以看到对门301房间。门缝底下塞着东西,露出一个纸角。他走过来,蹲下,他完全可以凭着这个露出的角,把东西取出来。但他没有取,反而耐心地把露出的一角塞了进去。这样不但看不到,而且也完全取不到了,只有进门才能看见、取到。

黄依依抱着讲义夹往外走,光下,她扎着的手绢像极了一只白的蝴蝶。

监考办公室里,安在天站在窗下,看着越走越远的黄依依。

孙书记接着说:“……黄依依当初留学是公派,是国民政府教育部保荐她出去的,时间应该是1946年,抗日战争之后。她出去后,先到了麻省理工学院,攻读数理学博士学位,好像就在这期间,她认识了冯·诺伊曼,他们的缘分,得益于她打了一手绝世无双的好算盘。”

安在天感兴趣地:“她打算盘?”

“她的绝活儿是祖传的,她爷爷曾被慈禧太后称为‘两广第一算盘’。黄依依三岁就开始跟爷爷学珠算,15岁赴广州上中学时,算速之快已经和年迈的祖父相差无几。老祖父临终前,将一个价值千金的象牙金珠算盘传给了她,从此她便带着这个宝贝,跟所有的珠算高手华山论剑,无一失手。在一次博士论文答辩的中间休息时间,她从身上出算盘,噼噼啪啪地打起来,一下子使那位数学巨人看得如痴如狂。之后,她便顺利地做了冯·诺伊曼的助手。”

安在天说:“她是哪一年回国的?她说周总理还接见过她。”

“这是真的,不过不是单独接见,而是很多人一起。新中国成立后,国家人事部、外交部、教育部、中科院等六部联合发表公开书,欢迎海外国人士归国建设新中国。该公开书由周总理签发,上面具体点到了21个人的名字,其中就有黄依依。她是第一批回来的,总有11个人,周总理专门接见了他们,当时她在那批人中最年轻,也是全国最年轻的女研究员。”

安在天:“这是哪一年的事?”

“1953年。”

“然后就到了这里?”

“没有。她先去了一所大学,之后又到莫斯科呆过半年,去年才回来,回来后不知为什么没回原来的大学,而是来了我们这儿。听说她在苏联有个绰号,叫‘伏尔加的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伏尔加的鱼?”

孙书记绕开他的问题:“……她来我们这儿时间短,所里没空房子,只好先安排她住在招待所里过渡一下。她来了之后影响可不大好,同志们对她议论很多,所以这次我没叫她来,我觉得她不适合。”

“主要是什么问题?”

孙书记叹了一口气说:“怎么说呢?她的问题不是专业上的,而是专业外的。我认为她属于那种典型的大脑发达、小脑不发达的人,智商高,但自控能力差,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平时说话做事太任,太无拘无束,太放任自由,太个突出,身上还留着不少小资产阶级的余孽。”

“是吗?怪不得她穿着打扮都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人总是有缺点的。她在美国生活多年,受西方思想影响很深,所以我们一方面要改造她,另一方面也要理解她。我是理解她的,经常劝她入乡随俗。她的问题,说到底就一句话:没有入乡随俗,或者说还没有很好地入乡随俗,但我相信她慢慢会的。总有一天,她会进步地和同志们一模一样,并肩进步。至于现在,我个人认为她不适合去你们单位工作,政治条件不成熟。”

《暗算》第十二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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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灶房里,厨师、买菜的小伙子、食堂领导三个人,他们紧张又贪婪地看着这一大块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目光中有冲动又有畏惧。

厨师手上捏着一把尖刀,示意两人出去忙。适时,厨师像早已计谋好的一样,不假思索地割下一小块肉,用油菜裹了,藏了起来。

食堂领导过来,对厨师:“记住,什么都不能扔,瘦肉炒菜,肥肉练油,油渣也不能糟践,可以炒菜,跟肉一样!”

一大锅红烧肉煮得沸沸腾腾、喷香喷香的。灶间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干活,眼巴巴地盯住锅里。厨师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尝生熟。

大家的眼睛都直了,想流口水。

厨师用大锅盖把肉盖上,嚷嚷着说:“看什么看,没熟呢!”说完,他喉咙一动,早已将那块肉吞进了肚子里。

时间到了,监考者逐个房间地收卷子。监考者说:“交卷了……”

安在天站在楼梯口,与参考者一一握手,道:“辛苦了。”

孙书记叫住大家:“别着急走,等一下我们在餐厅一块儿吃饭。”

一个参考者说:“刚才就闻见肉味儿了,影响我正常发挥,题都做不下去了。”

一个女同志不好意思地说:“孙书记,我交的是白卷,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先走一步了。”

安在天:“那怎么行呢?考试嘛,就有考好的和考坏的,不能说没考好就不吃饭了,饭还是要吃的。”

孙书记说:“杨同志所言极是,今天的饭可不是一般的饭,撩人的肉香啊,你要不吃,保你后悔半年。”

正说着,食堂领导急冲冲地跑上来,见了孙书记,诉苦道:“啊哟,孙书记,不好了,你可给我惹麻烦了,大家伙都闹起来了!”

孙书记问:“怎么回事?”

“大家都嚷嚷着要吃你们的肉!”

孙书记一指安在天:“这又不是我们的肉,是人家的肉……”

安在天说:“你还是下去看看吧。”

餐厅里闹哄哄的,大部分人,包括老外,都簇拥在打饭的窗口前吵着、闹着,有的敲打着碗筷,有的怪叫着,有的骂着,只有个别人安静地坐着、看着,也是等着,当中就有童副处长。

大家七嘴八舌:

“难道在这里吃饭,人也分三六九等……”

“哼,想吃独食?”

产主义,要有福同享……”

“凭什么,我们又不是国民特务,比别人少胳膊缺了……”

“我们又不是要吃白食,花钱买还不行嘛……”

“把肉端出来,否则没完……”

“我们要平等!我们要吃肉。”

厨房里,红通通、油汪汪的一大锅红烧肉。孙书记咽了一下口水,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外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分一半出来给大家吧。”

等孙书记回来时,二楼上参考和监考的人都下来了,准备去用餐。孙书记张双臂,像赶鸭子一样赶他们回去说:“行了行了,我们等等再去,那些人简直不是吃肉……等他们吃完了,走了,我们再去,现在他们都在气头上,正找不到人出气呢,我们这会儿去,弄不好就成他们的出气筒了。”

有人问:“怎么了?”

孙书记说:“能怎么,就是想吃你们的肉!”

那人:“我们又不是唐僧,肉有什么好吃的?”

孙书记突然发现安在天没在,问:“杨同志呢?”

监考者说:“他回房间放试卷去了。”

安在天打开房门,一眼就看见地上的东西——是黄依依的答卷,上面还附有一张纸条。安在天拾起来,一边走一边看纸条。纸条上画着一个非常可的安在天的漫画头像,以此来代替称呼。

安在天小声儿地念道:“……我用了37分钟走出了你的第一个迷宫,相信一定是满分。我也看了你的第二个迷宫,如果有时间,我照样走得出去。但我现在没时间,我10点钟有课。顺便告诉你,以我对那7个人的认识,能按时把两道题都破掉的,只有谢兴国一个人,张欣和吴谷平可能会破掉第一道,其余的人估计只能交白卷了。嘿嘿,认识你很高兴。”

安在天阅罢,迅速坐在沙发上,看黄依依的答卷,喜上眉梢,因为果然是对的。然后他又翻看那7人的答卷,一份一份翻过来,果然如黄依依说的——只有谢兴国做完了两道题,张欣和吴谷平各做了第一题(其中张欣第二题做了一半,上面专门留言道:再给半个小时我即可做完),其余人都是白卷,要不就是做了又画掉了……

简直是不可思议!七个人的答卷都被黄依依不幸言中。安在天相信,此时此刻,他的瞳孔一定是被无限地放大了。她料事如神,难道安在天就这样容易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暗算》第十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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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天兴奋难平,在房间里踱步,踱到窗前,往外面一看,恰好看见黄依依夹个讲义夹,像个骄傲的公主一样,挺着脯从路上走来。突然,黄依依像有感觉似的,也抬头往这边看。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黄依依显得很意外又很高兴,她潇洒地举起手,对安在天做了一个飞吻。安在天猛一转身,额头撞着了窗框。

神说,年轻人额头破了是开天窗的好事,就像喜鹊叫,说明有喜事降临。

黄依依往301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去了自己房间。黄依依里是一个单间,布置得颇有情调,墙上、窗台上、床头柜上到处都放着一些可巧的小玩艺儿,都是泊来品。书厨的搁板台上,有一对男女亲嘴的非洲木雕,案台上有一个致的对开镜框,一边是黄依依的“博士照”,一边是一对欢的男女,像是亚当和夏娃。在那个时代,这样一幅照片,一般人藏在箱底都要心悸,但黄依依却不以为然。

黄依依进了房间,她放下讲义夹,第一件事是把手伸进衣服,摘下罩,扔在床上。这件事她做得非常自然,几乎是下意识的。然后,她走到一副下了一半的围棋前,这副棋摆在一只用纸箱子做的茶几上,上面铺着一块篮印花布,布上压着一块玻璃,玻璃下压着棋谱。

电话响了。这电话来得正巧,给人感觉好像是监视她的人打来的。不过,她没有马上去接电话,而是略为思考了一下,下了一个子后,才接起了电话。

安在天额头上有隐隐的红印,他正正经经地对着电话,说:“你好,黄研究员,我是杨小纲……“

黄依依故意地惊叫起来:“啊,你好,杨先生,看到我的答卷了吗?”

“看到了,所以我想跟你谈一谈,可以吗?”

黄依依拿腔拿调地说:“本小姐是要睡午觉的。”

“一个午觉不睡死不了人,何况还可以补睡。你马上过来,我在房间等你。”

“你在命令我?”

“我在请求你。”

“有这样请求人的吗?”

“我喊一、二、三,你不想被请求就算了。”

黄依依一脸嘻笑地说:“我也在房间,你为什么不可以过来?”

安在天“啪”地把电话挂了。

黄依依笑出了声,也挂了电话,她看了一眼扔在床上的罩,做了个鬼脸,重新戴好,然后对着镜子简单梳了一下头发,出门。

人未到,门已开,安在天早早在走廊里迎接她了。

安在天现在对黄依依的态度和心情完全变了,热情、友好,见了她,主动上前握手。而黄依依似乎还是那个样子,随随便便,大大咧咧,不矜持,不正经,见面就是一句冒冒失失的话,故作小声地说:“哟,你额头怎么了?”

“撞的。”

“男人撞破额头,可是有喜事降临。告诉我,你的喜事不会是因为认识了我吧?你那么主动地约会我,是出于公干,还是私情?”

其实,她说话的口气和表情明显是开玩笑的,但安在天不惯,他冷冷地退后一步说:“当然是公干。”

黄依依见了,像占了什么便宜,得意地笑起来:“看你,一句玩笑话就把你吓成这样。我知道,你是公干,可是公干难道就只能这样板着脸开始吗?”说着,她不等安在天回答,径直进屋,并且在给自己准备的靠门的沙发上正襟危坐着说:“说吧,什么事?”

安在天把门虚掩了。

黄依依看见,又来劲了,说:“公干就应该把门打开。”

“我们要说的事不便让外人听到。”

“那就把门锁上,干吗虚掩?”

安在天回身,碰上了门。

黄依依:“哎哟,这下我紧张了。”

安在天在靠窗的沙发上也坐了,说:“你会紧张吗?”

“你放松了,我就不会紧张了。”

“难道我没有放松吗?”

“难道你放松了?”

“行了,别开玩笑了,你这样没个正经,就不怕给我留下坏印象,影响我录用你?”

“难道你要录用我?”

“就看你下一步的表现了。”

“你要我怎么表现?”

安在天找出一份试题,放在她面前说:“给你一个半小时,把第二题也做了。你不是说只要给你时间,你就能做吗?一个半小时应该够了吧。”

黄依依不屑地:“我还用得着吗?”

“当然。”

“还当然呢,难道你还怀疑我做不了?”

“怀疑也好,相信也好,都必须做。既然你自告奋勇来应试,就要按我的要求,完成所有考试容。”

黄依依迟疑了一会儿说:“那我希望你告诉我,你要人去是干什么?”

《暗算》第十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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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不必问,你要是被录取了,自然会知道,否则永远知道不了。”

黄依依叫了起来:“这不公平,我去干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清楚我愿不愿意去呢?”

“这没有办法。事实上,这也是测试的容之一,就是你必须有一种把国家利益看得至高无上、不管去干什么都心甘情愿的革命神。”

黄依依带点半真半假的口气,说:“我暂时好像还没有这种崇高的状态……”

“这么说你是准备放弃了?”

“你是不是也准备放弃我了?”

安在天正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不是除了你就别无选择。”

“我知道,你还有谢兴国,他把两道题都解了。”

安在天骗她说:“何止一人。”

黄依依惊讶地睁大眼睛:“难道还有第二人?是谁?”

“你无权知道。”

黄依依:“是张欣?她那个手脚……能做完两道题?再给她半个小时还差不多。”

安在天心里动了一下,因为张欣确实是“时间不够”,不过他还是郑重其事地告诫她说:“你不用猜了,是谁、几个人,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只完成了一道题,如果我就这样也把你作为他们的竞争者,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不公平。所以,假设你确实有心跟他们竞争,我建议你还是把另一道题也做了,否则我只能看作你是知难而退了。”

有人敲门。

孙书记站在门口说:“杨同志,下楼吃饭了,一会儿别说肉了,饭都没了。”

安在天:“你先去吃吧,我不饿。”

孙书记狐疑地看了一眼紧锁的门。

黄依依:“我实话告诉你,杨小纲,那两个人我都很了解,你招他们去如果是准备让他们独挡一面、干石破天惊的事,那么你是找错人了,尤其是谢兴国……”

“为什么?”

“这人我太了解了,他钻研神十足,特别细心扎实,属于那种耐力极好的人,但就是缺乏创造力。如果你要搞课题研究,他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你只要把大的想法告诉他,他就会一步一步给你求证得漂漂亮亮,无可挑剔,比你期望的还要好。但你如果想让他单独开创一个东西,他就不灵了,他缺少的是平地而起的勇气和本领。”

“你们合作过?”

黄依依卖起了关子:“你是问什么合作?是工作上的,还是其它方面的?告诉你吧,我跟他什么合作都有,工作上他跟我是一个课题小组的,其它的合作则是我的隐私,是什么你自己去想吧。”说着,露出一脸坏笑。

安在天冷漠地说:“我对你们的其它合作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说他坏话?”

黄依依不以为然:“你没听到我夸他吗?我说的都是实话!”

安在天说:“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么说的结果有可能影响我录用他。不过,这恐怕也正是你的目的所在,因为你需要他,所以怕我把他挖走。”

黄依依大笑道:“你这是以己之心度我之腹,太小看我了!说实话,我希望他走,走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

又有人敲门。

童副处长听到有人在敲对面的门,旋即起身,打开门来看。明知是敲对门,却故意装作以为是在敲自己的门,借机看个究竟。他看见孙书记端着一个饭盒,走进301房间。

孙书记看见里面坐的是黄依依,有些尴尬。好在黄依依见了孙书记,当即起身告别,当然不是灰溜溜的,而是笑嘻嘻的,一个鞠躬,一伸手说:“孙书记请,在下告辞了。”

安在天看看茶几上她没有带走的试题,想喊住她,却又没有开口。黄依依出去。

孙书记递过饭盒说:“赶紧吃吧,算是虎口拔牙,再晚到几分钟,肉影子都见不着了。”

安在天谢过孙书记,却没有吃,而是搁在一旁的茶几上。

孙书记自嘲地说:“我们这个黄研究员……是她来找你的吧?”

“不,是我打电话请她过来的。”

孙书记认真地:“嗳,你可千万不要被我说她的一些好话迷惑了,我跟你讲,她去你们单位肯定不合适。”

“为什么?”

孙书记为难地说:“这是个人的隐私,我不愿意背后议论别人。我听谢兴国说,他把两道题都解了,是吗?”

安在天点点头。

“对不对呢?”

安在天又点点头。

“只有他一个人?”

“是。”

“那我建议你就录用他,谢兴国这人做事非常踏实,钻研神也强,家庭出身贫农,政治面貌员,年富力强,又留过苏,说实话,我原来就是把他当作第一候选人看的。”

《暗算》第十二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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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独创能力怎么样?”

“有钻研神就会有独创能力!人的创造力不是凭空产生的,都是厚积薄发,他的知识储备和钻研神注定他是个有开创的人。你相信我好了,杨同志,你要他没错的,其他人我都不敢这么肯定,但他,谢兴国,我是敢打保票的。”

安在天想了想:“这样,孙书记,你请他来见我一下,我想跟他当面谈一次话。是骡子是马,光看破了两道题,那还不算遛!”

“他吃完饭刚走,我马上叫他回来。”

320房间,有人敲门,黄依依去开门。是安在天站在门口,他手里端着一个饭盒。

黄依依说:“哟,不速之客!”

安在天:“你还没吃饭吧?餐厅里早没饭了。”

黄依依微微一怔,她看了一眼饭盒说:“你不也没吃?”

“我不饿。”

“我也不饿,生理学上说,女人比男人更能挨饿。”

安在天递过饭盒:“吃吧,有肉。”

“要吃一块儿吃,我不吃独食。”

安在天只好答应说:“那……在哪儿吃呢?”

“在本小姐的闺房里将就吧。”

谢兴国年约35岁,穿得极为朴素,人很谦和。安在天和黄依依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正恭敬地在听孙书记说话。

孙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只有你一个人解了两道题,我也极力推荐了你,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你了。”

谢兴国:“谢谢孙书记。其实,我心里很矛盾,真要去了他们单位,我研究的课题就只能放弃了,好几年的心血……等于白流了,可是,我的困难……家里七个亲人已经饿死了四个,还有三个你也看见了,都逃到我这儿来避难了,我的口粮怎么够这么多人吃嘛。”

孙书记同情地说:“是啊,你的困难确实很大,否则我也舍不得你走。这次我之所以支持你,就是看这个单位有来头,有特权。所以,你去见面,一定要谈你的困难,争取到他们的帮助。现在能解决这种困难的,只有像他们这种特权单位了。我不多说了,他等着你呢,快去吧。”

谢兴国感激地鞠了一躬。

安在天和黄依依在吃饭,两人把床头柜当茶几,饭盒放到上面,安在天拿饭盒盖,黄依依找了一个碗,一人一把小凳子,对面而坐。

安在天把肉都往黄依依那边推,自己只吃些米饭。黄依依发现了,也不再吃肉,像他一样,只拨了一些米饭到碗里。

饭盒里,肉都堆在中间,谁都不动。

安在天夹了一块肉,往黄依依碗里搁,他愣了一下,原来黄依依也夹了一块肉,搁在他的饭盒盖上。

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又把胳膊缩了回来,各自吃着,只是安在天不时地夹肉给黄依依,黄依依反过来给他。

很快,饭盒里的肉和饭都没了。

在招待所大厅,谢兴国在来回踱步,不敢贸然上楼去,他喃喃自语,仿佛排练着什么台词。

三楼水房,黄依依哼着一首苏联歌曲,在洗饭盒和碗。她身后的走廊上,谢兴国佝偻着腰,走了过去……

谢兴国和安在天的见面是一场荒唐的见面。

安在天见了谢兴国,如见了冤家,横眉竖眼,一言不发,傲慢冷淡至极,翘着二郎,坐在沙发上。他其实是在测试对方的心理素质。而谢兴国并不知道,看安在天目中无人的样子,他脸上始终坚强地挂着殷勤而空洞的笑容,无所适从,又小心翼翼的。

安在天想烟,他马上冲上来给他点烟,还主动给他添了茶水……

安在天慢条斯理地吐着眼圈,谢兴国如坐针毡。最后,安在天似乎已看透了他,便站起身来,笑颜相送……

安在天有意如此,其实是在测试他的心理素质,谢兴国的表现太差了。他这样子也许更合适去做与人周旋的工作,而不是去破译密码。破译密码是跟死人打交道,不要你察言观,不要你小心翼翼,而是要你想方设法听到死人的心跳声。破译技术作为一门数学科学,尖锐而深邃的数学能力,跟良好的心理素质,是一样必要又重要的,两者犹如一对飞翔的翅膀,缺一不可。

黄依依在解第二题试题,室静得可以听到笔走之声。解完之后,她手上拿着几页纸,急冲冲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往301房间这边走来。她神情肃穆,步履匆忙,如临大敌,她手上的纸张因为速度而在哗哗作响。她来到301房间,没有敲门,没有犹豫,破门而入。

安在天从里间出来。

黄依依声俱厉地责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来招人的。”

黄依依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说:“你是个特工,破译密码的!”

安在天关上了门:“你乱说些什么?”

《暗算》第十二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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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骗我了,这就是证据!”说着,把手上的纸甩给安在天。

安在天接住问:“这是什么?”

“什么?你不是要我做第二道题嘛,这就是答卷。”

安在天看看茶几上的试题说:“试题都还在这儿,你刚才并没有拿走,怎么就有答卷了呢?”

“哼,别说它才三五页,就是三五十页,我照样只需看一眼,就全记在心里了。”

原来她已把题目默记在心,带回去做了。

安在天心里一下子生出满满的喜悦,道:“答卷就是答卷,怎么成什么证据了。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黄依依:“见鬼!你还想蒙我?你以为只有你懂密码?这是……”

“小声说,接着说,这是什么?”

“说和不说一回事,你心里知道。”

“我不知道。”

黄依依指着试题,一字一顿地说:“你这道考题是根据二战时期德军的一部高级密码,即‘莫测’密码的数学原理设计出来的。”

安在天愣了。

黄依依:“还要我告诉你吗?密码是用数学造出来的陷阱,玩的都是数学的游戏,所以,所有的密码都可以演变出一道或者几道超难的数学题。”

安在天问:“你以前破译过密码?”

黄依依反问:“这话是你该问的吗?”

这话确实是安在天不该问的,因为这是业的基本道德。其实,安在天也无需再问了,事实已经明摆着。敢肯定,黄依依一定在美国兰登公司供职期间干过破译工作。

踏破铁鞋,得来全不废功夫。安在天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人了,这个人就是黄依依。

安在天跑去找孙书记,上楼时,恰好和一个女同志劈面相逢。擦肩而过,他注意到她在掩面哭泣,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捂着口,头低着,是一种很悲伤、很无奈的样子。

安在天继续上楼,却听得身后一声哀号,他一回头,看见那个女人已经坐在了楼梯上,大哭小叫起来。

安在天来到孙书记办公室,孙书记情绪不好,见了他也不像前几次那么客气、热情,好像刚刚经历过不开心的事情。

孙书记打起神说:“我听谢兴国说他去找你,你什么话都没说就叫他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安在天直截了当地:“我们不谈谢兴国了,我来找你,是想看看黄依依的档案。”

孙书记吃惊地问:“黄依依?怎么你想要她?”

安在天点头。

孙书记:“你……你不会真是被我说她的一些好话迷惑了吧?”

安在天摇头。

孙书记的脸上,堆满了惊疑和不屑,而不是原先的谨慎和不安,道:“老实说,当时你没说要她,所以我都是拣了些好话来说;但你如果想要她,我可以说,我的态度很明确,她不合适,绝对不合适。当然,她有优点,人聪明,见识广,业务能力强,专业有建树,工作可以独当一面。但是……怎么说呢,有些话我不好说出口,不过请你相信我,她这人有问题,你换个人吧。”

“我想知道她有什么问题。”

“我也说过了,这是她个人的隐私,不便透露。”

安在天完全变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霸道地说:“你应该知道,在我们面前,没有任何隐私。”

孙书记看他态度强硬起来,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可以跟你说,但仅限于你知道。就像你的事,仅限于我知道一样。”

“说。”

“其实,你要早来一会儿,就会看到她的问题,黄研究员的问题。在你进门之前一分钟,一个女同志刚从我这里哭着走了。”

“是不是一个中年妇女,穿一件花棉袄?”

“就是她。”

“我在楼梯口碰见她了,现在可能还在哭呢。”

“你知道她为什么哭吗?”

“为什么?”

“那你得去问黄依依,她最清楚。她把人家男人勾引了。”

安在天瞪大了双眼。安在天问:“你调查过吗?是谁勾引了谁?”

“还用得着调查?肯定是她勾引了人家的丈夫。”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杨同志,你不了解黄依依,而我是太了解她了。”说着,他从屉里翻出几封信。

安在天拿过来看。

孙书记:“这都是告状信,有匿名的,也有署名的,说的都是一个容,黄依依思想腐化,乱搞男女关系。有的还指名道姓的,跟某某某,什么时候,在哪里被人捉在床。哎哟,丢死人了!我堂堂一个数学研究所,真是被她连累得斯文扫地。”

安在天一边看着,一边问孙书记:“这些都是什么人?”

《暗算》第十二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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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有,有的是所里的,有的是外边的。”

安在天看到一封揭发她跟谢兴国的信,问:“怎么,她跟谢兴国也好过?”

孙书记说:“她一来这儿,最早好的就是谢兴国。你刚才看见的就是谢兴国的人,她三天两头来我这儿哭,闹离婚。可真要离了,寻死觅活,又抓剪子又找上吊绳的……”

安在天:“你不是说谢兴国很老实嘛,他一个有老婆的人,怎么还红杏出墙?”

“不是谢兴国搞她,而是她搞谢兴国。”

“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谢兴国要是人家柳下惠,坐怀不乱,他还能被一个女人吃了?”

“反正他们好过,现在好没好就不知道了,老婆都看不住,何况我们这些做领导的呢?还搞不搞工作了?谁先主动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安在天越看信越怀疑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可能吧。她才来多久……”

“应该是不可能,可到了她的身上,就成了可能。不瞒你说,这些人我大多都找她问过,我倒真希望听到她否认甚至是狡辩,可就是听不到啊!她永远是说但丁的那句话,‘走我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安在天叹气。

孙书记:“说真的,影响很坏,反应很大,现在所里一召开领导会议,每一次都有人提出来,要处分她,开除她。幸亏她手上还有把尚方宝剑,是周总理点名要回来的人,否则我说早有人把她轰走了。这个黄依依,人家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可她回到中国,还在哼西方那边的之音,这怎么行嘛,完全不同的伦理,能这样乱来吗?”

“她有家吗?”

“哪个男的能接受她?”

“也许结婚就好了。”

“你以为她没结过婚?结过两次呢,都离了。她在美国就有过婚姻,丈夫是化学家,意大利裔美国人,回国前两人离了。回来后不久,她跟电影厂一个摄影师好上了,开始像块牛糖,粘在牙上就是下不来,可不久又离了,就因为男人在外地拍了半年戏,她后院起了火,又跟别的男同胞眉来眼去了。丈夫回家发现后,要打那个男人,你猜怎么着?她替他抗了,结果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日瓦有个重要的数学会议点名要她出席,她都没去成,那个模样,没法儿见人呢!”

“那个男人呢?她离婚后,没跟她结婚?”

“早没影儿了。老实说,她这样子谁愿意跟她结婚?谁敢跟她结婚?玩玩可以,真要放到屋里,没人放心,哪个男人也不愿意天天提心吊胆,老婆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她自己都跟我说过,现在她对婚姻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没人真正想娶她,那些人都跟她逢场作戏而已。所以,她也索自暴自弃,更加放任自流了。我们这里毕竟是科研单位,人的思想相对要开放一点,很多人也有在国外生活的经历,所以多少还能迁就她。要在其它单位,她还能有今天?早就当毒草给铲了。这样的人你们能要?敢要?所以我劝你还是别要她。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谢兴国在专业上绝不比她差,她能干的事,小谢都能干。而谢兴国的思想和生活作风都没有问题,去了会给你踏踏实实干事的,黄依依去了,说不定事还没干出来,尾巴就先露出来了。尾巴一露出来,你们这种单位能不处理她?到那时,她想干事都没机会了,害人害己,何必呢?”

“那我也不要谢兴国,破译是残酷而荒唐的职业,必须具备绝对良好的心理素质。如果面对我刻意装出来的傲慢,他就乱了分寸,忘了自己的身份,而低三下四地去取悦我、迎合我、讨好我,给我点烟,陪笑脸,这个人心可想有多么懦弱,他怎么可能让我看到光明的未来?要知道,我们求索的那束光明本来就象游丝一样纤细,而且还在风驰电闪中,只有象一个死人一样沉着,处乱不惊,处惊不变,这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才可能和密码有幸‘不期而遇’。”

密码是反科学、反人的。说到底,密码玩的是欺骗,是躲藏,是暗算。兵不厌诈,密码是兵器,是兵器中的暗器,是人间最大的狡诈。研制和破译密码的人都是撒旦!孙书记哪里知道,他把黄依依说得越邪乎,却越发坚定了安在天要黄依依的决心。因为安在天明白,在密码这个充满诈、险、邪恶、惨无人道的世界里,一个桀骜不驯、带邪气和野的人,或许要更容易生存下去。

孙书记绝望地问:“你真的决定还是要她?”

安在天安慰道:“那要看过档案,才能最后决定……”

但安在天心里其实已作了决定:只要没政治上的问题,没有人比黄依依更合适。

在安在天翻阅黄依依的档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黄依依还睡午觉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她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谁呀?”无人回答,还是轻轻地敲着。黄依依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来人会是安在天,也可能是服务员。门开了,却是一个女人猛虎一样地扑了进来,抓住黄依依又撕、又打、又抓、又踢,手、口、脚全用上了。

《暗算》第十二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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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依依猝不及防,双手捂住了脸,任她摆布。

女人就是谢兴国的老婆,她边打边骂着:“破鞋!货!贱种!女特务!你还是人吗?你就是匹马,一匹大洋马,就知道在男人堆里溜达,谁想骑都可以;老同志骑了夫妻反目,小年轻骑了后患无穷,你是一匹害之马!我打死你,我要为那些老婆们报仇,为她们出气……”

消息很快转到孙书记的耳朵里,孙书记放下电话,沉重地对安在天说:“她被人打了!”

安在天从档案中抬起头来说:“谁被打了?”

“黄依依,她在自己房间被谢兴国的老婆打了。我早知道她有这么一天,研究所的人终究是知识分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可那个女人是农村来的,她才不管不顾这些呢……简直是让我都没脸见人!”

安在天愣了一下,站起身来,道:“我先回去了。”

孙书记问:“你……还考虑要她吗?”

“我要的就是她!”

孙书记乞求地说:“你不能要她……”

安在天:“谁说的?上面赋予我足够的权利,只要我看中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任何人我都可以带走。”

安在天刚走,孙书记就打电话给张书记了,他热泪盈眶地说:“张书记,您听我说完……我完全是按您的指示积极配合他工作的,现在人也找到了,但是……怎么说呢,我觉得这里面有情况……我个人以为这位杨小纲同志,在找人的事情上有营私舞弊的嫌疑……有一位女同志叫黄依依,有男女作风问题,全所人有目睹,杨同志来了以后,很快就与她成了熟人,在房间有了单独的接触,而且不顾我的强烈反对,一意孤行,完全是毫无原则地选拔了她……我可以用我十几年的龄向您保证,所里有很多比她更好、更强的同志,杨为什么要偏偏选择她呢?您也说过,杨小纲同志是一个有特殊使命的同志,正因为此,我觉得我必须向您如实汇报,否则受损失的将是我们的、国家,还有人民……”

楼道里静悄悄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在天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直接去了320房间。敲门,无动静;再敲门,还是无动静。302房间的门却开了,童副处长出来。

童副处长说:“刚才有人找你。”

“谁找我?”

“服务员宋玉梅。”

安在天失望:“她找我什么事?”

“说有人要见你,在前面专家楼的阅览室。你要去吗?”

安在天明白是谁了,说:“我这就去。”

“要我一起去吗?”

“不要。”

“我还是跟你去吧。刚才闹得很凶,三、四个男人都拉不开,招待所在的人都出来拉架了……”

“她受伤了吗?”

“女人打架都是门面上的功夫,皮肉之苦,伤不到筋骨。但打得挺厉害的,头发被揪下去了好几撮,衣服也撕得稀巴烂,那个农村女人是疯了,跟个母狮子差不多,据说她指甲缝里都有抠下来的肉,还炫耀给人看呢……”

安在天站在一处吸烟,远远地,看见童副处长进了专家楼的那个阅览室。安在天猛吸了两口。童副处长又出来,做了一个手势。安在天这才走过来,一边还是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刚走到楼前,宋玉梅就热情地出来迎接他了。

宋玉梅热情地:“来来来,杨同志,人家可跟这儿等你好半天了。”

安在天明知故问:“谁?”

宋玉梅:“你进去不就知道了,扭扭捏地干什么?跟大姑上轿似的,大老爷们干事还这么不痛快。”

阅览室不大,老板是一个50多岁的俄国人,戴眼镜,很斯文的样子,像个学者。这会儿只有两桌人,一桌是童副处长,一桌是黄依依。黄依依背朝门坐着,宋玉梅带安在天进来的时候,她也按兵不动,直到安在天走到她的跟前,才突然格格大笑道:“没想到吧,约会你的是我。”

安在天没想到的则是黄依依这个样子,她如常一样,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安在天说:“我正找你呢。”

黄依依:“是请我喝咖啡吗?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不正好,来,坐。”说着,像个老朋友一样,拉着安在天坐下。她换了一身衣服,一起身,披肩掉了下来,里面的衣开口很低,露出前一大片白生生的肉,甚至可以隐隐看到一线沟。

安在天落座时,目光有意地避开她的

过来一个女子,问:“喝什么咖啡?”

“随便。”

黄依依又逗开了:“林姐,这里有叫随便的咖啡吗?”

林姐显然跟黄依依很熟,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正经点儿。”说完,林姐问安在天,“是要甜一点还是苦一点的?”

《暗算》第十二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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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天:“苦咖啡。”

林姐笑吟吟地去了吧台,吧台里的老板一直友好地看着这边。

黄依依:“你喝苦咖啡,你留过洋吗?”

安在天摇头。

黄依依问:“是八旗子弟?”

安在天笑了,说:“你这是什么逻辑,一杯苦咖啡,就演绎出这么多的鬼名堂来。”

黄依依也笑了,压低声音:“不过也是,我忘了你是个特工。”

一辆黑轿车停在楼门口。金鲁生下来,他提着一只笨重的铁箱子,进到楼里。

铁部长正在看一份个人资料,上面有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戴着眼镜,头发谢顶。

袁主任介绍说:“他叫胡海波,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破译员,先后破译过台湾军方两部中、高级密码。”

“能把他调来吗?”

“老部长曾打过他的主意,能调早调了。”

“那可不可以借用一下呢?”

正说着,金鲁生提着铁箱子进来。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封密封的信,交给铁部长:“这是箱子的密码,里面是有关破译‘光复一号’的资料。那边的同志交代了,要你见了东西,马上给他们首长打个电话。”

铁部长:“现在资料有了,关键就是人了。”

铁院长约见了胡海波,胡海波坐在沙发上诚恳又无奈地说:“我不是不愿意来,而是斯金斯的密码,我破不了。她研制的密码属于苏式密码,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更谈不上研究,来了也帮不了你们的忙,而且……”

铁部长打断他的话:“要说接触,苏式密码谁都没有接触过。以前两国关系那样好,我们怎么可能去破译他们的密码呢?而且,谁也想不到,斯金斯的密码最后会落到蒋介石的手上。”

胡海波:“是啊,台湾以前都用美式密码。”

“所以,这是第一次,从来没有过的,开天辟地式的。因此,我们的行动就叫做‘天字一号’行动。既然以前我们没有破过苏式密码,毫无经验和教训可谈,才要一切从零开始,要在寸土不长的沙漠上培育出一棵参天大树。我想世上的密码都是相通的,你破译了那么多密码,经验、技术都无人能比,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不对,世上的密码恰恰是不相通的,尤其是苏式密码和美式密码,完全两回事。一个追求的是深难,是线的复杂和深奥,技术含量特别大;一个追求的是疑难,主要以诡秘、技巧取胜,可以说有天壤之别。一个是往天上飞的,一个是往地下钻的,区别就有这么大,这也是双方研制密码的科学家有意而为之的结果,要的就是区别,区别越大越成功。破译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律,就是一个破译美式密码的人,一般是不去破译苏式密码的,去破也破不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人就是这样,你在这方面强了,往往在那方面就弱了,这方面越强,那方面越弱。现在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觉得我强,但针对‘光复一号’我其实毫无长处,只有短处,恐怕随便找个数学家来都比我胜任。”

“我们已经去找了,但让一个新人独当一面,心里总觉得还是没底,所以专门请你过来。原想,有你心里就有底了,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门门道道。”

“只要能找到合适的人,新不是问题。破译密码就好比男女之间谈恋,不是说你谈多了就容易谈成,关键是要有感觉,有缘分,有灵,往往一见钟情的才终成眷属……”

外间李秘书正在接一个电话,铁部长和胡海波还在谈着。过了一会儿,李秘书进来,他脸难看。

铁部长问:“出什么事了?”

李秘书:“张书记打来一个电话,说……我们派去的杨小纲同志出事了!”

铁部长起身说:“什么,安儿出事了?”

铁部长的脸难看,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几次看看李秘书,都欲言又止。

胡海波见了,主动地说:“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铁部长摆摆手,这才对李秘书说:“安副院长不是已经找到了一个人嘛,你尽快跟他联系一下,我要见他,还有,他看中的人,我也要见。”

李秘书离去后,铁部长叹了一口气:“刚才张书记的电话是来告安副院长状的,说他找的那个人生活作风很差,所谓千军易得,良将难寻,找人也难找啊!可能业务好的人,其它方面又不行。但我现在的想法是,只要能给我破译了‘光复一号’,是个鬼我也敢用。”

胡海波:“其实,有一个人如果能找得到,应该就是你们需要的最佳人选。这个人以前在美国兰登公司工作过,据我所知,她在那边曾经破译过苏联密码。”

“那怎么才能找得到她?”

《暗算》第十二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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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也不知道,但应该可以找得到。她已经回国,我曾在哈军大跟她见过一面,是个女的,很年轻,也很漂亮。但后来听说她离开那儿了,去了哪里我就不清楚了。我想只要和哈军大的人事部门联系一下,就能知道此人的行踪了。”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张茜。弓长张,茜是草字头下面一个西,解放前去的美国,新中国成立后,她回国即在哈军大工作,这是我们找到她的最好线索。”

铁部长:“我马上安排人,尽快与哈军大取得联系,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提供这个张茜的下落。”

胡海波:“对,从那儿开始找,一定可以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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