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第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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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在吧台里,跟苏联人很亲十昵的样子,他抚十弄着她的头发,呢喃着。黄依依和安在天正在谈论他们。
黄依依:“……他叫谢耶夫,是苏联儿童文学作家,写过很多童话。他妻子是著名的化学教授,也是最早来中国工作的苏联专家,他陪他妻子来的,没事可干,就开了这间阅览室,本来是为那些专家服务的,如今专家们走掉了一大半,包括他的妻子也走了,而他却留了下来,因为他十爱十上了林姐。他妻子只顾着做化学实验,忘了男十女身十体里还有荷尔蒙……”她看了一眼他们,顿了顿,小声地说,“老谢绝对是个情种,是苏联的贾宝玉。”
“那林姐没家?”
“她丈夫是个军人,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
林姐端着咖啡过来,两人也就不说了。安在天在接咖啡时,对童副处长做了一个让他走的暗示。这时,黄依依用一口流利的俄语对林姐说:“怎么样,够帅吗?”
林姐俄语没有黄依依的好,但与谢耶夫耳濡目染,也能说上几句,她用俄语笑吟吟地回答:“他好像对你没感觉。”
黄依依继续用俄语:“但我对他有感觉。当初谢耶夫追你时把你吓得晚上都做恶梦,可现在你们多好。”
“他成家了吗?别再好,也是其他女人的丈夫。”
“不知道。”
“你又在对自己不负责任了,赶紧问问他,有家就悬崖勒马,别又趟一次浑水……”
黄依依打断她,连连摇头道:“不,十爱十没有理由,更没有目的,十爱十就是十爱十,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她们以为用俄语对话,安在天听不懂,殊不知他将一切都听得明明白白。表面上,他平静地一丝不乱,用小勺子搅拌着咖啡,若无其事。
唱机里放着一首苏联舞曲。谢耶夫如十醉如痴地听着音乐。黄依依突然心血来十潮,邀请安在天跳舞。
安在天:“我不会跳。”
“我教你。”
“我不想学。我找你有事,咱们走吧。”
“一边跳舞一边说事多好。”
“你不是说我是八旗子弟嘛,贵族在舞池里是不说话的。”
“那去哪儿?”
“招待所,我房间,你房间,都可以。”
“这儿不能说吗?”
“不能。”
“这儿什么人都没有。”
“可随时都会来人。”
黄依依的眼睛直勾勾地说:“说你的密码。”
安在天毫不退缩:“对。”
黄依依像中了邪似的,不知是想报复他还是怎么的,一转身,抛下安在天,去找谢耶夫跳舞。苏联人欣然从命,还对安在天用汉语说了声“谢谢”,好像是安在天恩赐给了他这个天大的机会。
他们翩翩起舞起来,林姐笑嘻嘻地过来,陪安在天坐下说:“听说你是来要人的?”
安在天:“是她跟你说的?”
“黄依依是个好姑十娘十,我们都喊她芳名卡门。”
安在天笑而不语。
林姐:“不过也有人觉得她太特立独行,是个怪人。但我了解她,她人真的很好,很正直,很纯洁,个十性十张扬,大大方方,一点也不矫十揉十造作,不象多数的女人,又当婊十子,又立牌坊,犹抱琵琶半遮面。在这里,别人都是一个样,千篇一律,她是唯一的,与众不同的,所以也是值得你认识的。”
安在天客气地说:“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了。多少钱?”说着掏出一张十块钱来,问,“够吗?”
林姐:“怎么,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我来是想看看她,她要没事,我就没事了。等一下你请她去我房间找我,我有工作要跟她谈。”
安在天站起身来。
林姐:“还没找你钱呢!”
黄依依一边跳着,一边回头,用一种报复的语气说:“不用找他了,剩下的给我存着。”
林姐喊了一声“依依”,把她换了下来说:“他要走了。”
黄依依过来,娇十喘吁吁地:“不准走。”
“你也跟我走。”安在天说完拔十腿十就走,却被黄依依一把拉住。
安在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抹上这个十药十,消炎,而且止疼。”
黄依依一愣,下意识地把披肩裹紧了。安在天看了她一眼,黄依依眼圈一红,随即嘴唇打着哆嗦,忽然把头就靠在了安在天的肩上,委屈地哭了起来,道:“你都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我很疼……真的很疼……”
安在天招呼林姐:“请你照顾她一下,把十药十赶紧给她抹上,防止感染。这十药十是我刚从苏联带回来的,我以前用过这个牌子,对跌打损伤很有疗效。”
林姐吃惊地看着安在天。
《暗算》第十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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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天把肩膀上的黄依依转给林姐,和谢耶夫用熟练的俄语告了别,就出去了。他的肩头,已被黄依依哭十湿十了一片。
黄依依泪眼婆娑地,和林姐互相看了一眼。她吐了吐舌头……
安在天出来,往招待所走去,后面两个保卫干事紧紧地跟上了他。安在天突然停了下来,猛地一转身,两个保卫干事来不及驻足,差点儿撞上了他。
安在天问:“怎么,跟踪我?”
保卫干事:“……是领导安排下来的,要我们看着你。”
“看我干吗?”
“看着你不要和那个女人单独在一起。”
另外一个保卫干事补充道:“刚才不算‘单独’,里面还有别人。”
安在天忍着气,喊道:“你们两个听口令,向后转——”
两个保卫干事不为所动。
安在天不再说话了,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砖,用手一砍两截,把那两个保卫干事吓退了。这时童副处长跑了过来:“快,刚才李秘书来电话,铁部长要你马上回去,把人也带上。”
安在天问:“带什么人?”
“你找的人。”
“车来了吗?”
“已经上路了,我这就去门口等。你赶紧带她过来。”
“好。”
安在天转身往回跑去,拉着黄依依出了阅览室。
黄依依叫道:“干吗?”
“你跟我走。”
“去哪里?”
“我们单位。”
“我去你们单位干什么?”
“我们首长要见你。”
黄依依吃惊:“你们首长见我干吗?”
“去了就知道了。”
“不,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去。我干嘛要听你的?”
安在天郑重地说:“那好,现在我正式地通知你,你已经被我录用了,我们马上要给你办理有关的调动手续。”
黄依依笑了,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不是玩笑,是真的,我们需要你。”
“不!你们需要我,可我不需要你们。你们里面包括你吗?”
“包括我。你不需要,那干嘛来应试?孙书十记不给你机会,你还有那么大的意见。”
“就因为他不给我机会,我才要来应试的。他凭什么不给我机会?我要证明给他看。”
“他不让你应试是他不对,但既然应了试,我就有权利选择你。”
“那要看我愿不愿意。你是什么单位都不告诉我,我凭什么愿意?”
“我们是保密单位。”
“那我就更不愿意了。”
“为什么?”
“我不喜欢保密单位,连人身自十由都没有,干什么都没意思,说话也不能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你曾经干过,难道兰登公司不是保密单位吗?”
黄依依脸白了,她说:“是,就因为曾经干过,知道它没意思,所以不想再干了。”
安在天:“可你既然干过就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种单位,只有我们选择你的权力,你没有选择我们的权力。”
黄依依突然大声叫道:“你不要威胁我,这是我的祖国,不是美国!”
周围有人在朝这边看,安在天竭力平静下来,安慰她说:“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黄依依背对着安在天:“我不会跟你走的。那儿不是我这种人呆的地方。”
“你是哪种人?”
“个十性十自十由,生活十浪十漫,最害怕纪律,最喜欢无拘无束。别人都这样的我不这样,别人不这样的我偏这样。你不了解我。”
“我看过你的全部档案,你去我们单位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黄依依又冲动起来,说:“可我不想!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就喜欢呆在这儿,喜欢数研所,尽管这里有人老婆打我,骂我,不喜欢我。”
“已经来不及了。”
“那由不得你!”
“你去哪里?”
“我去找领导,我要跟他们说,我不走!”
“他们也要听我的。”
黄依依盯着他,突然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带走你,所以我可以跟你实话实说,我是特别单位701的副院长,我手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是我看中的人,谁都不能拒绝,只能跟我走。没有条件,没有理由。”
“我要不走呢?”
“没有这种可能。”
“我恳求你。”
“我不同意。”
“我更不同意!”
童副处长带着小车进了院子,拐了几下,远远地就看见安在天和黄依依在撕扯着,他赶忙按了一下喇叭。
安在天低低地吼了一句:“车来了。”
《暗算》第十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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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依依坚决地:“告诉你了我不去!”
车子停在他们的身边,安在天生气了,道:“童副处长,绑也把她绑车上去!”
“你敢?”
安在天不由分说,拉住她的胳膊就往车上拽,黄依依挣脱不开,竟趁其不备,对着安在天的手背咬了下去。
童副处长下车来,看着二人此番局面,不知如何是好。
安在天任她咬。
黄依依狠狠地,又一使劲儿……
安在天一动不动,眉头都没皱一下。
夕十陽十西下。正是下班时候,路上人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和自行车,被汽车赶着往两边分开。
安在天和黄依依坐在后座,前面是司机和童副处长。安在天不时侧目看看黄依依,但黄依依目不斜视,满脸怒容地望着前方。
安在天看着她:“你我不是拉过勾吗?你自己说把题破了,就让我录用你,还一百年不许变呢?这才一下午……”
黄依依脸十色十缓和了,拉过安在天的手——他手背上已经被她咬出了一圈牙印,都出十血了。
黄依依从口袋里掏出安在天送给她的那瓶十药十,倒出一点儿来,小心地给他抹着……
安在天哭笑不得。
车子停在办公楼前,安在天带黄依依下来,往楼里走去。办公楼还有一道岗,当安在天带着黄依依进来时,哨兵看不惯黄依依的样子,伸手把她拦住了。她穿得这么夸张,也许他是把她当作了怪物。
安在天刚想解释,哨兵打断他说:“对不起,我要对她进行严格的全身检查。”
黄依依问:“全身检查?为什么?”
哨兵显然是个农村兵,白了她一眼:“问你自己。”
黄依依反问:“我怎么了?”
哨兵嘲讽地:“人家哪位女同志像你这么打扮?跟电十影里的国民十党十女特务一样,不检查你检查谁?”
黄依依赌气不理他,径直往里走去,哨兵不客气,持十槍十往她面前一横——安在天赶紧掏出自己的证十件,哨兵看都不看,对他说:“你进去,她留下。”
黄依依刚要发作,一场冲突在所难免。安在天迅速地把她拉在自己的身后,冲哨兵一瞪眼睛:“叫金鲁生来!”
安在天和黄依依跟在金鲁生后面,一路上,黄依依始终是一个表情,一种情绪,怒气冲冲,冷漠傲慢,任安在天说什么都不闻不顾,不理不睬。一直到进来,黄依依还是那个样子,包括见了铁部长。
带着这样一个人出现在铁部长面前,安在天的难堪可想而知。但是,冷场很快就被打破了,胡海波一个箭步上来,握住黄依依的手:“张茜!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胡海波!”
黄依依淡淡地说:“你好。”
胡海波转身,兴奋地对铁部长:“她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张茜……”
铁部长上来与黄依依握手,但黄依依始终冷若冰霜。
安在天咳嗽着,掩饰自己的不安。此时的黄依依对安在天来说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他坚信她绝不会在沉默中死去,而是一定会在沉默中爆发。
铁部长送胡海波出来,胡海波对铁部长说:“我下午幸亏没走,要不,没准儿你还不要她了。”
铁部长:“是啊,你是没听见人家怎么告我们安副院长状的,那十话说得不中听,很刺耳,感觉好像就是……她用美人计毒倒了安在天,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安副院长就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刚才她一进来,我看她的穿着打扮和举止作派,简直就信了一大半。幸亏你在场,否则我真可能把她当垃圾扔了。我心里一直还嘀咕呢,安在天不会呀,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呢,他的老婆说不上沉鱼落雁,也靠近闭月羞花,这回就撞着画皮的女鬼了……”
胡海波笑了,说:“这就是缘分,说明她就该是你们的人。”
“对,这是缘分,是她和我们的缘分,也是我们和你的缘分。你看,我请你帮我们破译密码,最后果真就破了一部。”他随即笑了起来。
“不过,我感觉她现在的抵触情绪还很大,可能与她以前在兰登公司不愉快的经历有关,她对我们这些部门有一些不好的想法。”
“可以理解,同时我们也会好好做工作的,争取到她的理解。”
“我刚才也做了工作,效果不好,她听不进去,我说一句,她顶一句。她的个十性十有点强……”
“有才的人个十性十都强,所谓恃才傲物嘛!”
“我给你一个建议,你找她谈话,不要给她做思想工作,讲什么大道理,对她来说,这些意思不大。”
“那我应该说什么?”
“先发制人,来,必须来,这是个先决条件,没什么好谈。可以谈的是,在这个基础上,在来的提前下,让她谈她来的条件。”
《暗算》第十三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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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要胡搅蛮缠,提些我根本满足不了的条件,可怎么办?”
“铁部长,她能有什么事你办不了的。再说,这本身是一种策略,在心理上先压倒她,让她明白你的决心,也知道你的权力。”
“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在铁部长办公室里,李秘书正在给安在天和黄依依泡茶。黄依依的情绪比刚才好了一点儿,但还是十陰十着脸,不愿说话。李秘书泡完了茶,看自己留下来也是多余,便退了出去。
李秘书一走,黄依依就硬十梆十梆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叫安在天?我讨厌杨小纲那个名字。”
安在天:“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叫张茜。”
“我要走了,我困了,我想睡了。”
安在天没有答腔,只管掏出烟来,点上。
“我跟你说话呢!我告诉你了,这不是我这种人能呆住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小黄同志,你自己说过,你是周总理点名要回来的十爱十国知识分子……”
“你死了这份心吧。”
“问题是我不死心。”
“会死心的。你是副院长,领导也是人,会察言观十色十,会量人择录,更会体谅民情,顺乎民意,我不愿意来,你凭什么非要我来?”
“因为我们需要你。”
“可我不需要你们,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厢情愿才能走到一起。比如说有个女人喜欢你,你不喜欢她,你们能好上吗?”
“可我们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国家。”
“你们代表的是国家,是国家机器,可这又怎么了,难道我不愿意,你们还要强迫我?”
“你为什么不愿意?如果大家都不愿意,这个国家机器就无法运转了,那么我们国家的安全,人民的生命,谁来保护?”
“人上一百,形形十色十色十,怎么可能大家都不愿意呢?至少我们两个人就不一样,我不愿意,你愿意。”
“个人意愿应该服从国家的需要。”
“这只能说明你的觉悟比我高。”
“这是一个公民必须有的觉悟,国家是由每个人组成的,十爱十国就像十爱十家、十爱十自己亲人一样,是每个人的基本道德。”
黄依依打断安在天的话:“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我没有不十爱十这个国家,十爱十国的方式不是只有一种,我离开兰登公司从美国回来,就是因为我十爱十这个国家,我十爱十新生的中华人民十共十和国。”
“如果祖国的安全需要你,我想你总不会拒绝吧,你将去从事的工作,就是直接关系到我们国家安全的。现在,祖国需要你以这种方式来十爱十她。”
“这种方式适合你,但不适合我。”
安在天还想说什么,黄依依阻止道:“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跟你们领导说。”
“好,那你等着。”
黄依依急了,说:“你不要这样对我说话好不好?我不喜欢和你面对面吵架,像一对公鸡和母鸡……”
铁部长送走胡海波回来,安在天和黄依依还在干坐着。铁部长对安在天说:“安副院长,请你先出去一下。”
安在天起身,黄依依眼巴巴地看着他出去。
铁部长显然接受了上校胡海波的建议,他正眼看了一眼黄依依,平静地说:“你有什么条件?”
黄依依不解地问:“什么条件?”
“去701的条件。”
“谁说我要去,我没说要去,哪来的条件。”
“我说‘要去’。”
“你说要去就你去,我不去。”
“这个问题我们不谈,因为没什么好谈的,必须去,没有不去的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你明天就离开这个国家,走出中华人民十共十和国的版图。但我想这不太可能,所以去是你惟一的选择。现在我给你15分钟,你谈你去的条件,家里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单位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解决,个人有什么要求需要我们满足,都可以谈,随便谈。”
“我不去……”
“你再说我就告辞了,但701你照样去。”
“凭什么?”
“凭需要。”
“你们不了解我……”
铁部长:“我们了解你,正因为了解你,我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才有可能跟我提要求。已经给了你我们可以给的最大尊重,希望你珍惜这个机会。我是身不由己的,有事说走就走了,我走了,你的条件也就走了。说,有什么说什么,701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我去不了。”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去不了,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存在。我再说一遍,你必须去,可以谈你去的条件,但不可以说不去。去,等着你的是美好的前程,是体现你才华和价值的捷径。你曾经在兰登公司工作过,给美国人破译过密码,今天你的祖国需要你做同样的一件事情,你却拒绝不干,这个道理你说得通吗?”
《暗算》第十三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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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依依欲言又止。
铁部长:“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听着呢。”
黄依依气呼十呼地:“我有两个条件。”
“两个,不多。说第一个。”
“破译了‘光复一号’密码,你就让我走人,不管是谁破的。”
铁部长想了想:“可以,我答应你。第二个。”
“如果是我破的,不但我要走,我还要带走一个人。”
“谁?”
“这是我的隐私。”
“那我没法答应你,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答应。”
“反正我要带走他。”
铁部长心里明白了是谁,说:“如果他不愿意跟你走呢?”
“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个人愿意跟你走,我必须放,不能卡;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最多,你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铁部长哈哈大笑,说:“这事,简单,就这么定了。”
里间的门开了,铁部长走出来,兴冲冲地对李秘书说:“你马上跟空军联系一下,看他们明天有没有去那边的飞机。”又回头对安在天,“有的话,你们明天就走,她现在是你的人了。”
在铁部长办公室里,黄依依坐在那里,百感交集,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安在天问铁部长:“她同意了吗?”
“你不是说,不同意也得同意嘛。现在我想不要她都不行了。”
李秘书回来,报告说:“明天上午9点半,空军有一架训练飞机要往那边飞。”
“跟他们说好了没有,我们有人要走?”
“说好了,他们叫我们9点之前赶到机场。”
“也就是说她7点半钟就要从数研所出发?”
“对。”
安在天:“恐怕不行吧?她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呢。”
铁部长看手表:“现在才10点,还有9、10个小时呢,够了。”
安在天:“从这儿回数研所,车子还要开1个小时……”
“那还有8、9个小时。明天必须走。往那边的飞机一周才飞两趟,赶不上明天的话,就要几天之后了,你等得起吗?”
正说着,黄依依出来了,她尽量恢复着常态,昂首挺十胸十地,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铁部长问:“哭完了?”
黄依依“嗯”了一声。
“哭完了就通知你,明天早上9点到机场。”
黄依依叫了一声:“我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呢!”
铁部长:“我们马上送你回去,你至少有8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够吗?”
黄依依看着安在天,有些梨花带露的样子,说:“不够也得够,是吗?安副院长?”
安在天:“是的,黄依依同志。”
铁部长拍拍安在天的背:“走吧,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安在天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快乐像血液一样,从心脏流到心脏,流遍了全身。因为黄依依,她终于成了自己的人。
晨曦的光芒,淡淡地铺洒在祖冲之的塑像上。黄依依拉着安在天过来,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车在等着他们。
黄依依问:“知道这是谁吗?”
安在天说:“我们的数学鼻祖。”
“是我们的数学之神。”说着,黄依依“咚”地跪倒在地,抬头看安在天,“你也跪下吧。”
安在天:“可我这辈子,没跪过谁。”
黄依依:“把你的愿望默默地告诉我们的神,他会帮助我们的。”
安在天:“那我就给他鞠一躬吧。”
黄依依双手合一,默默祈祷。安在天果然鞠了一躬。完了,黄依依站了起来说:“你破过密码,最大的体会是什么?”
“是世上最难的事。”
“比用沙子十搓十一根绳子还难。”
“比用空气铸一把利剑还难。”
“比用火点燃水还难。”
“需要你悟透世界上所有最高级的谜……”
“和所有最低级的谜。除了必要的知识、技术、经验之外……”
“还需要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
“相信我,拜了这位老祖宗,运气就在我们的膝盖上了,它们会慢慢顺着你的身十体爬上来,爬到头上的时候,我们也就迎来出头之日了。”
安在天笑了,说:“要不我们再拜一下,多沾一些运气。”
“运气不在于多,在于灵,心诚则灵。”
“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拜他,心是绝对的诚,双倍的诚。”
“所以也会绝对的灵,双倍的灵。”
“你说了一句我最十爱十听的话。”
“我还要说一句,想听吗?”
“说。”
《暗算》第十三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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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依依却趴在他的耳朵边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怎么不说?”
“我刚才跪着的时候,给我的敬神也是十爱十我的神说,我不是被一台国家机器带走的,而是被一个男人带走的,这个男人就是你。”
一个不眠之夜之后,黄依依就这样跟着安在天离开了北京,离开了数研所,离开了她房号为320的家。她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一则没有时间,二则也没有权利,这其中包括喜欢和不喜欢她的人,十爱十和恨她的人。包括谢兴国,也包括林姐。
车子一直开到停机坪的飞机旁边,安在天、童副处长和黄依依过来,看见李秘书和金鲁生早已到了,金鲁生手里提着一个铁箱子,旁边还有几个荷十槍十实弹的战士。
飞机舱门打开了。金鲁生指着铁箱子说:“先上。”
童副处长上了飞机,回身接过金鲁生手里的铁箱子,金鲁生指着铁箱子上露出的一根红线,小声交代道:“这是燃十烧弹的引线,一旦遇到意外就拉它……”
战士扶黄依依上飞机。
李秘书最后才把一个信封交给安在天:“铁部长上午还有个会,不能亲自来为你们送行了。”并叮嘱道,“信封里有铁箱子的密码,藏好,还没有开封的,丢十了没人能告诉你……”
那是一架训练飞机,机舱里,只有几个零散的座位,安在天、黄依依还有童副处长分开坐着。飞机正在做起飞前的准备。
黄依依忽然握紧拳头,在安在天眼前一晃,道:“猜猜是什么?允许你猜三次!”
安在天:“我一次也不猜。”
黄依依瞪了他一眼,摊开手掌,原来是一张安在天的照片。
安在天问:“你从哪儿拿的?”
“我哭的时候,在铁部长办公室里偷的。他办公桌的玻璃板底下,有你好几张照片呢!我拿了一张最小的。”
“还给我,我再还给铁部长。”
黄依依不理他,端详着照片说:“还是比较英俊的嘛!”
安在天慌忙看了童副处长一眼,小童假装睡着了,闭着眼睛。
黄依依对着照片,摇头晃脑地说:“……鼻子长的很好,鼻梁坚十挺,鼻翼收紧,是个可信赖的男人;嘴巴也不错,嘴唇厚实,棱角分明,是个沉得住气的男人;额头呢,方正,印堂发亮,是个有出息的男人!”
安在天被她夸得脸红了。
黄依依歪头看了一眼安在天问:“你高吗?”
安在天回答:“一米八一。”
“多重?”
“七十公斤。”
“是个真正男子汉的身板。完了,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你?沉默、稳重、坚韧、英俊,有前途,有魄力……”话音未落,飞机突然起飞了。
安在天叫道:“坐好。”
黄依依慌了,说:“……我没好意思跟你说呢,我有恐机症!我怕坐飞机!”
飞机拔地而起。黄依依紧张得脸十色十苍白。
安在天看她不像假装的样子,赶忙笑着安慰她说:“别怕,有我呢,要死我们一块儿死!”
黄依依用颤十抖着声音请求道:“你拉着我的手,好吗?”
安在天没有办法,只好伸出自己的手。两个座位是分开的,有些距离,所以两只手够了好几次,都没够着。安在天索十性十把安全带松开,身十子往过了一些,这才抓住黄依依的手。
飞机倾斜向上,两只手悬在空中,终于拉在一起!
那是一个大西北的山谷,谷地和两边山坡上都建有房屋,有楼,有平房。但附近几公里之外,就是大漠。所以新的701驻地,像是一个沙漠中的绿洲。
徐院长正在跟总部的铁部长通电话。徐院长:“……我们刚刚开了会,围绕总部下发‘天字一号’行动的十精十神,决定专门组建一个特别行动小组,由安副院长来担任组长……负责电台侦听的同志也已经落实好了,我们十抽十调了15名业务水平一流的侦听员……破译的人员,现在也有了好几个人选,最后用谁,等安副院长回来再定……办公地点我安排在11号楼……你的房子现在还空着呢……好啊,那我就安排安副院长住了……老领导,你要保重身十体,丁大姐好吗?”
周秘书进来了。
徐院长放下电话,问:“他们出发了没有?”
周秘书:“已经出发了。20个人,还带了两挺机关十槍十。”
“你马上安排人,把以前铁部长住的房子打扫一下,安副院长就住在那儿了,还有一个专家……”
“叫黄依依,是个研究员,教授级别。”
“处长楼还有空房子吗?”
“这我要问后勤。”
“还有,通知特别行动小组全体成员,下午2点,在11号楼集合,等安副院长到了,我们开个动员大会。”
《暗算》第十三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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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快去落实吧。这说来就来了,简直要人措手不及。”
沙漠,驼铃,安在天一行人骑着骆驼,走在回701的路上。天际下,只有这几个小小的人点。
黄依依是第一次骑骆驼,也是第一次见到沙漠,所以一路上兴奋难平。休息的时候,她追着问安在天:“我们还要走多远呢?”
安在天:“快了。走出这片沙漠,到了县城换了汽车,就可以到701了。”
“我不想坐汽车。我想一辈子都待在沙漠里头……”
“这怎么可能?这不是荒废人生嘛。而且还怎么为革命工作呢。再说了待在沙漠里边,哪来的食物和水,你怎么活下去!”
黄依依半开着玩笑:“你就是我的食物和水啊,有你在我就能活下去。”
沙漠深处,传来信天游的歌声。黄依依侧耳倾听,突然激动地朝前边跑去,摘下头巾,大喊大叫。
小童瞥了她一眼,对安在天:“安副院长,别让她叫了,这样太危险,容易暴露目标。”
安在天笑了:“没关系,她还没有接受保密教育呢。”
黄依依跳着,叫着……
安在天也被深深地感染了,他取下帽子,朝着沙漠,扯开嗓门,大喊了一声,帽子飞扬向了天空。
一行人在县城换乘了车。前面是卡车,后面是一辆吉普车。车上,前座的小童从后视镜里看见,一十夜未眠的安在天和黄依依都打起了瞌睡。这会儿,黄依依头一歪,靠在了安在天的肩上,安在天醒了,看黄依依睡得正香,只好继续让她靠着。两人之间放着那只铁箱子。
安在天:“好像没什么变化。”
小童:“能有什么变化呀,除了沙漠就是荒原。”
“但是701是一片绿洲,701的每一个人,都是这片绿洲上的一棵树。”
黄依依也醒了,睡眼朦胧地问:“哪儿有树?这是到哪儿了?”
安在天笑了:“快到县城了。你迟早也会成为这里一棵树的。”
小童回过头来:“睡醒了?安副院长的肩膀当枕头,还好使吧?”
黄依依跟老熟人似的,嬉笑说:“哪睡得醒,是被你们吵醒的。我不就借了一会儿他的肩膀吗?怎么,就有意见了?”
“快到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小童又对安在天,“你就睡不了了。”
黄依依:“为什么?他昨晚帮我收拾东西,也是一十夜没合眼。那些箱子,我的东西怎么都放不下,他一放就放下了。”
小童看她傻乎乎的样子,说:“这就是男十女的区别。”
食堂里,一个圆桌围了一圈人,徐院长等人正在给安在天和黄依依接风。桌子上放了一盘馒头,还炒了菜,开了几听罐头。
徐院长歉意地:“实在拿不出什么好吃的了,701现在米面还够,就是缺蔬菜和肉。”
黄依依抓起一个馒头,大口地吃了起来,还叫着“好吃、好吃,挺好吃的”。说完,给安在天拿了一个,安在天当着大家的面,不好不接。大家这才开始动筷子。
徐院长边吃边介绍情况:“这儿有一个十警十卫连,还有保卫处,童副处长就在那儿上班。你的档案在人事处,供给关系在后勤处。另外,所有新来的同志都要去培训中心集训三个月,期间完成三项训教任务:思想教育、保密教育、业务训练。”
黄依依看着安在天:“三个月?”
安在天:“这一点回头再说,你属于个案。”
徐院长不解地看了安在天一眼,又指着他脚下的铁箱子:“这是什么东西,你提了一路都不放手……”
安在天跟她耳语一句。徐院长顿时刮目相看。
11号楼是一幢孤零零的两层楼,楼下是25位分析师的办公室和资料室,办公室或两人一间,或三人一间,或四人一间。楼上是破译室,每一间破译室里就是一只大桌子和一只书橱,以及报夹、文件柜什么的。进门有一个坐守的哨兵。门外还有一个流动的哨兵。整栋楼用临时设置的木栅栏与外界隔开,流动的哨兵日夜巡逻,任何外人都不得入十内十。
特别行动小组成员正在开动员大会,这会儿,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在天,他一边开启着藏有密码的信封,一边对大家说:“这可是我们的宝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有了它,我们的千里之行就不是始于足下,而是始于别人的肩膀上了……”
正这么说着,黄依依看着箱子上的红线问:“这是什么?”说着上来就要扯它,把安在天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把拽住了黄依依的手。
安在天惊魂不定地:“天呢,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里面燃十烧弹的导火线,一扯,它里面的资料就全烧成灰了。”
大家后怕不已。
《暗算》第十三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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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院长:“那这导火线设计得也太不隐蔽了,你看,这个样子一般人见了都要扯它。”
安在天:“这就是它设计的目的和匠心所在,万一落入他人手里,就像你说的一般人都有欲十望要扯它一样,一扯燃十烧弹引爆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徐院长:“原来是这样。”
安在天把拿出的密码递给徐院长:“你来开吧。”
徐院长请他开,两人客气着,黄依依冒冒失失地说:“我来开吧。”说着,就对着密码,开了箱子,动作十分熟稔。
安在天:“这么老练,这就是你在兰登公司干过的证据。”
“那是当然,那时候我们每天下班,都要把资料锁进密码箱里,上班第一件事也是开密码箱。”
“那这箱子就送给你了。”
“真的,我要。”
安在天打开箱子,大家看到面上盖着一页有铅字的纸,标题是两个大字:忠告。
安在天首先处理了燃十烧弹。
然后又有一页纸,安在天拿起来看了一眼,递给徐院长:“大姐,你宣读一下。”
徐院长这回没客气,拿过来宣读道:“这是机密中的机密,请全体在场的人起立,宣誓。”
大家起立,举起右手。黄依依十习十惯地按着在美国宣誓的样子,安在天赶忙纠正了她。然后徐院长宣读一句,大家跟着念一句。
徐院长:“……由于革命工作的需要,我接触到了我们国家最高层的机密,它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将誓死保守这个机密,不论在何时何地,在任何情况下,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十泄露一个字,直到有一天解密为止。若有违反,愿受十党十纪国法的严惩。”
宣誓完毕,每一个宣誓人都在上面签了名字。完了,安在天才又打开箱子,取出东西,分别是一台像英文打字一样的密码机,三本斯金斯的专著,和一只黑十色十的牛皮袋。安在天打开牛皮袋,粗十粗看了一眼,交给金科长。金科长看着,眉笑眼开。这是箱子里最机密的东西,是一份国民十党十三军连以上军官和地方各大国务、十警十务部门科以上官员的花名册。这对密电分析员的工作有很大帮助,而密电分析对破译密码又是至关重要的。
金科长高兴地对安在天说:“这东西好,我们正需要呢。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应该是军方提十供的。”
“我马上刻印出来,人手一册。”
“千万别遗失了。”
“不会,到时我要有规定,任何人不能带出11号楼。”
徐院长看看密码机问:“这是什么?打字机吗?”
安在天:“这是一台密码机,是列列娃·斯金斯,就是研制‘光复一号’密码的这个人,20年前为国际石油公司设计研制的‘蛇牌’商用密码机。”
“对我们的破译工作有用吗?”
“应该有用,但在有用和没用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黄依依插嘴道:“这么说吧,这相当于斯金斯身上的一个手指或者一个脚趾,而我们要破译的‘光复一号’密码,则相当于她身上的一只耳朵,或一个鼻子。你说没用当然有用,它会告诉你斯金斯骨骼的大小、皮肤的特质、纹路的粗细等等,但是你说有用,这中间确实像安副院长说的,差得远。可以说,对有用的人有用,对没用的人没用。”
安在天:“我们当然要把它当作有用,所以,老陈,你马上安排人把它拆了,将它的构造原理推出来。”
陈二湖:“好。”
徐院长:“既然是商用的,应该在商店里都买得到,怎么还搞得这么机密?”
黄依依笑了,说:“这是一部密码机,不是打字机……”
安在天:“既然是密码机,哪有卖的。如果国际石油公司知道我们手上有这个东西,他们可以在国际法庭上控告我们,窃取他们的商业机密。”
徐院长自嘲地:“这一摊子我是一窍不通。”
黄依依看了三本书,说:“这是大街上可以买到的,不过是在外国的大街上。”
徐院长问:“是俄语书?”
安在天:“是斯金斯的专著。”
黄依依看了一眼安在天:“你的俄语能达到什么程度?”
徐院长替他回答:“他在苏联长大,跟母语差不多。”
黄依依狠狠地瞪了安在天一眼。
路上,黄依依气呼十呼往前走,安在天在后面喊她:“黄依依,你等一下,还有事呢,你去哪里?”
黄依依:“你管不着。”
安在天追上她:“板个脸,谁惹你了?”
“你。”
“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不是不懂俄语吗?”
《暗算》第十三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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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不懂俄语了?”
“那我和林姐说俄语时你为什么装傻?事实上你不光懂,你还非常懂。”
“是你把我当傻子,怎么是我装傻呢?”
“那你不会说你听得懂!”
“我怎么说?我说,嗳,两位女同志,你们别说了,别夸我了,我杨小纲是懂俄语的,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听懂了,那样的话,我真成傻子了,至少是个白痴。”
说得黄依依捧腹大笑。安在天也忍俊不禁。笑够了,黄依依看着安在天,脸突然红了,用俄语问道:“你是不是笑话我了?”
安在天用俄语回答:“没有,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
“挺有意思的。”
“不觉得讨厌?”
“不觉得。”
“觉得幸福吗?”
“没有。”
黄依依灼十热的眼神盯着安在天,似乎还想说什么。
安在天不再说俄语,催促她:“走吧,去看看。”
“看什么?”
“演算师啊,分析师啊,都是配合我们的几个部门。”
“你去我就去,我跟着你。”
安在天在前面走,黄依依紧紧地跟在后面。
演算室是一间有良好隔音设施的大屋子,十张工作台,布置得像办公室一样,人人之间有隔板隔开,台上有一个总演算师,布置得像讲台。这些人办公用的就是一只算盘,工作也是打算盘。这会儿,他们都在玩着、打着。
蒋组长见安在天带着黄依依进来,即走下台来。
安在天:“你以前破译密码肯定是要自己计算,现在你看,我们专门配备了演算师,你只要出主意,具体演算工作由他们来做。”
黄依依:“现在人家都开始用计算机了,也不需要自己算,有机器算。”
安在天:“机器算有时还没人算快,他们都是一级演算师,演算又快又准,不一定比机器差,机器经常犯病的。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黄依依似乎想表现一下,坐在一张桌前,张扬地说:“我已经有六、七年没十摸十算盘了,要是在当年,我敢跟你们当中任何一人比试。”
安在天:“好汉不提当年勇,有勇气现在比。”
黄依依:“比就比,谁来?”
众人都推蒋组长上。两人排开架势。安在天拿出一个秒表说:“我来当裁判。比试的方法是从1000起数,加法,连着加到1100。”
第一次比,刚比到一半,黄依依就喊了一声:“对不起,我的手没放开,让我活动一下。”
再来一次,算盘珠子上下翻飞……黄依依聚十精十会神,蒋组长快马加鞭。安在天掐着秒表……连比两把,蒋组长都输了。
黄依依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她得意地说:“不瞒你们说,这个速度只有我最快时的一半。想跟我比?知道我是几岁开始练算盘的,三岁。谁还想来比一比?”
没人敢接。最后,安在天不声不响地坐在了算盘前,谦虚地说:“来,我陪你玩一把,输赢无所谓,友谊第一,重在参与。”
就比了,改由蒋组长担任裁判。蒋组长看着秒表……安在天在拨算盘珠子,黄依依不甘示弱。
蒋组长:“第一局,安副院长赢,提前两秒。”
黄依依一怔。
又是一轮。
蒋组长:“第二局,平局。”
黄依依一咬牙,道:“再来!”
安在天起身:“我知道,你的手彻底放开了,不比了,不比了,再比就输了,我见好就收。”
黄依依:“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算盘的?”
“我啊……你号称3岁,我号称30岁,实际上是33岁。”
黄依依从演算室出来,安在天坐在路边等她。黄依依冲了上来说:“你赖皮,比赛起码要比三局,哪有比两局的,再比我肯定赢你。”
安在天:“我知道,所以不敢再比了。你是老虎打了一个盹,我是侥幸取胜,你虽败犹荣。”
“所以我说你赖皮。”
安在天哈哈大笑,起身,说:“你真是三岁就开始学算盘了?”
“那是吹牛,真正是五岁。”
“那也够早的。”
“是,我后来上中学,包括去美国上大学,都是免试的,就因为算盘打得好。认识冯·诺伊曼,也是因为算盘。我和你不一样,你在众人面前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而我十爱十出风头,大庭广众之下,需要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炫耀,露一手,来吸引别人的注意。我有一个小算盘……”
安在天打断她的话:“是你祖父传给你的,一个象牙金珠算盘,珠子小得象一粒绿豆。”
黄依依吃惊地睁大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暗算》第十三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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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天:“别忘了,我是特工。你没有阑尾,19岁在美国麻省因为发炎高烧不退而切除了。你是AB型血,天蝎座……”
黄依依绝望地说:“我的一切你都知道……我对你没有秘密了……”
“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你的档案,你需要翻阅的时候,可以随时来问我。”
“那好。你告诉我,我是怎么因为算盘当上冯·诺伊曼助手的?”
“话说有一次,冯·诺伊曼来到麻省理工学院给你们开讲座,你有意引起这位大数学家的注意,就在中间休息时,从身上十摸十出你那只价值连城的小算盘,戴上朱红的假指甲,‘噼噼叭叭’地打了起来,一下子就把那位数学巨人吸引过来,看得他如十醉如痴,如梦如幻。一年后,在博士答辩会上,你又再次见到他,他对你说,他有一个助手刚离开,如果你今天的答辩依然像你的算盘一样打动他,他将热烈欢迎你来做他的助手。你就这样做了冯·诺伊曼的助手。”
“不过现在看来,是误入歧途。”
“怎么讲?”
“我开始就跟那些演算师一样,主要是当‘他的手’,帮他算,整整做了他一年的‘手’,才接触密码。后来我破译了两部密码,诺伊曼很赏识我。我想回国他死活不同意,但我也是死活要走,他便找到我的第一任丈夫,软硬兼施,要他以离婚相要挟,十逼十我就范。我就这样离开了大洋彼岸的家,还有我曾经相十爱十的丈夫,我没有能带走任何东西,甚至是我的日记,我心十爱十的书籍,那都是我一本一本买回来的,慢慢堆成了一面墙。我在海上漂泊了三个月,才回到了祖国。当远远的,看到天边那一抹陆地,我知道,祖国到了,我就哭了……
黄依依的眼里涌十出了热泪,安在天轻轻地站在了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