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明明
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好一会儿了,阳大山和阳石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后,终于完成了即定的活儿,把一车砖头挑上四楼,阳石龙甩掉扁担,在自来水龙头下面咕隆咕隆喝了起来,喝完,阳石龙气呼呼地对阳大山说:
“来试试这个,这是个好东西呐。”
阳大山于是也走了上去,学着阳石龙的姿势喝了起来,直到感觉肚子已经饱了起来才停止。阳石龙一直在他身边看着,脸上始终洋溢着得意而又慈祥的微笑。看到阳大山停止了喝水,阳石龙问他:
“感觉这么样?”
阳大山抹了抹下巴,毫无表情地说:
“还好,有点甜。”
阳大山在城市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挑砖头。这是他的爹阳石龙的职业。“子承父业”,这在我们村是很常见的。当阳石龙的年龄已经不允许他操守他自己职业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弃,而是把自己已经初中毕业,已经长成人样的儿子拉了上来。
可阳大山却似乎不像他爹那样敬业,连续挑了个把月后,他就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苗头了。明显地阳大山开始往外面走,骑着阳石龙的那辆破单车四处游荡。对于阳大山来说,在花花绿绿的街道上穿梭比干苦力活自然要好玩得多。
所有农民出来是为了赚钱的,所以阳石龙对阳大山的玩忽职守很是光火。
这天,阳大山刚刚提着单车走进工地的时候,阳石龙站在他前面,劈头盖脸就问:
“你干什么去了?”
阳大山对独自的偷欢保持沉默不表态,他径直走向他们的鼎罐。揭开鼎罐,发现里面满满的都是水。阳大山把鼎盖一扔,没有说话,又去开单车锁,准备到外面晃荡去。
阳石龙在后面气得扯了气,连忙高声骂说:
“你这个败家子,你出去打摆子咧,你出去了就莫回来。我真是生错了你!”
阳大山在单车上回答了他爹,他骑得很快,已经离他爹有段距离了,声音不清晰。他回答说:
“……错了你!”
开始有人劝阳石龙说:
“你娃刚刚出来,他还是个嫩娃咧,驹子不是一天两天就变成骚古的!”
劝的人对阳大山多是投以同情的目光,他们说这么年轻的一个娃娃,出来干这样的体力活,和爷们争食吃肯定干不了。阳石龙抽他的劣质烟,并没有对老乡们的理劝有多少反应,等烟抽完了,他轻轻说:
“他不做这个,能做什么?黄花崽又怎么样?谁不是黄花崽变出来的?”
暑假的时候,我到我爸爸那去玩,我爸爸给我租了房子,我一天到晚一个人在房子里,很是无聊。知道我来了后,阳大山天天往我这跑,我自然很高兴,只是爸爸知道后不怎么喜欢,爸爸总是对我说:
“你少和他玩,他要做事的。”
不管爸爸怎么说,只要阳大山来,我就感到高兴,我那时还在读高一,我需要玩伴。但我们并不是一味地玩,我们也知道谈论一些大人们以为只有他们才关心的问题,我们甚至还说我们村什么时候能通马路呢,谈到这样的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像大人们那样。
这次我们说的是来这里之前对这的憧憬。我没有什么说的,因为话全让阳大山说了。他说这个问题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大人了。他说:
“以前我总以为,在这里就像电视里那样,住的是那样的房子,里面什么都有,天天坐沙发,没想到来就是坐砖头,睡在木板上……还有喝自来水。”
我唯一能插进去的一句话是:
“以前我老是想,毛主席不要吃饭和拉屎咧。”
阳大山每天准时来到我的住处,其实我们也没有多少事做,于是,我们开始出去玩。我们看到街上什么人都有,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走路的姿势也是各不相同的。城市里始终洋溢着一种气味,我讨厌这样的气味,阳大山却不,他说:
“我恨不得把这气味吃了。”
我们骑着单车在大街上走着,遇到红灯就停一下,其余的时间我们都是很起劲地踩啊踩。我们踩啊踩的,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我们只是想去一些更远的地方,看看那里的人走路是不是也是不一样的,穿的是不是也是不一样的,还有没有红灯。要是没有红灯的话,我们就可以畅通无阻地踩啊踩的了。
可是,我们越走发现人越多,很多人往回走,往回走的人一脸坏笑,遇到他们的熟人他们就说一口我们听不懂的话。听到他们那阴阳怪气的话,我和阳大山笑歪了嘴巴,我们列着嘴露出牙齿,对他们喊:
“嚼牛拐子啊!?”
说完我们哈哈大笑,但是后来我们就不笑了,我们知道那些人是聪明人。
前面正在查单车,没有牌的车都被扣下了。我们的车是修车摊上买来的,自然没有牌,结果我和阳大山一路笑着笑着往前赶的时候,车就没有了。戴帽子的把我们的车往大卡车上一甩,就像甩一根没用的绳子那样。
我们走路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爸爸在房间里很是焦急地等我,看着我回来,也就没有说什么,他告诉我饭在鼎罐里,还热。我叫阳大山也来吃饭,阳大山不吃,后来我爸爸说:
“吃点饭,还讲什么客气啊?你和阳明一起长大,还在一起读过书,就应该像两兄弟咧,吃吧。”
听了我爸爸的话,阳大山抓起碗筷才吃了起来。阳大山吃饭的样子和我不一样,他吃得很响亮,我是无声无息的。我爸爸从小就对我说,吃饭不要吃出响声来,所以尽管我很饿了,但还是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阳大山就和我一起睡,很晚了,又没有车,他怎么回去啊?我们睡得很香,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一个很响亮的声音把我们吵醒了。我爸爸告诉外面的声音,说阳大山在我们这里,不要担心的,没什么事的。
阳石龙在外面喊:
“阳大山哑巴,你给我滚出来!”
我睡意正浓,翻了一个身又睡去了,也不知道阳大山是怎么回去的。第二天阳大山没有来玩了。
第三天阳大山也没有来,我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只有写日记。其实日记也没有什么什么写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但这样的生活我终于熬到头了,快开学了。一想起学校和同学们,我就高兴得直跳蹦。
阳大山骑了另一辆单车来我这里。单车比较新很好骑,阳大山还给我表演了“双手离把”呢,他骑车的技术很高。我看到车身上写着三个字:阳哑巴。
阳大山知道我要回去了,所以才来送我。阳大山能来送我,我很高兴。我说阳大山其实你可以不用来送我的,你来送我你爸爸一定很不高兴,你看你车上,你爸爸给你写上了陈勇给你取的名字,真讨厌。
那次陈勇出了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题目,让阳大山回答。我也不知道阳大山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阳大山反正就是不说话不回答陈勇。陈勇再三追问,阳大山盯着黑板就是不回答他。陈勇气鼓鼓地走到阳大山面前,边走边说:
“你这个哑巴,哑巴,哑巴。”
陈勇走到阳大山的面前,给了阳大山一个标准的耳光。阳大山于是回报给陈勇一个似乎还有点超标的哭声。陈勇这下有点意外,也有点措手不及了,他冷笑了一声,骂说:
“嘿嘿,你们看,哑巴还会哭咧。你们看啦,阳哑巴哭啦!莫哭,莫哭,你再哭我就再给你一个耳光。”
阳大山没有注意到陈勇的最后通缉,他继续一意孤行。陈勇拿起擦黑板的那块布塞进了阳大山的嘴里。擦布被阳大山一把扯了出来。陈勇更气了:
“要你是我的儿子,我非打死你不可!”
同时,陈勇用实际行动来映衬了他的话,看来陈勇是把阳大山当成了他的亲生儿子了。陈勇一手横扫过去,在阳大山的脖子上面开了一道口子。阳大山这个时候反倒停止了哭声,恶恨恨地看着陈勇。
陈勇立即拾起地上的擦布,一把敷在伤口上。
阳大山的脖子上现在仍然有一个伤疤。我们乡下的孩子,谁没有几个伤疤呢?只是阳大山的那个伤疤很明显,阳大山骑在单车上笑着,他的伤疤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阳石龙在单车上刻上了“阳哑巴”这三个字,我真是想不明白。读书的时候,阳石龙只是在阳大山的铅笔上刻写过“阳大山”三个字。那个时候,阳大山经常丢铅笔,一个星期要买很多支,阳石龙认为是别人偷去了阳大山的铅笔,于是就在铅笔上刻上阳大山的名字做防备,只是,刻上名字后阳大山照样丢。
丢了铅笔后,阳石龙问阳大山哪去了,阳大山不做声。阳石龙要是再问,阳大山就摇头。阳石龙高声说:
“你去看看哪支笔上有你的名字不就是了?”
阳大山摇头,他不知道铅笔哪去了,他压根不知道铅笔哪去了。
我回去之后,阳大山回到阳石龙的工地上,阳石龙问他又到哪去偷玩了,阳大山说去送阳明回家,阳明回家了。阳石龙拿起扁担递给阳大山,说:
“谁叫你不像他那样聪明呢?你读书不进,我可是尽力送你了。你只有挑砖的命。”
阳大山拿起扁担,扔到了一边,他为什么要挑这个呢,他明明可以另外找个事做嘛。阳大山可以不做这样辛苦的事的。阳大山说:
“从今天开始我不做这个事了,我要去找事做。”
阳石龙这个时候笑了起来,很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微笑着说:
“你长进啦。好吧,只要你能找到事做,你现在就去找,我就是要你知道出来的苦处,不让你知道你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的厉害,你以为出来是吃白饭的啊?”
于是,阳大山得以骑单车在街上走了一天。晚上的时候他回到阳石龙的住处,阳石龙问他怎么样,工作好不好找。阳大山先是没有做声,后来说:
“哪有这么好找的?这么好找你去找找试试?”
阳石龙说:
“知道就好,你知道难就好。做什么事不难的?没关系,只要你还想找,就多找几天。”
这样连续好几天,阳大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什么也不想看,骑完这条街到那条街。城市里面也挺怪的,似乎老是有新鲜的事情发生。这几天阳石龙总是给阳大山打气,鼓励他多找些地方,多见识一下。但是,连续好几天不好的迹象让阳石龙开始产生了对阳大山的怀疑态度,有一天晚上阳大山回来,阳石龙对他说:
“你不用整天去找事做了,我已经给你找了一个,托一个老乡找的。你明天去上班吧。”
阳大山进公厂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填写表格。当一个文员小姐拿出一张表格让他填写的时候,阳大山拿着表格向小姐问说:
“健康状况这一格怎么填的?”
小姐看着阳大山,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笑却笑不出来,过了很久,她才严肃地对他说:
“我来帮你填吧。”
第一天上班,下班的时候阳大山被先前给他填表格的那个小姐拦住了,她叫阳大山去她的住处。去她房子的路上,阳大山一直跟在她后面,不知道说什么,她走起来又很慢,阳大山走惯了快步伐,更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走得很滑稽。
进小姐的房子得脱鞋子,换上凉鞋,阳大山不好意思脱,他的鞋子很久没有清洗了,很臭。小姐看出来阳大山的为难,对他说:
“那就别进来了,反正只有一下子。”
小姐拿出两本书给阳大山,说拿去没事的时候就看看吧,多学点知识对以后总有好处,等等。
回到宿舍,阳大山把书仔仔细细地前前后后翻了两遍,骑车出去玩去了,好不容易来到一个以前没有来过的地方,当然要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不过,阳大山失望地回来了,街上似乎没有什么新事了,一切他都见过一样,没有事情能刺激他。他想城市里其实和乡下一样,其实都没有什么看的。
回到宿舍,阳大山感到很累了,躺在床上就想睡觉。在他还没有被睡意彻底打败的时候,阳大山听到了有人喊他,他睁开眼睛,听见那人说:
“小兄弟,黄鹂和你什么关系啊?”
阳大山问黄鹂是谁?他们便笑开了。黄鹂是谁啊?黄鹂是女人呀,他们这样回答了阳大山。
黄鹂在那个工厂里面被称着“厂花”,但人总是很冷酷,平时很少和工人说话的。黄鹂在人事科做主管,很少和工厂里面的工人打交道,人们都说黄鹂以前被逼嫁给了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农村男子,后来为了逃避男子的虐待才出来了。黄鹂读了几年书,又漂亮,老板可喜欢她了,和她关系很好,所以她才当上了人事科长。这些事情阳大山以前自然没有听说过,听说了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本身就是别人说的。
那人拿着黄鹂给阳大山的书说:
“黄鹂是个坏女人呢。”
阳大山感到很疲倦了,翻了个身说:
“我又没有要她的书,是她自己给我的,我没有向她要书。”
第二天阳大山把书还给黄鹂。下班后他来到黄鹂的办公室,把书递给黄鹂。黄鹂奇怪地看着阳大山,说:
“看完了吗?”
阳大山点点头,表示看完了,完了把书放在桌子上就想走人。黄鹂问他:
“还想看吗?”
阳大山反问黄鹂:
“为什么要看?为什么要看你的书?”
黄鹂像阳大山刚进厂的时候那样,被阳大山的举动弄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她知道那些人得逞了,她笑了笑,说:
“阳大山,你好可怜啊。你干吗要相信他们的话?”
阳大山不知道说什么,黄鹂拿起书,起身准备出去,下班时间早过了。黄鹂关上门,转身对阳大山说:
“随你信谁的,我有什么让你相信的?”
阳大山上了半个月的班后,被通知说明天不要来上班了,这阵子没有多少订单,开会决定减员,只要有经验的熟手。阳大山宿舍的人全都卷起铺盖走人了。他们骂骂嗓嗓,怨黄鹂,说她心真狠。阳大山没声没息地拿起东西就走了人,经过人事科的时候,他往里望了一眼,发现黄鹂正埋头在看文件。和阳大山同宿舍的人也来了,有个人对着黄鹂轻轻骂了声:
“贱人!”
阳大山看了他一眼,那人不是很高,但比阳大山还是高一些,而且比阳大山体架要大。阳大山抡起拳头就给了他一个拳头。他人突然发作起来,反过来就把阳大山打到在地。打架的两个人立刻被保安拉了出去。保安把他们俩拉到工厂外面,狠狠地说:
“要打在外面打,打死我也不管你们。”
阳大山的对手显然还没有熄火,打兴正浓,他卷起衣袖,口里念叨着混球你、你还敢打人,挥着拳头就向阳大山劈来。
阳大山的表叔看见这样的情景,大呵了一声“你干什么?”,猛地向那人扑去。那人看对方有帮手,见机不妙,撒腿就跑。阳大山的表叔虚追了一阵,停了下来。阳大山大笑着向表叔走过去,问表叔:
“满满,你怎么在这里?”
表叔抹了抹额上的汗星子,说:
“你爹,从四楼上,摔、摔了下来,在医院里,要死了。”
阳石龙全身包裹着纱布躺在病床上,不动弹,阳大山来了他也没有反应。阳大山看到阳石龙这个样子,突然想起他爹原来是个硬汉子的,胡子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还在和壮得像头牛的人争食吃。他早应该“退役”了。他这台机器,零部件已经磨损了,已经不灵光了,已经不能正常运做了,现在终于,报废啦。废品站也不收这样的废品。恐怕只有故乡的大地还能容纳他了,他毕竟是故土里面生育出来的。
“人从哪里来还得往哪里去,小表侄,你也不用担心,一切都有个定数。你爹他命硬着咧,不要怕,万一要是有什么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你莫忘了还有我这个大山岭的满满!”
“……”
“阳大山,你这么大了,理应很懂事了,我们乡下的孩子都是很听话的。”
“……”
表叔沉默了一段时间,提着开水壶到外面去打开水去了。这个时候阳大山感到背心阵痛,一抽一抽的。那个家伙,真下了重手,真应该和他好好干一架的。正想着,表叔回来了,表叔说:
“今天晚上你先在这里守你爹爹吧,我还要回去有点事。你放心,你爹爹在外面没有什么亲戚,就我这个不中用的大山岭弟弟,从明天起,我会和你一起守在这里,直到我这哥哥有个结果。要么走着出去,要么抬着出去!”
把表叔送走,阳大山舒了一口气,现在总算是一个人啦。谁也不管他了。天色向晚,阳大山到外面散步。医院里倒有些新鲜的事发生。紧急救护车不停地进进出出,当班的医师护士神色慌张。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和比他还要高大的人动过手,阳大山在医院里穿行也壮胆得多。他也是个大男人了。
阳石龙在病床上动不了,又有护士专门守着,阳大山有的是时间来自己支配。他现在已经能自己支配时间了。他突然想起刻着“阳哑巴”的单车。他得把单车取来,不然在医院里呆着也太乏味了。
回到阳石龙的工地上,阳大山遇到了痞子五。痞子五是阳大山邻县的老乡,无业游民,没有着落点的时候就来工地干一点轻活。据说痞子五在外面是贩卖毒品的,但阳大山一次也没有看到他和黑道的人在一起。
阳大山曾经帮痞子五打过一次架。
那次痞子五说他的一个兄弟请人帮忙,去教训一个仇人,事后有钱领的。阳大山也只是去凑了一下人数,动手的时候他站在一边,什么也没有干。那些人多半也是在一边指手画脚的,只有痞子五,打人的时候特别下得了手,把那人打到在地后还用皮鞋去踩。打了一阵子,巡警就远远地赶来了,阳大山冲着那些人喊了句“警察来啦”,于是大家便散了。阳大山骑单车走了,从这后他就有看见痞子五了。
阳大山也没有想到在工地上遇到痞子五。他本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痞子五不会认识他了,所以就低着头,直接走向阳石龙的铺位。单车放在铺位旁边。但是阳大山还没有走到铺位边就听到痞子五叫他的声音,他喊:
“阳大山,好久没见啦,在哪发财呢?”
听到痞子五像电视里的无赖那样对他说话,阳大山有点不舒服,但他还是回答了一声:
“我爹在医院,我还要回去陪他,我骑了车就走了。”
痞子五走到阳大山的身边,鬼头鬼脑,悄声对阳大山说:
“阳大山兄弟,你爹住院一定要笔不小的钱吧?我现在正有个活计,就看你怎么说了,来了你不会觉得白来。”
阳大山推着单车往外走,没有说话,痞子五拉着他的车,盯着他:
“阳大山兄弟,就看你一句话了。”
“要做么子?”
“你人机灵,就把把风,不会亏待你。”
“什么时候去?”
“只要你点头,就走!”
痞子五是去卖毒品的,他们在一座废弃的仓库交易。痞子五带了好几个人,那些人还带了砍刀。阳大山看到自己没有刀,想问痞子五要一把,痞子五却不给他:
“刀是用来见血的,你用不着。你只给我眼睛放明亮点就是了。”
说完留下阳大山在外面,其他人就走了进去。刚走进去,阳大山看到几个人在仓库周围鬼鬼祟祟地往里面打探。阳大山想:不好,出事了。于是阳大山走到那几个人中间去问他们来做什么,谁知阳大山还没有开口,就被其中一个人捂住了嘴巴,阳大山挣扎着,那人把他拖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小声问阳大山:
“你是做什么的?”
阳大山喘着粗气,装着很是生气的样子,指着那人大声说:
“我还正想问你呢,在这干吗啊?我是这的看守,你们闯进这里,有证件的吗?”
那人捂住了阳大山的嘴,对阳大山“嘘”了一声,说:
“小声点,我们是警察,正在执行任务。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你个人进去了?”
阳大山迷惑地看着他们,问:
“我刚来,这发生什么事了?严重吗?这里的门是开着的,进去人也是很正常的。要我帮忙吗?说不定我也能给你们抓个人呢。”
“那好,你就守在门口,有人出来你就喊。尽量避免和他们冲突。”
说完那人就跟着另外几个人走开了。阳大山一路狂奔,走到公路上,坐公交车走人了。
阳大山骑了单车,医院也没有去,找了一间临时房住了下来。一觉醒来阳大山发现已经很晚了,太阳照在他的屁股上,白晃晃的,很刺眼。脸都没有洗,他就急着往医院赶去。
阳大山骑着单车,穿梭在各种各样的十字路口和各种各样的车辆之间,脸上显露着一种疲惫和不可言说的情愫。让阳大山舒畅的气息充斥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可阳大山似乎没有闻到。一连遇到几个长长的红灯,阳大山把单车往路边的花坛边撞了撞,自言自语地说:
“撞鬼咧!”
终于赶到医院,阳大山发现阳石龙的病床变成空的了。于是他开始在隔壁的病房去找,没有。隔壁的隔壁去找了,还是没有。他去问医生,在值班室遇见了表叔。
“满满,我爹呢?哪去了?”
表叔没有回答阳大山,和医生又说了一阵,然后走出了值班室。阳大山跟着表叔,表叔显然是出了很多汗,身上散发着热气。突然,表叔转过身来,看着阳大山,抚了抚他的脑袋说:
“你爹已经在车上了,我们马上就要回老家去了。”
工地的老板已经不给阳石龙支付医药费了,阳石龙自己哪有钱来填补这个黑洞?手续都办好了,转到县人民医院。表叔昨天晚上就被叫来了,还借了半夜的钱。
“我怕你爹他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呢,这样一转,劳心费力。你爹在那车上,你去看看吧。”
阳大山进了表叔指的那两白色的车,阳石龙就躺在里面。阳石龙睁着眼睛,却不能说话,看样子他能认得出阳大山来了,也知道阳大山是他儿子,只是他不能说话而已。表叔也进来了,对司机说,我们可以走了。阳大山说,不行啊,我的东西都没有清,还有单车,就在外面,能不能带上?单车哪能带,算了吧。
车子开动了,阳石龙变得骚动起来,随行的医生说,没有什么关系的,这是正常情况,过一会就没事了。“正常情况”持续着一直没有停止,十来个小时过去,最平静的医生开始紧张起来了。医生弄了弄阳石龙的点滴,又看了看身边的仪器,突然冷冷地说:
“怕不行了,看病人的情况。”
车继续往前开,医生开始拔掉阳石龙身上的点滴和所有施加在他身上的设备。节哀,节哀,节哀,医生除了这句话还是这句话,似乎他原本就知道说这一句话。司机开得似乎减了速,前面挂着的毛主席头像摇晃得也不是那么厉害了。
两边的大山显示离家乡已经不远了。这个时候阳大山看到了远处的山渐渐地往后去,感觉自己漂移着,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