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敏症真讨厌
在大马路和通往我家那条小路的交会口，有一个褪色的黑白路标，上面写着“一公里→蓝伯特农场，养殖优良品种的火鸡和肉猪。”巴恩先生刚好就把校车停在牌子前面，菲利普先下车，我也随着跳下去。
我以轻盈的脚步，跃过田地和马路间的水沟。菲利普还 贴在校车的站牌下对我喊：“贝丝！不要跑到田里，搞不好会踩到冰冻的水坑上。”
我从来没想过菲利普会担心我的脚受冻，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如果有只可爱的小狗在家等你，你就不会在乎脚受冻了。”我回答他。
“万一葛兰特先生不肯用牧羊犬和你爸爸交换火鸡呢？”菲利普以幸灾乐祸的口气问。
“你懂什么！今天早上我去上学时，爸爸已经挑了六只最肥的火鸡准备交换小狗了。”我回头告诉菲利普，然后开始狂奔过田地。
菲利普说：“一只牧羊犬要比六只老火鸡值钱多了。”
我装作没听到他说的话，继续向前跑。不管怎么样，反正大家都爱吃火鸡肉，不是吗？
跑上田里的一处斜坡后，我那可爱的家便出现在眼前。去年，爸爸卖了大约三百只火鸡和四十二头猪，他问妈妈家里最需要什么，妈妈说她一生最想要的，就是拥有一栋刷了油漆的房子，特别是绿色的。于是我的家就漆成了一栋绿色的房子，说不出的可爱。在此之前，我们家的外墙一滴油漆也没沾过。
快到家的时候，我看见妈妈在门前的晒衣绳上挂衣服，通常她都是这个时候洗好衣服。她觉得自己怀孕后，工作速度就变慢了一些。
我悄悄溜到妈妈背后，突然抱住她那用双臂也抱不过来的大肚子。妈妈跳了起来说：“噢！你想吓死我啊？死丫头！”
“它在哪里？”我急急地问，“小狗狗在哪里？”
妈妈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我哪知道有什么小狗。”
“爸爸不是去交换了吗？”我着急地问。
“走开，丫头，到厨房去。”
“快告诉我，爸爸有没有换到小狗？”我乞求道，“有没有嘛？”
妈妈还 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不过她的眼神却充满喜悦：“我不是告诉你了，叫你到厨房去吗？”
我恍然大悟，也顾不得轻轻关门，就冲向厨房。一进厨房，我看到在炉子旁边的一个纸箱里，有一只棕红色的小狗，脖子上的一圈白色茸毛顺着长到胸口。我跪下来张开双手说：“嗨！小狗狗，你真可爱哟！”
“它当然是很可爱喽！”妈妈站在我的背后说。
小狗一直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才用脚碰我的膝盖。我抚摸着它的脖子说：“你还 很友善。嘿！这个名字还 真适合你：‘友友’。”
我抱起“友友”亲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将你命名为阿……阿……阿嚏！”
“阿嚏！我现在将你命名为‘友友’。”好不容易才说完这句话。
午睡时间到了，我却一直打喷嚏，眼睛又酸又痒，泪水流个不停。幸好喷嚏声没有吵到“友友”，它静静地睡在我床脚的纸箱里。
我听到爸爸妈妈在厨房里，讨论着几天来一直在讨论的事——替即将诞生的小婴儿命名。后来大概谈累了，妈妈改换话题说：“我真担心贝丝，她的胸腔有气喘声。”
“上午我在镇上遇见了布伦纳大夫，”爸爸说，“他要我帮他挑一只二十磅的火鸡，傍晚时候他会过来拿。”
妈妈说：“等他来的时候，请他顺便看一下贝丝。”
我下床脱掉旧睡衣，换上一件去年圣诞节奶奶给我的新睡衣。那是奶奶用面粉袋做的，但是她把它染成鲜艳的橘色，蛮漂亮的，结果“友友”看到我却一直吠，我对它说：“别怕，小乖乖，是我啊！”
我抚摸着“友友”，告诉它我有多么快乐，改天一定要把它介绍给我的朋友认识，像菲利普、伊瑟、波……哈……哈尔！波妮、吉妮、苏珊，但是它最喜欢的当然是我啦！
“贝丝，你是不是从床上偷溜下来了？”妈妈大声问。
“没有啊！我就躺在床上。”说完我赶紧跳回床上。
我睁着眼睛等医生来，可是没一会儿工夫，就觉得眼皮很重，进入梦乡了。后来我听到有人大声说：“让我好好看看贝丝小朋友。”
我觉得有人轻拍我的脸颊。“贝丝丫头，医生来了。”妈妈说。
我坐了起来，望着布伦纳医生。他一边把凉 冰冰的听筒放在我的胸口，一边说：“乖，不会痛的。”
“可是它很凉 。”我跳起来说。
医生用手摩擦听诊器使它变暖和些，却也忍不住笑出来：“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是那个抓到偷鸡贼的小英雄贝丝·蓝伯特，而且是只靠一把……哈哈哈……”医生笑得说不出话来。
“是一把气枪。”我替他说。
医生把大笑过后的眼泪擦掉，开始专心地帮我检查。他说：“我听到你的胸腔里有杂音。告诉我，眼睛是不是不舒服？”
“眼睛好痒好痒，真想挖出来抓一抓。”
“这就对啦！”医生胸有成竹地说，“再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打喷嚏和气喘的？”
已经睡着的安妮，这时候翻了个身，发了声“嗯”，好像在抱怨别人打扰她的睡眠。
我告诉医生：“每次我碰到‘友友’就会打喷嚏。”“友友”以为我在叫它，马上从窝里跳起来，吧嗒一声扑向我。
我一把将它抱起来，亲了一下说：“嗨！小乖乖！阿……阿嚏，阿……阿嚏！”
布伦纳医生用手搔着银白色的头发说：“贝丝，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你可能不想听到的事：我确信你是对‘友友’过敏。”
“不！不是这样。”我尖叫着，“我不要过敏，我甚至不知道过敏是什么意思。”
布伦纳医生握着我的手说：“过敏的意思是‘友友’的毛使你生病了，那也表示你必须把它送回原来的地方。”
“可是‘友友’是我的，我绝对不要把它送回去！我爱它，它也爱我。”说到这里，我觉得眼泪已经快掉下来了。
“我知道。”医生说，“可是打喷嚏、气喘、红眼睛，就是你的身体告诉你某些事的方法。”
我还 是摇头说不。
布伦纳医生说：“身体不会说话，当你口渴的时候，不会听到喉咙说‘喝水’，你也知道要喝水。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在告诉你一件很严重的事，你注意听！”医生把手掌轻放在耳边，装出注意听的样子。可是这整间屋子里，我只听到自己的气喘声。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我弄醒，我睁开眼睛，回想关于“过敏”的事，分不清楚到底是做梦，还 是真的？
“‘友友’，我的小狗狗，到这里来。”我喊道。
但是没看到它的踪影，也没听到声音。我马上跳下床，发现纸箱空空的，他们一定把它送回葛兰特先生的狗园了！
我正想尖叫的时候，却听到厨房的窗外传来了鲁瑟和安妮的声音：“去拿球，‘友友’，听到了吗？”
妈妈笑道：“小狗没有受过训练，不会玩把戏的。”
我穿着橘色睡衣跑出去，和妈妈一齐坐在台阶上，她接着问我：“小丫头，好一点儿了吗？”
虽然我的头还 在痛，胸腔也咕噜咕噜响，但是我却回答：“妈，我觉得很好。”
“今天放学回来，要先睡一下，不必帮忙做家务。昨天晚上你哭了大半夜，觉也没睡好。”妈妈说。
“是因为医生说……要把‘友友’送走。真的是这样吗？”我问。
妈妈看着我，然后望着正在和“友友”玩的鲁瑟和安妮，她说：“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有时候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你不能把它送回去。”我大声说，“何况葛兰特先生可能早把火鸡吃了，你们也换不回来。”
“吃掉就吃掉，没关系。”妈妈回答。
“你们不了解我的感受，我真的爱‘友友’！”我说，“我出生的时候，鲁瑟已经三岁，安妮两岁，所以他们拥有我，但是我却什么也没有。”
“我告诉你，”妈妈说，“人生的事，有时候我们也拿它没办法。但是如果你光在这里吵而搭不上校车，我可拿你有办法，我会拿藤条打人。快去！”
在学校里，我觉得一阵好一阵坏。好的是我不再打喷嚏或气喘，也不流眼泪了；坏的是，一想到晚餐后，他们就要把“友友”送走，我就想哭。
如果我会变魔术就好了。记得有一次，老师指着书架上的书说，那里面有各种秘诀，会不会其中有个秘诀，能帮我解除对狗过敏的烦恼？
下课时，我搬了梯子，从书架的最顶端拿了一本很厚的书，并自言自语说：“也许秘诀就在里面。”
“啊！找到了。”我轻声地说，似乎怕泄露了大秘密。书上写着：“有些人对牧羊犬这种长毛狗过敏，但对短毛的吉娃娃狗就不会。”
晚上，我们把“友友”送回狗园。当爸爸对葛兰特先生解释“过敏”的时候，我把“友友”紧紧抱在怀里。
葛兰特先生说：“我们本来是不养吉娃娃的，但是算你们运气好，我几天前刚买进一对，所以你们可以换。”说着他伸手要抱“友友”。
“等一等！”我说，“分手不是要先说再见吗？”望着“友友”可爱的眼睛，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它解释。我不是不爱它，只是被讨厌的过敏症所害，阿……阿嚏！它舔了一下我的耳朵，好像在告诉我：“别难过，别的狗也不错。”
葛兰特先生再度伸手要抱“友友”时，我没有反抗。当他带走“友友”时，我听到他说：“别的牧羊犬看到你回来，准会乐疯了！”
把“友友”带进去后，葛兰特马上又回来了，他说：“过敏是一件伤脑筋的事，因为我和你一样大时，也有过敏症。”
这真叫人难以相信。我问：“你居然对自己养的牧羊犬过敏？”
葛兰特指着自己的臂弯说：“不，我只是对番茄过敏。只要一碰番茄，我的手臂就会长出许多红斑，好像草莓一样。”
我得意地说：“我不怕番茄。”
“过敏症就是这么奇怪。”葛兰特说，“同一件东西，对某些人不会造成困扰，却会让另一些人大伤脑筋。”
葛兰特先生带我们去吉娃娃的狗栏时，有一只小不点儿狗跑到门边对着我叫，我说：“就是这一只。”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把吉娃娃抱坐在腿上。爸爸妈妈又开始讨论着小孩命名的事，我希望他们这次会挑个好名字，别像我的这么难听。
快回到家的时候，小狗突然从我的大腿上跳开，它踮起脚掌，把鼻子顶在货车的玻璃上。我欢呼道：“你们看，它会踮脚哎！”
妈妈回过头说：“啊哈！有意思，就给它取这个名字。”
我在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现在，我将你命名为阿……阿嚏！”
“噢！糟糕！又犯了。”妈妈说。
幸好我努力控制住自己，还 是说：“我将你命名为‘踮踮’。”
到了睡觉时间，我又开始打喷嚏，眼睛也发痒，胸部又有杂音。妈妈站在我的卧室门口说：“今天晚上‘踮踮’睡在厨房，明天晚上我们必须把它送回去。”
我赶紧搂着它说：“妈，拜托你不要这样说，我不在乎这一点点过敏的小毛病，我只要我的小狗。”
“你这臭丫头，还 说傻话，我这做妈妈的，才不会让你被过敏症折磨。现在什么都别说，赶快睡觉。”
下第一节课时，我对导师强森小姐说，长毛狗会让人过敏，短毛狗也一样。她说：“也许我们还 可以从书上找出别的秘诀。”于是她又把那本厚书拿下来。看了好多页后，终于找到一页上面写着：“对长毛狗和短毛狗都过敏的人，也许对狮子狗不会过敏，因为它们是唯一不会掉毛的品种。”
爸爸又带我们去向葛兰特先生解释，请他再让我们换一只狮子狗。葛兰特先生虽然不很情愿，但还 是答应了。当他伸手要抱走“踮踮”时，我实在很舍不得，我要求他再让我抱一会儿。
“再见啦，小狗狗，很遗憾你不能成为我的宠物。”我抚摸着它的脸颊对它说。它也舔舔我的手指头，似乎在告诉我别难过，然后我闭着眼睛把“踮踮”交了出去。
“来，我带你们去看我的狮子狗。”葛兰特先生说。我们跟着他走到另一个栅栏前，他指着两只看起来像白色粉扑的、毛茸茸的小狗说：“对一个有过敏症的女孩来说，狮子狗最适合不过了，因为它们不长头皮屑、不掉毛，没有体臭。”
他打开栅门，我跟着走进去，一面对自己说：“希望这次运气能好一点儿。”
“但愿如此。”妈妈也这么说。
有两只狮子狗一起向我跑过来，模样非常可爱。我弯下腰，其中一只靠到我的脚边，让我抚摸它毛茸茸的头，我说：“就是你喽！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照顾你。”
在拥挤的货车车厢里，我把小狗放在大腿上，轻轻地拍着它，它舒服地睡着了。
过了一阵子，妈妈说：“我们应该用我姑婆的名字艾伯塔，替孩子命名。”
爸爸皱了一下鼻子问：“为什么要用她的名字？”
妈妈说：“她是我奶奶的姐姐，是我们家族中最长寿的人。”
“那个大鼻子的老太婆！”爸爸回答。
“艾伯塔姑婆的鼻子才不大呢。”妈妈不服气地说，“她很有趣。尤金·蓝伯特，我真的对你太失望……”
“你们发觉了没有？我到现在还 没打过半个喷嚏。”我故意打断他们的谈话，以免两个人急个没完没了。
妈妈笑一笑：“咦！好像是真的！”
“那么‘棉花糖’就不必再回葛兰特的狗园去了。”我高兴地说。
“棉花糖？”爸爸很惊讶地问。
“是啊！你看它毛茸茸的样子，不像是棉花糖吗？”我回答。
妈妈对爸爸说：“你看，贝丝已经帮三只小狗取了名字，我们却还 在为小孩的命名争论不休。”
“棉花糖”睁开眼睛四下张望。我把脸凑近它毛茸茸的身体：“好乖，你将永远是我的阿……我的阿……阿嚏。”
妈妈仰望着车顶说：“老天啊！希望我听到的不是喷嚏声。”
我赶紧回答：“你听到的不是喷嚏，我真的没有阿……阿嚏。我想我是在学校被威廉传染到感冒了。因为他今天一直打喷嚏，可能把细菌到处散播开了。”
爸爸把货车开到路边停下来，说：“贝丝丫头，我知道你很想要只小狗，但我不得不让你失望了，因为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心里一急便大声说：“如果你把小狗送回去，那我也不住家里了，我要一辈子和‘棉花糖’留在狗园。”
妈妈拍拍我的手说：“遇到好事要快乐，碰到坏事要勇敢。”
“我才不要勇敢，”我大叫，“我只要我的小狗。”
爸爸把车掉头开回狗园，说：“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二天我拜托强森小姐再帮我查那本厚书，但找了很久，却没有找到任何秘方。我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开了，直到下午我才对她说：“我想这不是谁的错，我必须学习勇敢地面对我不喜欢的事。”
强森小姐对我说：“我认为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校车在站牌前停下来，我跳下车后就跨过小水沟往田里跑。菲利普说：“今天又没有小狗等你，你怎么又急成这个样子？”
“谁要你管！”急着回家的理由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跑到斜坡上，我远远地看见了妈妈的身影，但又不是很像她。等我穿过菜园后，才看清楚那不是妈妈，而是——我的奶奶，我高兴地边跑边叫：“奶奶！奶奶！”
“嗨！贝丝丫头！”奶奶也兴奋地叫我。我扑到奶奶的怀里说：“奶奶，你怎么会来我家？”
奶奶笑着说：“我来看小孙子呀！他今天早上诞生了。”
“他们在哪里？”我赶紧问。
“嘘！别那么大声，他们正在休息。”奶奶指着屋里对我说。
“是……是……个小弟弟吗？”
奶奶紧紧抱着我说：“你的小弟弟，也是我的小孙子。”
我绕着奶奶手舞足蹈地说：“我要好好照顾他，天天陪他玩。有时候我觉得和男生玩也很有趣。”
“没错！”奶奶也和我一块儿跳起舞来。
“弟弟叫什么名字呢？”我问。
奶奶停下来说：“他们还 没有决定取什么名字。”
我说：“没关系，取名字我最拿手。”
“贝丝，快进来和弟弟见个面。”我听到爸爸在屋里叫我，赶紧冲进去。这次我终于记得把纱门轻轻关上，就像家里有客人似的。
爸爸站在卧室门口对我说：“来！来！我让你看一位小帅哥儿。”
妈妈垫着两个枕头斜靠在床上，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领子有蕾丝滚边，蛮漂亮的。我走到床边，看到妈妈手中抱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小婴儿。
妈妈说：“把你的手交叉。”
“像这样吗？”我问。
“没错！”然后她把那个软绵绵的小家伙放在我的怀里。
我轻吻着他暖暖的额头说：“哇！你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本杰明弟弟。”
“本杰明？”妈妈惊讶地说，“本杰明！对啦！就是这个名字。”
爸爸笑着说：“真是好名字，很适合一个强壮的男孩。”
奶奶也走到卧室里，她说：“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名字。”
我把脸靠近本杰明的脸，这回我没有打喷嚏。我在他耳边轻轻说：“你将是我们永远的宝贝，本杰明。我再也不必去找葛兰特先生了，反正他也不可能给我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本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