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把丝袜套在脸上,为确认它的触觉,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
是张光滑的,没有个性的脸……在电视剧中虽然看过,但套在自己脸上时,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怖感。像自己,又不是自己。是从这个地球外面来的怪物。恰似B级悬疑电影中登场的坏人角色。
双手戴上薄薄的白色皮手套,两手用力拍打脸颊。
唔,就是这种感觉吧。即将潜入的地方,其略图和居住者的配置等已事先了解,除非记述错误,否则只有成功不会失败。
没有装设电脑扫描,也没有看门狗。周围人迹稀少,所以要潜入不难。
要谋杀的对象,是谋杀了也不会有人伤心的女人。据说是个烂货。
这对象的照片,也作为参考资料拿在手中0
总之,是在万全的情况下要着手的。他向自己默示,没有理由失败。好,出发。
对方一定丝毫未设防。
因为……
这是外行人也做得到的杀人。况且涉嫌者是在坚固的不在现场证明保护之下。而杀人者与被杀的女人漠不相干。甚至不会成为嫌疑对象。
那男人从被委托的地点出发。说不紧张是谎言,不过全身被畅快的紧张感包围着。就这样堂堂进入门内。当然没有电脑扫描这一关,院子和屋内都静悄悄。
那男人穿过院子,把目标的房间的玻璃窗割破,进入室内。然后在黑暗中静静等候猎物落入陷阱。
女人毫无警戒地走进卧房来了。
1
辰已博之想要杀害父亲浩三郎,是在一年前的时候。这意念成为具体形式时,则是在一个月前。
目的当然是为了财产。父亲一旦死亡,遗产的一半是分给卧病医院的母亲,另外一半是独子博之所得。不过,一旦因赌博而债台高筑,被黑道人物逼债时,事情就等不及了。
父亲是农家八兄弟的老么,中学毕业后,从建筑工人做起,爬升到如今当地屈指可数的建设公司社长。尽管年龄已经超过六十,仍然精力充沛,连生病都不会,所以再活二十年一定没有问题。
当然罗,只要不遭遇车祸或杀人事件。
车祸的希望不大,即使是杀人事件,因为父亲和人们公平竞争,与同行互惠互利,在公共事业及其他方面也共存共荣,所以不会有人想要谋害他。在当地没有对立的建设公司,可以说是父亲的公司独占一方的状态。
博之甚至觉得只要能使父亲从这个世界消失,他的灵魂可以卖给魔鬼。他借钱的对象是东京的地下钱庄。他曾请求父亲代他还债,但被冷漠地拒绝了。
“笨蛋,我的钱一毛也不会替你还赌债。自己点燃的火要自己扑灭。我可是白手起家,靠自己的手苦斗出来地哩。”
“可是,爸爸,我是爸爸的独子啊!将来要继承爸爸的公司嘛!”
“别爸爸、爸爸地叫得肉麻兮兮。我是社长,你是副社长。要称呼我社长。”
说是副社长,也不过是名义上而已。为了节税而借用博之的名字罢了。博之本人从不曾参加过重要会议,甚至叫他不必到公司来。
虽然博之是独子,却是吧女出身的母亲带来的拖油瓶,与浩三郎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户籍上的父子而已。尽管有博之,浩三郎仍打算把公司传给胞兄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侄儿。听说将收为养子。这件事绝对非阻止不可。
对谋杀父亲之举,博之毫不觉痛痒。唯一的是,找不到方法。因为父亲无机可趁,无隙可入。
虽然如此,最近他已经完成了谋杀父亲的计划。给他提议的是他的金主。因为他说,只要父亲死了,他就可以还债。于是对方即提议:“那么,用这个方法如何?”
那是十分简单明了的方法。当然,只是这样是杀不了父亲的。博之以其提议为底,作成完美的计划。父亲会死,真正杀人的凶手不会被怀疑,可以逃之夭夭,而博之能得到莫大的遗产。
他想,拥有朋友真好。不,是拥有可借钱的对象真好。
不过,杀人计划是非得仔细再仔细不可。对方是疑心极重,经过千锤百炼的狡滑人物。非得绵密详细计划,一举成功不可。若是被识破,我就完蛋了。无疑的,势必被免除继承权,赶出辰已家。
2
策划杀人时,非得策划那家伙在家时下手不可。
博之有秘密消息来源。就是担任浩三郎秘书工作的神原惠子。从半年前他就和惠子发生了肉体关系。所以他有把握可以得到父亲的行程表。
根据惠子的消息说,浩三郎因工作上和交际上的关系,晚上多半在外面,很少回家。不过,浩三郎的行程中,有一天是空白。那就是一周后的周日。其前一天,也就是周末的下午,要和朋友打高尔夫球,预计在距离二小时车程的高尔夫球场附近,辰已家的别墅过夜。
周日那天整日空白,所以傍晚一定会回家。
因此,认为下手的时间最好趁他在家那夜十一点左右。
博之倒也相当神经质。和金钱上的松懈似乎相互矛盾。反正纤细和粗心兼具的情形也是有的。
由于不容许丝毫差错而来的压力,使他决定把杀人计划记录下来。不是成功,就是失败。唯有这条路罢了。
“完美犯罪计划”
实行日期……三十日(星期日)午后十一点。
听说,对方上床时间多半十一点。下手者要趁对方未进卧房前兔潜入房内埋伏。
为预防被发现时看到面貌,下手者要套上丝袜,乔装外部入侵作案模样。迅速以刀刺杀对方,然后逃脱。
当天家里只有一个佣人在家,必定会成功。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
博之喝了酒,胆量壮大起来。仰身躺在床上,朝着天花板倾吐香烟的白烟。
“不可能,办不到的。”神原惠子在他旁边表情深沉地说:“社长也是很谨慎的人,他会看穿人的内心。”
“这其中暂时不要见到面就行了。”
“不要紧吗?”
“绝对不要紧。事情顺利的话,我会和你结婚,成为这里的社长。所以希望你把他的行事动向全部告诉我。一定让我知道。如何?”
“唔,好是好。”惠子面色忧虑,“但跟社长的人只有你一个,警察会立刻找你的。”
“这一点不会有漏洞。已经作好不在现场的证明工作了。周日那天我会在别的地方,有复数的人可以替我作证。”
“要雇杀手?”
“对。这个人是外行,没有前科。”
“报酬呢?你有那么多钱吗?”
“我也要为他做一件事。”
“什么,交换杀人?”
“可以这样说。双方都有不在现场证明,不会被怀疑。可说是便宜又简单的完美犯罪。”
“哦,是这样的吗?那可能没有问题吧。”
惠子发出鼻音说着,依偎过来撒娇。博之忽然觉得这女人娇柔可爱,便进一步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告诉她。
“不过,在这之前必需先查看老爸的房间。因为需要把室内略图交给替我‘工作’的家伙。”
时间已经紧迫,现场的事先调查只能排在下手前日,就是周末父亲停留在别墅那天。其他日子并非办不到,但父亲是不定性的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是抓不准的。况且被佣人阿繁嫂碰见的话,必会说出去。
“你可真是完美主义者。这样反而危险?”
“放心。因为老爸确实不在家的日子只是这个周末而已。”
“好吧,祝你成功。”
“谢谢。假使老爸有任何动作,再细微的事都不要紧,务必通知我。”
“我知道啊……”
耳畔的柔声细语使得博之的全身血液急速循环,他再次觉得惠子是可爱的女人。一旦父亲死亡,借债还清,就可以正式迎娶她为妻了。
幻想着玫瑰色的未来,他的双颊肌肉控制不住地松弛下来。
3
辰已博之在实行计划的前一天,也就是周末晚上,在住家一楼让自己的情绪安定冷静下来。
已经确认父亲此刻在别墅。大约三十分钟前打电话过去时,父亲接了电话。听到父亲的声音,他就不声不响地挂断了电话。
那是开车需要二小时的距离。博之在查看室内之时,不必担心会被父亲撞见。
博之的房间在一楼,父亲是在二楼。住在家里的佣人阿繁嫂这时候想必在关锁门窗,准备就寝了吧。
一颗心迟迟安定不下来。他的计划将成功或失败,再过几个钟头就分晓了。
博之为了集中精神,在自己的房内静卧了三十分钟。虽然闹钟已订在三十分钟响,但情绪反而安定不下来。
心脏的跳动加速。在没有人的房间,只听见心脏蹦蹦跳动的声音,挺不舒服的。
再少许的忍耐就可以了。只要把令人憎恶的父亲消灭掉,天下就是我的了。犯罪没有人知道。惠子也是涉案者,这一点已经告诉过她,所以万一的时候,他的犯行不至于显露出来。
他把惠子连系在计划中的一环,却暗中让她扮饰重要的角色。只是惠子本人不知情罢了。要是成功,当然万事OK。就算失败,对他也毫无影响。因为不在现场的证据形同铁墙,环绕护卫着他。
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用力拍打脸颊。室内发出了干燥的回音。
好,出动了。向父亲的房间出阵。
先走到玄关大厅,然后一步步踏上铺着地毡的楼梯。电灯已经关掉,只在重点处亮着幽暗的脚灯。
“博之先生。”突然,楼下有人叫唤,他的脚差一点踩空梯子。“您要去哪儿?”
穿着睡衣的阿繁露出严厉的眼光看着他。阿繁是浩三郎已故的前妻在世时就雇用的人,对博之母子没有好感。她讨厌主人不在时,被人闯入。
“哦,要到书房查点资料。”博之泰然回答。
阿繁一定会通报父亲,但不在乎。因为……
“睡不着,想到书房找些推理书来看看。”
“可是,书房是……”
阿繁大约五十四、五岁,似乎一直没有结婚。像她这种皮包骨的女人,也难怪。据说,前妻是为预防丈夫偷腥而雇用她的。阿繁露出狐疑不信的眼光注视着博之。
“有什么问题吗?”博之故意挑战般反问。
“不晓得老爷会说什么。”
“我是儿子,佣人的立场能说什么吗?”博之以威吓的口吻说。
“啊,没有。”阿繁与平时不同,对博之的高姿态感到不知所措的样子。
“那就退回你的房间吧。”
“哦,是。”
博之不在乎地迳自上楼。阿繁夸大的叹气声和走往佣人房的脚步声从楼下传上来。
“这样就行了。”
博之喃喃自语。被阿繁撞见是预期中之举。接下来他集中精神,站在父亲的书房前面。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门,进入里面。
约莫二十席之大的书房,三面被丰富的书柜包围看。没有学历的父亲并不爱阅读。但虚荣心比谁都强,书架上陈列的都是豪华版全集和洋书。
暴发户!
铺着长毛地毡的书房中央放置桧木书桌,其前面是气派的皮座椅。
博之难得进入这书房。中学一年级随着母亲住进这个家时,曾擅自走进书房,被浩三郎发现而吃了一巴掌。
“这书房是我的,不准外人擅自进来。”
外人。不错,我是外人。母亲是附属者。换句话说,等于是糕饼附赠品。对父亲而言,是碍眼的肿瘤。母亲尚健康时,冠上名义上的副社长。但从半年前母亲发现是末期子宫癌而住院以来,就明显地表现厌恶的态度。父亲脸上的表情写着:已经养你到这么大,可以出去了。
博之一面想着这些以煽旺对父亲的憎恶,一面关上门。
这样被禁止进入的书房,博之却奢望将这书房拥为己有。当社长,在这里执行业务岂不是很爽的事?
他在椅子坐下来,被皮革和桧木的芬芳包围着,享受了极为幸福的一刻。接着站起来,取出书柜的书,闻闻书籍的香味。
再过几天这里就成为我的了。他陶醉在幸福感之中,以面颊碰触书的封面,享受其触觉。
也罢,父亲的卧房也瞧瞧。
卧房必需经过书房才能进入。在书柜和书柜之间有一扇门可以进卧房。当然博之不准涉足入内。能够进入卧房的,只有母亲而已。阿繁是为了打扫,特别准许。
根据博之的“完美犯罪计划”,实行日当天浩三郎将在这卧房毙命。而其前日的此时,是“预先检查”。
不知怎么,无法不笑。不管阿繁是否听见。她要通报也不怕。因为当她要通报时,那家伙已不在世间了。
博之有壮大的计划,连身边的人都能骗过的计划。
打开卧房门一进去,兽臭扑鼻。是那肉欲脂油块散发出来的腐臭味。
这是十席左右的洋式房间,同样铺设着长毛地毯,豪华的双人床放在中央。博之脱下拖鞋,一个箭步跳上床。柔软的床垫包裹着他全身,使他忘我地沉浸在幸福感之中。
这张床也将成为我的吧。这房间、这个家,全部都将成为我所有。到时候要赶走阿繁。要拥有复数美女也是可能的。天天酒池肉林。啊!这已经到了即将伸手可得的地步了。
他在熄掉灯光的房内躺成一个大字。花钱装设的豪华水晶灯,黑市买来的印象派画作,黑光闪闪的佛像和铠甲,简直像美术馆的大杂烩。
这些低级趣味的东西要卖掉,消灭父亲的气味。这几乎像一场梦。况且我在铁板般的不在现场证明保护之下,存活下来,登上社长宝座。那没有血缘的堂兄弟也要赶走。
闭上眼睛,美梦无穷无尽地扩大。
啊,好静。辰已浩三郎啊,永别了。
忽然,似有动静。窗户那边吗?卧房只能从书房进来,但附设阳台的窗户是面对着院子。
博之涌起不祥的预感,从床上坐起来。不至于有小偷潜进来吧?
熄了灯才拉开窗帘,然后轻轻拨开蕾丝窗帘,扳开窗锁。推窗站到阳台。秋风吹来,略感凉意。
宽大的西式院子配置着数盏庭园灯,因此可以看清院子的状况。确认了一下,树木影下什么也没有。
看来是心理作祟。虽然自己不觉得,但仍然神经过敏的样子。要冷静可不容易。
能确认安全就该满意了。冰凉的空气冰凉了身体后,博之回身进入房间,关上窗,重新把窗帘拉拢。
松了一口气,预备重返床上之际,刹时全身闪过猛烈的不祥感。果然,要转身的刹那,背后黑影逼近,重物从后脑撞下来。
博之即将丧失意识时,听到男人的笑声。恰似夸耀狩猎物已捕获的野兽嚎笑声。
4
“果然不出所料。”
辰已浩三郎事先得悉继室之子的奸计,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捏了一把冷汗。秘书神原惠子确实能干,利用美人计,骗取博之的消息,在床上枕边细语地报告浩三郎。
她在旅馆的床上从博之那里得到那可怕的计划,隔天的此刻,在不同的床上把消息内容全部告诉浩三郎。尽管已经过了六十岁,精力充沛的他仍可以不时带着女人作乐一番。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让惠子透露消息的。
“我好比渔夫。”他突然想起这样的形容词,独自豪放地笑出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社长。”惠子以指尖拧了一下浩三郎松弛的腹部肌肉。
“啊,好痛!”浩三郎笑着滚开,“我是利用鱼鹰捕鱼的渔夫,你是鱼鹰,而捕获的是博之的情报。”
“我是脖子绑着绳的鱼鹰?”
“唔,正是这样。你给我掌握了重要的情报。该夸奖你哩。”
“奖品是什么?”
他拍抚靠过来撒娇的秘书。虽然是前一天才和博之玩过的女人,但想通了又何妨?
“太太的情形现在怎样?”
“还是一样,维持半植物人状况,希望她早日脱离痛苦,但也无可奈何。”
“那真糟糕。”
据他看,妻子的生命顶多只剩半年。但没有必要让床上身边的女人知道。再过几年,这女人要甩掉。她今年二十五岁,肌肤已开始在走下坡。到了三十岁就不行了。要解决的办法多得很。
“不过,博之这小子说那是完美的犯罪?”
“对,相当有自信的样子。”
说是完美的犯罪,究竟哪一点完美?简直是漏洞百出的计划。
“他说要趁我在家时下手吧?这样做,等于在宣告他自己就是凶手。因为巴望我的财产的,只有博之这小子。”
浩三郎早就打算要收现任总经理的侄儿光彦为养子,把公司传给他。光彦和博之不同,有才能,可以安心将公司交给他。虽然目前我还健壮,但总是六十岁又过了一半,不能保证长久存活。妻子还不是尚未六十岁,生命就所剩无几了?
“社长,您打算怎么办?”惠子在耳畔问,“总不至于白白让博之杀害吧?”
“那当然。既然这小子想杀我,我自有打算。”
“打算怎么办?”
“还击。”
浩三郎并非全然信任惠子。他手中的底牌不能告诉她。因为这是生命的胜负。博之了解自己所处的苦境,为了挣脱自己的劣势,一心三思要杀死他。
博之是妻子带来的拖油瓶,到这个家来时是十二岁。一对阴暗的眼睛,心里在想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小鬼头。为了娶得妻子才答应收为养子,但婚后很快就悔不当初了。
既然已经允诺,无法收回,便决定尽力教育博之,改造他。可惜博之朽木不可雕。脑筋不清晰,性情不纤细。只知鬼混、闲荡、好赌。
给他名义上的副社长职位,他却从未上过班。但他不上班反而好,避免乱出主意。如果把公司交给他,毫无疑问的会倒闭。
博之对女人的手脚速度也很快,浩三郎的秘书神原惠子也没有逃过他的手。但浩三郎马上发现,且反过来加以利用。为此才掌握到这次博之险恶的计谋。
妻子的痊愈既然是不可能的,也就没有义务照顾她。快快甩掉算了。
“你听到的消息只有这些吗?”浩三郎不安地问。
“不,还有。”给浩三郎透露消息以赢得他的信任是惠子乐意做的事。
“还有什么?说说看。”
“预演?”
“对。社长周末不是要在别墅过夜吗?他说要趁这个时间偷偷进入卧房,事先查看里面。为了避免万一失败。”
“嘿嘿,狂妄自大。”
浩三郎咧嘴笑笑,闭上眼睛揣想养子的动作。这小子相当焦急。他这样做,将是自掘坟墓。
一会儿,浩三郎脑中浮现了妙计。不必亲自下手就能埋葬博之的计划。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关系,我心中只有社长。”
“你不喜欢博之吗?”
“一点都不。我只是为了工作而已。”
“这个周末,你到我的别墅来怎样?”
“可是……”惠子动摇地把视线转向旅馆的窗子。
“放心,我自有对策。我们在别墅等候好消息。”浩三郎嘻嘻一笑,说:“或者,你不相信我?博之更可靠?”
“不,我信任社长。但假使发生万一的话呢?”惠子的不安仍未消失,“那个人是玩真的哩。”
“傻瓜,我会先下手。我认识这方面的人。”
“就是说,要埋伏迎击?”
“不,有一点点不同。”浩三郎低声笑了笑,“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在惠子耳边悄悄细诉。
5
博之仿佛在大浪中漂荡的小船,漂浮于恶梦之中。那是杀人计划被浩三郎发现而遭追杀的梦。他甚至觉得只要能脱离这梦境,可以把灵魂卖给魔鬼。
“救命!救我脱离这里!”
他知道自己在梦中。但在恶梦中仿佛被蜘蛛网网住般,全身不能动弹。
“想被救?”耳边的声音问。
“对,救我。”
“好。”
听出是男人声音的同时,身体猛地摇荡起来。
睁开眼睛时,他是在漆黑的房间。以为还在梦中未醒,但强烈的大蒜味显示是在现实的世界。他是躺在床上。如果杀死父亲后,该成为他所有的那张床上。
“喂,已经救你了啊。”
男人笑着说,大蒜味再度冲入博之鼻孔。他咳嗽着,觉得宁愿不要醒过来。冷冷的东西押在脖子上。是刀刃。菜刀呢?还是水果刀?
“如何?宁愿在梦中更好吧?”
男人仿佛看穿博之的内心似地说。一点不错,这岂不是比梦境更糟?
“死前要留什么遗言吗?”
男人脸上套着的丝袜好像抹了一层涂料,漠然浮在黑暗中。滑溜溜的没有个性的脸。
“你,你要杀我吗?”
“当然嘛。”
“为什么?”
“你应该最清楚。你为什么要进入这里?”
“因为……”
“你不认为做了亏心事吗?如果不来这里,你就不至于死了。”
“你是我认识的人吗?”
透过丝袜发出来的声音虽然不清晰,但博之仍觉得是陌生的声音。
“大概不认识。”
“那为什么?”
“你父亲委托的。”
“那你是杀手?”
浩三郎一定做得出来,过去想必已经借用黑道的势力,暗中埋葬过不知多少人了。
“和杀手不一样,应该说是契约杀人。”
反正都一样,博之想。但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刺激这个人。
“请你告诉我,为什么知道我来这里?”
博之虽然承认自己失败,但一方面想拖延时间。尽管知道自己死定了,仍不能放弃希望。说不定尚有机可乘。不错,阿繁嫂感到奇怪而来探视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唔,反正你的生命还剩下少许时间,就做为你归西天的礼物,告诉你好了。”
博之默默苦笑一下。
“你父亲听到你要来这里的消息。我只是依指示在这里等你而已。”
“原来如此。”
“终于明白了吧?是你的女人通报社长的。因为那女人一方面是你的情妇,同时也是社长的情妇。”套着丝袜的男人愉快地解释着。“懂吗?秘密直接传给社长了。”
老实说,让惠子通报父亲浩三郎,是包括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对方未在“正式演出”时,而选在“彩排时间”反击这一点,出乎意料之外。博之佩服对方透视内幕的眼力。
“你杀我,向我老爸要求怎样的报酬?总不至于是交换杀人吧?”
“交换杀人?”男人似乎楞了一下。
“我老爸要替你做什么?”
“没有,只是钱。社长怎么会交换杀人?他花钱雇我,替他完成工作。只是这样而已。”
“你不会被怀疑吗?”
“没有前科是我的卖点。工作一旦完成,立刻远走高飞。到现在为止,没有被发现过。”
呸!原来这个人是职业杀手。即使我被杀死,父亲都在别墅,可以证明不在现场。
父亲知道我的战略,而将计就计,加以利用罢了。
不过……
6
“唔,顺利的话,就是这样。”
浩三郎相信他的作战百分之九十九会成功。就是说,博之潜入浩三郎的卧房时,碰巧强盗闯进来,夺取了他的性命。
“那个时间,我是在距离二小时车程的别墅,可以证明不在杀人现场。凶手是流动的强盗,早就逃之夭夭了,警察绝对抓不到,而博之则消逝人间。”浩三郎得意地笑起来。
“社长,这是交换杀人吧?”惠子不安地问。“那么,社长要杀谁?”
“谁也不杀。我是在这别墅坐山观虎斗。”
“可是,那岂不是好像雇用杀手?”
“不是好像,而是真正雇用杀手。不留证据,可以完成工作的职业杀手。”
“真的啊!”惠子目瞪口呆。
“你不也是都加入了我和博之的谈话吗?事后要说不知道,也来不及了。不管你靠哪边站,都是共犯。”
“可是,我……”
“要靠哪一边,最好想清楚。你挑我,还是博之?说吧,哪一边?”浩三郎在床上以讽刺的眼光看惠子问。
“当然是社长。”惠子把头靠在浩三郎毛茸茸的胸膛说。
“好,那我告诉你一个计划。听好,要当做如果背叛我就不能活。”
“是,明白。”惠子改变语调,变成在社长室所使用的恭敬口吻。这时候她已感觉出白手起家的男人可怕的程度。
“你刚才说,博之要趁周末我在别墅过夜时,查看我的卧房吧?”
“是。”
“所以,在这一天,我让杀手埋伏在我的卧房。”
“博之先生进去以后呢?”
“就杀死博之。方法无所谓,但告诉过对方,最好是不要流血。要求杀手戴丝袜,佯装强盗杀人。”
惠子听得大惊失色。
7
辰已博之陷入人生最大的危机。
他在自己潜入的养父浩三郎的床上,被养父雇来的杀手逮住,即将被杀。而养父这个时候却在别墅等候他被杀死的“好消息”。
“混蛋!原来如此。”博之不甘心地问:“老爸没有交代你说什么吗?”
“没有。我只是依言行事而已。”杀手公事公办地说。
“哦,那有点遗憾。我很想知道老爸的想法。”
“抱歉,让你的期待落空。”杀手回答。“要说点什么话,作为归西天的礼物吗?”
“替我向老爸传话怎样?”
“我试试看。不过,我也爱惜我自己,假使有危险,我就放弃。”
“我想用写的,免得传错。”
“那就快写。”
杀手以刀尖顶着博之,把床头柜上面的笔和纸丢给他。
博之在生命危急的情况下,简单明了地写了几行字。
“请你把这短笺交给我老爸。”
“好。”
博之叹了一口气,自认为已向父亲报了一箭之仇,但他自己也处于即将被杀死的命运。虽然拼命思考救命的方法,却一筹莫展。没有任何机会。
“要我做的,只是这一件?”
头上戴着丝袜的男人接过纸片,顺手塞入衣袋。
“啊!对了。”博之绝望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几点?”
“十一点过一分。”
“哦,希望你快点去。最好在今天当中送到。”
“好,开车大约一个半钟头,我会交给你父亲。”
“谢谢。”
博之在黑暗中闭上双眼,但黑暗的浓度依旧不变。等候着他的是残酷的命运。
绳子绕上他的颈项。什么,要绞杀?
“不,不要,我不要用这个方法死掉。”
对方的力气很大,但博之到最后仍不放弃抵抗。
……
8
午后十点五十九分。
辰已浩三郎在自己的别墅等候“好消息”。原本想和惠子二人一起等候,但听到博之的杀人计划后,临时邀请三个高尔夫球伙伴到别墅来。原因是博之遇害时,需要有能证明他不在杀人现场的证人。惠子是情人,作证的可信度会被怀疑。只要那三个人证明他在距离二小时车程的别墅,无法杀害博之,警方就不会怀疑他。
这天浩三郎在附近的高尔夫球场打完球,到饭店吃过饭后,再邀请三人到他的别墅玩麻将。一看时间时,只剩一分钟就到约定的时间了。
按照约定,事情顺利进行完成的话,行动电话的铃声会响。已约定铃声响三下就切断。
十一点零二分,浩三郎口袋内的行动电话响了。
一声、二声、三声,然后就戛然停止了。
“辰已先生,电话。女人打来的吧?”涂料公司老板竖起右手小指说,“不快点接会挂断哦。”
另外二人也意味深长地笑着。
这一下他的完美犯罪已经完成了。
浩三郎站起来,故意指指时钟,拍手说:
“啊,已经十一点了,大家再来喝一杯如何?”
因为只有浩三郎一个人大输,其他三人便附和了他。
“祝你一杯好了。也为大家的健康和辰已家的将来。”
四个人移到有暖炉的书房,重新喝酒。
9
浩三郎进入别墅他的私人房间,躺在床上。
由于紧张的反弹,喝下的酒似乎醇得较快。博之虽然是没有价值存留的养子,不过,一旦杀死他,仍不免感到怪可怜的。对书房里的伙伴们说要上厕所,其实是想独自冷静一下。
大大舒了一口气时,忽然一个黑影闪过来,正想移动身体的刹那,锐利的刀尖已经顶住他的颈动脉,夺取了他的自由。
“是,是谁?”
在他脸孔上面的是套着丝袜的男人。
“别吵!一出声就杀死你!”
浩三郎体格高大,但全身大量的酒精使他的力气减少了一半。他了解以目前的情况没有胜算。
“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你儿子。”
“博之。”
“不错。”
这是怎么回事?实在想不通。
“要杀我?”
“唔,正是这样。”
“为什么?”
“去问你儿子好了。”
但博之应该已经死了。为什么已经死亡的人能指使杀手来杀人?
“休想呼救。要收拾酒醉的人是很简单的事。”
“好,我知道。我们好好谈谈。”
浩三郎发出泪声说话。尽管压抑着恐惧,仍被杀气腾腾的对方所慑。
“你到底是谁?”
“一定要知道?”
“是的。”
“好吧,反正你就要死了。”
男人低笑一声,剥皮般从下巴撕下脸上套着的丝袜。
出现在眼前的是陌生的年轻男人。
“你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是辰已博之雇来的人。你既然已经看见了我的面貌,我只有杀死你了,抱歉。”
“为什么要杀我?”
“唔,我只是被委托的人。据我的想法,是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吧。”
“不在现场?”
这不是我设计的工作吗?难道博之反过来以相同的计谋对付我?
“怎么会?”
“当你被杀的时候,委托我的人应该在自己家里睡觉。”
“住手!”
浩三郎大叫一声,同时身体在床上滚动。
然而,年轻男人动作敏捷地扑过去,一刀刺入了浩三郎的脖子。
……
10
辰已浩三郎先生:
爸爸,长久以来难为您了,谢谢。想不到在我要谋杀您之前,您就先发现,果然厉害。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预演时受到攻击。我即将被你雇来的杀手杀死。如何?光想象就痛快吧?
不过,我另有计划。你若是知道,一定心惊胆战。我是故意透过惠子,把我的计划泄漏给您的。
爸爸,我伪装在礼拜天那天杀您,实际上是要在周末您停留别墅的时候下手。这叫做伪装攻击。和家里不一样,别墅的警戒较少,要消灭不设防的您很简单。我留在家里之间,我委托的杀手就去杀您。我和这家伙没有任何关连,他也和我扯不上关系。你被杀时,我人在家,可以证明不在杀人现场。
我已经杀害了这家伙的妻子,现在轮到他去杀我的父亲。这叫做交换杀人吧!
如何?您不认为这是完美犯罪吗?到这封信送达之前,做场好梦吧!
啊,对了,这封信送达时,我们二人已双双被杀了。
糟糕。我们二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看来却是旗鼓相当,臭味相投。二人双双被对方雇用的杀手消灭,真够傻。
这也是交换杀人吗?不,意义好像有些不同。
辰已博之留字
——完——
选自:推理杂志第195期 译者:朱佩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