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这个建议的大好处,在于它是包含一着成功的基本元素的。洛斯经验老到、眼光独特,他所掌管的任何事情几乎都有成功的可能。他如今建议的事,又正是他的老本行。只要别人肯大略一听他的规划,他总能让他确信不疑的。
雷斯脱起先还 有怀疑,不过他对于这种投资颇有兴趣。他本一性一喜欢地皮。他认为只要不过于贪,这就是一种稳赚不赔的投资。他从前绝少做这种投资,只是因为他不了解那一行里的行情。如今呢,他到头来既没有地皮,也可以说没有行业。
他很喜欢洛斯和他的经营方式。他所陈述的事情都是显而易见的,而他有几点已有了确实证据了。第一点,到处空旷的地方随处可见他的招牌;第二点,现在各种日报上都登着他的广告。他反正闲着无事,能同他去捞几个钱回来,似乎是件好事。
雷斯脱的不足,在于他现在对于一切事情的考虑已经不能一精一细如从前了。近来几年中——自始就是如此——他所从事的工作全都是大数量的进出口,例如大批购材料,大批定货色,做惯了批发的生意,对于小量买卖是没有兴致了。他哥哥罗伯脱在工厂里,对于工人的工资是斤斤计较的,不管怎么小的窟窿也定要把它堵塞。雷斯脱一向就是大手大脚,所以如今遇到这种生意,他也只着眼大处;对于销售上的细微之处都无暇计及。他只看见芝加哥是个发展中的都市,地价一定要涨。目前荒无巨大的地面,用不了几年就要成为市外住宅区。无论怎样的地皮,只要购入手中,价格决无看跌的道理。至多也不过停滞不销,跌价绝不可能。洛斯这样看法,他也是如此。
但有几件事情他没有充分认识到:第一件,洛斯的寿命和健康不敢担保;第二件,如果邻近的地面发达起来,这被选作住宅区的地点就深受影响;第三件,如果经济吃紧,地价不但难保不跌,甚至要使洛斯一流的投机家倾家荡产的。
他把这新建议考虑了几个月,觉得事情万无一失,于是决定把他那些仅得六厘利息的股票卖掉,来作这种新投资。第一批花销,就是购地的二万元,按照他跟洛斯所订的合同一交一付;合同的效力没有规定限期,以地产完全脱手为止。第二步,就要筹一万二干五百元用作经营;也由雷斯脱提供,还 有二千五百元为纳税及机动费之用,因为要照计划行一事,有些费用是始料不及的。那时的情形,价格的高低要由土质的软硬而定,所种的树木也不能保其繁荣,还 有自来水和煤气公司的职员都须预先经过一番“疏通”,免得临时受其刁难。这种种杂务,都一交一给洛斯处理,至于进行中的各项费用,是协商决定的,而雷斯脱也都参与了。
合同签订了一年后,地皮的经营已初具规模,只待来春置广告招揽买主。这样,就又得马上付出第三批款项。于是雷斯脱把证券卖得一万五千元,充当这最后一笔费用。
到此时止,雷斯脱对于他这冒险事业都觉十分满意。洛斯对于种种琐碎的事务,确实都处理得很合理,认真。地皮的开发已经像模像样。虽然栽树还 不多,他们却给它一个能够动人心魄的名字,叫做“城市森林”。雷斯脱觉得附近地方像这样的树木也很多,觉得这名字不很符合现实,但洛斯以为凡是找住宅的人都喜欢树木,这个名字很引人注目。雷斯脱也就,微笑赞成了。
对于他们这个幼稚计划的第一阵让人寒心的冷风,起于一种四散传播的谣言。原来当时好斯代街和三十九条街上有许多包装公司集中在一起,其中有一家万国包装公司,忽有传闻说要脱离它们的地区,去另辟一个包装公司的区域。据报纸上的消息,那家公司希望要向南迁移,地点定在五十五条街之下,亚希南路之西。这个地点恰在雷斯脱的地产的正西,因而难免要破坏他们这住宅区的安静。他们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前途暗淡无光。
洛斯听见了消息,不由得勃然大怒。他迅速作出决策,用广告的力量把那地产大肆鼓吹一番,盼着能在包装公司的计划实现前就脱手。他把这计划跟雷斯脱商量,雷斯脱也觉得很好。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花了三千元用来做广告,如今打算十天之内再登三千元的广告,要使大家知道这“城市森林”是个理想的住宅区,并且配备种种先进设备,将来一定能成为市中环境最优雅的地点的。谁知这广告收效甚微。能够出售的地皮虽然也有几段,但是关于万国包装公司的谣言四起,大家都持观望态度。现在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来,除开与外国侨民区为邻一点特色外,这一番的企业可算是巨大失算。
如果说雷斯脱因这个打击而灰心丧气,那还 是委婉说法。他投进去的钱已达五万元,不包括他每年有条件的收入,实际已把他的三分之二的财产投进去了;而且每年还 要纳税,还 有维持修缮的费用,还 要承受着跌价的损耗。他同洛斯商量,也许那地皮还 可以成本价卖掉,或者将它抵押成一笔款子来,把开发的事业完全放弃。但是那经验丰富的地产经纪人却不像他那样看得开。他从前也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失败。因此他很迷信,以为凡事如果开头不顺利,就一直不会顺利;如果一开头就受磨难,那就有一种恶鬼附身,因而他想退出,其他的地产经纪人也这样认为。
长约三年之后,他们这地产就被法庭拍卖了。雷斯脱所投入本钱一共是五万元,如今只收回一万八元多一点,而他那些聪明的朋友都说他还 算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