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菠萝味硬糖果,蜜饯柠檬,黄油糖块。一个被糖弄得黏一糊糊的姑一娘一正在为基督教兄弟会的在俗修士[〔1〕]一满勺一满勺地舀着一奶一油。学校里要举行什么集会吧。让学童享一次口福吧,可是对他们的肠胃并不好。国王陛下御一用[〔2〕]菱形糖果及糖衣果仁制造厂。上帝拯救我们的……[〔3〕]坐在宝座上,把红一色一的枣味胶糖嘬到发白为止。
一个神一色一陰一郁的基督教青年会[〔4〕]的小伙子,站在格雷厄姆·莱蒙的店铺溢出来的温馨、芳一香的水蒸气里,留心观察着过往行人,把一张传单塞到布卢姆先生手里。
推心置腹的谈话。
布卢……指的是我吗?不是。
羔羊的血[〔5〕]。
他边读边迈着缓慢的步子朝河边走去。你得到拯救了吗?在羔羊的血里洗涤了一切罪愆。上主要求以血做牺牲。分娩,处一女膜,殉教,战争,被活埋在房基下者,献身,肾脏的燔祭,德鲁伊特的祭台[〔6〕]。以利亚来了[〔7〕]。锡安教会的复兴者约翰·亚历山大·道维博士[〔8〕]来了。
来了!来了!!来啦!!!
大家衷心欢迎。
这行当挺划算。去年,托里和亚历山大[〔9〕]来了。一夫多妻主义。他的妻子会阻拦的。我是在哪儿见到伯明翰某商行那个夜光十字架的广告来着?我们的救世主。半夜醒来,瞥见他悬挂在墙上。佩珀显灵的手法[〔10〕]。把铁钉扎了进去[〔11〕]。
那准是用磷做的。比方说,倘若你留下一段鳕鱼,就能看见上面泛起一片蓝糊糊的银光。那天夜里我下楼到厨房的食橱去。那里弥漫着各种气味,一打开橱门就冲过来,可不好闻。她想要吃什么来着?马拉加葡萄干[〔12〕]。她在思念西班牙。那是鲁迪出生以前的事。那种蓝糊糊、发绿的玩意儿就是磷光。对大脑非常有益。
他从巴特勒这座纪念碑房[〔13〕]的拐角处眺望巴切勒步道。迪达勒斯的闺女还呆在狄龙的拍卖行外面呢。准是出一售什么旧家具来了。她那双眼睛跟她父亲的一模一样,所以一下子就认得出来。她闲荡着,等候父亲出来。母亲一死,一个家必然就不成其为家了。他有十五个孩子,几乎每年生一个。这就是他们的教义[〔14〕],否则神父就不让那可怜的女人忏悔,更不给她赦罪。生养并繁殖吧[〔15〕]。你可曾听到过如此荒唐的想法?连家带产都吃个一精一光。神父本人反正用不着养家夫口。他们享受丰足的生活[〔16〕]。神父的酒窖和食品库。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在赎罪日[〔17〕]是否严格遵守绝食的规定。十字面包[〔18〕]。先吃上一顿饭,再着补一道茶点,免得晕倒在祭坛前。你可以去问问一位神父所雇用的管家婆。绝对打听不出来的。正如从她的主人那里讨不到英镑、先令或便士。他独自过得蛮富裕,从来不请客。对旁人一一毛一不拔。连家里的水都看得很严。你得自带黄油抹面包[〔19〕]。神父大人,闭上你的嘴。
天哪,那个可怜的小一妞儿,衣服破破烂烂的。她看上去好像营养也不一良。成天是土豆和人造黄油,人造黄油和土豆[〔20〕]。当他们感觉到的时候,就已来不及了。布丁好坏,一尝便知。这样,身一体会垮的。
当他来到奥康一内一尔桥头时,一大一团一烟像羽一毛一般地从栏杆处袅袅升起。那是啤酒厂的一艘驳船,载有供出口的烈一性一黑啤酒,正驶向英国。我听说海风会使啤酒变酸的。哪一天我要是能通过汉考克弄到一张参观券就好啦,去看看那家啤酒公司[〔21〕]该多么有趣。它本身就是个井然有序的世界。排列着大桶大桶的黑啤酒,一派宏伟景象。老鼠也蹿了进来,把肚皮喝得胀鼓鼓的,大得宛若一条柯利狗[〔22〕],漂在酒面上。啤酒喝得烂醉如泥。一直喝到像个基督徒那样[〔23〕]呕吐出来。想想看,让我们喝这玩意儿!老鼠,大桶。喏,倘若我们晓得这一切,可就……
他朝下一面望去,瞥见几只海鸥使劲拍着翅膀,在萧瑟的码头岸壁间兜着圈子。外面正闹着天气。倘若我纵身跳下去,又将会怎样?吕便·杰的儿子想必就曾灌进一肚子那样的污水。多给了一先令八便士[〔24〕]。嘻嘻嘻。西蒙·迪达勒斯的话说得就是这样俏皮。他也确实会讲故事。
海鸥兜着圈子,越飞越低,在寻找猎物。等一等。
他把一揉一成一一团一的纸[〔25〕]朝海鸥一群一中掷去。以利亚以每秒三十二英尺的速度前来。海鸥们根本不予理睬。受冷落的纸一团一落在汹涌一浪一涛的尾波上,沿着桥墩漂向下游。它们才不是什么大笨蛋呢。有一天我从一爱一琳王号[〔26〕]上也扔了块陈旧的点心,海鸥竟在船后五十码的尾流中把它叼一住了。它们鼓翼兜着圈子飞翔,就这样凭着智慧生存下来。
海鸥啊饿得发慌,
飞翔在沉滞的水上。
诗人就这样合辙押韵。莎士比亚却不用韵体。他写的是无韵诗。语言流畅,思想宏伟。
哈姆莱特,我是你父亲的灵魂,
注定在地上游行相当一个时期 [〔27〕]。
——两个苹果一便士!两个一便士!
他的视线扫过排列在货摊上那些光一溜一溜的苹果。这个季节嘛,准是从澳大利亚运来的。果皮发亮,想必是用抹布或手绢擦的。
且慢。还有那些可怜的鸟儿哪。
他又停下脚步来,花一便士从卖苹果的老妪手里买了两块班伯里[〔28〕]点心,掰一开那酥脆的糕饼,一块块地扔进利菲河。瞧见了吗?起初是两只,紧接着所有的海鸥都悄悄地从高处朝猎物猛扑过去,全吃光了。一丁点儿也没剩。他意识到它们的贪婪和诡诈,就将手上沾的点心渣儿掸下去。它们未曾指望会有这样的口福。吗哪[〔29〕]。所有的海鸟——海鸥也罢,海鹅也罢,都靠食鱼而生,连肉都带鱼腥味了。安娜·利菲[〔30〕]的白天鹅有时顺流而下,游到这里,就用嘴梳理自己的羽一毛一,炫耀一番。人各有所好。也不晓得天鹅的肉是什么滋味儿。鲁滨孙·克鲁索只得靠它们的肉为生呢[〔31〕]。
它们有气无力地拍翅兜着圈子。我再也不丢给你们啦。一便士的就蛮够啦。你们本该好好地向我道声谢的,可是连“呱”的一声都没叫。而且它们还传染口蹄疫。倘若净用栗子粉来煨火鸡,肉也会变成栗子味的。吃猪就像猪。然而咸水鱼为什么不咸呢?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扫视着河面,想寻求个答案。只见一艘划艇停泊在形似糖浆的汹涌一浪一涛上,懒洋洋地摇晃着它那灰胶纸拍板。
吉诺批一发店 [〔32〕]
11/-
一裤一子
那倒是个好主意。也不晓得吉诺向市政一府当局交租金不。你怎么可能真正拥有水呢?它不断地流,随时都变动着,我们在流逝的人生中追溯着它的轨迹。因为生命是流动的。任何场所统统适合登广告。每一座公用厕所都有治淋一病的庸医的招贴。而今完全看不到了。严加保密。亨利·弗兰克斯大夫[〔33〕]。跟舞蹈师傅马金尼[〔34〕]的自我广告一样,一分钱也不用花。要么托人去贴,要么趁着深更半夜悄悄跑进去,借解纽扣的当儿,自己把它贴上。麻利得就像夜晚躲债的。这地方再合适不过了。禁止张贴广告、邮寄一百零十粒一药一丸。有人服下去,心里火烧火燎的。
倘若他……
哦!
呃?
不……不。
不,不。我不相信。他该不至于吧?
不,不。
布卢姆先生抬起神情困惑的眼睛,向前踱去。不要再想这个了。一点钟过了。港务总局的报时球已经降下来了。邓辛克[〔35〕]标准时间。罗伯特·鲍尔爵士[〔36〕]的那本小书饶有趣味。视差。我始终也没弄清楚这个词的意思。那儿有个神父,可以去问问他。这词儿是希腊文:平行,视差。我告诉她什么叫作轮回之前,她管它叫遇见了他尖头胶皮管[〔37〕]。哦,别转文啦!
布卢姆先生,朝着港务总局的两扇窗户泛出微笑。哦,别转文啦!她的话毕竟是对的。用夸张的字眼来表达平凡的事物,只不过是取其音调而已。她讲话并不俏皮,有时候还挺粗一鲁。我只是心里想想的话,她却脱口一捅一了出来。但是倒也不尽然。她常说,本·多拉德有着一副下贱的桶音[〔38〕]。他那两条一腿一就跟桶一样,他仿佛在往桶里唱歌。喏,这话不是说得蛮俏皮吗!他们通常管他叫大本钟[〔39〕]。远不如称他作下贱的桶音来得俏皮。他们饭量大如信天翁。一头牛的脊肉,一顿就吃光。他喝上等巴斯啤酒的本事也不含糊。是只啤酒桶。怎么样?俏皮话说得都很贴切吧。
一排穿白罩褂、一胸一前背后挂着广告牌的人正沿着明沟慢慢地朝他走来。每个人都在广告牌上斜系着一条猩红的饰带。大甩卖。他们正像今天早晨那位神父一样:我们犯了罪。我们受了苦[〔40〕]。他读着分别写在他们那五顶白一色一高帽上的红字母:H·E·L·Y·S。威兹德姆·希利商店[〔41〕]。帽子上写着Y的男子放慢脚步,从一胸一前的广告牌下一面取出一大块面包,塞到嘴里,边走边狼吞虎咽着。我们每天在主食上花三先令,沿着明沟,穿街走巷。靠面包和稀稀的麦片粥,勉强把皮和骨连在一起。他们不是博伊——不,而是默·格拉德[〔42〕]的伙计。反正招徕不了多少顾客。我曾向他建议,让两个美一女坐在一辆透明的陈列车里写信,并摆上笔记本、信封和吸墨纸。我敢断定,那准会轰动。美一女写字,马上就会引人注目。人人都渴望知道她在写什么。要是你站在那里望空发愣,就会有二十个人围上来。谁都想参与别人的事,女人也是如此。好奇心。盐柱[〔43〕]。希利不肯接受这个主意,因为这不是他首先想出来的。我还建议做个墨水瓶的广告,用黑一色一赛璐珞充当流一出来的墨水渍。他在广告方面的想法就像在讣告栏底下刊登李树商标肉罐头,冷肉部。你不能小看它们。什么?敝店的信封。——喂,琼斯,你到哪儿去呀?——鲁滨孙,我不能耽误,得赶紧去买惟一靠得住的坎塞尔牌消字灵,戴姆街八十五号希利商店出一售的。幸而我不再在那儿干了。去那些修道院收账可真是件苦差事。特兰奎拉女修道院[〔44〕]。那儿有个漂亮的修女,一张脸长得可真俊。小小的头上包着尖头巾,非常合适。修女?修女?从她的眼神来看,我敢说她曾失过恋。跟那种女人是很难讨价还价的。那天早晨她正在祈祷的时候,我打扰了她。但是她好像蛮乐意跟外界接触。她说:这是我们的大日子。迦密山[〔45〕]的圣母节。名字也挺甜:像糖蜜[〔46〕]。她认识我,从她那副样子也看得出,她认识我。要是她结了婚,就不会这样了。我估计修女们确实缺钱。尽管如此,不论煎什么,她们仍旧用上等黄油。她们可不用猪油。吃大油吃得我直烧心。她们喜欢里里外外抹黄油。摩莉掀起头巾,在品尝黄油。修女?她叫帕特·克拉费伊,是当铺的女儿。人们说,铁'藜就是一位尼姑发明的[〔47〕]。
当那个帽子上写着带有撇号的S字[〔48〕]的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后,他才横穿过韦斯特莫兰街。罗弗自行车铺。今天举行赛车会[〔49〕]。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来着?是菲尔·吉利根[〔50〕]去世的那一年。我们住在伦巴德西街。且慢,当时我正在汤姆[〔51〕]的店铺来着。我们结婚那一年,我在威兹德姆·希利的店里找到了工作。六年。他是十年前——九四年[〔52〕]死的。对,就是阿诺特公司着大火的那一年。维尔·狄龙正任市一长[〔53〕]。格伦克里的午餐会[〔54〕]。市参议员罗伯特·奥赖利在比赛开始前,将葡萄酒全倒进汤里。吧唧吧唧替一内一在的参议员把它一舔一干净[〔55〕]。简直听不清乐队在演奏什么。主啊,所赐万惠,我等……[〔56〕]那时候,米莉还是个小娃娃哩。摩莉身穿那件钉着盘花饰扣的灰象皮一色一衣服。那是男裁缝的手艺,钉了包扣。她不喜欢这身衣服,因为她头一回穿它去参加合唱队在糖锥山[〔57〕]举行的野餐会那一天,我把脚脖子扭伤了。就好像该怪它似的。老古德温的大礼帽仿佛是用什么黏一糊糊的东西修补过的。那也是给苍蝇开的野餐会哩。她从未穿过剪裁这么得体的衣服。不论肩膀还是一臀一部,都像戴手套一样,刚好合身。那阵子她的体态开始丰一腴了。当天我们吃的是兔肉馅饼。大家都追着她看。
幸福啊。当时我们可比现在幸福。舒适的小房间,四周糊着红一色一墙纸。是在多克雷尔那家店[〔58〕]里买的,每打一先令九便士。给米莉洗澡的那个晚上,我买了一块美国香皂,接骨木花的。澡水散发出馨香的气味。她浑身涂满肥皂,真逗。身材也蛮好。如今她正干着照相这一行。我那可怜的爹告诉我,他曾搞过一间银板照相的暗室[〔59〕]。这也是一种祖传的兴趣吧。
他沿着人行道的边石走去。
生命的长河[〔60〕]。那个活像是神父的家伙姓什么来着?每逢路过的时候,他总是斜眼望着我们家。视力不佳,女人。曾在圣凯文步道的西特伦[〔61〕]家住过一阵子。姓彭什么的。是彭迪尼斯吗?近来我的记一性一简直。彭……?当然喽,那是多年以前的事啦。也许是电车的噪音闹的。哦,既然他连每天见面的排字房老领班姓什么都记不起来[〔62〕]。
巴特尔·达西[〔63〕]是当时开始出名的男高音歌手。排练后,总送她回家。他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用发蜡把胡子捻得挺拔。他教会了她《南方刮来的风》这首歌。
风刮得很猛的那个晚上,我去接她。古德温的演奏会刚在市一长官邸的餐厅或橡木室里举行完毕。分会正在那里为彩一票的事开着碰头会[〔64〕]。他和我跟在后面走。我手里拿着她的乐谱,其中一张被刮得贴在高中校舍的栏杆上。幸亏没刮跑。这种事会破坏她整个儿晚上的情绪。古德温教授跟她相互挽着臂走在前面。可怜的老酒鬼摇摇晃晃,脚步蹒跚。这是他的告别演奏会了,肯定是最后一次在任何舞台上露面。也许几个月,也许是永远地[〔65〕]。我还记得她冲着风畅笑,竖一起挡风雪的领子。记得吧?在哈考特街角上,一阵狂风。呜呜呜!她的裙子整个儿被掀起,她那圆筒形皮一毛一围巾把老古德温勒得几乎窒息而死。她被风刮得涨红了脸。记得回家后,我把火一捅一旺,替她煎了几片羊一腿一肉当晚餐,并浇上她一爱一吃的酸辣酱。还有加了糖和香料、烫一热了的甘蔗酒。从壁炉那儿可以瞥见她在卧室里正解一开紧身褡的金属卡子。雪白的。
她的紧身褡嗖的一声轻飘飘地落在床上。总是带着她的体温。她一向喜欢松开一切束缚。她在那儿坐到将近两点钟,一根根地摘下发卡。米莉严严实实地裹在小床里。幸福啊,幸福,就在那个夜晚……
——哦,布卢姆先生,你好吗?
——哦,你好吗,布林太太[〔66〕]?
——抱怨也是白搭。摩莉近来怎么样?我好久没见着她啦。
——一精一神抖擞,布卢姆先生快活地说。喏,知道吗,米莉在穆林加尔找到工作啦。
——离开家啦?可真了不起!
——可不是嘛,在一家照相馆里干活儿。像火场一样忙得一团一团一转。您府上的孩子们好吗?
——个个都有一张吃饭的嘴,布林太太说。
她究竟有多少儿女呢?眼下倒不像是在身怀六甲。
——你戴着孝哪。难道是……?
——没有,布卢姆先生说。我刚刚参加了一场丧礼。
可以想像,今天一整天都会不断有人问起:谁死啦?什么时候怎么死的?反正躲也躲不掉。
——嗳呀一妈一呀!布林太太说。我希望总不是什么近亲。
倒也不妨让她表表同情。
——姓迪格纳穆的,布卢姆先生说。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死得十分突然,可怜的人哪。我相信得的是心脏一病。葬礼是今天早晨举行的。
你的葬礼在明天,
当你穿过一裸一麦田 [〔67〕]。
嗨唷嗬,咿呀嗨,
嗨唷嗬……
——老朋友死了真令人伤心,布林太太说。她那女一性一的眼睛里露出悲怆的神一色一。
这个话题就说到这儿吧。还是适可而止。轻轻地问候一声她老公吧。
——你先生——当家的好吗?
布林太太抬起她那双大眼睛。她的眼神倒还没失去往日的光泽。
——哦。可别提他啦!她说。他这个人哪,连响尾蛇都会被他吓倒的。眼下他在餐馆里拿着法律书正在查找着诽谤罪的条例哪。我这条命早晚会送在他手里。等一等,我给你看个东西。
一股热腾腾的仿甲鱼汤蒸气同刚烤好的酥皮果酱馅饼和果酱布丁卷的热气从哈里森饭馆里直往外冒。浓郁的午餐气味刺一激着布卢姆先生的胃口。为了做美味的油酥点心,就需要黄油、上等面粉和德梅拉拉沙糖[〔68〕]。要么就和滚一烫的红茶一道吃。气味或许是这个妇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吧?一个赤脚的流一浪一儿站在格子窗跟前,嗅着那一股股香味。借此来缓和一下饥饿的煎熬。这究竟是快乐还是痛苦呢?廉价午餐。刀叉都锁在桌上[〔69〕]。
她打开薄皮制成的手提包。帽子上的饰针:对这玩意儿得当心点儿——在电车里可别戳着什么人的眼睛。乱找一气。敞着口儿。钱币。请自己拿一枚吧。她们要是丢一了六便士,那可就麻烦啦。惊天动地。丈夫吵吵嚷嚷:星期一我给你的十先令哪儿去啦?难道你在养活你弟弟一家人吗?脏手绢。一药一瓶。刚掉下去的是润喉片。这个女人要干什么?……
——准是升起了新月,她说。一到这时候老一毛一病就犯啦。你猜他昨儿晚上干什么来着?
她不再用手翻找了。她惊愕地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他,十分惊愕,可还露着笑意。
——怎么啦?布卢姆先生问。
让她说吧。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我相信你的话,相信我吧。
——夜里,他把我叫醒啦,她说。他做了个梦,一场噩梦。
消化不一良呗。
——他说,黑桃幺[〔70〕]走上楼梯来啦。
——黑桃幺!布卢姆先生说。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明信片。
——念念看,她说。他今天早晨接到的。
——这是什么?布卢姆先生边接过明信片,边说。万事休矣。
——万事休矣:完蛋[〔71〕],她说。有人在捉弄他。不论是谁干的,真是太缺德啦。
——确实是这样,布卢姆先生说。
她把明信片收回去,叹了口气。
——他这会子就要到门顿先生的事务所去。他说他要起诉,要求赔偿一万镑。
她把明信片叠好,放回她那凌一乱的手提包,啪的一声扣上金属卡口。
两年前她穿的也是这件蓝哔叽衣服,料子已经褪一色一了。从前它可风光过。耳朵上有一小绺蓬乱的头发。还有那顶式样俗气的无檐女帽上头还缀了三颗古一色一古香的葡萄珠,这才勉强戴得出去。一位寒酸的淑女。从前她可讲究穿戴啦。如今嘴边已经出现了皱纹。才比摩莉大上一两岁。
那个女人从她身旁走过去的时候,曾用怎样的眼神瞅她!残酷啊。不公正的女一性一[〔72〕]。
他依然盯着她,竭力不把心头的不悦形之于一色一。仿甲鱼汤、牛尾汤、咖喱鸡肉汤的气味冲鼻。我也饿了。她那衣服的贴边上还沾着点心屑呢,腮帮子上也巴着糖渣子。填满了各一色一果品馅儿的大黄酥皮饼[〔73〕]。那时候她叫乔西·鲍威尔。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在海豚仓的卢克·多伊尔家玩过哑剧字谜[〔74〕]。万事休矣:完蛋。
换个话题吧。
——最近你见着博福伊太太了吗?布卢姆先生问。
——米娜·普里福伊吗?她说。
我脑子里想的是菲利普·博福伊。戏迷俱乐部。马查姆经常想起那一妙举[〔75〕]。我拉没拉那链儿呢[〔76〕]?拉了,那是最后一个动作。
——是的。
——我刚才顺路去探望了她一下,看看她是不是已分娩了。眼下她住进了霍利斯街的妇产医院。是霍恩大夫[〔77〕]让她住院的。她已足足折腾了三天。
——哦,布卢姆先生说。我听了很难过。
——可不是嘛,布林太太说。家里还有一大帮娃娃哪。护一士告诉我,是不常见的难产。
——哎呀,布卢姆先生说。
他的目光表露着深切的怜悯,全神贯注地倾听她这个消息,同情地咂着舌头:啧!啧!
——我听了很难过,他说。怪可怜的!三天啦!够她受的!
布林太太点了点头。
——从星期二起,阵痛就开始啦……
布卢姆先生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肘尖儿,提醒她说:
——当心!让这个人过去吧。
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从河边沿着人行道的边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隔着系有沉甸甸的带子的单片眼镜,茫然地凝视着一陽一光。一顶小帽像头巾一般紧紧地箍在他头上。迈一步,夹在腋下的那件折叠起来的风衣、拐杖和雨伞就晃荡一阵。
——瞧他,布卢姆先生说。总是在街灯外侧走路。瞧啊!
——我可以问一下他是谁吗?布林太太说。他是个半疯儿吗?
——他名叫卡什尔·博伊尔·奥康一内一尔·菲茨莫里斯·蒂斯代尔·法雷尔[〔78〕],布卢姆先生笑眯眯地说。瞧啊!
——这串儿够长的啦,她说。丹尼斯迟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突然闭上了嘴。
——他出来啦,她说。我得跟着他走。再见吧。请代我向摩莉问候一声,好吗?
——好的,布卢姆先生说。
他望着她一路躲闪着行人,走到店铺前面去。丹尼斯·布林身穿紧巴巴的长礼服,脚登蓝一色一帆布鞋,腋下紧紧地夹一着两部沉甸甸的大书,从哈里森饭馆里拖着脚步走了出来。像往常一样,仿佛是一阵风把他从海湾刮来的似的。他听任她赶上自己,并没有感到意外,一路朝她撅一起他那脏巴兮兮的灰胡子,摆一动着皮肉松一弛的下巴,热切地说着什么。
疯狂[〔79〕]。完全疯啦。
布卢姆先生继续轻松愉快地走去。瞥见前面一陽一光下那顶像头巾一般紧紧地箍在头上的小帽,还有那大摇大摆地晃荡着的拐杖、雨伞和风衣。瞧瞧他!又离开了人行道。这也是在世上鬼混的一种方式。还有另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老疯子,到处闲荡。如果跟这种人一道过日子,必然够呛。
万事休矣:完蛋。那准是阿尔夫·柏根或里奇·古尔丁干的。毫无疑问,是在苏格兰屋[〔80〕]开着玩笑写的。他正前往门顿的事务所。一路用那双牡蛎般的眼睛瞪着明信片的那副样子,足以让众神大饱眼福。
他从一爱一尔兰时报[〔81〕]社前走过。那儿兴许还放着其他应征者的回信哩。我倒巴不得统统给答复了。这制度倒是替罪犯大开方便之门:暗码。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那边那个戴眼镜的职员并不认识我。啊,就把他们先撂在那儿,慢慢儿来吧。光是把那四十四封信浏览一遍就够费事的了。招聘一名一精一干的女打字员,协助一位先生从事文字工作。我曾管你叫淘气鬼,因为我不喜欢那另一个世界。请告诉我它的含意。请告诉我,你太太使用哪一种香水[〔82〕]。告诉我世界是谁创造的。她们就像这样劈头盖脑地向你提出各种问题。另外一个叫莉齐·特威格[〔83〕],说是:我的文学作品有幸受到着名诗人A.E.(乔·拉塞尔先生)的赞赏。她边呷着浑浊的茶,边翻看一本诗集,连梳理头发的工夫都没有。
这家报纸登小广告赛过任何一家。如今扩大到各郡。聘请厨师兼总管家,一级烹调,并有女仆打下手。征聘一性一格活泼的酒柜侍者。今有品行端正的女青年(罗马天主教徒),愿在水果店或猪肉铺觅职。那份报纸是詹姆斯·卡莱尔[〔84〕]创办的,百分之六点五的股息。买科茨公司的股票大赚了一笔。一步一步地来。老一奸一巨猾的苏格兰守财奴。净写一些溜须拍马的报道。我们这位宽厚而深孚众望的总督夫人啦。如今,他连《一爱一尔兰狩猎报》[〔85〕]也给买下来了。蒙卡什尔夫人产后已完全康复,昨日率领医院俱乐部的一批猎犬骑马前往拉思奥斯参加放猎大会[〔86〕]。不能食用的狐狸[〔87〕]。也有专为果腹而狩猎的。恐怖感能使猎物的肉变得松一软多一汁。她的骑法就跟男子汉一样,叉一开一腿一跨在马背上。这是一位能够拔山扛鼎的女狩猎家。侧鞍也罢,后鞍也罢,她一概不骑,乔可决不要[〔88〕]!集合时她首先赶了来。及至杀死猎物时,她也亲临现场。有些女骑手简直健壮得像母种马一样。她们在马房周围大摇大摆地转悠。一眨眼的工夫就把一杯不兑水的白兰地一饮而尽。今天早晨呆在格罗夫纳饭店前的那个女人嗖的一下就上了马车。嘘——嘘。她敢骑在马上跨过一道石墙或有着五根横木的障碍物[〔89〕]。那个瘪鼻子的电车司机想必是故意使的坏[〔90〕]。她究竟长得像谁呢?对啦!像是曾经在谢尔本饭店把自己的旧罩衫和黑一色一衬衣卖给我的那位米莉亚姆·丹德拉德太太[〔91〕]。离了婚的西班牙裔美国人。我摆一弄它们时,她毫不理会。大概把我看成她的衣服架子了。我是在总督的宴会上遇到她的。公园护林人斯塔布斯[〔92〕]把我和《快报》[〔93〕]的维兰带进去参加了。吃的是那些达官贵人的残羹剩汤。一顿有肉食的茶点。我把蛋黄酱当做一乳一蛋羹,浇在李子布丁上了。打那以后,她一定耳鸣了好几个星期。我恨不得当她的公牛。她是个天生的花魁。谢天谢地,看孩子可别找她。
可怜的普里福伊太太!丈夫是个循道公会[〔94〕]教徒。他说的虽然是疯话,其中却包含一着哲理[〔95〕]。中午吃教育一奶一场[〔96〕]所生产的番红花甜面包,喝牛一奶一和汽水。基督教青年会。边吃边看着记秒表,每分钟嚼三十二下,然而他那上细下圆的羊排状络腮胡子还是长得密密匝匝。据说他的后台挺硬。西奥多的堂弟在都柏林堡[〔97〕]。家家都有个显赫的亲戚。每年他总给她一株茁一壮的一年生植物[〔98〕]。有一次,我看见他光着头正领着一家人从“三个快乐的醉汉”酒馆前大踏步走过。大儿子还用买东西的网兜提着一个。娃娃们大哭大叫。可怜的女人!她得年复一年,整日整夜地喂一奶一。这些禁酒主义者是自私自利的。马槽里的狗[〔99〕]。劳驾,红茶里我只要一块糖就够了。
他在舰队街的十字路口停下来。该吃午饭的时候了。到罗依[〔100〕]去吃上一客六便士的份饭吧?还得到国立图书馆去查阅那条广告呢。倒不如到伯顿[〔101〕]去吃那八便士一客的,刚好路过那里。
他从博尔顿的韦斯特莫兰店[〔102〕]前走过。茶。茶。茶。我忘了向汤姆·克南订购茶叶啦。
咂咂咂,丸丸丸!想想看,她在床上哼了三天,额头上绑着一条泡了醋的手绢,挺着个大肚子。唉!简直太可怕了!胎儿的脑袋太大啦,得用钳子。在她肚子里弯曲着身一子,一摸一索着出口,盲目地试图往外冲。要是我的话,准把命送啦。幸而摩莉十分顺产。他们应该发明点办法来避免这样。生命始于分娩的痛苦。昏睡分娩法。维多利亚女王就使用过这种办法。她生了九胎[〔103〕]。一只多产的母鸡。老婆婆以鞋为家,生下一大一群一娃娃[〔104〕]。倘若他患的是肺病呢。现在该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而别去写什么忧郁多思的一胸一脯闪着银白一色一光辉[〔105〕]这类的空话了。那是哄傻子的空话。他们完全不用伤筋动骨,三下两下就能盖起一座大医院。从各种税收中,按复利借给每一个出生的娃娃五镑。按五分利计算,到了二十一岁就积累成一百零五先令了。英镑挺麻烦的,得用十进法乘二十。要鼓励大家存钱。二十一年一内一可存上一百一十多先令[〔106〕]。想在纸上好好计算一下。数目相当可观哩,比你想像的要多。
死胎当然不算数。连户口都不给上嘛。那是徒劳。
两个大腹便便的一孕一妇呆在一起,煞是可笑。摩莉和莫依塞尔太太[〔107〕]。母亲们的聚会。肺结核暂且收敛,随后又回来了。分娩后,她们的肚皮一下子就扁平了!温和的眼神。卸下了个大包袱的感觉。产婆桑顿老大一娘一是个快活的人儿[〔108〕]。她说:这些都是我的娃娃。喂娃娃之前,她总先把一奶一面糊糊的匙子放在自己嘴里尝尝。哦,好吃,好吃。替老汤姆·沃尔的儿子接生的时候,她把手扭伤了。那是他头一次亮相。脑袋活像个获奖的老倭瓜。一爱一生气的穆伦大夫[〔109〕]。人们随时都来敲门喊醒他。“求求您啦,大夫。我一内一人开始阵痛啦。”至于谢礼呢,一连拖欠几个月。那是你老婆的出诊费呀。净是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医生大多是好心肠的。
一爱一尔兰国会大厦[〔110〕]那老高老大的门前,一簇鸽子在飞来飞去。它们吃饱了在嬉戏。咱们撒到哪个人身上呢?我挑那个穿黑衣服的家伙。撒了。好运道。从空中往下撒,该是多么过瘾啊。有一回,阿普约翰、我本人和欧文·戈德堡[〔111〕]爬上古斯草地附近的树,学猴子玩。他们叫我青花鱼[〔112〕]。
一队一警一察排成纵队,迈着正步从学院路走了过来。一个个吃得脸上发一热,汗水顺着钢盔往下淌,轻轻地拍打着一警一棍。饭后,皮带底下塞满了油汪汪的浓汤。一警一察的日子通常过得蛮快活[〔113〕]。他们分成几股散开来,边敬礼边回到各自的地段上去。放他们出去填饱肚子。最好是在吃布丁的时候去袭击,正进餐的当儿给他一拳头。另一队一警一察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绕过三一学院的栅栏,走向派出所。饲料槽在等着他们。准备迎接骑兵队。准备迎接浓汤。
他从汤米·穆尔那捣鬼[〔114〕]的指头底下横穿过去。他们把他这座铜像竖在一座小一便池上,倒是做对了。众水汇合[〔115〕]。应该给妇女也修几座厕所。她们总是跑进点心铺,佯说是:“整理一下我的帽子。”世界纵然辽阔,惟数此峡……这是朱莉娅·莫尔坎[〔116〕]演唱的拿手歌曲。直到最后的时刻,她的嗓音始终都保持得洪亮如初。她是迈克尔·巴尔夫[〔117〕]的女弟子吧?
他目送着最后一名一警一察那穿着宽宽的制一服上衣的背影。干这行当,就得对付一批棘手的主顾。杰克·鲍尔可以告诉你一桩事[〔118〕]。他爹就是一名便衣刑一警一。要是一个家伙在被抓的时候给了他们麻烦,等那人进了拘留所,就狠狠地让他尝尝厉害。干的是那种差事嘛,倒也难怪他们。尤其是年轻一警一察。乔·张伯伦在三一学院被授予学位的那一天,那个骑一警一为他可费了大事[〔119〕]。这是千真万确!他的马蹄沿着阿贝街一路丸丸丸地朝我们一逼一来。幸而我灵机一动,一个箭步蹿进曼宁酒吧去,不然我准会惹上麻烦。他真是飞奔而来,想必是栽在人行道的鹅一卵一石上撞破了脑壳。我悔不该被卷进那批医学院学生当中。还有三一学院那些戴学士帽的一年级学生。反正就是想闹事。不过,这下子我倒结识了小迪克森。我被蜜蜂蜇了的那回,就是他在仁慈圣母医院替一我包扎的。如今他在霍利斯街,普里福伊太太就在那儿。轮中套轮[〔120〕]。一警一笛的响声至今还萦回在我耳际。大家仓惶逃走。他为什么单单盯上了我呢?他对我说,你被捕了。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
——支持布尔人[〔121〕]!
——为德威特[〔122〕]三欢呼!
——把乔·张伯伦吊死在酸苹果树上[〔123〕]!
蠢才们。成一群一的野小子们声嘶力竭地喊叫。醋山岗[〔124〕]。一奶一油交易所的乐队[〔125〕]。不出几年,其中半数就必然将成为治安法官[〔126〕]和公务一员。一打起仗来,就手忙脚乱地参军。就是这些人,过去经常说:哪怕上高高的断头台[〔127〕]。
你决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说话。科尼·凯莱赫的眼神活像是哈维·达夫[〔128〕]。活像是那个密告常胜军计划的彼得——不对,是丹尼斯——不对,是詹姆斯·凯里[〔129〕],其实他是市政一府的官员。他煽动莽撞的小伙子去刺探情报,暗地里却不断从都柏林堡领取情报活动津贴。快别再跟他来往了吧,危险哩。这些穿便衣的家伙怎么老是缠住女用人啊?平素穿惯制一服的人,一眼就认得出来。把女佣推得紧紧一贴着后门,粗一鲁地挑一逗一番。接着就干起正事了。来的那位先生是谁呀?少爷说过什么没有?从钥匙孔里偷看的汤姆[〔130〕]。做囮子的野鸭。血气方刚的年轻大学生抚一摩着正在熨衣服的她那丰一腴的胳膊,同她起腻。
——这些是你的吗,玛丽?
——我才不一穿这样的呢……住手,不然我就向太太告你的状。深更半夜还在外面游荡。
——好日子快要到来了,玛丽。你等着瞧吧[〔131〕]。
——喏,你同那快要到来的好日子一道给我滚吧。
还有酒吧间的女招待。纸烟店的姑一娘一。
詹姆斯·斯蒂芬斯的主意再高明不过了。他了解对方。他们每十个人分作一组,所以一个成员就是告密也超不出本组范围[〔132〕]。新芬[〔133〕]。要是想开小差,就准会挨一刀。有只看不见的手[〔134〕]。留在一党一内一呢,迟早会被刑一警一队一槍一杀。看守的闺女帮助他从里奇蒙越狱,乘船离开拉斯科[〔135〕]。他曾在一警一察的鼻子底下住进白金汉宫饭店[〔136〕]。加里波第[〔137〕]。
你得有点儿个人魅力才行,像巴涅尔那样。阿瑟·格里菲思是个奉公守法的人,然而不孚众望。要么就海阔天空地谈论我们可一爱一的祖国。腊肉烧菠菜[〔138〕]。都柏林面包公司的茶馆。那些讨论会[〔139〕]。说一共一和制乃是最好的政一治制度,又说什么国语问题应该优先于经济问题[〔140〕]。还说你的女儿们可曾把他们勾一引到你家来呢?肉啊酒的,让他们填饱肚子。米迦勒节的鹅[〔141〕]。为你准备了一大堆调好了味的麝香草,塞在鹅的肚皮里。趁热再吃一夸脱鹅油吧。半饥半饱的宗教狂们。揣上个一便士的面包卷[〔142〕],就跟着乐队走它一遭儿。东道主忙于切肉,顾不得作感恩祷告啦。一想到另一个人会为你付钱,就吃得格外香。毫不客气。请把那些杏子——其实是桃子——递过来。那个日子不太遥远了。一爱一尔兰自治的太一陽一正从西北方冉冉升起。
走着走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乌云徐徐地遮住太一陽一,三一学院那一陰一郁的正面被暗影所笼罩。电车一辆接一辆地往返行驶,叮叮当当响着。说什么也是白搭。日复一日,事物毫无变化。一队一警一察开出去,又开回来。电车来来往往。那两个疯子到处徘徊。迪格纳穆被车载走了。米娜·普里福伊挺着大肚皮躺在床上,呻一吟着,等着娃娃从她肚子里被拽出来。每秒钟都有一个人在什么地方出生,每秒钟另外又有一个死去。自从我喂了那些鸟儿,已经过了五分钟。三百人翘了辫子,另外又有三百个呱呱落地,洗掉血迹。人人都在羔羊的血泊中被洗涤[〔143〕],一妈一啊啊啊地叫着。
整整一座城市的人都死去了,又生下另一城人,然后也死去。另外又生了,也死去。房屋,一排排的房屋;街道,多少英里的人行道。堆积起来的砖,石料。易手。主人转换着。人们说,房产主是永远不会死的。此人接到搬出去的通知,另一个便来接替。他们用黄金买下了这个地方,而所有的黄金还都在他们手里。也不知道在哪个环节上诈骗的。日积月累发展成城市,又逐年消耗掉。沙中的金字塔。是啃着面包洋葱[〔144〕]盖起来的。奴隶们修筑的中国万里长城。巴比伦。而今只剩下巨石。圆塔。此外就是瓦砾,蔓延的郊区,偷工减料草草建成的屋舍。柯万用微风盖起来的那一座蘑菇般的房子[〔145〕]。只够睡上一一夜的蔽身处。
人是毫无价值的。
这是一天当中最糟糕的时辰。活力。慵懒,忧郁。我就恨这个时辰。只觉得像是被谁吞下去又吐了出来似的。
学院院长的宅第。可敬的萨蒙博士。鲑鱼[〔146〕]罐头。严严实实地装在那个罐头里[〔147〕]。活像是小教堂的停一尸一所。即便给我钱,我也不愿意去住那样的地方。今天要是有肝和熏猪肉就好了。大自然讨厌真空状态。
太一陽一徐徐从云彩间钻出,使街道对面沃尔特·塞克斯顿店那橱窗里的银器熠熠发光。约翰·霍华德·巴涅尔连看也没看一眼就从橱窗前走过去了。
这是那一位的哥哥[〔148〕],跟他长得一模一样。那张脸总是在我眼前晃。这是个巧合。当然,有时你也会想到某人数百次,可就是碰不见他。他那走路的样儿,活像个梦游者。没有人认识他。今天市政一府准是在召开什么会议。据说自从他就职以来,连一次也没穿过市政典礼官的制一服。他的前任查理·卡瓦纳总是戴着翘角帽,头发上撒了粉,刮了胡子,得意扬扬地骑着高头大马上街。然而,瞧瞧他走路时那副狼狈相,仿佛是个在事业上一败涂地的人。一对荷包蛋般的幽灵的眼睛。我好苦恼。啊,伟人的老弟。乃兄的胞弟。他要是跨上了市政典礼官的坐骑,那才神气呢。兴许还要到都柏林面包公司去喝杯咖啡,在那儿下下象棋。他哥哥曾把部下当做“卒”来使用。对他们一概见死不救。人们吓得不敢说他一句什么。他那眼神让人见了一毛一骨悚然。这就是他引人瞩目的地方。名气。整个家族都有点儿神经病。疯子范妮[〔149〕],另外一个妹妹就是迪金森太太[〔150〕],给马套一上猩红一色一挽具,赶着车子到处跑。她昂首挺一胸一,活像是马德尔外科医生[〔151〕]。然而在南米斯郡,这位弟弟还是败在大卫·希伊[〔152〕]手下了。他曾申请补上奇尔特恩分区的空缺[〔153〕],然后引退成为官吏。一爱一国主义者的盛宴:在公园里剥橘皮吃[〔154〕]。西蒙·迪达勒斯曾经说过,他们要是把这个弟弟拉进议会,巴涅尔就会从坟墓里回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拖出下议院。
——说到这双头章鱼[〔155〕],一个脑袋长在世界的尽头忘记来到的地方,而另一个脑袋则用苏格兰口音讲话。上面长的八腕……
有两个人沿着便道的边石走,从背后赶到布卢姆先生前面去了。胡子[〔156〕]和自行车,还有一位年轻女人。
哎呀,他也在那儿。这可真是凑巧了。是第二回。未来的事情早有过预兆[〔157〕]。承蒙着名诗人乔·拉塞尔先生的赞赏。跟他走在一起的说不定就是莉齐·特威格哩。A.E.[〔158〕]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兴许是名姓的首字:艾伯特·一爱一德华[〔159〕],亚瑟·埃德蒙[〔160〕],阿方萨斯·埃比或埃德或埃利[〔161〕]或阁下[〔162〕]。他说什么来着?世界的两端用苏格兰口音讲话。八腕:章鱼。大概是什么玄妙的法术或象征含义吧。他在滔一滔一不一绝地说着。她一声不响地聆听着。给一位从事文字工作的先生当个助手。
他目送着那位穿手织呢衣服[〔163〕]的高个子,以及他的胡子和那辆自行车,还有他身旁那仔细聆听着的女人。他们是从素饭馆[〔164〕]走出来的,只吃了些蔬菜和水果,不吃牛排。你要是吃了,那头母牛的双眼就会永远盯着你。他们说,素食更有益于健康。不过,老是放屁撒尿。我试过。成天净跑厕所了。跟患气胀病[〔165〕]一样糟糕。通宵达旦地做梦。他们为什么把给我吃的那玩意儿叫作坚果排[〔166〕]呢?坚果主义者,果食主义者。让你觉得你吃的像是牛一腿一扒。真荒谬。而且咸得很。是用苏打水煮的[〔167〕]。害得你整晚守在自来水龙头旁边。
她那双长袜松垮垮地卷在脚脖子上。我最讨厌这个样子,太不雅观了。他们统统是搞文学、有灵气的人。梦幻般的,朦朦胧胧的,象征主义的。他们是唯美主义者。就算是你所看到的食物会造成那种富于诗意的脑波,我也毫不以为奇。就拿那些连衬衫都被一爱一尔兰土豆洋葱炖羊肉般的黏汗浸透了的一警一察来说吧,你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也挤不出一行诗来。他甚至不晓得诗是什么。非得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才行。
梦幻一般朦胧的海鸥,
在沉滞的水上飞翔 [〔168〕]。
他在纳索街角穿过马路,站在耶茨父子公司[〔169〕]的橱窗前,估计着双筒望远镜的价码。要么我到老哈里斯家去串门,跟小辛克莱[〔170〕]聊一聊吧?他是个文质彬彬的人。此刻多半正吃着午饭哪。得把我那架旧望远镜送去修理啦。戈埃兹棱镜片要六畿尼。德国人到处钻。他们靠优惠条件来占领市场。削价抢生意。兴许能从铁路遗失物品管理处买上一架。人们忘掉在火车上和小件寄存处的物品之多,简直惊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女人也是这样。真是难以置信。去年到恩尼斯去旅行的时候,我只好替那个农场主的女儿捡起她的手提包,在利默里克[〔171〕]换车的当儿交给了她。还有无人认领的钱呢。银行屋顶上有一块小表[〔172〕],是用来测试这些望远镜的。
他把眼睑一直耷一拉到虹膜的底边。瞧不见。倘若你设想着表在那儿,你就好像能看见似的。然而还是瞧不见。
他掉转身去,站在两个布篷之间,朝太一陽一伸直了右臂,张开手。他已多次想这么尝试一下了。是啊,很完整。用小指头尖儿遮着太一陽一的圆盘[〔173〕]。准是光线在这里聚焦的缘故。我要是有副墨镜就好了。那该多么有趣呀。我们住在伦巴德西街的时候,关于太一陽一的黑子,大家议论纷纷。那是可怕的爆炸形成的。今年将有日全蚀,秋季不定什么时候。
现在我才想起来。原来那个报时球是按照格林威治标准时间下降的。从邓辛克接上一根电线,用来一操一纵时钟。我一定得在某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去看一趟。我要是能弄到一封给乔利教授[〔174〕]的介绍信,或是找到一些有关他的家谱的资料才好呢。叫他出其不意地受到恭维。这挺灵。他会感到怡然自得。贵族总以做国王情一妇的后裔为荣。他的女祖先。反正竭力阿谀。脱帽鞠躬,必须畅通无阻[〔175〕]。可不能一进去就信口开河地说些明知道不该说的话:视差是什么?结果就是:把这位先生领出去。
哎呀。
他又把右手垂到身边了。
关于这些,完全不一摸一头脑。纯粹是一浪一费时间。一个个气体球儿旋转着。相互交错,然后消失。亘古及今,周而复始。起初是气体,接着就是固体,然后是世界。冷却了,死去的硬壳四处漂流,冻僵的岩石宛如菠萝糖块[〔176〕]。月亮。她说:准是升起了新月。我也相信是这样。
他从克莱尔屋[〔177〕]前走过。
且慢。两周前的星期日我们在那儿时是满月,所以今天应该刚好是新月。我们沿着托尔卡河往下游走去。费尔维尤那里适宜观赏月一色一[〔178〕]。她低吟着:五月的新月喜洋洋,宝贝。那个男人走在她的另一侧。肘。胳膊。他。荧光灯一闪一闪的,宝贝[〔179〕]。互相触一摸一。指头。这个提出要求。那个回答:好的。
别想下去了,别想下去了。既然必须这样,那就只好这样呗。必须[〔180〕]。
布卢姆先生呼吸急促,放慢脚步穿过亚当小巷。
他的心情好容易才宁静下来,神态安详地放眼望去。大白天在这条街上走着的,正是肩膀颇像酒瓶的鲍勃·多兰[〔181〕]。麦科伊曾说,他一年一度痛饮一遭。他们纵酒是为了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要么就是为了追女人[〔182〕]。跟相公们和一妓一女们在库姆街鬼混一阵,一年里的其他日子就像法官那么清醒。
对,果然不出所料。他正溜进帝国酒馆。消失了。光喝苏打水有益于他的健康。在惠特布雷德经营女王剧院之前,这里原是帕特·金塞拉开哈普剧院[〔183〕]的地方。他仍保持着孩子气。按照戴恩·鲍西考尔特[〔184〕]的派头,在秋月般的脸上扣着一顶式样俗气的无檐圆帽。《三个俊俏姑一娘一放学了》[〔185〕]。日子过得真快啊。呃?他的裙子底下露出长长的红一裤一子。酒徒们喝啊,笑啊,忽而喷溅出酒沫子,忽而又给酒呛住了。再给我满上吧,帕特。刺眼的红一色一。醉鬼们寻一欢作乐。哄堂大笑,喷烟吐雾。摘下那顶白帽子[〔186〕]。他那双喝得挂满了血丝的眼睛。现在他到哪儿去啦?在什么地方当叫化子呢。那把竖琴害得我们大家挨过饿[〔187〕]。
那阵子我更幸福一些。可那时的我究竟是我吗?或许难道现在的我才是我吗?当时我二十一八,她二十三。我们从伦巴德西街搬走之后[〔188〕],起了点儿变化。鲁迪一死,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啦。没法叫时光倒流。那就像是想用手去攥一住水似的。难道你想回到那个时期吗?刚开始的那个时期。真想吗?你在自己家里不幸福吗,你这可怜的小淘气鬼?她恨不得替一我钉纽扣哩。我得写封回信。到图书馆去写吧。
格拉夫顿街上,花花哨哨地张挂着商店的遮一陽一篷,使他眼花缭乱。平纹印花细布,穿绸衣的太太们和上了岁数的贵妇,还有发出一片叮当声的挽具,在灼一热的街道[〔189〕]上低低地响着的马蹄声。那个穿白袜子的女人有着一双粗一腿一。但愿下场雨,把她弄得满脚烂泥。土里土气的乡巴佬。那些胖到脚后跟的统统都来啦。女人一发福,一腿一就那么臃肿。摩莉的一腿一看上去也不直溜。
他溜溜达达地从布朗·托马斯开的那爿绸缎铺的橱窗前走过。瀑布般的飘带。中国薄绢。从一只倾斜的瓮口里垂下血红一色一的府绸。红艳艳的血。是胡格诺派教徒带进来的。事业是神圣的。嗒啦。嗒啦。那个合唱可一精一彩啦。嗒,嗒啦。得用雨水来洗。梅耶贝尔。嗒啦:嘣嘣嘣[〔190〕]。
针插。我老早就催老婆去买一个了。她到处乱插。窗帘上也插了好几根。
他挽了挽左袖:蜇的痕迹差不多看不见啦。今天就算了吧。得折回去取化妆水。也许等她过生日那天再去买吧。六、七、八,九月八日。差不多还有三个月呢。何况她未必喜欢。女人不肯捡起针来,说是那样就会把一爱一情断送掉[〔191〕]。
闪亮的绸缎,搭在纤细黄铜栏杆上一条条的衬裙,摆成辐射状的扁平长筒丝一袜闪闪发光。
回忆过去是徒然的。该当怎样就怎样。把一切都向我讲了吧。
高嗓门。被太一陽一晒暖了的绸缎。马具叮当响。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家庭和房子,丝织品,银器,多一汁的水果,来自雅法的香料。移民垦殖公司[〔192〕]。全世界的财富。
一个温馨、丰一腴的肉一体在他的头脑里安顿下来。他的脑子屈服了,拥抱的芳一香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他的肉一体隐然感到如饥似渴,默默地渴望着热烈的一爱一。
公爵街。终于到了。必须吃点儿什么。伯顿饭馆。那样就会舒坦一点。
他在剑桥[〔193〕]的犄角拐了弯,依然被那种感觉纠缠着。叮当声,马蹄声。馨香的肉一体,温暖而丰满。吻一遍了通身。默许了。在盛夏的田野里,在被压得缠在一起的蒿草丛中,在公寓那嘀嘀嗒嗒漏着雨的门厅里,在沙发或咯吱咯吱响的床上。
——杰克,心肝儿!
——宝贝!
——吻我,雷吉!
——我的乖!
——宝宝!
他心里怦怦跳着,推开了伯顿饭馆的门。一股臭气堵塞住他那颤巍巍的呼吸。冲鼻的肉汁,泥浆般的蔬菜。瞧瞧动物们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人啊,人啊,人啊。
他们有的端坐在酒柜旁的高凳上,把帽子往后脑勺一推,有的坐在桌前,喊着还要添免费面包。狂饮劣酒,往嘴里填着稀溜溜的什么,鼓起眼睛,揩拭沾一湿一了的口髭。一个面一色一苍白、有着一张板油般脸一色一的小伙子,正用餐巾擦他那玻璃酒杯、刀叉和调羹。又是一批新的细菌。有个男人一胸一前围着沾满酱油痕迹的小孩餐巾,喉咙里呼噜噜地响着,正往食道里灌着汤汁。另一个把嘴里的东西又吐回到盘子上。那是嚼了一半的软骨,嘴里只剩齿龈了,想嚼却没有了牙。放在铁丝格子上炙烤的厚厚的一大片肋肉,囫囵吞下去拉倒。酒鬼那双悲戚的眼睛。他咬下一大口肉,又嚼不动了。我也像那副样子吗?用别人看我们的眼睛来瞧瞧自己[〔194〕]。肚子饿了的就怒气冲天。牙齿和下巴活动着。别嚼啦!哎呀!一块骨头!在教科书的一首诗里写着:一爱一尔兰最后一位异教徒国王科麦克就是在博因河[〔195〕]以南的斯莱镇上噎死的。不晓得他吃的是什么。想必是美味无比的佳肴吧。圣帕特里克后来使他皈依基督教了。不过,他并没能全盘接受[〔196〕]。
——烤牛肉和包心菜。
——来一盘焖肉。
男人的气味。啐上了唾沫的锯屑,甜丝丝、温吞吞的纸烟气味,嚼烟的恶臭,洒掉的啤酒,啤酒般的人尿味,发霉的酵母气味。
他快要呕吐了。
在这里,连一口也咽不下去。那个汉子在磨刀叉哪,打算把他面前的东西吃个一干二净。那老家伙在剔牙。一阵轻微的痉一挛,肚子填得饱饱的,正在反刍。饭前饭后。饭后的祝祷文。望望这一幅画像,再望望那幅[〔197〕]。用浸泡得烂糟糟的面包片蘸肉汁来吃。干脆把盘子都一舔一个干净算啦,人啊!不要再这样啦!
他紧蹙鼻翼,四下里打量那些坐在凳子上对桌进食的人们。
——给咱来两瓶黑啤酒。
——来盘罐头腌牛肉配包心菜。
那家伙挑一起满满一刀子包心菜,往嘴里塞,像是靠这来活命似的。一口就吞了下去。我看着都吓一跳。还不如用三只手来吃[〔198〕]呢。把肢一体一根根地撕一裂。这是他的第二天一性一。他是嘴里叼着一把银刀子生下来的。我认为这话挺俏皮。啊,不。银子就意味着生在阔人家。叼着一把刀子生下来的。可那么一来,隐喻就消失了。
一个腰带系得松松的侍者在稀里哗啦地收走黏一糊糊的盘子。法一警一长罗克[〔199〕]站在柜台那儿,把他那大杯上冒起的啤酒泡沫吹掉。冒起了一大堆,黄黄地溅在他的靴子周围。一个就餐者直直地竖一起刀叉,双肘倚着桌面,正准备吃下一道菜。他隔着摊在面前的那张污迹斑斑的报纸,正朝着食物升降机那边凝望。另一个家伙嘴里塞得满满的,在跟他谈着什么。很谈得来的知音。饭桌上的谈话。星乞一,我在芒切斯特银行[〔200〕]雨见了特。咦,是吗,真的呀?
布卢姆先生迟迟疑疑地把两个手指按在嘴唇上。眼神里表示:
——不在这儿吃啦。别去看他。
走吧。我就恨这种吃相下作的人。
他朝门口退去。到戴维·伯恩那儿去吃点快餐吧。先填上肚皮,好能走动。早饭吃得挺饱。
——这儿要烤牛肉和土豆泥。
——再来一品脱黑啤酒。
大家都在全力以赴,埋头大吃。咕嘟咕嘟。吃下去。咕嘟咕嘟。往嘴里填。
他走出门外,吸到清新一些的空气,就朝格拉夫顿街折回去。要么吃,要么被吃掉。杀!杀!
假定几年以后成立起公一共一伙房,那会怎么样呢?大家都带上粥钵和饭盒,等人给盛,在街上就把自己那一份吞下去了。这里有约翰·霍华德·巴涅尔,比方说,还有三一学院院长,每一个母亲的儿子[〔201〕]。别提你们的院长们和三一学院院长。妇孺,马车夫,神父,牧师,元帅,大主教。来自艾尔斯伯里路,克莱德路,工匠住所,北都柏林联合救济院,市一长乘着他那辆富丽堂皇、古一色一古香的马车,老女王坐着软轿。我的盘子空啦。请你排到我前面来。带上我们市政一府的杯子,就跟菲利普·克兰普顿爵士的饮用喷泉一样[〔202〕]。用你的手绢擦掉细菌。下一个人又用他的来再擦上去一批。奥弗林神父会指出他们大家的愚昧无知[〔203〕]。尽管如此,还是会打架的。人人都争头一份儿。孩子们争夺着巴在锅底儿上的那点残渣。得用凤凰公园那样大[〔204〕]的一口汤锅才行。用鱼叉叉起腌猪里脊和后一腿一肉来吃。你会憎恨周围的一切人。她把这叫做市徽饭店的客饭[〔205〕]。浓汤、肘子和甜食。永远也无法知晓你咀嚼的究竟是谁的思想。那么,所有这些盘子啦,叉子啦,又由谁来洗呢?到那时候兴许全都靠一药一片来充饥吧。牙齿就越来越糟了。
素食主义毕竟也有些道理:大地栽培出来的东西总是清香的。当然,大蒜挺臭,像那些意大利摇手风琴师的身上散发出的新鲜葱头、蘑菇和块菌的气味。也给动物带来痛苦。拔掉家禽的羽一毛一,把下水掏净。牲畜市场上那些不幸的牲口等着屠夫用斧子把它们的头盖骨劈成两半,哞!可怜的、浑身发一抖的小牛。咩!打着趔趄的牛崽子[〔206〕]。煎白菜牛肉卷。屠夫的桶里装满了颤一动着的肺脏。替咱把那爿一胸一脯肉从钩子上卸下来。啪嗒!刚砍下来的头和鲜血淋一漓的骨头[〔207〕]。剥了皮、眼睛酷似玻璃球儿般的羊,钩子钩在腰一腿一部位,从那堵着血淋淋的纸的鼻子里往锯屑上淌浓鼻涕。鞭打陀螺,让它们旋转个不停。娃娃们,可千万不要把它们胡乱一抽一碎。
他们给痨病患者开的一药一方是鲜血。什么时候都需要血。不知不觉之间病情就厉害起来了。趁着它还冒着热气儿,把那浓得像糖一样的血一舔一个干净。饿鬼们。
啊,我饿了。
他走进戴维·伯恩的店。这是一爿规规矩矩的酒吧。老板不喜欢饶舌。偶尔请你白喝上一盅,但次数少得就像四年一度的闰年。有一回他替一我兑现了一张支票。
我吃什么好呢?他掏出怀表。现在让我想想看。啤酒兑柠檬汽水?
——喂,布卢姆,大鼻子弗林[〔208〕]从他惯常坐的角落里说。
——哦,弗林。
——近来怎么样?
——好得很……让我想想看。来杯勃艮第红葡萄酒[〔209〕]和……我想想看。
架子上摆着沙丁鱼。光是望一望就几乎吃出了味道似的。三明治?在火一腿一和用它做成的食品上涂点芥末,夹在面包当中[〔210〕]。肉罐头。倘若你家里没有李树商标肉罐头呢?那可就美中不足了[〔211〕]。多么愚蠢的广告!他们把这则广告插在讣告下一面。这么一来,死者就统统爬上了李子树[〔212〕]。迪格纳穆的肉罐头。嗜食人肉者会就着柠檬和大米饭来用餐了。白种人传教士味道太咸了,很像腌猪肉。酋长想必会吃那一精一华的部分。由于经常使用,肉一定会老吧。他的妻子们全都站成一排,等着看效果。从前有过一位正统、高贵的黑皮肤老国王。他把可敬的麦克特里格尔先生的什么物儿吃掉了还是怎么了。有它才算幸福窝。天晓得是怎么搭配的。把胎膜、发霉的肺脏以及气管剁碎,搅和在一起来冒充。费多大劲也找不到一丝肉。清真食品。不能把肉和牛一奶一放在一道吃。照现在的说法就是食品卫生。犹太教赎罪日的斋戒是一内一脏的一次春季大扫除。和平与战争取决于某人的消化力。各种宗教。圣诞节的火鸡和鹅。屠一杀无辜[〔213〕]。吃啊,喝啊,快活一场[〔214〕]。然后济贫院的临时收容所遂告爆满。一个个头上缠着绷带。一奶一酪把本身以外的一切全消化掉。多螨的一奶一酪[〔215〕]。
——你们有一奶一酪三明治吗?
——有的,先生。
要是有的话,我还想来几颗橄榄。我更喜欢意大利产的。一杯高级勃艮第葡萄酒会使我忘掉那档子事。那是润一滑油。一客美味的拌生菜,凉凉的,像是黄瓜。汤姆·克南善于烹调。做得有滋有味。纯的橄榄油。米莉替一我在炸肉排旁添上一根嫩一嫩的荷兰芹菜,端给我。要一颗西班牙葱头。天主创造了食物,魔鬼制造了厨子[〔216〕]。辣子螃蟹[〔217〕]。
——太太好吗?
——蛮好,谢谢……那么,来一客一奶一酪三明治吧。你们有戈尔贡佐拉[〔218〕]一奶一酪吗?
——有的,先生。
大鼻子弗林饮着他那兑水烈酒。
——近来演唱了吗?
瞧他那张嘴。简直能够往自己的耳朵里吹口哨了。再配上一双扇风耳。音乐。这方面他懂得的跟我的马车夫一般多。不过,还是告诉他的好。没什么害处,免费广告嘛。
——她已经订了合同,本月底就参加一次大规模的巡回演出。你也许已经听说了吧。
——没听说。哦,挺时髦的。谁是经纪人?
侍者端上了盘子。
——多少钱?
——七便士,先生……谢谢您,先生。
布卢姆先生把他的三明治切成细条。麦克特里格尔先生。比那梦幻般的、一奶一油状的玩意儿要好切一些。他那五百个妻子。她们尽情地得到了满足。
——要芥末吗,先生?
——谢谢。
他把三明治一条条揭起,抹满黄一色一的斑斑点点。得到了满足。我想起来了: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经纪人?他说。喏,那就像个公司,明白吧。资金大家摊,赚了钱大家分。
——啊,现在我记起来了,大鼻子弗林说。他把一只手伸进兜里去挠大一腿一窝的痒处,是谁告诉我的来着?布莱泽斯·博伊兰也掺和进去了吧?
芥末热一辣辣地刺一激着布卢姆先生的心脏。他抬起双眼,跟那座一逼一视着的挂钟打了个照面。两点钟。酒吧的钟快了五分钟。时间在流逝。指针在移动。两点钟。还不到。
这当儿他的小腹往上翻,随后又垂下去。越发一热烈地渴望着,渴望着。
葡萄酒。
他闻着并啜着那醇和的汁液,硬一逼一着自己的喉咙一饮而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酒杯撂下。
——是的,他说。实际上他是发起人。
没什么可怕的:这家伙没有头脑。
大鼻子弗林吸溜着鼻涕,挠着痒。跳蚤也正在饱餐着哪。
——杰克·穆尼[〔219〕]告诉我,他走了红运。迈勒·基奥在那次拳击比赛中又击败了贝洛港营盘的士兵[〔220〕],所以他赌赢了。真的,他还告诉我,他把那小子带到卡洛郡[〔221〕]去啦……
但愿他那鼻涕别溜进他的玻璃杯里去。没有,他又把它吸回去了。
——听我说,比赛之前差不多一个月光景,就让他光嘬鸭蛋,天哪,听候底下的吩咐。用意是让他把酒戒掉,明白吗?哦,天哪,布莱泽斯可是个刁滑的家伙。
戴维·伯恩从后面的柜台那儿走了过来。他的衬衫袖子打了裥,用餐巾抹着嘴唇,脸一色一红涨得像鲱鱼似的。微笑使他的鼻眼显得那么饱满[〔222〕]。活像是在欧洲防风根上抹了过多的大油[〔223〕]。
——他本人来啦,一精一神饱满,大鼻子弗林说。你能告诉我们哪匹马会赢得金杯吗?
——我跟这不沾边儿,弗林先生,戴维·伯恩回答说。我绝不在马身上下赌注。
——这你算做对啦,大鼻子弗林说。
布卢姆先生把他那一条条的三明治吃掉。是新鲜干净的面包做的。呛鼻子的芥末和发出脚巴丫子味儿的绿一奶一酪,吃来既恶心可又过瘾。他嘬了几口红葡萄酒,觉得满爽口。里面并没掺洋苏木[〔224〕]染料。喝起来味道越发醇厚,而且能压压寒气。
一精一致安静的酒吧。柜台使用的木料也挺一精一致。刨得非常一精一致。我喜欢它那曲线美。
——我根本不想沾赛一马的边儿,戴维·伯恩说。就是这些马,害得许许多多人破了产。
酒商大发横财。他们获得了在店一内一供一应啤酒、葡萄酒和烈一性一酒的特许证。正面我赢,反面你输。
——你说得有道理,大鼻子弗林说。除非你了解一内一情,不然的话,眼下没有不捣鬼的比赛。利一内一翰就得到了些一内一情。今天他把赌注压在权杖上。霍华德·德·沃尔登爵士的坐骑馨芳葡萄酒挺走红,它曾在埃普瑟姆[〔225〕]赢过。骑手是莫尔尼·卡农。两周以前,我要是把赌注下在圣阿曼上,原是会以七博一获胜的。
——是吗?戴维·伯恩说。
他朝窗户走去,拿起小额收支账簿翻看。
——这话一点儿不假,大鼻子弗林吸溜着鼻涕说。那可是一匹少见的名马。它老爹是圣弗鲁斯奎。罗思柴尔德的这匹小母马曾在一场雷雨当中获胜,它耳朵里塞了棉花。骑师身穿蓝夹克,头戴淡黄一色一便帽。大个子本·多拉德和他那约翰·奥冈特统统见鬼去吧!唉,是他拦住我,劝我别把赌注押在圣阿曼上的。
他无可奈何地喝着杯子里的酒,并且用手指顺着酒杯的槽花往下一摸一。
——唉,他叹了口气说。
布卢姆先生站在那儿大吃大嚼,一面低头望着他叹气。笨脑瓜大鼻子。我要不要告诉他利一内一翰那匹马的事?他已经知道啦。不如让他忘掉。跑去会输掉更多钱的。傻瓜和他的钱[〔226〕]。鼻涕又往下淌了。他吻女人的时候,鼻子准是冰凉的。兴许她们还高兴呢。女人喜欢针一刺般的胡子。狗的鼻子冰凉。市徽饭店里,赖尔登老太太[〔227〕]正带着她那条饥肠辘辘的斯凯?狗[〔228〕]。摩莉把它放在一腿一上抚一摩着。啊,好大的狗,汪汪汪,汪,汪汪汪!
葡萄酒把嘴里那卷起来的面包心、芥末和令人一阵恶心的一奶一酪都浸软一了。这可是好酒。我并不渴,所以味道就更醇香了。当然,一方面是由于刚洗完澡。喝上一两口就行了。然后,在六点钟左右我就可以……六点。六点。时光流逝得好快啊。她。
葡萄酒的炆火暖起他的血管。我太需要这杯酒了。近来觉得自己气一色一不佳。他那双不再饥饿了的眼睛打量着架子上那一排排的罐头:沙丁鱼、颜一色一鲜艳的龙虾大螯。人们专挑那古里古怪的东西吃。从贝壳和海螺里用针挑出肉来吃。还从树上捉。法国人吃地上的蜗牛。要不就在钩子上挂鱼饵,从海里钓。鱼可真傻,一千年也没学到乖。要是你不晓得随便往嘴里放东西有多么危险。有毒的浆果。犬蔷薇果。圆嘟嘟的,你会以为蛮安全。花哨刺目的颜一色一会引起你的一警一惕。大家传来传去就都知道了。先让狗吃吃看。会被那气味或模样吸引住。诱人的水果。圆锥形的冰淇淋。一奶一油。本能。就拿橘树林来说吧,也需要人工灌溉。布莱布特洛伊街[〔229〕]。是啊,然而牡蛎怎么样呢?难看得像一口痰,外壳儿也肮里肮脏。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撬得开。是谁发现的?它们就靠从丢弃的残羹剩饭和下水道的污物长肥的。就着红岸餐馆的牡蛎喝香槟酒。倒是能促进一性一欲。春一药一。今天早晨他还在红岸餐馆来着[〔230〕]。在饭桌上他活像一只老牡蛎,一到床上身一子兴许就变年轻了。不,六月没有r字,所以不吃牡蛎[〔231〕]。可有些人就是喜欢吃发霉的食品。变了质的野味。用土锅炖的野兔肉。得先逮只野兔。中国人讲究吃贮放了五十年的鸭蛋,颜一色一先蓝后绿。一桌席上三十道菜。每一道菜都是好端端的,吃下去就掺在一起了。这倒是一篇投毒杀人案小说的好材料。是大公爵利奥波德[〔232〕]吗?不,嗯。要么就是哈布斯堡王室后裔的一个叫做奥托的人吧[〔233〕]?是谁净吃自己脖颈后面的头皮呀?那是全城最廉价的午饭啦。当然喽,是贵族们,接着,其他人也都跟着赶起时髦来。米莉也说石油加面粉好吃。我自己也喜欢生面一团一。据说,为了怕跌价,他们把捕到的一半牡蛎又丢回大海里去啦。一便宜就没有买主啦。鱼子酱。那可是美味。盛在绿玻璃杯里的莱茵白葡萄酒。豪华盛宴。某某夫人。敷了脂粉的一胸一脯上挂着珍珠。高贵仕女。上流社会的名流[〔234〕]。这帮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总点些特殊的菜肴。隐士则吃大盘大盘的豆食,这样好抑制肉一欲的冲动。想了解我的话,就来同我一道就餐吧。王室御一用的鲟鱼[〔235〕]。屠夫科菲从名誉郡长那里获得猎取森林中鹿类的权利。他将半头母牛孝敬了郡长。我曾瞥见摆在高等法院法官[〔236〕]府上厨房里的野味。戴白帽的大师傅[〔237〕]活像个犹太教教士。火烧鸭子[〔238〕]。帕穆公爵夫人式波纹形包心菜[〔239〕]。最好写在菜单上,好知道你吃了些什么。一药一味重了就会毁了肉汤。我有亲身一体验。把它放在一爱一德华牌汤粉里做调料。为了他们,把鹅像傻瓜般地填喂[〔240〕]。将龙虾活活地扔进沸水里煮。请吃点雷鸟[〔241〕]。在高级饭店里当个侍者倒也不赖。接小费,穿礼服,净是些半一裸一的夫人们。杜比达特小一姐[〔242〕],我可以给您再添点儿柠檬汁板鱼片吗?好的,再来点儿,而且她真的吃了。我估计她必是胡格诺派教徒家的。我记得有位杜比达特小一姐曾在基利尼[〔243〕]住过。我记得法语du dela[〔244〕]。但也许这就是同一条鱼哩,穆尔街的老米基·汉隆为了挣钱,曾把手指伸进那条鱼的腮里,开了膛掏出一内一脏。他连在支票上签名都不会。咧着嘴,只当是在画一幅风景画呢。默哎迈克尔,吓哎汉[〔245〕]。像一大筐翻一毛一生皮鞋那样愚蠢[〔246〕],却偏偏称有五万英镑。
两只苍蝇巴在窗玻璃上,嗡嗡叫着,紧紧摽在一块儿[〔247〕]。
热一烘一烘的葡萄酒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就咽了下去,余味仍盘桓不已。把勃艮第葡萄放在榨汁器里碾碎。晒在炎日下。好像悄悄地触一摸一一下,勾起桩桩往事。触到他那润一湿一了的感官,使他回忆起来了。他们曾躲藏在霍斯那片野生的羊齿丛里。海湾在我们脚下沉睡着。天空。一片沉寂。天空。在狮子岬,海湾里的水面发紫,到了德鲁姆列克一带就变成绿一色一了。靠近萨顿那边又呈黄绿一色一。海底的原野,浮在海藻上那淡褐一色一条纹。一座座被淹没的都市。她披散着头发,枕着我的上衣。被石楠丛中的蠼螋蹭来蹭去。我的手托着她的后颈。尽情地摆一弄我吧。哎呀,太好啦!她伸出涂了油膏、冰凉柔软的手一摸一着,一爱一抚一着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凝望着我。我心荡神移地压在她身上,丰一腴的嘴唇大张着,吻着她。真好吃。她把嘴里轻轻地咀嚼得热一乎一乎的香籽糕[〔248〕]递送到我的嘴里。先在她口中用牙根嚼得浸透唾沫、又甜又酸、黏一糊糊的一一团一儿。欢乐。我把它吞下了:欢乐。富于青春的生命。她把递过那一一团一儿的嘴唇噘一起来。柔软、热一乎一乎、黏咂咂、如胶似漆的嘴唇。她的两眼像花儿一样,要我吧,心甘情愿的眼睛。小石子儿掉下来了。她躺在那儿纹丝儿不动。一只山羊,一个人也没有。在霍斯那高高的山丘上面,一只母山羊缓步走在杜鹃花丛中,醋栗一路坠一落着。在羊齿草的屏障下,她被暖暖和和地围裹起来,漾着微笑。我狂一热地压在她身上,吻她。眼睛,嘴唇,她那舒展的脖颈。女人那对一乳一房在修女薄呢[〔249〕]短上衣里面挺得鼓鼓的,怦怦悸一动。肥一大的一奶一头高一耸着。我用热一热的舌头一舔一着她。她吻了我。我被吻了。她委身于我,一爱一抚一着我的头发。亲嘴儿,她吻了我。
我。而我现在呢。
紧紧摽在一块儿的苍蝇嗡嗡叫着。
他那低垂的眼睛沿着栎木板那寂然无声的纹理扫视。美丽。它画着曲线。曲线是美的。婀娜多姿的女神们。维纳斯,朱诺。举世赞美的曲线。只要到图书馆和博物馆去,就能看见一裸一体女神伫立在圆形大厅里。有助于消化。不论男人瞧哪个部位,她们全不介意。一览无余。从来不言不语。我的意思是说,从来不对弗林那样的家伙说什么。倘若她真像加拉蒂亚对皮格马利翁[〔250〕]那样开了腔,她首先会说什么呢?凡人啊!马上就叫你乖乖就范了。跟众神一道畅饮甘露神酒吧,金盘子里盛的统统是神馔。可不像我们通常吃的那种六便士一份的午餐:炖羊肉、胡萝卜、芜菁和一瓶奥尔索普[〔251〕]。神酒,可以设想那就跟喝电光一样。神馔。按照朱诺的形象雕刻的女人那优美的神态。不朽的丽质。然而我们是往一个孔里填塞食品,又从后面排一泄。食物,一乳一糜,血液,粪便,土壤,食物[〔252〕]。得像往火车头里添煤似的填塞食品。女神们却没有[〔253〕]。从来没见过。今天我倒要瞧一瞧。管理员不会理会的。故意失手掉落一样东西,然后弯下一身去拾,好瞧瞧她究竟有没有。
从他的膀一胱里点点滴滴地透出无声的信息,去解吗?不去解啦,不,还是去解了吧。作为一个男子汉,他拿定了主意把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走到后院去。边走边想:她们觉得自己就像是男人[〔254〕],但也曾委身于男人们,并且跟相恋的男人们睡觉。一个小伙子曾享用过她。
当他的皮靴声消失后,戴维·伯恩边看着账簿边说:
——他是哪一行的?不是干保险这个行当的吗?
——他早就不干那一行啦,大鼻子弗林说。他在给《自一由人报》拉广告哪。
——我跟他挺熟的,戴维·伯恩说。他是不是遭到什么不幸啦?
——不幸?大鼻子弗林说。可没听说。怎么看出的?
——我留意到他穿着丧服。
——是吗?大鼻子弗林说。确实是这样。我问过他家里的人都好吗。你说得一点儿不错,他确实穿着丧服。
——我要是看到一位先生在这方面遭到不幸,戴维·伯恩用慈祥的口吻说。我就绝不去碰这个话题。那只会又一次勾起他们的悲伤。
——反正他也不是替老婆戴孝,大鼻子弗林说。前天我还碰见他正从约翰·威思·诺兰的妻子在亨利大街上经营的那家一爱一尔兰牛一奶一坊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罐子一奶一油,带回去给心一爱一的太太。真的,她在吃上讲究极啦。一胸一脯丰满,可妖艳哩。
——他在替《自一由人报》做事情吗?戴维·伯恩说。
大鼻子弗林噘一起嘴来。
——他可不是靠拉广告的收入来买一奶一油的,一点儿没错。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戴维·伯恩放下他的账簿,走过来说。
大鼻子弗林用手指变戏法般地望空比画了几下,眨了眨眼。
——他加入一共一济会啦。
——真的吗?戴维·伯恩说。
——千真万确,大鼻子弗林说。古老、自一由而众所公认的行会[〔255〕]。天主赐与光、生命和一爱一。他们帮了他一把。告诉我这话的是一位……喏,还是姑隐其名吧。
——确有此事吗?
——嗯,那可是个出一色一的组织,大鼻子弗林说。你有困难的时候,他们就助你一臂之力。我晓得有个人正在千方百计想参加,然而他们那门关得可紧啦。他们绝不让女人参加,这一点着实做得对。
戴维·伯恩边微笑边打哈欠边点头。
——啊——哧!
——一回,有个女人躲在一座巨大的时钟里,大鼻子弗林说。想看看他们究竟搞些什么名堂。可他一妈一的,给他们发觉了,就把她拖了出来,让她当场宣誓,当上一名师傅。听说她是唐奈赖尔的圣莱杰家族里的一名成员[〔256〕]。
戴维·伯恩打完哈欠后又坐了下来,泪汪汪儿地说:
——这是真的吗?他可是位规规矩矩、不多言不多语的先生呢。他常常光顾这里,可我从来没看见他——喏,酒后失态过。
——连全能的天主都不能把他灌醉,大鼻子弗林斩钉截铁地说。每逢闹腾得过了火,他就开溜啦。你没见到他在瞧自己的表吗?啊,当时你不在座。要是你邀他喝上一盅,他就会先掏出怀表,看看该喝点儿什么。我敢说他确实是这样。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戴维·伯恩说。我看他是个牢靠的人。
——他这个人不赖,大鼻子弗林边吸溜着鼻涕边说。还听说,他曾伸手去帮过一个伙伴的忙。平心而论,哦,布卢姆有种种长处。然而有一件事,他是绝对不干的。
他把手指当做没有蘸墨水的钢笔,在那杯兑了水的烈一性一酒旁,作潦潦草草地签字的样子。
——我知道,戴维·伯恩说。
——白纸黑字,他可绝对不肯,大鼻子弗林说。
帕迪·伦纳德和班塔姆·莱昂斯走了进来。汤姆·罗赤福特[〔257〕]皱着眉头跟在后面,闷闷不乐地一只手按在紫红一色一背心上。
——你好,伯恩先生。
——你们好,各位先生。
他们在柜台那儿停下了脚步。
——谁来做东?帕迪·伦纳德问道。
——反正我已经坐下啦[〔258〕],大鼻子弗林回答说。
——那么,喝什么好呢?帕迪·伦纳德问。
——我要姜麦酒加冰块,班塔姆·莱昂斯说。
——来多少?帕迪·伦纳德大声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的?你要什么,汤姆?
——下水道的干管怎么样啦?大鼻子弗林边呷酒边问。
汤姆·罗赤福特用手紧紧按住一胸一骨,打了个嗝作为答复。
——劳驾给我杯清水好吗,伯恩先生?他说。
——好的,先生。
帕迪·伦纳德朝着他的酒友们瞟了一眼。
——哎呀,好没出息!他说。我在请什么样的人喝啊,凉水和姜麦酒!分明是两个酒徒,连伤一腿一上的威士忌都会一舔一个干净的家伙。他好像掌握着一匹能得金杯的骏马。万无一失啦。
——是馨芳葡萄酒吧?大鼻子弗林问。
汤姆·罗赤福特从纸卷里往摆到他跟前的杯中撒了点粉末。
——这消化不一良症真讨厌,他在喝下之前说。
——小苏打很有效哩,戴维·伯恩说。
汤姆·罗赤福特点点头,喝了下去。
——是馨香葡萄酒吗?
——什么也不要说!班塔姆·莱昂斯使了个眼一色一,我准备自己在那马上投五先令。
——一妈一的,你要是个好汉,就告诉我们吧,帕迪·伦纳德说,这究竟是谁透露给你的?
布卢姆先生一面往外走,一面伸了伸三个指头来致意。
——再见吧!大鼻子弗林说。
其他人都掉过头去。
——就是那个人透露给我的[〔259〕],班塔姆·莱昂斯悄悄地说。
——呸!帕迪·伦纳德鄙夷地说。伯恩先生,我们还要两小瓶詹姆森威士忌,还有……
——冰块姜麦酒,戴维·伯恩彬彬有礼地补充说。
——唉,帕迪·伦纳德说。给娃娃个一奶一瓶嘬嘬。
布卢姆先生边朝道森大街走去,边用舌头把牙齿一舔一净。必须是绿一色一的东西才行:比方说,菠菜。这样,就能用伦琴射线[〔260〕]透一视办法来追踪了。
在公爵巷,一只贪吃的?狗正往鹅一卵一石路面上吐着一摊令人恶心的肘骨肉,然后又重新热切地一舔一着。饕餮。把吞下的充分消化后,又怀着谢意把它吐了出来。第一次是香甜的,第二次蛮有滋味。布卢姆先生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反刍动物们。这是第二道菜肴。它们用上颚嚼动着。我倒是想知道汤姆·罗赤福特会怎样对待他那项发明[〔261〕]的。对着弗林那张嘴去解释,是白费时间。瘦人嘴巴长。应该有个大厅或什么地方,发明家可以聚在那里,自一由自在地搞发明。当然喽,那样一来,各种怪人就会都来找麻烦了。
他哼唱着,用庄严的回声拉长了各小节的尾音:
——唐乔万尼,你邀请我
今晚赴宴[〔262〕]。
觉得舒坦些了。勃艮第。能够提神。最早酿酒的是谁呢?什么地方的一个心情忧郁的汉子。酒后撒疯。现在我得到国立图书馆去查查《基尔肯尼民众报》了。
威廉·米勒卫生设备商店的橱窗里摆着一具具光秃秃、干干净净的一抽一水马桶,把他的思绪又拉回来了。能做到的。吞进一根针去,盯着它一直落下去。有时又在几年后从肋骨里冒出来了。在体一内一周游一遭:经过不断起着变化的胆汁导管,把忧郁喷了出去的肝脏,胃液,像管子般弯弯曲曲的肠子。然而那被试验的可怜虫老得站在那儿展示自己的一内一脏。这就是科学。
——A cenar teco.[〔263〕]
这里的teco是什么意思呢?也许是今晚吧。
——唐乔万尼,你邀请我,
今天同你一共一进晚餐,
泽,朗姆,泽,朗达姆。
不对头[〔264〕]。
凯斯。只要南尼蒂那儿顺顺当当,我就能有两个月的进项。这样就有两镑十先令——两镑八先令左右了。海因斯欠了我三先令。两镑十一先令。普雷斯科特染坊的运货马车就在那儿。要是拉到比利·普雷斯科特[〔265〕]的广告,那就能挣两镑十五先令。加在一起是五畿尼左右。打着如意算盘吧。
可以给摩莉买条真丝衬裙,颜一色一正好配她那副新袜带。
今天。今天。不去想了。
然后到南方逛逛去。英国的海滨浴场怎么样?布赖顿[〔266〕],马盖特[〔267〕]。沐浴在月光下的码头。她的嗓音悠然飘荡。海滨那些俏一丽的姑一娘一。一个睡意蒙 的流一浪一汉倚着约翰·朗酒吧的墙,边啃着结了一层厚痂的指关节,边深深地陷入冥思。巧手工匠,想找点活儿干。工钱低也行,给啥吃啥。
布卢姆先生在格雷糖果点心铺那摆着售不出去的果酱馅饼的橱窗跟前拐了弯,从可敬的托马斯·康一内一兰的书店前走过去。《我为什么脱离了罗马教会[〔268〕]》。鸟窝会[〔269〕]的女人们在支持他。据说,土豆歉收的年头,她们经常施汤给穷孩子们,好叫他们改信新教。以前,爸爸曾到过马路对面那个使穷犹太人皈依基督教的公会[〔270〕]。他们用的是同样的诱饵。我们为什么脱离了罗马教会。
一个年轻的盲人站在那儿用根细杖敲着人行道的边石。没有电车的影子。他想横过马路。
——你想到对面去吗?布卢姆先生问。
年轻的盲人没有回答。他那张墙壁般的脸上稍微皱起眉头,茫然地晃动了一下头。
——你现在是在道森大街上,布卢姆先生说。莫尔斯沃思大街就在对面。你想横穿过去吗?眼下什么过路的也没有。
他的手杖颤悠悠地朝左移动。布卢姆先生目送着,就又瞥见普雷斯科特染坊的那辆载货马车还停在德拉格理发馆门前。上午我在同一个地方瞥见他那涂了润发油的头,当时我刚好。马耷一拉着脑袋。车把式正在约翰·朗酒吧里润着喉咙呢。
——那儿有一辆载货马车,布卢姆先生说。可是它一动也没动。我送你过去吧。你想到莫尔斯沃思大街去吗?
——是的,年轻人回答说。南弗雷德里克大街。
——来吧,布卢姆先生说。
他轻轻地碰了一下盲青年那瘦削的肘部,然后拉着那只柔一弱敏一感的手,替他引路。
跟他搭讪一下吧。可别采取居高临下的态度。他们会不相信你的话的。随便拉拉家常吧。
——雨不下啦。
不吭声。
他的上衣污迹斑斑。他必是一边吃一边洒。对他来说,吃起东西来味道也完全不同。最初得用匙子一口一口地喂。他的手就像是娃娃的手。米莉的手也曾经是这样的。很敏一感。他多半能凭着我的手估一摸一出我个头有多大。他总该有个名字吧?载货马车。可别让他的手杖碰着马一腿一。马累得正在打着盹儿。好啦,总算安安全全地过了马路。要从公牛后面,马的前面走[〔271〕]。
——谢谢您,先生。
凭着嗓音,知道我是个男的了吧。
——现在行了吧?到了第一个路口就朝左拐。
年轻的盲人敲敲边石,继续往前走。他把拐杖一抽一回来,又探一探。
布卢姆先生跟在盲人的脚后面走着。他穿着一套剪裁不得体的人字呢衣服。可怜的小伙子!他是怎么知道那辆载货马车就在那儿的呢?准是感觉到的。也许用额头来看东西。有一种体积感。一种比暗一色一更要黑一些的东西——重量或体积。要是把什么东西移开了,他能感觉得到吗?觉察出一种空隙。关于都柏林城,他想必有一种奇妙的概念,因为他总像那样敲着石头走路。倘若没有那根手杖,他能够在两点之间笔直地走吗?一张毫无血一色一的、虔诚的脸,就像是许下愿要当神父似的。
彭罗斯[〔272〕]!那人就叫这个名字。
瞧,他们可以学会做多少事。用手指读书。为钢琴调音。只要他们稍微有点儿头脑,我们就会感到吃惊。一个残疾人或驼背的要是说出常人也会说的话,我们就会夸他聪明。当然,在其他方面他们的感官比我们灵敏。刺绣。编箩筐。大家应该帮帮他们。等摩莉过生日的时候,给她买一只针线筐吧。她就讨厌做针线活儿。也许会不高兴的。人们管他们叫瞎子。
他们的嗅觉也一定更敏锐。四面八方的气味都聚拢了来。每一条街各有不同的气味。每一个人也是这样。还有春天,夏天,各有不同的气味。种种味道呢?据说双目紧闭或者感冒头痛的时候,就品尝不出酒的味道。还说一摸一着黑一抽一烟,一点儿味道也没有。
比方说,对待女人也是如此。看不见就更不会害臊了。那个仰着头从斯图尔特医院[〔273〕]跟前走过的姑一娘一。瞧瞧我,穿戴得多么齐全。要是瞧不见她,该是多么奇怪啊。在他心灵的眼睛里,会映出一种形象。嗓音啦,体温啦。当他用手指一摸一她的时候,就几乎能瞥见线条,瞥见那些曲线了。比方说,他把手放在她头发上。假定那是黑一色一的。好的。我们就称它作黑一色一吧。然后移到她的白皮肤上。兴许感觉就有所不同。白一色一的感觉。
邮局。得写封回信。今天可真忙啦。用邮政汇票给她寄两先令去——不,半克朗吧。薄礼,尚乞哂纳。这儿刚巧有家文具店。且慢。考虑考虑再说。
他用一根手指非常缓慢地把头发朝耳后拢了拢。又一摸一了一遍。像是极为柔细的稻草。然后又用手指去抚一摩一下右脸颊。这里也有茸一毛一,不够光滑。最光滑要算肚皮了。四下里没有人。那个青年正走进弗雷德里克大街。也许是到利文斯顿舞蹈学校去给钢琴调音哩。我不妨装出一副调整背带的样子。
他走过多兰酒吧,一边把手偷偷伸进背心和一裤一腰之间,轻轻拉开衬衫,一摸一了一摸一腹部那松一弛的皱皮。然而我知道那颜一色一是黄中透白。还是找个暗处去试试吧。
他缩回了手。把衣服拽拢。
可怜的人哪!他还是个孩子呢。可怕啊。确实可怕。什么都看不见,那么他都做些什么梦呢?对他来说,人生就像是一场幻梦。生就那副样子,哪里还有什么公道可言?那些妇孺参加一年一度的游览活动,在纽约被烧死、淹死[〔274〕]。一场浩劫。他们说,业[〔275〕]就是为了赎你在前世所犯下的宿孽,而轮回转生,遇见了他尖头胶皮管子[〔276〕]。哎呀,哎呀,哎呀。当然值得同情。然而不知怎地,他们总有点儿难以接近。
弗雷德里克·福基纳爵士[〔277〕]正步入一共一济会会堂。庄严如特洛伊[〔278〕]。他刚在厄尔斯福特高台街美美地吃过一顿午餐。司法界的一一群一老朽们都聚在一道,起劲地喝着大瓶大瓶的葡萄酒,海阔天空地谈论着法院啦,巡回裁判啦,慈善学校年鉴啦。我判了他十年徒刑。他也许对我喝的那种玩意儿嗤之以鼻。他们喝的是瓶子上沾满尘埃、标着酿造年份的陈年老酒。关于记录官法庭该怎样主持公道,他自有看法。这是位用心良好的老人。一警一察的刑事诉讼卷宗里塞满了种种案件,他们为了提高破案率而捏造罪名。他要求他们纠正。对那些放债者毫不姑息。曾把吕便·杰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说起来他可不折不扣是个人们所说的可鄙的犹太人。这些法官权力很大。都是些戴假发、脾气暴躁的老酒鬼。就像爪子疼痛发炎的熊一样。愿天主可怜你的灵魂[〔279〕]。
哦,招贴画。麦拉斯义卖会。总督阁下。十六日,那就是今天啊[〔280〕]。为默塞尔医院募款。《弥赛亚》的首演[〔281〕]也是为了这个。对。亨德尔。到那儿去看看怎样?鲍尔斯桥。顺便到凯斯商店走一遭。像水蛭似的巴在他身上也没用。呆长了会讨嫌。在门口总会碰上熟人的。
布卢姆先生来到了基尔戴尔大街。首先得去图书馆。
在一陽一光底下戴着草帽。棕黄一色一皮鞋。卷边长一裤一。对,就是他[〔282〕]。
他的心轻轻地悸跳着,向右拐吧。博物馆。女神们。他向右拐了个弯。
是他吗?多半是。别看他了。酒上了我的脸。我为什么要?太叫人发晕。对,就是他。走路的那个姿势。别看他啦。别看他啦。往前走吧。
他边大步流星地走向博物馆的大门,边抬起眼睛。漂亮的建筑。是托马斯·迪恩爵士[〔283〕]设计的。他没跟在我后边吧?
也许他没瞧见我。一陽一光正晃着他的眼睛。
他气喘吁吁,发出一声声短促的叹息。快点儿。冰冷的雕像一群一。那里挺僻静,不出一分钟我就安全了。
是啊,他没瞧见我。两点多啦。就在大门口那儿。
我的心脏!
他的眼睛直跳,直勾勾地望着一奶一油一色一石头的曲线。托马斯·迪恩爵士,希腊式建筑。
我要找样东西。
他那只焦躁的手急忙伸进一个兜里,掏出来一看,是读后没叠好的移民垦殖公司的广告。可放在哪儿了呢?
匆匆忙忙地找。
他赶快又将公司的广告塞了回去。
她说是下午。
我找的是那个。对,那个。所有的兜都翻遍了。手绢。《自一由人报》。放在哪儿了呢?对啦。一裤一子。皮夹子。土豆。我放在哪儿了呢?
快点儿。放轻脚步。马上就到啦。我的心脏。
他一边用手一摸一索着那不知放到哪儿去了的东西,一边念叨着还得去取化妆水。在一裤一兜里找到了肥皂,上面粘着温吞吞的纸。啊,肥皂在这儿哪。对,来到大门口了。
安全啦!
●第八章 注 释
[1] 基督教兄弟会是天主教在俗修士的组织,致力于实用通俗教育,学校的经费募自民间。
[2] “国王陛下御一用”为英国广告一习一用语。
[3] 这是十六世纪编成的英国国歌首句的前半句,全句是:“上帝拯救我们正义的国王。”到了第15章才点明,嘬糖者指一爱一德华七世(见该章注〔882〕)。
[4] 基督教青年会通过一团一体活动来传教。一八四四年成立于伦敦,一八五一年传到北美。
[5] 原文作Bloo。布卢姆,英文作Bloom,而“血”则为“blood”。布卢姆最初以为这里写的是他,及至看下去才知道是“血”。“羔羊的血”一语出自《启示录》第7章第14节:“他们用羔羊的血把自己的衣服洗得干净洁白了。”
[6] 德鲁伊特,见第1章注〔48〕。每逢有人病危或在战争中受重伤时,德鲁伊特即为之献祭。办法是将活人装入人形的柳条笼里焚烧。一般使用罪犯,有时也使用无辜者。
[7] 以利亚为活动于公元前九世纪的希伯来先知。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奉他为先知。中国穆斯林称之为伊利亚斯。《旧约全书》的结尾(《玛拉基书》第4章第5、6节)作:“在上主大而可畏的日子来到以前,我要派先知以利亚到你们那里。他要使父亲和子女重新和好,免得我来毁灭大地。”根据犹太教的信仰,以利亚的再度到来标志着弥赛亚(犹太人所期待的救世主)的来临,而根据基督教的信仰,这也意味着基督再世。
[8] 约翰·亚历山大·道维(1847——1907),以信仰疗法传教的美国布道家。他通过个人摆脱病痛的经验提出灵一性一疗法,成立国际神圣疗法协会。一九○一年纠结约五千信徒在距芝加哥约四十英里处建锡安城。同年以再世的以利亚自居。一九○四年六月十一日至十一八日,他来到欧洲。一九○六年因滥用资金并宣扬一夫多妻主义等丑闻而为信徒们所唾弃。
[9] 指美国一批以托里和亚历山大为首的信仰复兴运动者。一九○三年至一九○五年间,他们到英国进行活动,并于一九○四年三、四月间前往都柏林。鲁本·阿切尔·托里(1856——1928)宣讲怎样研究《圣经》。查尔斯·麦卡勒姆·亚历山大(1867——1928)是个牧师,负责教堂音乐事宜。
[10] 指十九世纪七十年代英国人约翰·佩珀所想出的一套办法:他用灯光、黑帷幕和发磷光的服装等,以加强鬼戏的舞台效果。
[11] 参看第5章注〔67〕。
[12] 马拉加指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地区地中海沿岸省份,盛产葡萄,以用麝香葡萄为原料酿造的马拉加葡萄酒闻名于世。
[13] 乔治·巴特勒所开的乐器制造厂在巴切勒步道口上,紧挨着立在奥康一内一尔桥头的奥康一内一尔纪念碑,所以人们称这座厂房作纪念碑房。
[14] 指天主教禁止教徒节制生育。
[15] “生养并繁殖吧”一语出自《创世记》第1章第28节。
[16] 这原是埃及王劝以一色一列人约瑟把全家父老兄弟接到埃及来定居时所说的话。全句是:“我要把埃及最好的土地赐给他们;他们可以在这里享受丰足的生活。”见《创世记》第45章第18节。
[17] 赎罪日是犹太教最隆重的节日,在犹太教历提市黎月(公历9、10月间)初十。《圣经》称赎罪日为圣安息日。从赎罪日前夕至赎罪日全天,犹太教徒都要进行祈祷和默念,禁绝饮食和男一女之事。
[18] 十字面包是大斋期(耶稣复一活节之前四十天,也叫四旬斋)吃的一种果仁甜面包,上面有一层十字架形的糖衣饰纹。
[19] 这是一首俚谣的首句。下一面是:“自带茶叶和白糖,/但你会赴婚礼的。/你会去的,是不是?”
[20] “土豆和……和土豆”一语出自民间唱词,表示贫苦人民的怨艾。
[21] 指吉尼斯啤酒公司,参看第7章注〔8〕。
[22] 柯利狗是十一八世纪在英国培育成的一种使役犬,分牧羊和看门用的两种。
[23] “像个基督教徒那样”在这里有“像个正派人那样”的含意。
[24] 在第6章中,马丁·坎宁翰提及吕便·杰给了救他儿子一命的人两先令。西蒙·迪达勒斯挖苦道:“多给了一先令八便士。”意思是:只给两便士就够了。
[25] 指他方才拿到的那张传单。
[26] 一爱一琳王号是船名,参看第4章注〔64〕及有关正文。
[27] “哈姆……时期”一语出自《哈姆莱特》第1幕第5场。
[28] 班伯里为英国牛津郡查韦尔区一城镇。数百年来以所产啤酒、一奶一酪和点心闻名。
[29] 吗哪是希伯来文,为“是什么东西”的译音,系古以一色一列人漂泊荒野时天主所赐类似蜜饼的白一色一食物。见《出埃及记》第16章。
[30] 安娜·利菲是利菲河(一爱一尔兰语:生命之河)的别称。通常是指流经都柏林市南部和西部景一色一幽美的上游。
[31] 在中世纪的英国,天鹅肉是专供国王享用的美味。《鲁滨孙飘流记》(1719)中并未明说鲁滨孙吃过天鹅肉,只是提到当地“有不少种飞禽,肉很好吃。然而,除了那些叫做企鹅的以外,我一概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32] 这是伦敦的服装商J.C.吉诺在都柏林所开设的批一发成衣的分号。第2行的11/-代表十一先令,指每条一裤一子的价钱。
[33] 亨利·弗兰克斯大夫是个英籍犹太人,一八五二年出生于曼彻斯特,一九○三年来到都柏林。
[34] 据艾尔曼的《詹姆斯·乔伊斯》(第365页),舞蹈教师丹尼斯·杰·马金尼当时是个中年人,以讲究穿戴着称。
[35] 邓辛克位于都柏林市西北方约五英里处。这里有一座一七八五年由三一学院院长弗朗西斯·安德鲁斯博士捐赠的气象台,用气流一操一纵三一学院的钟。
[36] 罗伯特·斯托尔·鲍尔爵士(1840——1913),天文学家,毕业于三一学院,在母校任天文学教授。一八九二年改任剑桥大学天文学和几何学教授。这里指他的《天空的故事》(1885)一书。
[37] 英文里,除了“transmigration”,另有个源于希腊文的外来语“metempsychosis”,也作“轮回”解,与“met him pike hoses”(遇见了他尖头胶皮管)读音相似,故有此误会。
[38] 原文作base barreltone,是文字游戏。Base既可作“下贱”解,又可作“男低音”解。Barreltone的意思是“桶音”,与“barytone”(男中音)谐音。这里还有双关之意。多拉德胖得像是巴恩(Bass)酒厂的酒桶。
[39] 原文作Big Ben,指英国议会大厦上的大钟。
[40] 神父身上的祭披背后写有I.H.S三个字母。本为拉丁文“万人的救主耶稣”的首字。摩莉却按照英语把它理解为“我犯了罪”、“我受了苦”(参看第5章注〔67〕)。这里,把“我”改成了“我们”。
[41] HE L Y(希利)是店老板的姓,后面加上“’S”,代表“的”,意思是“希利所开的店”。
[42] 博伊指博伊兰。当时确有个叫默·格拉德的人,在都柏林市开一家广告公司。
[43] 盐柱,指因好奇心而受到处罚。参看第4章注〔36〕。
[44] 这是一八三三年由天主教的迦尔默罗会在拉思曼斯的特兰奎拉所创立的女修道院。
[45] 迦密山是以一色一列西北部一道山岭。在《圣经》中,为先知以利亚与崇拜巴力神的众先知对证真伪之处。这里也是迦尔默罗会的发源地(约1156)。
[46] 这是文字游戏。迦密的原文作Carmel;而糖蜜的原文是caramel,这两个词音相近。
[47] 铁'藜实际上是由三个美国人(史密斯、亨特、凯利)不约而同地于一八六七年至一八六八年间发明的。
[48] 这是第五个挂广告牌的人,参看本章注〔41〕。
[49] 指在三一学院(参看第5章注〔99〕)举行的赛车会。
[50]第17章中说明了菲尔·吉利根的死因。
[51] 即亚历山大·汤姆印刷出版公司,参看第7章注〔45〕。
[52] 这里,布卢姆想起他儿子鲁迪夭折于一八九四年的往事。
[53] 维尔·狄龙实有其人,在一八九四年至一八九五年间任都柏林市市一长,死于一九○四年四月二日。
[54] 这是为了给圣凯文感化院(后改名为格伦克里教养中心)募款而一年一度举行的午餐会。
[55] 这里套用成语“喂一内一在的人”,意指吃一精一神食粮。
[56] “主啊,所赐万惠,我等”是天主教的《饭后祝文》。“我等”后面省略了“感激称颂”四字。
[57] 糖锥山位于都柏林东南十四英里处。
[58] 指坐落于斯蒂芬街上的托马斯·多克雷尔父子公司,经售窗玻璃并负责装修。
[59] 据第17章注〔310〕及有关正文,当年布卢姆的父亲还在匈牙利的塞斯白堡时,他的堂兄弟斯蒂芬·维拉格有过这样一间暗室。
[60] 生命的长河,参看第5章注〔104〕。
[61] 西特伦,参看第4章注〔26〕。
[62] 他指《自一由人报》工长南尼蒂。在第7章“着名的神职人员……”一节中,他忘记了排字房的老领班的名字。
[63] 巴特尔·达西是个虚构的人物,曾出现在《都柏林人·死者》中。
[64] 一八九三年或一八九四年,布卢姆由于兜售匈牙利皇家特许彩一票,差点儿被抓去坐牢。下文中的高中,指伊拉兹马斯·史密斯高中(创立于1870)。
[65] “也许……永远地”出自安妮·巴里·克劳福德作词、弗雷德里克·N.克劳奇配曲的《凯思琳·马沃宁》这首歌的第一段。
[66] 布林太太是布卢姆的妻子摩莉的女友,原名乔西·鲍威尔。布卢姆曾和她逢场作戏。她后来嫁给了丹尼斯。
[67] “你的葬礼在明天”,套用费利克斯·麦格伦农的《他的葬礼在明天》,将“他”改成了“你”。“当你穿过一裸一麦田”,套用罗勃特·彭斯的诗句《穿过一裸一麦田》。
[68] 圭亚那东部的德梅拉拉地区所产的蔗糖。
[69] 每年冬季,都柏林基督教协会为贫民供一应每顿仅一便士半的廉价午餐,每逢星期日免费供一应早餐。就餐者站在柜台前吃,而餐具都用铁链锁住。
[70] 算命的认为“黑桃幺”是不祥(也许是死亡)的预兆。
[71] 原文作U.P:u p。关于此词,众说纷纭。狄更斯的《奥列佛·特维斯特》(1838)第24章中,曾用来指一个老妪即将死亡。这里根据这一解释并参照布林的具体情况而译。
[72] 双关语:原文作the unfair sex。按the fair sex指女一性一,fair的意思是“美好”或“公正”。
[73] 酥皮饼,原文作tart,也有荡一妇之意。
[74] 海豚仓,见第4章注〔54〕。哑剧字谜是一种室一内一游戏,分两组,一组用手势或动作表示一句话或一个词,由另一组来猜。
[75] 在第4章末尾处,曾提到布卢姆读菲利普·博福伊的小说《马查姆的妙举》。“马查姆……妙举”是小说中的词句。
[76] 当天早晨布卢姆是坐在恭桶上读那篇小说的,眼下他在回忆曾否一抽一水把马桶冲干净了。
[77] 指安德鲁·约翰·霍恩爵士,他曾任一爱一尔兰皇家医学院副院长,当时(1904)是坐落在霍利斯街的国立妇产医院院长,为该院两位名医之一。
[78] 据艾尔曼的《詹姆斯·乔伊斯》(第365页),不论前文中为哈利作活广告的那五个人还是这里的法雷尔这个人物,都是乔伊斯早年或以后回来作短期逗留时,在都柏林街头所见。
[79] 原文为依地语,又称“意第绪语”或“犹太德语”。中欧和东欧大多数犹太人的主要口语。
[80] 阿尔夫雷德·柏根实有其人,死于一九五一年或一九五二年。一九○四年他担任都柏林行政司法副长官助理。苏格兰屋是都柏林的一家酒吧。
[81] 《一爱一尔兰时报》是都柏林一家日报。布卢姆曾在这家报纸上刊登过征求女助手的小广告,从而和玛莎·克利弗德通起信来。
[82] “我曾……香水”引自玛莎来信,与原信略有出入。参看第5章注〔36〕。
[83] 莉齐·特威格是拉塞尔的一个女弟子,一九○四年出版过诗集《歌与诗》,署名伊利斯·尼·克拉欧伊布欣。
[84] 詹姆斯·卡莱尔是《一爱一尔兰时报》经理兼社长。
[85] 《一爱一尔兰狩猎报》是供乡绅消遣的周报,每逢星期六出版。
[86] 拉思奥斯是位于都柏林西北二十五英里处一村落。狩猎开始前,先将关在笼中的狐狸释放出来,供狩猎者追捕。
[87] 套用王尔德的戏剧《无足轻重的女人》(1893)第1幕中伊林沃思爵士的话。他认为猎狐乃是拼命追逐那“不能食用者”。
[88] “乔可决不要!”一语出自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在都柏林流行的一首歌曲。
[89] 指五至六英尺高、不易越过的障碍物。
[90] 这里布卢姆回想起当天上午他正想隔着马路欣赏一个妇女抬一腿一上马车时,被一个狮子鼻司机开的电车挡住视线的事。见第5章注〔14〕及有关正文。
[91] 在后文中,老鸨贝拉提到了米莉亚姆·丹德拉德太太,见第15章〔585〕及有关正文。
[92] 截至一九○一年,亨利·G.斯塔布斯一直在凤凰公园当护林人。
[93] 《每日快报》的简称,参看第7章注〔59〕。
[94] 也译作美以美会,是基督教的一个支派,一七二七年由约翰·卫斯理(1703——1791)创立。教徒组成小组,小组成员的绰号为“循道者”。
[95] “他……哲理”,这里套用《哈姆莱特》第2幕第2场中御前大臣波洛涅斯给予哈姆莱特王子的评语。
[96] 指教育农场产品公司。该公司所开设的店铺供一应“有益健康的食品”和“无酒一精一饮料”。
[97] 都柏林堡建于十三世纪,参看第6章注[ 1]。
[98] 暗指年年生孩子。
[99] 这是《伊索寓言》里的故事。一只狗自己不吃草,却钻进饲料槽里,不让马吃草。
[100] 这是酒商安德鲁·罗依所开的酒馆。
[101] 指伯顿旅店。该店设有餐厅及弹子房。
[102] 指威廉·博尔顿公司在韦斯特莫兰街所开设的店,经售食品、杂货、茶叶及酒类。
[103] 维多利亚女王一共一生过四男五女。一八五三年生子时,她接受了昏睡分娩法——一种半麻醉的无痛分娩法。
[104] “老婆婆……娃娃”出自英国一首摇篮曲。后两句为:“只给汤喝没面包,狠一抽一一顿送上一床。”下一面的“他”指艾伯特。实际上他死于伤寒病。
[105] 这里,布卢姆把丹·道森文中的两句话拼凑在一起。参看第7章的两节:“一爱一琳,银海上的绿宝石”和“他家乡的土话”。
[106] 按五分利把五镑存上二十一年,连本带利可获十三镑十一八先令。
[107] 据路易斯·海曼所着《一爱一尔兰的犹太人;早期至一九一○年》(香农出版社,1972)第190页,莫依塞尔太太及其丈夫尼桑·莫依塞尔(1814——1909)住在西伦巴德街或附近一带。他们的儿子埃尔雅·沃尔夫·莫依塞尔(1856——1904)之妻巴瑟,与摩莉同在一八八九年六月生女。
[108] “快活的人儿”一语套用一首儿歌。第一句是:“老王科尔是个快活的人儿。”
[109] 参看第6章注〔176〕。
[110] 一八○○年以后,这座大厦改为一爱一尔兰银行,但人们一习一惯于沿用旧称。
[111] 珀西·阿普约翰是个虚构的人物,系布卢姆少年时代的伙伴。第17章中提到他在南非战争(1899——1902)中阵亡。欧文·戈德堡是布卢姆在伊拉兹马斯·史密斯高中时的同学。系以住在该校附近一同名人为原型而塑造的。
[112] 原文(mackerel)作为俚语,含有“男一妓一”或“拉皮条”之意。
[113] 此语系把吉尔伯特与沙利文合编的喜剧《彭赞斯的海盗》(1880)中的歌词“一警一察的日子过得可并不快活”做了改动。
[114] 汤米是托马斯的一爱一称。托马斯·穆尔(1779——1852),一爱一尔兰诗人、讽刺作家。他的主要作品《一爱一尔兰歌曲集》(1807——1834)曾赢得人们对一爱一尔兰民族主义者的同情和支持。“捣鬼的指头”暗喻弗朗西斯·马奥尼(1804——1866)的《汤姆·穆尔捣的鬼》一文。这位一爱一尔兰神父指出,穆尔的几首最流行的歌曲是从法文或拉丁文蹩脚地译过来的。三一学院附近竖有他的雕像,雕像下是一座公一共一便池。
[115] 《众水汇合》是托马斯·穆尔的《一爱一尔兰歌曲集》中的一首歌曲名。“世界纵然辽阔,惟数此峡最美丽”是歌词中的两句。
[116] 朱莉娅·莫尔坎是曾出现在《都柏林人·死者》中的一个人物。
[117] 迈克尔·威廉·巴尔夫(1808——1870),一爱一尔兰歌曲家、作曲家,为歌剧《卡斯蒂利亚的玫瑰》(1857)的作者。
[118] “可以告诉你一桩事”出自父王的鬼魂对哈姆莱特王子所说的话。接下去是:“最轻微的几句话都会使你魂飞魄散……”见《哈姆莱特》第1幕第5场。
[119] 乔是约瑟夫的简称。约瑟夫·张伯伦(1836——1914),英国政客,反对一爱一尔兰自治。在南非与英国的冲突中,竭力主战。一八九九年他到都柏林三一学院来接受一项荣誉学位。同一天,莫德·冈妮等一爱一尔兰一爱一国志士在利菲河对岸集会支持南非,对英国政一府提出抗议,并不顾一警一察的弹压,过河游行到学院草地。
[120] “轮中套轮”一语出《旧约·以西结书》第1章第16节。这里指曾在仁慈圣母医院实一习一的迪克森如今转到霍利斯街的妇产医院来了,而米娜·普里福伊也在那里住院待产(见本章注〔77〕及有关正文),机缘凑巧。
[121] 布尔人是南非荷兰人后裔。一八九九年至一九○二年在南非开展反英独立战争,即布尔战争。
[122] 克里斯琴·鲁道夫·德威特(1854——1922),南非布尔人的将军,政一治家。
[123] “我们要把……树上!”套用《约翰·布朗的遗体》歌中的一句。约翰·布朗(1800——1859)是美国废奴主义领袖,因领导奴隶起义,被绞死。这是在南北战争中,联邦政一府军所唱的纪念约翰·布朗的歌。原词是:“我们要把杰夫·戴维斯吊死在酸苹果树上!”杰夫(即杰斐逊)·戴维斯(1808——1889)是美国南方联盟(1861——1865)惟一的一任总统。
[124] 醋山岗在韦克斯福德郡的恩尼斯科西。在一七九八年的民众起义中,起义军的指挥部即设在这里。当年六月二十一日被英军击溃。一爱一尔兰民谣《韦克斯福德的男子汉》(参看第7章注〔75〕)末段有“战败在醋山岗,我们准备再打一场仗……”之句。
[125] 一奶一油交易所是个一奶一场场主的同业公会,在一爱一尔兰的几座城市中设有分会。都柏林分会拥有一支乐队。布卢姆正回忆的那次游行示威,该乐队也参加了。
[126] 十九世纪末叶,一爱一尔兰各地区(都柏林除外)一共一有六十四名治安法庭长官。由于待遇好,被视为最理想的职业。
[127] 语出自T.D.沙利文(1827——1914)所作《天主保佑一爱一尔兰》。最后三句是:“哪怕上高高的断头台,我们战死沙场也心甘,只要是为了亲一爱一的一爱一尔兰!”
[128] 哈维·达夫是《少朗》(1874)中的一个乔装成农夫的密探。该剧作者为出生于一爱一尔兰的美国剧作家戴恩·鲍西考尔特(1822——1890)。
[129] 詹姆斯·凯里,参看第5章注〔69〕。
[130] 此处的汤姆是泛称,尤指下流的偷看者。
[131] 此语系套用英国歌曲作者亨利·拉塞尔(1813——1900)的《好日子快要到来了》一歌。原词是:“好日子快要到来了,再稍微等一等吧。”
[132] 詹姆斯·斯蒂芬斯(参看第2章注〔54〕)所创立的芬尼社,组织严密,每十人分为一组,各有组长。组一内一也只有直线联系。
[133] 指在“新芬”这一口号下从事一爱一尔兰民族独立运动的芬尼社(亦称一爱一尔兰一共一和兄弟会)。新芬一党一的创立者格里菲思即为芬尼社社员(参看第3章注〔108〕)。
[134] 《看不见的手》(1864)是英国戏剧家汤姆·泰勒(1817——1880)所写的情节剧。在戏中,一只“看不见的手”用砒霜将人们一个个毒死。
[135] 拉斯科是都柏林以北十一英里的港口,濒临一爱一尔兰海。斯蒂芬斯及其支持者从这里乘煤船驶到苏格兰,上岸后改乘火车抵伦敦,在维多利亚车站附近的王宫饭店住了一宵,次日乘船经法国转往美国。
[136] 白金汉宫是英国君主在伦敦的王宫。这里,布卢姆为了渲染,故意把皇宫饭店说成是白金汉宫饭店。
[137] 加里波第(1807——1882),意大利民族英雄。一八六○年组织红衫一党一,解放西西里和那不勒斯。次年意大利王国宣告成立。他一生中最大的贡献是为意大利的复兴和统一而进行宣传和战斗。
[138] 俚语中,转义指家常便饭,毫不稀奇。一首民歌有“肥胖的家禽,丝毫不稀奇”之句。
[139] 参看第7章注〔200〕。
[140] 意指对一爱一尔兰的独立事业而言,复兴一爱一尔兰语言比建立独立的一爱一尔兰经济还重要。
[141] 米迦勒节是基督教节日。西方教会定于每年九月二十九日纪念天使长米迦勒。一爱一尔兰人和英国人在此节日有食鹅肉的一习一俗,据说是为了保证来年生活富裕。
[142] 凡是跟着救世军(成立于1865年)的乐队走街串巷,表示自己悔改的,均能领到一个值一便士的面包卷。
[143] 照基督教的说法,用羔羊的血可以赎罪。参看本章注〔5〕。
[144] 面包洋葱被视为典型的奴隶伙食。
[145] 迈克尔·柯万是都柏林的一个建筑承包人,他在凤凰公园东边为都柏林工匠住房公司盖了一批廉价房屋。
[146] 乔治·萨蒙(1819——1904)曾任三一学院院长(1888——1902)。他的姓萨蒙(Salmon)与鲑鱼拼法相同。一九○四年,尼·特雷尔(1838——1914)继他之后被任命为院长。
[147] 都柏林俚语,“装在罐头里”指富有。
[148] 那一位指查理·斯图尔特·巴涅尔(参看第2章注〔81〕)。他的哥哥约翰·霍华德·巴涅尔(1843——1923)自一八九五年起,任一爱一尔兰伦斯特省南米斯郡的下议院议员,一九○三年被希伊击败。这之后,他改任都柏林市政典礼官兼典当商代理人。
[149] 范妮(弗朗西斯的简称)·伊莎贝拉·巴涅尔(1849——1882)曾协助其兄查理·斯图尔特·巴涅尔从事一爱一尔兰民族主义运动,组织能力很强,并擅长演说。后赴美,写了一批充满一爱一国主义情绪的诗。
[150] 迪金森太太,原名埃米莉·巴涅尔(1841——1918)。查理·斯图尔特·巴涅尔死后,她写了一部关于她哥哥的传记《一个一爱一国主义者的错误》。《一爱一尔兰时报》评论说,此书应改题名为《一个一爱一国主义者的妹妹的错误》。
[151] 约翰·S.马德尔是都柏林圣文森特医院的外科医生。
[152] 大卫·希伊(1844——1932),南米斯郡的下议院议员(1903——1918)。
[153] 位于贝德福德与赫特福德之间的奇尔特恩山区(属白金汉郡),原是强盗窝。后设置了管理员在该分区巡逻,才消除了这一隐患。但这一空缺一直留给那些失去下议院议员席位的人们。布卢姆把约翰·霍华德·巴涅尔担任典礼官比做当管理员这一闲职。
[154] 橙带一党一(Orange Order)是一七九五年成立于北一爱一尔兰的一个秘密一团一体,旨在支持新教。一爱一尔兰民族主义者在凤凰公园聚会时,故意剥橘子(Orange)吃,以表示一爱一尔兰一旦取得了统一与独立,橙带一党一必将被吞没。这里,原文作Eating orangepeels(吃橘皮),恰与一爱一尔兰一警一察制度的制定者罗伯特·奥林奇·皮尔的姓名在拼法上相同。所以这又是“吃掉一警一察制度制定者”的双关语。
[155] 双头章鱼指英国。两个脑袋即英国的伦敦和苏格兰的一爱一丁堡。暗指它们正在扼杀一爱一尔兰的经济。
[156] 胡子指诗人乔·拉塞尔(A.E.)。他留着胡子,总是骑着自行车到处活动,对农民发表演说,并组织他们参加合作社。
[157] “未来的事情有过前兆”一语出自托马斯·坎贝尔(1777——1844)所作歌谣《给洛奇尔下的预告》(1802)。
[158] A.E.参看第3章注〔109〕。
[159] 艾伯特·一爱一德华指一爱一德华七世。
[160] 指亚瑟·埃德蒙·吉尼斯,参看第5章注〔45〕。
[161] 阿方萨斯,见第15章注〔663〕。埃比(Eb)是埃比尼泽(Ebenezer)的简称。埃德(Ed)是埃德(Edgar)或埃德华(Edward)的简称。埃利(El)是埃利阿斯(Elias)的简称。
[162] 原文作Esquire,首字为E。
[163] 拉塞尔一向穿手织布或手织呢衣服,以示他相信一爱一尔兰作为一个农业国家,其家庭手工艺大有潜力。
[164] 拉塞尔是个素食主义者。
[165] 气胀病是以食草料为主的牛羊常患的疾病。
[166] 坚果排是将坚果磨成粉做成的,供素食主义者食用。
[167] 十九世纪末素食主义者以为用苏打水煮菜可以保持原来的养分和一色一泽。一九一二年维生素被发现后,方知这样做足以破坏蔬菜所含的养分。
[168] 这两句诗在后文中由宁芙引用,见第15章注〔655〕。
[169] 耶茨父子公司制造光学与数学仪器。
[170] 据艾尔曼的《詹姆斯·乔伊斯》(第230页注),乔伊斯认识老哈里斯(约1823——1909)及其孙子们。据海曼的《一爱一尔兰的犹太人》(第148至149页),威廉·辛克莱(1882——1938)是老哈里斯的孙子。在祖父的坚持下,他是被当做一个犹太人培养大的。下文中的戈埃兹是一家德国光学仪器厂。
[171] 恩尼斯是一爱一尔兰克莱尔郡首府,也是该郡的主要铁路和公路枢纽。一八八六年布卢姆的父亲死在这里。利默里克是一爱一尔兰利默里克郡的郡级市、港口和首府。在都柏林西南一百二十三英里、恩尼斯西南四十一八英里处。
[172] 关于这块表的传说流传甚广,但它是否存在,迄今未得到证实。
[173] 据德鲁伊特(参看本章注〔6〕)说,这样做能检验一个人有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174] 查尔斯·贾斯帕·乔利(1864——1904),三一学院天文学教授,邓辛克气象台台长。该台每月第一个星期六对外开放一天。
[175] 一爱一尔兰谚语。意思是:谦恭的人远比傲慢的人吃得开。
[176] 法国天文学家皮埃尔·西蒙(1749——1827)认为,地球也将像月球那样冷却下去,以致全部生命必然消灭殆尽。
[177] 原文为法语,是一家专做大礼服的裁缝店。
[178] 托尔卡是都柏林北边的一条小河,在费尔维尤(Fairview)注入都柏林湾。这一带经过填海拓地,有费尔维尤游憩场之称。这是双关语。费尔维尤又作美景解。
[179] “五月的……宝贝”以及“荧光灯……宝贝”均出自托马斯·穆尔的《哦,英俊少年》一诗。
[180] 原文must是双关语。既指“必须”,又指(大象等在交尾期间的)狂一暴状态。这里,布卢姆在回忆他们夫妇同去赏月时,博伊兰也在场。他当时已在怀疑妻子和博伊兰有暧一昧关系,从而引起种种联想。
[181] 鲍勃·多兰这个人物曾在《都柏林人·寄寓》中出现。
[182] 原文为法语。
[183] 哈普剧院是边就餐边欣赏歌舞表演的游艺场。后转一让给詹姆斯·W.惠特布雷德,改为女王剧院。
[184] 戴恩·鲍西考尔特(1822——1890),为出生于都柏林的剧作家、演员。他凭着深刻的幽默感弥补了演技之不足。一八七二年移居美国。
[185] 《三个俊俏姑一娘一放学了》是英国作曲家沙利文与吉尔伯特合作的轻歌剧《天皇》(1885)中的插曲。
[186] “摘下那顶白帽子”是穆尔与伯吉斯乐队所作滑稽演出中的一个噱头。
[187] “那把……挨过饿”,套用托马斯·穆尔所作的《那把竖琴曾越过塔拉大厅》一歌。自古以来竖琴是一爱一尔兰的象征。
[188] 据约翰·亨利·雷利所着《利奥波德与摩莉·布卢姆纪年:故事体的(尤利西斯)》(加州柏克利,1977),布卢姆生于一八六六年二月至五月之间,摩莉生于一八七○年九月八日。他们是一八九四年从西伦巴德街搬走的,参看本书第17章。
[189] 按这条街是用花岗岩铺的。
[190] “事业……的”、“嗒啦……嘣”,原文均为意大利语。这里,布卢姆站在橱窗前忽然想起《胡格诺派教徒》(1836)中的这些台词。该歌剧系一八一六年起定居于意大利的德国歌剧作曲家贾埃科莫·梅耶贝尔(1791——1864)用德文所写。但十九世纪末叶,歌剧一般都用意大利语演唱。布卢姆忽而看见橱窗里有“绸子得用雨水来洗”的说明,想到雨水不含矿物,水质软。
[191] 民间有一种迷信,认为如果一个姑一娘一捡起一根针,就会断送与原来男友之间的一爱一情,必须另交男友。
[192] 雅法与移民垦殖公司,参看第4章注〔23〕、〔24〕。
[193] 指出一售版画并配制镜框的剑桥公司。
[194] “用别人……自己”,套用罗伯特·彭斯的《致虱子:在教堂里一个女人的帽子上所见》 (1786)。
[195] 博因河在一爱一尔兰基尔代尔郡。博因河谷附近有塔拉山。
[196] 科麦克王(约254——约277在位)是一爱一尔兰的开国元勋,建都于塔拉山。他是最早皈依基督教的,以致惹怒了德鲁依特(参看本章注〔6〕),故意让他吞一食大马哈鱼刺因而被卡死。圣帕特里克是四三二或四三三年才到一爱一尔兰来传教的,当时的一爱一尔兰国王莱格海尔在塔拉宫接见了他。国王本人并未改信基督教,却答应不阻挠圣帕特里克的传教活动,所以这里说是“未能全盘接受”。布卢姆的记忆与史实不相符。
[197] 这里是借哈姆莱特王子对母后说的话来形容人们的吃相。王子叫母后把先王(她的前夫)的肖像跟现在的国王克劳狄斯(她的第二个丈夫)的肖像相比。见《哈姆莱特》第3幕第4场。
[198] 当一个小孩用手抓饭菜时,大人常挖苦说:“你要是有三只手就好啦。”
[199] 后文中,本·多拉德曾提及此人,见第10章注〔170〕及有关正文。
[200] 指都柏林市芒切斯特〔与伦斯特〕银行。前句的“星乞(期)一”(Munchday),及后句的“雨(遇)见”,均是乔伊斯故意错写的。
[201] “每一个母亲的儿子”出自《仲夏夜之梦》第1幕第2场中众人回答波顿的话。
[202] 菲利普·克兰普顿爵士(参看第6章注〔27〕)的雕像下一面有座喷泉,那里备用的杯子与都柏林市政一府所发给的一样。
[203] 前面的“别提……院长”和这里的“奥弗林……无知”均出自艾尔弗雷德·珀西瓦尔·格雷夫斯(1846——1879)的《奥弗林神父会揭露他们大家的愚昧无知》(1879)一书。
[204] 凤凰公园在一九○四年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公园。
[205] 原文为法语。
[206] 原文作bob,指未满月的小牛崽,照规定不许宰食,但仍避免不了被宰的命运。
[207] “刚砍……骨头”是一爱一尔兰民间故事里的妖魔鬼怪的形象。这两段使人联想到奥德修在一陰一府里遇见亡灵们的情景。他们得先喝坑里那乌黑的血,才能说话。见《奥德修纪》卷11。
[208] 大鼻子弗林是《都柏林人·无独有偶》里的一个人物。大鼻子是他的绰号,原文作Nosey,也含有好打听闲事之意。
[209] 勃艮第葡萄酒产于法国中东部勃艮第地区,有红白二种,红的甘醇浓郁。
[210] 这里套用C.C.勃姆鲍所编《文学沃野拾遗,供好奇者鉴赏》(费城,1890)中的一首滑稽诗。该诗有“哈姆一族在那里聚集并繁衍生息”之句,这里改为:哈姆和他的后代在那里聚集并繁衍生息。(Ham and his descendants musterred and bred there)。哈姆(Ham旧译为含)是《创世记》中挪亚的第二个儿子,与火一腿一同音,而descendants既作后代解,也作派生物解,musterred(聚集)与mustard(芥末)、bred(繁衍生息)与bread(面包)读音都近似,全句语意双关。
[211] “倘若……不足”和“有它……窝”均参看第5章注〔18〕及有关正文。
[212] 爬上了李子树含有被一逼一入绝境之意。
[213] 据《马太福音》第2章:由于星相家预言基督长大后要作犹太人的王,希律王为了杀害他,而“派人把伯利恒和附近地区两岁以一内一的男孩子都杀掉”。天主教把十二月二十一八日定为屠一杀无辜婴儿纪念日。
[214] “吃啊,喝啊,快活一场”一语出自《旧约·传道书》第8章第15节。
[215] 制造一奶一酪时使用晒干的小牛皱胃的一内一膜,所以十六世纪以来就有人说制造一奶一酪乃是消化的过程。一奶一酪上寄生着微小的螨,凡是它爬过之处,都留下一层粉状褐一色一外皮。
[216] 套用英国作家约翰·泰勒(1580——1653)语。原为:“天主送来了食物,魔鬼送来了厨子。”(《约翰·泰勒全集》)
[217] 这是文字游戏。原文里,魔鬼是devil,而辣子螃蟹则是devilled crab;devil与devilled读音相近。
[218] 戈尔贡佐拉是意大利伦巴第区一城镇,以产一奶一酪着称。
[219] 杰克·穆尼是鲍勃·多兰的一内一弟,这个人物曾在《都柏林人·寄寓》中出现。
[220] 《自一由人报》(1904年4月28、29日)曾登出广告说,军民之间将于四月二十九和三十两天进行拳击比赛。在二十九日的比赛中,基奥击败了第六龙旗兵一团一的加里。这里,乔伊斯把日期改为五月二十二日,将加里改成英国炮队的军士长珀西·贝一内一特。贝洛港营盘是位于都柏林郊外的英国兵营。
[221] 卡洛郡属一爱一尔兰伦斯特省。位于都柏林西南五十英里处。
[222] 这是歌剧《玛丽塔娜》(参看第5章注〔104〕)中唐乔斯的唱词。
[223] 欧洲防风根抹黄油是一道佳肴。抹了过多的质量次于黄油的大油,有假情假意意。
[224] 洋苏木是豆科乔木,原产中美和西印度一群一岛。木材硬重,能从树心里提取一种同名黑一色一染料。
[225] 埃普瑟姆——尤厄尔的简称。这是英国萨里郡的一区,位于伦敦西侧。一七三○年起盛行赛一马。每逢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举行着名的埃普瑟姆赛一马会。
[226] 这是一句谚语的上半句。下半句为“相处不长”。
[227] 赖尔登老太太,见第6章注[ 69]。
[228] 斯凯?狗是苏格兰斯凯岛上产的一种?狗。
[229] 原文为德语,意思是保持忠诚街。
[230] 布卢姆想起当天早晨他曾瞧见博伊兰呆在红岸餐馆外面的事。
[231] 指英语里,五、六、七、八这四个月没有“r”字。这期间牡蛎的味道不好,只宜在有“r”字的八个月中吃。
[232] 巴伐利亚国王奥托一世(1848——1916)自一八七二年起发疯,于一八八六年即位,同年由大公爵利奥波德·封·巴耶恩(1821——1921)摄政。
[233] 哈布斯堡王室是欧洲最大的王室之一,一○二○年建于今瑞士阿尔高州。其后裔奥地利皇帝弗朗西斯·约瑟夫一世(1830——1916)有个侄子名奥托。
[234] 原文为法语。
[235] 英王一爱一德华二世(1307——1327在位)曾宣布英国海域一内一的鲟鱼,概由王室享用。
[236] 指安德鲁·马歇尔·波特爵士(1837——1919),一八八三年至一九○七年间任一爱一尔兰高等法院法官。
[237] 原文为法语。
[238] 这是法国名菜。把鸭子浸泡在白兰地里,点燃后端上餐桌。
[239] “帕……式”,原文为法语。将牛肉末、香草、面包屑填入包心菜卷,烤熟而食。
[240] 关在笼子里填喂的鹅,其肝格外肥一大,宜用来做肥鹅肝饼。
[241] 雷鸟是生活在寒冷地带的一种松鸡类的鸟。
[242] 据一八九四年二月二日的《自一由人报》,杜比达特小一姐曾在詹姆斯·W.惠特布雷德经营的女王皇家剧院演唱过《到基尔代尔去》。
[243] 基利尼是都柏林以南的一个工业城市,濒临一爱一尔兰海。
[244] Du是dule(加在一陰一性一名词前即为dela)的缩写,系法语的前置词(表示所属关系),相当于英语的ofthe(“……的”、“属于……的”)。
[245] 这里描述老人一面在嘴里拼音,一面写着自己的姓名迈克尔(Michael)的那副神态。米基是迈克尔的简称。
[246] 西方形容笨蛋为脑子长在脚上。一大筐翻一毛一生皮鞋,喻不知更要愚蠢多少倍。
[247] “紧紧摽在一块儿”一语,在后文中又用来形容博伊兰和摩莉,见第15章注〔712〕。下段中提到的霍斯,见第3章注〔58〕。
[248] 指撒有芬香种一子(如芝麻等)的糕饼。前面的“真好吃”一语,当天夜里又由莉迪亚·杜丝嘴里说出来,见第15章注〔713〕。
[249] 一种平纹薄一毛一呢,起初用来做修女披的头纱,故名。现在也用做衣料。
[250] 据希腊神话,皮格马利翁是塞浦路斯国王,他也是位雕刻家,并一爱一上了他手雕的一座女一性一象牙雕像加拉蒂亚。后来女神让它变为活人,并与皮格马利翁结为夫妻。从罗马诗人奥维德到本世纪的萧伯纳,都曾在作品中采用这一题材。
[251] 奥尔索普指都柏林的奥尔索普父子酿酒公司所生产的廉价瓶装啤酒。
[252] “食物……食物”这里套用乔达诺·布鲁诺在《关于原因、原则和一》(参看第2章注〔36〕)中所阐述的物质循环不已的繁殖过程。
[253] 指女神们没有一肛一门。
[254] 在莎士比亚的《维纳斯与阿都尼》(1593)中,维纳斯像男人追求女人那样来向阿都尼求一爱一。参看张谷若译文第6行:“拚却女儿羞容,凭厚颜,要演一出凰求凤。”第42行:“一爱一既无法使他就范,她就用力把他控制。”
[255] 此句后面,本书海德一九八九年版(第145页倒12行)有“他还是名出一色一的会员呢”之句。
[256] 一共一济会(参看第5章注〔8〕)分会将成员划为三个主要等级:学徒、师兄弟、师傅。该会吸收过几名妇女。伊丽莎白·奥尔沃思(?——1773)是最早的一人。她是第一任唐奈赖尔子爵阿瑟·圣莱杰的独女。据说她十七岁时,家里召开一共一济会的会议,给她撞见了。为了保守秘密,就让她入了会。尤金·伦赫夫所着《一共一济会》(纽约,1934)一书中刊有她的画像。
[257] 汤姆·罗赤福特是以一个搭救过下水道工人的同名工程师为原型而塑造的人物。参看第10章注〔107〕。
[258] 这是双关语。英文standing一词,既可作“站着”(与“坐”相反)解,又可作“做东”(“请客”)解。这里,大鼻子弗林故意把它理解为前者。
[259] 那个人指布卢姆。参看第5章注〔96〕及有关正文。
[260] 在特定条件下,使一立方厘米空气产生一静电单位正或负离子的电离的辐射量为一伦琴,以德国物理学家威廉·康拉德·封·伦琴的姓氏命名。
[261] 罗赤福特的发明,参看第10章注〔103〕及有关正文。
[262] 原文为意大利语。这是奥地利作曲家莫扎特的歌剧《唐乔万尼》(1787年首演)中被杀死的骑士长亡灵的唱词。
[263] 意大利语,意思是“今晚同你”。下一面的“teco”是“同你”。
[264] 布卢姆先用意大利语唱了一句,接着又用英语来唱,因而失去了原作的韵味,所以这里说不对头。
[265] 在本书末尾,摩莉想到了布卢姆拉比利·普雷斯科特的广告事。参看第18章。
[266] 布赖顿位于伦敦以南五十一公里处,为英吉利海峡的海滨胜地。
[267] 马盖特是英国肯特郡一城镇,位于泰晤士河口湾南面。十一八世纪以来成为闻名的海滨浴场。
[268] 《我为什么脱离了罗马教会》(伦敦,1883)是查尔斯·帕斯卡尔·特勒斯弗尔·奇尼其(1809——1899)所写的小册子。他于一八三三年当上天主教神父,一八五八年皈依新教,成为加拿大长老会牧师。
[269] “鸟窝会”是个新教传道会,收养着一百七十名穷孩子。
[270] 指附属于犹太人皈依基督教伦敦公会的一爱一尔兰教会。
[271] 意思是说,从公牛后面和马前面走才安全。因为公牛喜用犄角顶,马好尥蹶子。
[272] 彭罗斯,参看本章注〔62〕。
[273] 斯图尔特医院是专门收留弱智儿童和一精一神病患者的医院。
[274] 据《自一由人报》(1904年6月16日),在美国的德国圣马丁路德教会主日学校当天组织一次乘汽船(“斯洛克姆将军”号)游览的活动。结果船在纽约港起火,烧死一千零三十人,大部分是妇孺。
[275] “业”是佛教名词,系梵文karman(羯磨)的意译。佛教认为业发生后不会消除。它将引起善恶等报应。
[276] “遇见了他尖头胶皮管”,参看本章注〔37〕及有关正文。
[277] 弗雷德里克·福基纳爵士(1831——1908),都柏林市记录法官(1876——1905),参看第7章注〔158〕。他曾任慈善学校(原名“蓝衣学校”)董事,并着有《文学杂记:慈善学校史;法院与巡回裁判的故事》(1909)。
[278] 都柏林天主教大主教约翰·托马斯·特洛伊(1739——1823)曾对一七九八年的起义发出过“庄严的声讨”。从那以后,人们总把他的名字和“庄严”一词联系在一起。
[279] “愿……魂”是审判长对被判死刑者说的套语。
[280] 麦拉斯义卖会其实是在一九○四年五月三十一日举办的。小说中为了行文方便,把日期移到六月十六日。
[281] 《弥赛亚》是德国作曲家亨德尔(1685——1759)所作最为脍炙人口的圣乐,一七四二年四月十三日在都柏林首演,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282] 他,指布莱泽斯·博伊兰。
[283] 托马斯·迪恩爵士(1792——1871),一爱一尔兰建筑家,曾设计过三一学院博物馆(1857)和科克市以及其他城市的重要建筑物。这里所指的一爱一尔兰国立博物馆(1884)和国立图书馆(1883)则是他的儿子托马斯·纽厄纳姆·迪恩爵士(1830——1899)和孙子托马斯·曼利·迪恩爵士(1851——1933)一共一同设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