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是一只幸运的猫。它不仅在寒冷刺骨的图书馆还书箱里幸存下来,而且被一位爱它的馆员抱在怀里,还有一个简直是专门为了照料它而设计的图书馆。这件事有两个方面。杜威过上了一种备受宠爱的生活。同时斯潘塞也是幸运的,因为杜威进入我们生活的时机太合适了。那年冬天不仅出奇的寒冷,而且还是斯潘塞历史上最艰难的一段时期。
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们,或许已经不记得一九八○年代的那场农业危机。你也许记得维利·内尔森和农业资助计划。你也许读到过家庭农场的崩溃,读到过国家从小规模种植园向大型工业化农场的过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故事,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直接影响。
而在斯潘塞,你可以感觉到它:在空气中,在大地上,在人们说出的每句话里。我们有坚实的制造业基础,但仍然是一个农业城镇。我们支持农民,也靠农民们支撑。农庄也越来越不景气。有些家庭我们认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我们能够看到那种负担。首先,他们不再到镇上购买新的机器和部件,只是修修补补凑合着用。接着他们缩减了生活费用。最后,他们停止了抵押支付,指望一个好年景能够让账户扭亏为盈。然而奇迹没有到来,银行取消了抵押人赎回抵押品的权利。
一九八五年,黄油和麦淇淋的大制造商蓝多湖公司撤走了位于小镇北部边缘的工厂。不久,失业率高达百分之十,这个数字听上去还不算糟糕,但是你要知道,斯潘塞的人口在短短几年内从一万一千下降到八千。
就在这个时候,杜威落到了我们膝头。我不想夸大这件事实,因为杜威并没有给任何人的餐桌端上食物。它没有创造出工作。它没有让我们的经济好转。可是,艰难时期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对你精神的影响。艰难时期会令你丧失精力,会占据你的思绪,会让你生活中的一切都受到污染。坏消息跟腐败的面包一样,都是有毒的。至少至少,杜威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然而它的意义不止如此。杜威的故事引起了斯潘塞人民的共鸣。大家跟它打成一片。我们不也是被扔进了图书馆的还书箱吗?被银行,被外部的经济压力,被美国其他地区—他们吃我们的粮食,却对生产粮食的人漠不关心。
这是一只小巷里的猫,被扔在一个冰窖般的还书箱里让它自生自灭,它惊恐、孤独、一息尚存。它熬过了那个漆黑的夜晚,结果,那个可怕的事件变成了它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不管环境如何,它从不失去信念,从不失去对生命的珍重。它是谦虚的。也许谦虚这个词并不合适—它毕竟是一只猫—但它确实没有丝毫傲气。它很自信。也许这是九死一生的幸存者的自信。是那种曾经走到绝路,失去所有希望,然后又柳暗花明的安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我们发现杜威的那一刻起,它就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它来到我们身边后,又让大家都相信这一点。
就业资料库里的那个男人,我并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属于哪一种人—骄傲、勤奋、有韧劲儿—而且我知道他在受苦。他像大多数使用就业资料库的斯潘塞人一样,是个工人而不是农庄主。他找工作时穿的衣服像是原先的工作服:牛仔裤和一件低档的薄衬衫,他从来不用电脑。他翻看简历簿,查找我们列出的工作类别,但从不请求帮助。他安静,沉稳,总是不慌不忙,但随着时间一星期一星期地过去,我从他弓起的后背,从他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日益加深的皱纹,看到了他的压力。每天早晨,杜威走近这个男人,他总是把它推到一边。后来有一天,我看见杜威坐在他的腿上,而且,几个星期来第一次,那人脸上现出了笑容。他仍然弯着腰,眼睛里仍然含着忧伤,但是他在微笑。也许杜威能够给予的并不多,但那是一九八八年的冬天,它正是斯潘塞所需要的。
不过,杜威这个名字还缺点儿什么。我们决定,最好的办法是给它想一个姓。童书管理员玛丽·沃克建议用“读书郎”。星期六上午放卡通片时有一个广告,里面有一个名叫O·G·读书郎的卡通猫,它鼓励孩子们“读一本书,看你脑子里的电视”。我相信这个名字就是从那里来的。杜威·读书郎。比较接近了,但还差一点。我提出了“开卷”这个姓。
杜威·读书郎·开卷。这三个词,一个是给那些靠杜威十进位分类法吃饭的图书馆馆员,一个是给孩子们,还有一个是给大家的。
我们做到开卷有益了吗?一个挑战。这个名字让我们大家都进入学习的心境。过不了多久,整个小镇就会变得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了。
杜威·读书郎·开卷。给我们这只庄严、自信、漂亮的猫起了三个词的名字。我相信,如果我们当初思想再活跃一点,就会给它取名叫“杜威·读书郎·开卷爵士”了,但我们只是图书馆员,是衣阿华人。我们不讲究浮华和排场。杜威也是。人们总是叫它的第一个名字,偶尔,就简称它为“阿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