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里的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关上阳台的门后,人们还在房间里说个没完。那天晚上,讲经师失去了不少朋友。
“由于讲经师的过错,巴里纳加像狗一样死去”,这很快就成了斐都斯塔人的共识。
讲经师仅剩的一些朋友都不得不承认,在那几天他们不能对这种不公正的,但已十分普遍的说法予以驳斥。
送葬的人们穿过拉科罗尼亚区的一条长达一公里的主要街道,开始走上通向墓地的坡路。雨大风急,人们打了伞还是让雨淋湿了。斐都斯塔上空阴云密布,那倾盆大雨和呼啸着的狂风真像要将送葬者赶出城市去似的。
人们大步朝上坡走着。包在那具简易棺材外面的雨布早已裂开,露出白色的棺木,雨水从它四周哗哗地往下流淌。抬棺材的人只听到尸体在里面滚动的声音。由于疲劳和迷信,他们已不像开始时那样尊敬死者了。蜡烛全熄灭了。从蜡烛上往下滴的已不是烛油,而是雨水。送葬队伍里的人大声地说着话。
“走快点,快点!”每走一步,都可以听到这样的叫喊声。
有几个人轻浮地说起了俏皮话,但大多数人行为谨慎,严肃。人们都一致同意加快步伐。大自然的震怒引起人们许多无言的忧虑。
堂庞佩约泡在水里的那双脚已感到非常不舒服。人们都知道,他怕潮湿,因此,他显得十分紧张,情绪明显低落。
“没有上帝,这是明摆着的,”他边走边想,“不过,万一真的有上帝,那他肯定要通过这倾盆大雨来惩罚我们。”
他们终于爬上了小山的山顶。墓地上的那一堵围墙在铅灰色的天际里像一条横在天地间的黑带,周围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围墙后的几棵随风摇晃的柏树,像幽灵一般在窃窃私语,仿佛在商量如何对付那些胆敢扰乱墓地宁静的人。
送葬的人在墓地门口停下,要进墓地还有一些困难。他们忘了办理某些手续。看守墓地的人有意从中作梗,搬出法律条文制造障碍,也许后面还有教会里的人在捣鬼。
“佛哈来了吗?”堂庞佩约大声地说,他已没有勇气和愚昧的教会再斗一场了。
佛哈不在,他根本没有参加送葬。
堂庞佩约好像有些泄气。“我只好单枪匹马地干了。这小子撤下我溜了。”
这时,群情激昂,堂庞佩约也受到鼓舞,硬是冲了进去。他们不是从大门而是从围墙的一个缺口进去的。墓地窄小脏乱,杂草丛生,这里是埋葬非宗教徒遗体的地方。这种人为数不多,守墓人说,一年也只有三四个人埋在这里。
送葬的人没有举行仪式就离开了墓地,寒风凛冽,暴雨如注,他们也待不住了。
堂庞佩约·吉马兰最后一个离开墓地,他认为这是自己的义务。
天完全黑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山顶上。在他身后二十步的地方是那堵凄凉的围墙,围墙后面就是他那个可怜的朋友。他已被抛弃,很快就会被人们忘掉。他静静地躺在地下,和斐都斯塔人只是一墙之隔,但这是非常丢脸的事,他就像一匹死马一样丢弃在乱草和污泥中,狗和猫都可以任意地从围墙的缺口进入墓地……生性善良的堂桑托斯·巴里纳加生前卖过祭礼用品,也曾信过教。都是因为他堂庞佩约在和平咖啡店里对他说了那一番话,这才使他改变了信仰。
吉马兰全身打了个寒战,便立即扣上衣扣。他发现自己没有穿斗篷来,这太粗心了。
这时,他发现雨伞不再往下滴水,原来雨已经停止了。斐都斯塔上空闪烁着点点白光,那是星星;漆黑一团的城里闪耀着对称的红点,那是路灯。
吉马兰又颤抖起来,脚上也十分潮湿。他加快了步伐。这时,他仿佛感到后面有人跟着他,还觉得有人碰了他燕尾服的下摆和后脑上的头发……可这时周围没有任何人,肯定只有他一个人。他感到无所顾忌,便将雨伞夹在腋下,慢慢朝坡下跑去。
“上帝是不会有的,”他边走边想,“如果有上帝,我们就完蛋了。”
接着,他又想:
“不过,人死后,埋在那个乱石堆里,也真够呛。”
他不停地打寒战,便又跑了起来。
那天晚上,堂庞佩约发了高烧。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都是让雨淋的。”他陷入了昏迷。
他梦见自己是石灰和鹅卵石制成的,肚子里有一个口子,狗和猫,还有其他有尾巴的玩意儿都从这洞口跑进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