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以邻国帕尔斯历来看,这是三二五年契约二十五日的事。
密斯鲁国王荷撒因三世在王宫中突然死亡,而就在当日八岁的王子萨利夫即位成为新任国王。没有政变,王都亚克米姆虽然发生流血事件,但在当日就结束,国情又恢复了安定。
密鲁斯的公式记录如此记载。并非语言。但是,也并非记录了全部的事实。八岁的心国王无法自行处理国政,宫廷书记官长古立卿成为宰相。然后在身为文官的古立背后以武力支持的,是帕尔斯出身的客将军克夏夫尔卿。
到这里都还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知道名为克夏夫尔的人物本名叫席尔梅斯,而且是帕尔斯的王族这件事的密鲁斯人,一个也没有。
八月二日。帕尔斯出身的商人拉翁在结束了短暂的行商旅途后回到了亚克米姆。
「只是短短的十日不在,就发生如此之变」
拉翁边拭着汗水边嘀咕着。
比眉毛还细的眼睛,因密鲁斯太阳的照射,完全眯成了一条线。即使有各家房子和街边的树投下的阴影,但也都只有不大的一块。即使如此,也没有和人起冲突地,就到了客将军府的门前。这个季节,在晴朗的天气,刚过正午的时间里,还会出门的疯狂的密鲁斯人基本不存在。
「帕尔斯的商人啊。现在来做什么」
发出略显不怀好意的应对的是特兰人布鲁汉。他对自己并不抱有好感这件事,拉翁清楚地知道。一个劲儿地以惶恐的姿态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应对着。但是恭敬过头又会被嫌谄媚,度还真不好把握。
「算了,进来吧。客将军阁下吩咐了,你来了就通知他」
布鲁汉作为席尔梅斯的近侍很忙碌,也有了自觉。不再欺负拉翁,来到主人的书斋通报。
「终于来了啊。还真慢」
客将军克夏夫尔亦即席尔梅斯说道。被他说「迟了」的拉翁又惶恐起来。不过,席尔梅斯也不是急等着拉翁。在密鲁斯夏天的习惯是,午后休息到了傍晚才再次去王宫露脸。虽然午睡也可以,但是因为拉翁的来访时间就不够了。
拉翁将作为商用买进的珍珠首饰和马尔亚姆产的葡萄酒作为礼物呈给席尔梅斯。这次的旅行是北方的海岸沿岸。
席尔梅斯悠然地收下,但对于他而言,比起一些礼物更重要的是拉翁带来的情报。那一天,根据马尔亚姆来的海上商人的话,席尔梅斯知道了不久之前,吉斯卡尔成为了马尔亚姆国王的事。
「哦,吉斯卡尔成了马尔亚姆的国王啊」
想到以前与鲁西达尼亚王弟的因缘,席尔梅斯笑了。包含着自嘲冷笑与苦笑的笑容。互相利用,没有一分的信赖和友谊,即使如此也是联手攻入帕尔斯的伙伴。其后,理所当然的决裂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干些什么。
听着拉翁的话,席尔梅斯转动思绪。
「虽然不明白吉斯卡尔是怎样掌握马尔亚姆国内的,但既然是他,应该是经过充分计算之后行动的吧。眼下,不会突然就渡海来侵犯密鲁斯的。找个机会,将密鲁斯新国王结尾的消息,派使者去通告一声吧」
会计算的恶人,比起容易热血上头的善人,更容易打交道。席尔梅斯对于吉斯卡尔,并没有抱任何幻想。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抱持有奇妙的信任。
「那个男人的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应该有能做到利益共有。我们这边不看准空隙可不行啊」
就是这种意义上的信任。与敬意无缘的这种信任,在人世间也是有的。反过来,席尔梅斯如果想要加害吉斯卡尔,就只能派出军船,横渡过海到马尔亚姆去。吉斯卡尔毁灭了马尔亚姆的就王家,而马尔亚姆旧王家的王女伊莉娜是席尔梅斯的妻子,对于席尔梅斯来说,吉斯卡尔就是妻子的仇人,这种辩论放也可以成立。但是以此为理由和马尔亚姆挑起战火,只不过是在滥用武力罢了。
当拉翁的话告一段落时,席尔梅斯叫来了孔雀姬费特娜,将她介绍给拉翁。
荷撒因三世死后,后宫的妃妾怎么处置成了问题。无论如何,新国王萨利夫只有八岁,和女色当然是无缘。到他和女色有缘之时维持后宫的费用是巨大的。
席尔梅斯劝动宰相古立,古立向王太后吉儿哈涅进言,将后宫暂时封锁起来。妃妾们在得到了足够的补偿金后,回娘家的回娘家,找到结婚对象的结婚。无处可去的人,就作为女官侍奉王太后。当新国王十五岁时再开启后宫,但是决定新妃妾人选的时候,万事,都会变成在王太后的主导下进行。
因为王太后没有异议,所以立刻就发出布告,解放了后宫的女子。这是七月三十日中文的事,而到了中午,后宫的一半就已经空了。
孔雀姬费特娜,只带着五个侍女和黑人宦官努加诺,立刻就搬到了席尔梅斯的宅邸。成为了「客将军府」的女主人。
没有一人发出异议。客将军克夏夫尔现在可是以武力支配着国度亚克米姆的身份。像他这样的权力者,将没有主人的后宫中的女性纳为己有,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费特娜也不是密鲁斯国内的名门闺秀,只是异国进献的孤女罢了。
在娶马尔亚姆的王女伊莉娜为妻时也是,席尔梅斯并没特意举办婚礼。失去国家,成为流亡之身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是这次也没有举行婚礼的打算。国内还没有安定下来,这时举行盛大的婚礼,只会招致密鲁斯人的反感。
费特娜也并没有向席尔梅斯特别要求婚礼。成为自由身,被佣人们当做女主人来尊敬就满足了的样子。但这不过是眼前,她似乎在期待将来有比婚礼更加的壮大的什么事。
拉翁恭恭敬敬地告辞之后,费特娜用似乎要靠上席尔梅斯的姿势开始密谈。
「关于那个带着黄金假面的男人」
「啊,夏加德啊,的确。疗养已经结束了吗」
「完全结束。那个男人,克夏夫尔大人打算怎么处置?」
「不要着急。他能利用到什么程度,再观望一阵吧」
事实上,对于夏加德,席尔梅斯还没有任何决定。虽然对夏加德的才干和气量并不抱期望,但是他对于席尔梅斯还有没有利用价值确实还不明了。
杀死了前国王,报了脸被烧毁的仇。如果夏加德因此就的话,就给他足够的财产,让他在气候适宜的地方安度余生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席尔梅斯就能不再费心,也可以避免无谓的流血。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
夏加德抱持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对席尔梅斯提出过火的要求的话,该怎么应对呢。当然,席尔梅斯不打算接受要求。反过来,还可以作为处决夏加德的借口。这样的话,倒不如处理了的好。
费特娜对着沉思的席尔梅斯说道。
「克夏夫尔大人,请听一下我的想法」
「你说要怎么处理」
「请杀了他」
「现在还言之过早」
「我不认为他能派上什么大用场」
「我觉得他倒是有点才气」
「最重要的是忠诚心。只要对于克夏夫尔大人的指示,能没有私心,顺利地完成就够了。就算是有才气但是野心也跟着膨胀的家伙,我认为并不需要」
「看来你很讨厌那个男人啊」
「那个男人,看向我的眼神很讨厌」
看到费特娜的脸上浮现出嫌恶的神色,席尔梅斯轻轻苦笑。
「原来如此。不过费特娜啊,你太美了。大部分男人,都不由地会对你投以赞美的视线」
「赞美的视线和欲望的视线不同。那个男人,只是将我看做是奴隶」
对于费特娜的话席尔梅斯点头赞同,但是他回避了立刻做出答案。
「要杀夏加德,就该在当日做啊」
一旦让他活了下来,想要再杀他,意外地棘手。最重要的,是需要导火索。
II
当然不可能听到席尔梅斯和费特娜的谈话,但是第二天,八月三日那天夏加德,拜访了客将军府。乘着轿子,用纱布蒙着脸。将人都摒退,发出似乎兄口卡着着东西的声音。
「今日有一事相求所以特来拜访,席尔梅斯殿下」
「你想要什么?」
不知是否听出了这声音中中隐藏的雷鸣,夏加德舔着嘴唇回答道。
「将军的称号,与帕尔斯人部队的统帅权」
再次面对面时夏加德将布取下。颜面同样留有火伤的两名男子交换着视线。
「将军的称号也就算了,帕尔斯人部队的统帅权是我的。你以为我会把它让给你吗」
「席尔梅斯殿下,将统帅密鲁斯国的全军。请将其中心的帕尔斯人部队,交给不才在下来统领」
「你想做什么」
「带领帕尔斯人的部队,进攻帕尔斯,然后砍下那可恨的那尔撒斯的脑袋」
席尔梅斯轻轻皱起眉,无言地瞪着夏加德。夏加德的两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不,不止要杀了他。我要在那家伙的身体上烙上奴隶的印记,挖出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头」
「被剜了双眼的奴隶,可卖不出高价啊」
「卖不出去也无所谓。我留着就可以了」
「即使你向帕尔斯进军,你的目的,拿下那个拙劣画家的脑袋也达不到。第一,现在并非干那些的时候」
「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根据情况,我只是请求带领帕尔斯人的部队展进攻」
「不要忘了,夏加德」
席尔梅斯的声音中饱含着威胁。
「你盗用了我的名号。僭称帕尔斯的王族。这件事就够你死的了,你明白吗」
「那,那并不是我的意……」
「我知道。所以的你的脑袋还留在肩膀上。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你想让我问你的罪我可以成全」
夏加德从椅子上直起腰。呼吸变得短促。觉得很厌烦,席尔梅斯淡淡地移开视线。
不是不能理解夏加德的心情。席尔梅斯半日之内就夺得密鲁斯的国权,起因还是夏加德将前国王荷撒因三世作为人质。从夏加德这边来看,说席尔梅斯是趁了夏加德发威的便利也不过分。自己是被利用的,夏加德对此深信不疑。自己的功劳是巨大的,得到丰厚的报酬也是理所当然,他深深地这么相信。
「那么,好吧」
席尔梅斯努力换了个口吻。
「我明白你的心情。那尔撒斯的首级就让你来取下吧」
淡淡地,席尔梅斯言明。
将来,即使席尔梅斯顺利地拿到帕尔斯的国权,那尔撒斯也不可能会服从他。如果那尔撒斯没有尽忠的义务,那么席尔梅斯也没有庇护他的责任。那尔撒斯就自己保护好自己的脑袋吧。
「我不认为夏加德那家伙有拿下那尔撒斯脑袋的力量。若想复仇却反而被杀的话,那也是那家伙的命运。总之,好好努力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并没说出口,一看到席尔梅斯点头,夏加德立刻毫不放松地追问道。
「那将军的称号呢?」
「那也没问题。最近,就会选出合适的称号」
「帕尔斯人部队的指挥权呢」
席尔梅斯用声音筑起一道寒冰之门,对着探出身子的夏加德的鼻尖用力甩上。
「不要得寸进尺!」
脸色苍白愈见的夏加德,通过那道冰门瞪着席尔梅斯。
「并非说你没有功劳。所以地位和财富都给你。但是,我并不打算把实权给你。更何况武力」
「……」
「马西尼萨的宅邸给你」
席尔梅斯宣告。
「然后,从国库中每年拨出一万枚金币作为你的俸禄,直到你死亡。如果这样你还有不满的话,我也没办法」
「……那,那尔撒斯的脑袋……」
「我可不记得有承诺何时让你实现的期限。如果是耗尽一生的目标,那么就多等写日子。若是不愿等,就自己一个人去做你愿意的事吧」
一阵沉默。窒闷的沉默像大蛇一样在两人之间翻腾。夏加德重重喘了口气,吐出嘶哑的声音。
「谨遵席尔梅斯殿下的圣意」
「聪明的做法」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承蒙您赏赐金币一万枚,可能话能今早将其给我吗」
「这倒是没关系……」
席尔梅斯观察着夏加德的心里,慎重起来。
「不过有必要那么急么」
「也并非着急,只是到前些日子都还在荷撒因地下吃苦,所以想要尽情地散财,讴歌自由身得以恢复」
「酒和女人啊」
「这,正是如此……」
「好吧,立刻给你准备」
看来夏加德也是一个俗物。想起孔雀姬费特娜的话,席尔梅斯这么认为。如果夏加德沉溺与酒色,满足安乐的生活的话,就可以轻松了。
实际上,夏加德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宰相古立不敢一个人独裁国权,无论什么都会依赖于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也没有和古立要求现在以上的地位。依然保持着客将军的称号,退一步在古立身后支持他。而将来,几年间这样就可以了。没必要急于求成,也没理由焦躁。
夏加德辞去后,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商人拉翁行了一礼。因为孔雀姬费特娜似乎很中意,所以为了整理她居室的家具,拉翁前几天到这一天都有出入。
「那位就是带着黄金假面的人吗」
「你来了啊。你觉得他如何?」
听了席尔梅斯大致讲了他和夏加德的对话后,拉翁本就细小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哎呀,克夏夫尔卿也真是相当宽大啊。对于有用的人,都给大赏呢。打了水漂也无所谓啊。」
「你这么说似乎是很有自信能在我这里派上用场呢」
对席尔梅斯的讽刺,拉翁捂住嘴,缩起脖子。席尔梅斯因为这副滑稽的样子不由地失笑。这一天就这样完了,但是五日之后。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布鲁汉,咋咋呼呼地急忙报告道。
「戴吉乐河的上流,用三艘军船,正在快速接近国度。」
III
河面上吹起风,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还是吹散了些难以忍耐的暑气。这是八月八日的午后。
站在露台上的席尔梅斯,用手遮住额头,眺望着戴吉乐河的方向。河面反射出太阳耀眼的光芒,不过眼睛很快就适应了。
的确是军船。也没有其他船有那么大了。可以乘坐五十人。船头有着鳄的雕刻,船体左右侧各有十个船桨伸入河面。能看到黄色和青色的三角旗在翻飞,但是让席尔梅斯停住目光的,是扎进船体的几只箭和枪。
不一会儿,客将军府的门就被王宫来的使者敲响。
「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派使者紧急前来,宰相阁下请您立刻去王宫一趟」
向着转述的使者点了下头,席尔梅斯向今天也来露脸的帕尔斯商人吩咐。
「你也来,拉翁,你是翻译」
「是,立刻就来」
「护卫有布鲁汉一个人就够了」
连同使者,合计四匹马出了客将军府的们,奔向王宫。宰相古立正等在那里。
「您终于来了,克夏夫尔卿」
「听说有南方军的急使。有什么事吗」
「还不知道。我打算等您来了之后再问他。使者名为毕普鲁斯,是都督卡拉贝克的儿子」
毕普鲁斯是卡拉贝克的次男,年纪似乎和席尔梅斯差不多大。被太阳灼晒过的脸,强健的肩膀及手臂。脸颊和下颚上,都蓄着短而浓密的胡须。
欠缺稳重。对着玉座上的八岁新国王,毕普鲁斯跪下深深地行礼,只是表情里的惊愕怎么也藏不住,眼球不安分地动着。
「没有赦令,就从任职地擅自回来国都是为何。没有正当的理由可是要被治罪的」
古立扬声问道。
毕普鲁斯之前就一直作为父亲的使者往来于国都亚克米姆,不过那时古立还只是一介宫廷书记官。而他现在已经成为宰相。有必要保持威严的样子。所以古立故意地耸起肩膀,用一副可怕地眼神对着他。
毕普鲁斯那边却不记得古立这号人物,对于在国都发生政变,也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只顾着吃惊了。直到本问道才缓过神来。
「是,因为有一件大事,所以希望今早能呈报给国王陛下。实在是无法坐等赦令……」
「那么,那件大事是什么」
深呼吸了一次,毕普鲁斯才答道。
「阿卡夏城受到了那巴塔伊军的攻击。敌人的数量很多,而且攻我方不备,阿卡夏城随时都有陷落的危机。所以即使一刻也好,恳请国都派遣援军,望陛下恩准」
用力地低下头,额头撞到地板发出坚硬的声音。似乎因为着很好笑,八岁的新国王发出短促的笑声,但是对立于玉座左右的人来说着可不好笑。
「你说什么……阿卡夏城被攻击?」
喘着气的古立,一时陷入无言,不过席尔梅斯的视线,促使毕普鲁斯更加详细的报告。
毕普鲁斯的说明,实在称不上要领分明,只是像大致经过一样。
七月二十六日,亦即国都亚克米姆发生政变的第二天。
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驻守在阿卡夏,而他已经七十岁了。以高龄为理由,早早就提出了隐退的申请。因此将席尔梅斯选为继任。本来只要去上任就可以了,但之后因为荷撒因三世的横死,人事宾东并没有生效。
那一天,卡拉贝克带着二百骑的士兵出城。因为最近都没有怎么出城。因为已经到了自己提出隐退的程度,之前的体力与气力也都已经衰退。出城这样的任务,也大半都交给了儿子和部下。但是,东那巴塔伊王国和西那巴塔伊王国之间发生了小的纷争,希望老卡拉贝克以密鲁斯国王的代表的身份调停。
东那巴塔伊,为了获取象牙而饲养着大象。而那个象群逃离,跨越了国境。而西那巴塔伊则大多是通过狩猎野生的大象来获得象牙。对逃进来的大象,抓住了一半,而另一半则被捕杀取走了象牙,而此时从东边来追象群的军队也来了。理所当然,东那巴塔伊人和西那巴塔伊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但两者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如果能公平调停的话,就向密鲁斯国和都督卡拉贝克阁下献上一百根象牙」
听到这番话,老卡拉贝克行动了。不能交给部下,这么想着。率领二百骑的部下,向着一日行程的调停低点出发了。
然而这却是陷阱。
在沿着水草茂盛的高原道路南下之时,明明是晴天却想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是象群站了起来。并非为了获得象牙而饲养的象,但是载着士兵的战象。等领悟到危险之时,象背之上已经落下了如雨般的箭矢,密鲁斯军连人带马被大象踩扁。
存活下来的,只有数十骑。在他们的保护下,老卡拉贝克勉强逃回阿卡夏城。虽然关上城门闭门不出,但是超过数万人的那巴塔伊军将阿卡夏城重重包围,不分昼夜的攻击。
二十九日天还没亮,毕普鲁斯就受父亲之命潜出城外。因为陆路被那巴塔伊军阻断,所以选择了水路,顺戴吉乐而下,终于在八月八日到达了国都。
话一说完,席尔梅斯立刻就提出问题。拉翁在一旁翻译。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说『那巴塔伊军』,那巴塔伊应该是分为了东西两个王国吧。是哪边的军队在攻击」
「那,那个还不清楚。大概两边……」
「那么,你是说东西两方联合起兵吗」
「不、不,这种事怎么可以草率地推测」
「那么敌人的兵力有多少」
承受着席尔梅斯尖锐质问的毕普鲁斯,双眼来回打量着。用帕尔斯语一副伟大的样子在发问的这个男人是何人,毕普鲁斯当然不知道。
「回答他。这位是客将军克夏夫尔卿。这位大人曾作为你父亲的后任,准备到阿卡夏赴任」
听古立这么一说,毕普鲁斯一边考虑一边回答道。
「应该是三万到五万人的样子。但是,后方还有多少兵力不能判断」
「就算东西那巴塔伊联合起来,可以动员的兵力,最大,能有多少」
「请等等……记得的确……」
「他们的军队,是一个指挥官在指挥吗。还是,东那巴塔伊军和西那巴塔伊军各自指挥,然后通过联络行动。是哪边?」
「这个……」
「那么,东西那巴塔伊王国,就只有军队的联合吗。还是说,两个王国合并在一个王的统治之下了呢。是哪种情况?」
「……」
毕普鲁斯浅黑色的脸变得僵硬垂下视线。看到他这副样子,
「这个人不能用」
席尔梅斯在心里咂舌。就算是紧急从阿卡夏城中逃出,如果之前就精确地掌握了那巴塔伊王国的情势,也应该可以准确地回答出席尔梅斯的问题。
毕普鲁斯的额上渗出汗水。
「无论如何,如果是紧迫的第一要事的话,首先要向王都报告,这是父亲卡拉贝克的意思。在下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想做到最妥善」
「父亲卡拉贝克」吗。虽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席尔梅斯要忍住冷笑也费了番功夫。不称呼卡拉贝克「南方军都督」的公职名,而称为「父亲」。公私不分,也缺乏对自身立场的自觉。
卡拉贝克驻守在阿卡夏城已经十四年了。似乎正如他本人所言长过头了。在王都的政变之后立刻就发生这种大事,以讽刺来说真是太过深刻的危机。
IV
虽然有诸多的不满,但是席尔梅斯也只能从毕普鲁斯口中了解当地的现状。变换着角度继续问话。担任翻译的拉翁,汗水不停地落下。
「毕普鲁斯大人似乎是卡拉贝克的次男,那么请问长男是和您的父亲在一起吗」
「我哥哥啊。哥哥叫做裘尼普,如您所言,是和父亲一起留守在阿卡夏城」
「那么毕普鲁斯也真是辛苦啊」
「这,不,确实如您所言,敌人大军出动。是有些担心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今早请求援军……」
从毕普鲁斯的表情和语气席尔梅斯明白了。看来似乎老卡拉贝克的长男裘尼普和次男毕普鲁斯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席尔梅斯转向宰相古立。
「宰相阁下」
「怎么了」
「现在正如毕普鲁斯大人所言,应尽早派去援军。不孝克夏夫尔,既然接受了前国王陛下的叙任,就应该此刻出征」
「但,但是,现状克夏夫尔卿不在王都的话……」
新任宰相古立变了脸色也不是没道理。如果是平稳的时期,古立还可以勉强统治着国内。但是,才刚刚性急地将国权纳入手中,新体制远没有安定下来。克夏夫尔亦即席尔梅斯不在的话,难保会发什么事。
「这样的话,当时干脆地杀了马西尼萨真是太好了。如果那家伙还在,定会乘着我不在妄图占据亚克米姆吧。就算反过来他为了救援南方军而出阵,而将会怎么使用集结到他麾下的兵力谁也不知道。要是和卡拉贝克联手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这么想着,席尔梅斯突然发现。
「等等,我现在在想什么?」
席尔梅斯沉默着自问。忙把像乘着风的云一样思绪拉回。这个样子的他,惹来宰相古立,毕普鲁斯和拉翁不同表情的注目。拉翁藏起心中的不安,毕普鲁斯则认真地听着这个外国人到底在说什么。
「宰相大人,没有其他办法。我带兵去阿卡夏城。请您许可」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啊」
宰相古立也思索了一圈,但是并没有可以避免席尔梅斯出阵的方法。
驻守阿卡夏城的兵力约一万五千。虽然在开始的战争中损失了多少还不明确,但大半应该还在。那么,那巴塔伊君要依靠武力攻城,至少需要五万兵力。
「虽然不知道阿卡夏城现在支持到什么地步,但是如果不以城还没被攻陷为前提的话,对话就无法进行啊。克夏夫尔卿,您打算带对少士兵前往」
在席尔梅斯手下的,有特兰士兵九十名,帕尔斯士兵三千名。再加上密鲁斯士兵,能立刻动用的就也只有一万五千人。这些就够了,席尔梅斯判断。聚集没有战意的士兵三万五万,也只是让行动变得迟缓,整合起来也要费功夫。
席尔梅斯定下方案。
「毕普鲁斯卿」
「是,您有何吩咐」
「立刻就整军动身,救出你的父亲。一半的兵力沿着戴吉乐河南下,另一半则组成船队走水路」
「是……」
「船队的指挥,我想交给毕普鲁斯卿,如何」
这种程度的事总做的到吧,这句话席尔梅斯并没有说出来。承受了席尔梅斯的视线,毕普鲁斯挺起胸膛。
「我知道了。本来打算是立刻就回去,奔向阿卡夏城的」
「如果解救了阿卡夏城的危机,给予那巴塔伊人的势力迎头一击的话,毕普鲁斯卿的功劳可就大了。在你的父亲无恙得救后,毕普鲁斯卿的地位也能得到相当地提升吧」
席尔梅斯只是将可能性说了出来。心中擅自就充满了期待,那也是毕普鲁斯自己的事。
于是,紧张地出征准备开始了。席尔梅斯打算七天之内就离开国都。
粮食和军船的准备都交给了古立,席尔梅斯暂时回到了客将军府,将事情的始末及出征一事告诉了孔雀姬费特娜。
费特娜轻轻皱起了眉头。
「那巴塔伊要出兵的气氛,我完全没有感觉到。要是察觉到的话,就可以向克夏夫尔大人报告了,没有尽到力真是抱歉」
「你不用在意。就算再怎么聪明,也无法洞察所有的事。那巴塔伊的那些人,也运用的了相当巧妙的计谋啊」
「真是遗憾。想想的话,这个时候将我献给密鲁斯国王,也是为了让他大意吧」
「恩,说不定。虽然有是例行,但是今年特意做出如此举动,应该看到他们的目的啊」
席尔梅斯弯起嘴角。以那巴塔伊方面来看,只是单纯想让荷撒因三世大意的计策。万万不会想到在攻击阿卡夏城的前后,密鲁斯的宫廷会发生变故,而荷撒因三世则永远地从地上消失了。
「我也没想到那巴塔伊会现在进攻阿卡夏城。虽然明白南方国境的平稳只是表象,那么说来,哼,似乎那巴塔伊有着意料之外的策士啊」
「克夏夫尔大人,不会太高估那巴塔伊人了吗?那巴塔伊人的确非常勇猛,但我不认为他们擅长谋略。是偶然得到的伙伴吧」
本来席尔梅斯应该作为新任南方军都督而去阿卡夏城赴任。如果荷撒因三世没有横死的话,现在出发的准备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了。
「即使克夏夫尔大人必须要亲自出阵,不先派其他的将军去探探情况吗?」
「我也考虑过,但是现在的状况,选谁去都不好」
如果席尔梅斯之外的密鲁斯将军出征并且战胜了那巴塔伊军的话,其名声地位升高,也许会变成席尔梅斯的对手。相反,若是败北,要害城池阿卡夏陷落,那巴塔伊军就会声势大增,成为密鲁斯的大患。
无论哪边,对席尔梅斯来说都不乐见。而且,虽然席尔梅斯一夜之间就掌握了国都亚克米姆,但是远不足让密鲁斯全土对他臣服。若能在这里击败那巴塔伊军,解救阿卡夏城的话,「南方军都督克夏夫尔」的名字将竖起权威响彻密鲁斯全土吧。
「身为女人真是不方便。请您出阵吧。我等候您的吉报」
「是啊,等着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席尔梅斯的志向,费特娜非常明白。因为不想与席尔梅斯分别,才会提出异议。但如果她明白事态,席尔梅斯也就没有难以说服的对手了。
席尔梅斯立刻召集麾下诸将。特兰人布鲁汉,巴拉克,亚德卡。帕尔斯人扎伊德,拉扎克,弗兰曼塔斯,赛比尤克,亚德里司。这八个人,席尔梅斯早已掌握。
再加上密鲁斯人三人。夏卡帕,艾萨鲁哈德,乌尼塔。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席尔梅斯对密鲁斯人的军事能力不予置评。但是,这里是密鲁斯国。密鲁斯人的下级士兵被外国人指挥的事态,长时间持续会招来反感,考虑到将来,有必要培养优秀的密鲁斯人将领。
「对密鲁斯国,南方国境的安宁是很重大的。若是汝等不奋勇战斗,就无法拯救阿卡夏城与危难之中。所以拜托诸位了」
当密鲁斯语从席尔梅斯扣除扬起时,三个密鲁斯人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席尔梅斯的密鲁斯语并非十分流畅,但是意思表达地很清楚。大多地位较高的帕尔斯人,只会帕尔斯语,所以其他国家的人评价并不高。虽只是细节,席尔梅斯说着密鲁斯语的举动,获得了三人的好感。
「请交给我们,克夏夫尔卿」
对于密鲁斯人的反应,比席尔梅斯更敏锐地关注着的是布鲁汉。如是有人对席尔梅斯表现出轻侮的样子,他打算一眼也不放松地盯着那人。因为轻侮就是背叛的第一步。但是,眼前,布鲁汉似乎没有必要警戒。
席尔梅斯是通过宰相古立,正式取得的出兵许可。古立已经做出书面委任,手续也已完成,新国王的赦令立刻就发了下来。
关于军费,席尔梅斯已经将一万枚金币送到夏加德处。虽然古立抱怨疑问,但是国库里也还充裕,而且还有和席尔梅斯的约定,在出发去阿卡夏城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八月十五日,密鲁斯国客将军克夏夫尔作为下任南方军都督从国都亚克米姆出发。率领士兵合计一万五千四百。由密鲁斯人,帕尔斯人已经特兰人组成。
V
客将军克夏夫尔亦即席尔梅斯出征之后,国都亚克米姆成为一座空城。当然,民众的生活还是没有改变地在继续,买卖,吃喝,恋爱,纷争,追逃的日子依旧。
虽然密鲁斯的新国王没有受到密鲁斯诸神的嘉许,但到了八月从海上吹来的风也渐渐增强,凉气的势力增长,不只是人们,就连骆驼呀马呀驴呀羊呀的,也缓了口气。
宰相古立相当的忙碌。指挥众多的佣人,调查税收,调停人们关于财产和土地的纠纷,并将裁判的结果报告给新国王和王太后。
新国王还年幼,王太后吉儿哈奈低着覆在面纱下的脸,
「全凭宰相做主。一切都交给宰相了」
重复着这句话。与其说是信赖古立,不如说是怕与手握实权的重臣对立,而落得母子两人都被杀害。
对本来就是稳健派的古立而言,被人这么害怕也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比起被妨碍当然是对方什么也不做来得更好。消瘦的身体包裹在绢制的衣服之下,一笔那脚步匆忙的来回奔走一边发出指令,做到办公桌后,就要裁决如山般的文件。不去考虑战场上的事,古立只是专注与自己作为文官的工作。
八月二十日。即席尔梅斯出征后五天。
古立让奴隶们收拾着王宫内的房间。虽然宫廷书记官长的房间使用至今,但是如果工作增加的话就会变得很拥挤,成为了宰相也就跟着想要格调。也想要能与「客将军克夏夫尔」密谈的地方。于是就整理除了王宫内的一块区域将其当做「宰相府」来用。
「那个桌子搬来这边,这里放屏风」
正在指挥时,传来了什么人喧哗的声音。伴随着金属声的足音。年轻的宫廷书记官面色苍白的跑了进来。
「宰相阁下,是叛乱!」
在惊吓地古立脚边,飞来一只箭,撞在石地板上有跳了起来。古立慌忙下达对战的命令,与近侧的文官一起奔向新国王处。
「啊啊,所以我才不想克夏夫尔卿出征啊……到底是什么人做出如此暴行」
宰相古立叹着气,重新打起精神做出指示。
「保护国王陛下和王太后殿下。决不能让对两位陛下谋反之人得逞。进入后宫。紧闭宫门」
年幼的新国王萨利夫和他的母亲,是古立权利的源泉。不,不止如此,也是古立生命的保护伞。
古立亲自抱起新国王,带着王太后进入后宫。关上两道门,指挥士兵将桌子椅子堆成墙。总算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叛乱军挡在了门外,暂时不会被突破,只有激烈的碰撞声传来。
古立命令五名士兵从后宫的后门逃出。
「克夏夫尔卿现在应该还在可以折回的距离。立刻去求援。快」
古立是文官。若是整理文件在密鲁斯国内无人能出其右,但是并没有在实战中指挥过士兵。所以,才能与席尔梅斯结盟。
新国王害怕地紧抱住王太后,还年轻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墙角。她的周围,由十数人的女官和宦官围住。包括古立在内只有文官数十人,士兵五十人左右。躲在后宫里,能否平安地迎来明早的太阳,充满了不安。
差不多与此同时,在稍微远离ongoing的地方也有变故发生。克夏夫尔即席尔梅斯不在的客将军府闯入了一支武装兵。斩杀了警卫的士兵,从居室出来的费特娜在大厅被包围。
「你是……」
费特娜无言了。
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的,是叛乱军的指挥官。那个男人的半边脸上有着被烧得赤黑的火伤。但是,这个男人,并不是费特娜的爱人。在费特娜的视线中,回以冷笑和欲望的目光的,是前几日还被称为黄金假面的男人。帕尔斯人夏加德。
「终于能单独见到你了。那个白痴。现在正在慌慌张张地顺戴吉乐河而上吧。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巢已经丢了」
席尔梅斯给了夏加德一万枚金币。而那些就成为了夏加德的军资。
在马西尼萨死后,虽然扫除了他的追随者,但也并非一个不剩。也有人不动身色地偷偷潜伏在国都亚克米姆内外。他们在等待时机。这不是决然的行动,他们也曾有过逃往国外的机会,但夏加德发挥了席尔梅斯预料之外的才干将那些人找了出来,给他们资金,说服他们反正都要被杀那还不如将一切赌在谋反之上。
下定决心,更贴切地说是他们被绝望所逼迫吧。短短数日,夏加德就成功聚集了二百人的士兵。而夏加德也明白。要占领王宫中枢部位少数的书并便以足够。
起兵确实希望有万全地准备,但是花费时日的话就会出现动摇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出现了收了钱,又去告发夏加德的人。夏加德只得杀了五个背叛者。
「我已经连一天也等不了了。即使席尔梅斯会领兵返回,在那之前关上亚克米姆的城门就可以了。只要能掌握新国王的话,我们就胜利了」
就这样,夏加德从自己的理想用了不到五日时间,就发展至决定起兵。
「你可是重要的人质啊」
「从人质就能看出你的爱好呢」
对于费特娜的讽刺夏加德当做没听到。
「这只是用少数人获胜的方法」
「真是名将呢」
「你这么认为吗」
「因为是不通过堂堂正正的战斗而获得胜利的方法嘛」
突然夏加德的眉头皱了起来。乘着强敌不在发难。虽然夏加德认为这种做法是谋略的一种,但是似乎很难得到费特娜的同意。
「哼,随你去说吧。笑到最后必然是我」
「你的笑声连三天也撑不到。也就是克夏夫尔大人没回来的时候。你就好好享受短暂的人生的春天吧」
「克夏夫尔?」
夏加德笑了。最初是低低地,渐渐大笑出来,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有什么好笑的」
「那个男人不是克夏夫尔」
孔雀姬费特娜似乎很惊讶地看着夏加德。
「真是说出意外之言的男人。那位大人不是克夏夫尔大人会是谁?」
「更正一下。那个男人的名字并非克夏夫尔。那个男人用假的名字欺骗了你。他就是这么虚伪的人」
夏加德的声音中含着狂热。但那股狂人并没有影响到费特娜。
「那么,哪位达人的本名是什么」
「你想知道吗」
费特娜不快地看着夏加德两眼放出光芒。
「也没那么想知道」
「不要逞强」
「你要是觉得我在逞强那就那么认为好了。对我来说,那位就是克夏夫尔大人。就算名字改变了,内在也不会改变」
「不告诉你本名,说明那个男人并不爱你」
「你真无聊」
费特娜冷然地驳斥道。
「你是想在我和那位大人之间挑拨离间吧。妄图插入被邪恶的欲望所污染毒针。但是那种东西,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你想告诉我克夏夫尔大人的本名,那你就说吧」
夏加德领悟到费特娜的话中并没有隐藏其他的含义。
「那个男人的本名,叫做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
「没错。这样你该明白我才是正确的了吧。老老实实地等着。明天早上,我会再来接你的」
用露骨的眼神看着费特娜,夏加德转身离开。
「那位大人的名字是席尔梅斯」
独自低语着,费特娜露出微笑。
「我喜欢。比起克夏夫尔,这个名字好太多了」
VI
敛起笑容,费特娜望向窗外。看到夏季的带着五六个士兵奔向王宫的方向。关上门,十人左右的士兵在前面组成一道人墙。
「奴恩卡诺,过来」
回应着费特娜声音,从幔帐的阴影里走出一个黑人宦官。虽然手中握着一根樫木棒,但却在不停地颤抖。因为他对自己的武艺并无信心。即使如此,有个万一他还是想要为了保护女主人而战。
费特娜微笑着,赞赏了忠心的宦官的勇气,她压低声音,对着宦官下达了几个指示。
「这样好吗,孔雀姬大人」
黑人宦官奴恩卡诺瞪大了眼睛问道,费特娜淡淡地点点头。
「不放心。那个叫夏加德的那人,虽然多少有些才干,但气量却很小。等事态扩大到那个男人无法掌控的时候,他就会自取灭亡了」
「属下虽然知道您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在他自取灭亡之前,若是加害与您的话……」
费特娜摇了摇头。
「虽然有这个可能,但你不用担心。就算那个男人想加害我,我的运气也不坏。在干着抢夺国权这种大事业的时候,还跑到女人那里去,无异于出卖自己啊。再怎么不分轻重,也要有个限度」
「孔雀姬大人,请您不要生气。万一,那个男人,因为得不到孔雀姬大人,不会贸然地做出什么举动吗」
费特娜并没有生气。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确实是在大笑。
「那样的话,就快点抢回我,无论是沙漠也好大海好快点逃跑就好。无论什么都想要。明明就是一只手拿的容器,却想将戴吉乐河的水全部装进去。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结果只会失去全部。那样没有气量的男人无论在企图什么,我都没兴趣」
「那么,谨尊您的吩咐。但是,门口的警戒很严,想出去必须得等到晚上天色暗下才行」
费特娜又笑了,不过这次是少女般笑容。
「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哦。露一手给奴恩卡诺你看看吧」
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如此的对话,夏加德直奔王宫,指挥着对后宫的攻击。用斧子和大锤敲击着大门,厚厚的门板上如果出现缝隙就用手去抓。
就在门即将被尽数破坏之前,夏加德,接到了慌忙跑来的部下的报告。
同时,被风送来的烟,让夏加德咳嗽不止。王宫的一角,窜起了火苗。已经是晚上了。烟的方向隐约可见红黄色的火焰。
「真是的,没有命令就防火的,是哪个沉不住气的家伙」
夏加德大声吼道。虽然他觉得为了威胁新国王和宰相他们,可以放火,但是还没有打算执行。当火势过强的时候,夏加德手下的士兵只是灭火就来不及了。
「你们,确认火源然后去灭火。剩下的人快点打开后宫的门。不要磨磨蹭蹭的」
「火源好像不止一处的样子。这该如何是好」
「派三十个人过去。反正王宫里也没剩下什么精兵强将。快点」
虽然想利落地下达指示,但是分散了本就不多的兵力,夏加德身边的人手变少了。没有破坏后宫的门,火也没有扑灭,也无法将守卫王宫的士兵全部消灭,终于落到了这种情况。
看着在浓烟中怒吼着的夏加德的身影,一个人发出了冷笑。是穿着轻便服装的年轻女人,一个黑人在旁边候命,但是夏加德并没有去注意他们的闲暇。
不经意间传来悲鸣。在夏加德的视线之前,烟雾扬起,红色的什么飞散下来。不是火焰。飞散的是人血。一对武装兵马闯入王宫,斩杀着夏加德的兵马。
在夏加德看到之前,叛乱军的士兵四五个人,完全没有反击余地地倒下了。只是一个男人,轻松地,将武装起来的士兵斩杀。
「这可真是的,夏加德啊,你也真是个短视的男人」
手中握着被鲜血濡湿的长剑男人走了过来。说着明快的帕尔斯语,有着火伤的脸上浮现出冷笑。
「应该先集中兵力突破后宫的大门才对。抓住新国王。做到了这点,你才算是成功了。起火和守卫的抵抗放着不管不久好了」
「席尔梅斯……」
殿下,差点就脱口而出,夏加德险险地咽下对敌人的敬称。
被暗算了。被欺骗了。
在看到席尔梅斯的瞬间,夏加德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中了敌人的圈套。
透过烟雾在柱子的阴影处守望的女子,发出惊喜地声音。
「啊,克夏夫尔大人,不,席尔梅斯大人,您可真是快啊」
在王宫到处点火的女子,当然就是费特娜了。当然那是为了妨碍夏加德,但是她没有想到席尔梅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了回来。
「如果我不在的话,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徒们就会起兵想要占领亚克米姆。这么想着,我就故意地匆忙出征了」
席尔梅斯只用了半日就夺得了国权。同样的事自己也可以做到。如此想的人必定有,席尔梅斯嗅到了这种味道。
「谁是主谋者,至此我也无法看出来了,不过夏加德,你啊」
席尔梅斯再迈进一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从赤手空拳,在短短数日内,就能发展到起兵的地步,手段还不错啊。称赞你。但是,赤手空拳崛起的男人,在密鲁斯有一个就够了」
「……」
「怎么了,你不拔剑吗,夏加德。即使你不拔剑,我也会砍下去的」
苍白着脸拔出了剑,夏加德呻吟着。
「……那尔撒斯!」
席尔梅斯不由得皱起眉。到了这个地步还喊着那尔撒斯名字的夏加德,完全无法理解。就算那尔撒斯是怎样的怨敌,现在也和那个拙劣的画家没关系吧。
席尔梅斯并不知道。曾经夏加德在帕尔斯的港市基兰败在那尔撒斯的计策之下。那尔撒斯所服侍的王太子亚尔斯兰一党,谎称去寻找海盗的遗宝而离开基兰。夏加德便想趁机勾结海盗想占领基兰。却不知这正是那尔撒斯设下的陷阱。
这次,席尔梅斯故意放空密鲁斯的国都亚克米姆而诱惑不满分子起兵,然后率兵返回将其一网打尽。曾经被那尔撒斯算计的夏加德,又在席尔梅斯这里中了几乎同样的计策。在察觉到此事时,夏加德的嘴里不由得溢出屈辱与怨念的呻吟,「……那尔撒斯!」
这些事情,席尔梅斯不可能洞察。他再次领会到夏加德对那尔撒斯的怨念,不只是记恨而已。总而言之,诛杀夏加德的机会,由夏加德本人双手奉上了。
「作为帕尔斯人,能被我所杀你该感到荣幸」
「慢,慢着」
「会听你的吗!」
席尔梅斯的剑发出鸣响。
火花飞散,夏加德勉强接下了向着自己颈部的斩击。大叫着「等等」,但他也明白席尔梅斯不可能就等着他。在承接的同时刺出剑。这次是席尔梅斯挡了回去。
五回合,十回合刀剑相交发出鸣响,迸出薄烟与火花。
年少的时候,和远方表亲那尔撒斯,哪个更加智勇双全,周围的人们都无法立刻做出判断。夏加德发挥出必死的勇武的话,即使是席尔梅斯,也无法轻易打倒他。若是执拗地战斗下去,要煽动席尔梅斯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夏加德无法豁出性命去战斗。以费特娜来看的话,就是「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得不到的男人」,但是夏加德却不想死在这里。
一瞬间的空隙,夏加德转动身子。向前扑倒一样地姿势转身飞奔。
怎么看都是要逃跑。但是,夏加德本人并不这么想的。他的目标是后宫的门。只要能从被破坏的门里进入后宫,挟持新国王做人质的话,就还有胜算。
后宫的门前,敌我乱成一团,浓烟之中鲜血和怒号飞溅。叛乱军的士兵意外地强,特兰人亚德卡带领的密鲁斯士兵畏惧着,已经有几个人想要逃跑。
VII
「你们,不战斗就别想要奖赏!」
暴怒的亚德卡亮出直剑。
血雾扬起,想要逃走的两个密鲁斯士兵倒在地上。其他的士兵都惊呆在原地,亚德卡用凶猛的表情环视着。
「如果不想死在我的剑下,就去和敌人战斗!」
虽然是特兰语,但密鲁斯的士兵也明白。密鲁斯士兵发出嘶吼,重新握起刀枪突进。叛乱军的士兵也是密鲁斯人。密鲁斯人之间刀与刀互斩,枪尖与盾牌激烈地碰撞。
「你们,明明是密鲁斯人却要受外国人的指挥杀害同胞吗!」
「大家,即使投降也会被杀。大家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有人这样叫喊着,叛乱军的士兵发出回应,用绝望的愤怒继续抵抗。
战斗的凄惨,超过了敌我双方的想象。甚至右手被斩下的士兵,用左手抓住依旧握着刀的右手挥舞。他的背后,枪毫不留情地刺出,黑红色的泥泞中生者与死者纠缠在一起倒下。
但是,并没有持续多久。即使看起来双方僵持不下,依然寡不敌众。叛乱军总人数二百左右。分散开去灭火的人人已经逃走了,和席尔梅斯不下战斗的只有百人。一个接一个被打倒,被杀,后宫门前堆砌起尸体的山。最终,叛乱军的士兵全部化作了尸体,但流血还在继续。虽然只有一个生还者,就拼命斩杀着包围过来的敌人。
夏加德被逼入绝境,发挥出了本来的勇武。躲过密鲁斯兵刺过来的枪,手中一闪切断了枪柄,接下来一击将士兵砍到。左冲右砍。全身都被血浸湿,已经造成了十数人的死伤,还是没有放弃逃入后宫的企图。
慢慢走来的席尔梅斯发出咋舌的声音。
「要是用如此战斗力的话,一开始就别藏着啊」
说着席尔梅斯就想上前。制止了他的是亚德里司。指挥着帕尔斯人部队的五个大队长中的其中一人。
「克夏夫尔卿,这里请务必交给鄙人等来处理」
看着他挥舞着两手使用的大剑跳出来,席尔梅斯停住了脚步。让部下建立功勋,也是长官的义务。
在血的的烟雾下打倒又一个剑的猎物的夏加德,注意到了亚德里司的。转过身。亚德里司猛然冲了出来。大剑带起一阵风。夏加德没有试图去接,侧过身体。挥下去的大剑砍了个空。在再次挥动的瞬息之间,夏加德的剑,将亚德里司的下颚水平地撕裂。
仿佛是坏了的笛子被吹响的声音,夹杂黑色的血沫散开。被帕尔斯人所斩杀的帕尔斯人,带着不甘的表情倒下,甲胄的回响鸣动大地。
周围响起惊吓和动摇的声音。夏加德舔着干渴的唇。看到了吗,这就是老子的实力,地说道。
「亚德里司是否有前去挑战的本事。这样就知道亚德里司有几斤几两了」
席尔梅斯向着夏加德露出苦涩的眼神。自己重要的部下居然被这种家伙所杀。
「真是的,明明就给了你将军的称号和一生也可以享用不尽的财宝。不甘心也已经迟了。老老实实地退场吧!」
最初地交易没有谈成之时,席尔梅斯就已经看透了夏加德的伎俩。毫不犹豫地踏前两步,第三步伴随着猛烈的斩击而来。
眼看着身体就要变成两部分,夏加德手腕一翻,吃力地用刀挡了下来。正如此以为的瞬间,席尔梅斯的剑却缠上了夏加德的剑。
席尔梅斯打落夏加德的剑,一脚踩在刀身上。那杂乱的声音,听在夏加德耳中无异于丧钟,但是,他当然不会站在原地等着被砍。
发出「唔」的悲鸣后转身,踉踉跄跄地小跑了两三步。撞在了墙上。仿佛挣扎着伸出手,抓住了墙上的松明。
正要刺入夏加德颈部的剑,轨道乱了。火星飞舞着落在了席尔梅斯的脸上。
席尔梅斯向后仰身。勉强咽下了差点冲出的悲鸣,但是眼中却闪动着恐惧的光芒。敲击着大地后退的脚步,以及仿佛为了甩开火焰一般挥舞的左手,都显示他的不寻常。
「哦?席尔梅斯殿下怕火啊」
夏加德露出牙齿。他确信了,自己在一瞬间站到了优势。
席尔梅斯发不出声音。
连被火烧过这点,席尔梅斯和夏加德一样。但是,夏加德并没有尝过四面八方都被火包围,等待的就只有在灼热中死去的滋味。这就是席尔梅斯和他的差距。
「哎呀,如何,可怕吗,恐怖吗」
从站在优势的瞬间开始,就仗势欺人是夏加德的毛病。一边向着席尔梅斯发出嘲弄,一边挥着燃烧的松明。
席尔梅斯向后退出一大步。依然还有着错乱,但他勉强停下自己的脚步。映在他视线中的是,过早地夸耀着胜利的夏加德的脸。以及他身后偷偷接近的人影。是费特娜。她举起早已扔掉了花,里面只有水的花瓶。
夏加德发出狼狈的声音。从头到肩,包括手腕被冰冷的东西灌下,松明的火也随之熄灭。水从背后浇灌下来。
「席尔梅斯大人,就是现在!」
费特娜叫喊的时候,席尔梅斯已经从地上跃起。
舞动的长剑,发出渴望鲜血的呻吟,袭向夏加德。
夏加德扔下已经熄灭的松明。赤手空拳的他,已经无法战斗了。战意也随着火把一起熄灭。他转过身想逃。费特娜叫道。
「卑鄙小人!」
「我不是卑鄙小人!我才不是那种会死在这里的人。我是更加重要的人……!」
悲痛的抗辩,但是,他已经无法再出声了。席尔梅斯的剑,在夏加德的肩上,从右至左地通过。他的头乘着血的喷泉飞向空中,身体倒在地上。
对着虽然有才气,却不能正确运用就结束了生涯的男人男人的尸体,费特娜投以冰冷的视线与声音。
「正如席尔梅斯大人所言。明白自己的斤两,老老实实地待着的话,就会给你没有任何不自由的生活了……说你可怜,不如说你愚蠢」
「真是无聊啊。为了一个拙劣的画家,像毒蛇一样紧盯着仇敌」
终于发出声音自言自语的席尔梅斯,调整着呼吸。向着部下发出命令。
「将这家伙的首级挂在城门上,尸体就弃置荒野吧。打开后宫的门,救出国王陛下和宰相阁下」
而后,又命令将战死的亚德里司的尸体郑重地埋葬后,席尔梅斯迈步离开。
「这次多亏你才得救了啊」
「您如此迅速地赶回来,我们才是被您救了呢」
「嘛,这样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阿卡夏了啊」
「您,还是要出征阿卡夏吗」
「要去。阿卡夏的情况几乎没有改变。不如说,更加恶化了。不能放着不管。说起来,在王宫里放火,扰乱他们的是你吗」
「是的,若是知道您会回来,我就不会做多余的事了」
「这就算了,刚才,你叫我席尔梅斯了吧」
「是的」
「那个名字,你从夏加德那里知道的吗」
席尔梅斯的眼中带着冷酷。费特娜无言地点了点头,直直地看向席尔梅斯。
「不打算隐瞒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了。我觉得总有一天得公诸于众啊」
席尔梅斯说着,费特娜露出了娇艳的微笑伸出了手。曾经带着银手环的左手只留下了浅浅的印迹。将手搭上席尔梅斯的肩膀,孔雀姬凑过去。
「不,请不要公诸于众」
温热而甘甜地低喃。
「能称呼您本名的,在这个国家只有我。这对费特娜来说就是最高的奖赏。请您不要剥夺我的这个特权」
八月二十日,已经是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