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艺剧院里,《金发一爱一神》正在上演,这出戏到现在已经演到第三十四场了.刚刚演完第一幕.在演员休息室里,扮演小洗衣妇的西蒙娜,站在一面镜子前,这面镜子是装在一张蜗形脚桌子上面的.桌子两边,均有一扇角门,通往演员化妆室的斜对着走廊.她独身一人端详着自己,用一只手指在眼睛下轻轻涂抹着,竭力把自己装扮得更好一些.镜子两边的煤气灯,发出强烈的光芒,她身上被照的暖暖和和的.
"他来了吗?"普律利埃尔问道,他刚刚走进来,身上穿着瑞士海军上将制一服,佩带着一把军刀,脚穿一双大皮靴,头上插着一大撮翎一毛一.
"谁呀!"西蒙娜问道,只是对着镜子笑,身一子一动也不动,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唇.
"王子."
"我不知道,我就下楼......啊!他肯定会来的.他每天不是都来嘛!"
普律利埃尔走到桌子对面的壁炉旁边,壁炉里正燃着焦炭;壁炉两边各有一盏煤气灯,发出耀眼刺目的光芒.他抬头看看左边的时钟和右边的晴雨计,上面都饰有镀金的狮身人面像,时钟和晴雨计都是拿破仑时代的款式.接着,他往一张很大的扶手椅里一躺,椅子上的绿绒套经过四代演员的使用,已经发黄了.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模糊不清,那副疲乏而又顺从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老演员,正在等着上场.
博斯克老头也来了.他拖着脚步,咳嗽着,一件黄色旧外套在身上套着,外套的一个角从肩上滑了下来,露出扮演达戈贝尔特王穿的饰金银箔片的上衣.王冠被他往钢琴上一搁,一声没吭,不悦地跺了一会脚,不过,样子还 像是诚实人.他的双手有些颤一抖,这是长期饮酒后的最初征兆.那副酒鬼的红红的面孔上被他那条条的银须增添了可尊敬的外貌.在寂静中,骤然下起了暴雨,雨点打在朝向庭院的那扇方形大窗户的玻璃上,他做了一个显得很厌烦的手势.
"这鬼天气!"他嘟囔着说.
西蒙娜和普律利埃尔没有动.煤气灯熏黄了四五幅风景画,一幅演员韦尔内的肖像.一根柱子上雕刻着波蒂埃的半身像,他是当年游艺剧院的光荣,现在一双眼睛茫然向前方注视着.这时外边传来哇啦哇啦的说话声.原来是丰唐,只见他穿着第二幕上场的戏装,浑身上下都是黄色,连手套也都是黄的.
"喂!"他手舞足蹈地喊着,"今天是我的圣名瞻礼日,你们知道吗?"
"是吗!"西蒙娜问他,一边笑着走过去,好像他的大鼻子和滑稽的大嘴巴吸引住了他,"你的圣名是阿喀琉斯吧?"
"一点都不错!......我要让人告诉布龙太太,让她在第二幕演完时,拿香槟酒上来."
远处响起了铃声.悠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然后又响起来.当铃声停止时,我们可以听见一个人在楼梯上跑上跑下喊着,最后喊声消失在走廊里:"第二幕上场喽!......第二幕上场喽!......"这喊声越来越近,一个面色苍白.矮个头男人走过演员休息室的每个门口,拉高嗓门尖尖的嚷道:"第二幕上场喽!"
"真棒!香槟酒!"普律利埃尔说道,他好象没听到那叫喊的声音,"你好吧!"
"我要是你,我就会叫人送咖啡来."博斯克老头慢吞吞说道,他坐在一条绿绒软垫长凳上,头倚在墙上.
西蒙娜说应该让布龙太太收小费.她拍着手,显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丰唐被她目光死盯着.丰唐戴着山羊面具,只有眼睛.鼻子.嘴巴动个不停.
"啊!这个丰唐!"她喃喃说道,"只有他才能胜任这个角色,只有他才能演这个角色!"
演员休息室朝向走廊的两扇门,一直敞开着,走廊直通向后台.一盏看不见的煤气灯照得发黄的墙壁通亮,墙上飞快地闪着一个个人影,有身穿戏装的男人,有身着披肩的半一裸一体女人,还 有在第二幕中演群众角色的全体演员,以及光顾"黑球咖啡馆"的低级舞场的那些人.在走廊的一头,可以听见演员踏着五级木板下楼上舞台的声音.高个儿克拉利瑟跑过时,西蒙娜叫她,她说她马上就回来.她果然马上就回来了,她穿着虹神的薄薄的紧身上衣,披着虹神的披肩,冷得浑身直打哆嗦."哎呀!"她说道,"我把一毛一皮大衣留在化妆室里了!这里一点也不暖和"
然后,她站到壁炉前面去烤腿,火光把拖到大一腿的紧身上衣映成了玫瑰色,闪闪发光.
"王子来了."她又加了一句.
"啊!"其他人都惊奇地叫了起来.
"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事才跑过去的,我想去看一看......他坐在右首台口第一个包厢里,就是星期四坐的那个包厢.嗯?一周内他第三次来看戏了.这个娜娜真是走运......我还 打过赌,说他不会再来了呢."
西蒙娜刚一开口说话,演员休息室旁边发出的又一阵声音盖下她的声音.催场员拉高嗓门在走廊里大声喊道:
"已经敲过开场锣啦!"
"来过三次啦,真够呛,"西蒙娜等到能开口时说道,"你们知道,他不肯到她家里去,而要把她带到自己家里.听说要为此付出不少代价呢."
"当然罗!人家出的价钱总要高一些嘛!"普律利埃尔怪声怪气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往镜子里看了几眼,自我欣赏一下被包厢里的观众一宠一爱一的美男子的仪表.
"敲过锣了!敲过锣了!"催场员不停地喊着,喊声渐渐减弱,他跑遍了每道走廊,每层楼.
丰唐知道王子同娜娜第一次接触的情况,于是,详细情况被他告诉了两个女人.她俩紧紧一靠在他的身边,当他弯着身一子讲到某些细节时,她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博斯克老头一动也不动,露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类事情不会引起他丝毫兴趣.他在抚一摸一着一只红色肥猫,那猫静静地蜷缩在一张长椅子上.抚一摸一到后来,猫竟被他抱在怀里,他那善良.一温一存的面容,很像一个年老糊涂的国王.猫把背拱得高高的,接着嗅了好一阵子他那长长的白一胡一子;大概厌恶白一胡一子上的胶水味,又回到长椅子上,把身一子缩成一一团一睡觉了.博斯克还 是那副严肃而沉思的样子.
"喝点香槟酒倒没什么关系,我要是你,我要喝咖啡馆里的香槟酒,那里的香槟酒好一些."丰唐刚讲完故事,博斯克突然对他说道.
"开场啦!"催场员拖着他那破锣般的嗓子叫道,"开场啦!开场啦!"
叫一声停止了,这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的门骤然打开了,一阵音乐声和在远处发出的嘈杂声传来了.于是,门被人一关,塞垫料的门扉发出一种沉闷的声音.
一片宁静重新笼罩了演员休息室,寂静得好像离掌声四起的演出厅足有百里之遥.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还 在谈论着娜娜.娜娜总是慢吞吞的!昨天她又误了上场.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姑一娘一伸头向屋里张望,她们立刻住口了,接着,她发觉自己找错了房间,就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她是萨丹,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脸上蒙着面纱,装扮成一副来找人的样子."一个地道的婊一子."普律利埃尔咕哝道,一年来,他在游艺咖啡馆经常见到她.于是西蒙娜开始对大家说,娜娜昔日寄宿学校的同学萨丹是怎样被她认出来的,怎样对她着了迷,又怎样缠住博尔德纳夫,开始他把自己推上舞台.
"喂,晚上好!"丰唐一边说,一边和刚进来的米尼翁和福什利握手.
博斯克老头也伸出手来同他们握手,而两个女人则双双拥抱了米尼翁.
"今晚观众看得起劲吗?"福什利问道.
"啊!好极了!"普律利埃尔回答,"观众看得可着迷喽!"
"喂!孩子们,"米尼翁提醒道,"你该上场了!"
他们都知道了,不过还 要等一会儿.他们要到第四场才上场呢.只有博斯克本能地站起来,他是老演员,演戏很卖力,他准备上场.就在这时候,催场员再次来到了门口.
"博斯克先生!西蒙娜小一姐!"他叫道.
西蒙娜匆匆把一件皮袄往肩上一披,就出去了.博斯克则去找他的王冠,不慌不忙地,然后往前额上一戴,再用手一拍.然后,他穿着拖到地上的长袍,步履蹒跚地走了,嘴里嘀咕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像被人打扰了似的.
"你最近的那篇文章写得非常好,"丰唐对福什利说道,"不过,你为什么说喜剧演员都一爱一虚荣呢?"
"是啊,亲一爱一的,你为什么这样说呢?"米尼翁嚷道,他用粗一大的手掌往记者瘦削的肩上一拍,把他的腰都拍弯了.
普律利埃尔和克拉利瑟几乎同时失声大笑起来.一个时期以来,在后台发生的事情令全体演员很感兴趣.他妻子的朝三暮四令米尼翁很是恼火,看到福什利带给他们夫妻的仅仅是一些引起争论的广告一性一小文章,于是一种方法便被他想出来进行报复,那就是对他表示过分亲一热.每天晚上,当他在台上碰到福什利时,就会对他拍拍打打,好像亲一热得很,而在米尼翁这个巨人旁边的福什利则显得很孱弱,为了不跟罗丝的丈夫闹翻脸,他只得强笑忍受着.
"啊!好家伙,你竟敢侮辱丰唐,"米尼翁跟他开玩笑,说道,"当心!一,二,嘭!打在胸口上了!"
他做了一个击剑时冲一刺的动作,对他这样一击,福什利脸色变得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克拉利瑟向其他人眨眨眼睛,示意罗丝.米尼翁正站在演员休息室门口.刚才的一幕已被她看到.她径直朝新闻记者走去,仿佛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似的;她身着娃娃服装,一裸一露着双臂,踮起脚尖,让记者亲一吻她的额头,就象孩子撅嘴撒娇一样.
"晚安,我的宝贝."福什利说道,亲切地吻了她一下.
这是对福什利的痛苦的补偿.米尼翁假装对这个吻没看见.因为在剧院里,大家都可以吻他的老婆.但是,他笑了一下,向新闻记者瞟了一眼;罗丝同他这样对着干,福什利将来肯定还 要吃大亏的.
朝向走廊的带软垫的门开了一下,马上又关上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一直传到演员休息室里.西蒙娜演完之后走了进来.
"哦!演得真叫棒,博斯克老头!"她叫道,"简真使王子笑弯了腰,他同其他人一齐鼓掌,好像他是被雇来专门捧场似的.喂!坐在台口包厢里王子旁边的那个高个子先生你认识吗?他真是个美男子,神态多么庄重,颊髯真是美极了."
"他是缪法伯爵,"福什利回答道,"我知道前天他被王子邀请在皇后那里吃晚饭......晚饭后,他会带他出来散散心."
"哦!原来他就是缪法伯爵,他的岳父咱俩认识,不是吗?他叫奥古斯特?"罗丝对米尼翁说,"你知道,他就是舒阿尔侯爵,我不是还 到他家里唱过歌吗?......恰巧他也在这里看戏,我看见他了,他坐在包厢的后面一排.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普律利埃尔刚刚把那一大撮翎一毛一插上,这时转过头来叫她:
"喂!罗丝,现在该我们上场喽!"
她跟丈夫的话还 未说完,就跟着他走了.这时,剧院门房布龙太太走到门口,一束花捧在手里.西蒙娜开玩笑说,这束花是不是送给她的;但是女门房没有吭声,只是用下巴指指走廊尽头娜娜的化妆室.这个娜娜,鲜花简直把她埋住了.接着,布龙太太走回来,一交一给克拉利瑟一封信,她随口轻轻骂了一声.又是拉法卢瓦兹这个该死的讨厌鬼写来的!这个男人就是缠住她不放!当她知道他还 在门房那儿等她时,她连忙大嚷道:
"告诉他我演完这一幕就会下来......我会让他吃我的耳光的."
丰唐匆匆跑了过来,连声说道:
"布龙太太,听我说......听清楚啦,布龙太太......幕间休息时,你拿六瓶香槟酒来."
催场员又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大家都赶快上场啦!......丰唐先生,你也应该上场了!快点!快点!"
"知道喽,知道喽,我这就去,巴里约老爹."丰唐惊慌失措地回答着.
随后,布龙太太又被他跑上去追看,又叮嘱她一遍:
"嗯?!说定了,六瓶香槟酒,幕间休息时一定要拿来,送到演员休息室......今天是我的圣名瞻礼日,由我付钱."
只听裙子一阵响,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走了.屋子里又寂静下来.当朝向走廊的门关上后发出一声闷响,又下起阵雨来了,窗户上的玻璃被雨滴打的啪啪响,打破了演员休息室的一片沉静.巴里约这个面色苍白的矮个子老头,在剧院里已经三十年跑龙套了,他随便地走近米尼翁,递给他打开的鼻烟盒.他常常在楼梯上和化妆室的走廊里奔走如梭,他献上鼻烟盒,让人吸吸鼻烟,这样他就可以好休息片刻.还 有娜娜太太......他是这样称呼她的,他还 没有叫她呢,她是一贯自一由放任,我行我素,总是想误场就误场,对处罚毫不在乎.他去叫她时却停下了脚步,他感到很惊讶,喃喃地说:
"瞧!她也准备上场啦,她出来了......她大概知道王子来了."
娜娜果然出现在走廊里,她身穿女鱼贩子服装,胳膊.面孔白皙,两块玫瑰红斑抹在眼睛下面.她没有进来,只向米尼翁和福什利点了点头.
"你们好,你们大家都好吧?"
她伸过来的手被米尼翁握住了.随后,娜娜继续神态庄重地往前走,女服装员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不时弯下一身一子,把她裙子上的皱褶抹平,萨丹殿后,紧跟在服装员的后面;她竭力装出一副情绪正常的样子,而实际上她心里烦恼透了.
"斯泰内在哪儿呢?"米尼翁突然问道.
"斯泰内先生昨天到卢瓦雷去了,"巴里约正要回到舞台上去时,说道,"我想他可能要在那儿买一座乡间别墅."
"啊!对了,我知道,那是为娜娜买的."
米尼翁脸色变得很一陰一沉.这个斯泰内,曾经许愿给罗丝买座公馆!过去的事还 说它干啥!算了,犯不着跟任何人闹别扭,另找机会就是了.米尼翁心绪不宁,却仍然露出高傲的样子,踱来踱去在壁炉和蜗形脚桌子之间.现在演员休息室里只剩下他和福什利两个人了.新闻记者疲惫不堪,躺在一张大扶手椅里.他静静地呆在那儿,眼皮半开半闭,米尼翁踱步走过他面前时,总要瞟他一眼.每当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时,米尼翁压根儿不想对他拍拍打打;既然这种场面没有被任何人看到,拍拍打打又有什么意思呢?这种角色由他自己扮演嘲弄人的丈夫,仅仅为了给自己取乐,实在毫无意思.福什利可以这样休息几分钟,他很高兴.他懒洋洋地把脚伸到炉火前,眼睛凝视上方,从晴雨表一直望到挂钟.米尼翁踱步时,在波蒂埃的半身像前面突然停下脚步,心不在焉地看着那尊半身像,然后转过身,回到窗户前面,窗外院子里一块地方黑一洞一洞的.雨已经停了,屋里一片沉静,大量的热量被炭火和煤气灯的火焰般的光芒散发着,使屋里更加寂静了.听不到后台一点声音.楼梯上和各条走廊里死一般地沉静.这是一幕戏接近尾声时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这个时候全体演员在台上用震耳欲聋的声音进行最后的演唱,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嗡嗡声中阒无一人的演员休息室沉睡过去了.
"啊,这些家伙!"突然,博尔德纳夫用他嘶哑的嗓子叫道.
他一来到,便破口大骂两个女群众演员,因为她们装傻,差点跌在舞台上.当他瞥见米尼翁和福什利时,便跟他俩打招呼,告诉他们刚才王子表示,在幕间休息时,他会到娜娜的化妆室来,向她表示祝贺.但是,在他带着米尼翁和福什利走向舞台时,舞台监督走了过来.
"你该去狠狠地惩罚一下费尔南德和玛丽亚这两个废物!"博尔德纳夫气急败坏地说道.
随后,他竭力平静下来摆出一副高贵家长的尊严架势,他用手帕擦擦脸,接着说道:
"我现在去迎接王子殿下."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幕布徐徐降落下来,演员们随即乱哄哄地退下场来.舞台上的光线变得昏昏暗暗,因为台口的成排脚灯已经熄灭了.主要演员和群众演员仓促地回到他们的化妆室里,布景被置景工人们迅速撤走.然而,西蒙娜和克拉利瑟仍然滞留在舞台的后边,在悄声谈话.刚才演出时,利用念台词中间的空隙时间,商定了一件事情.经过一番周密考虑的克拉利瑟,不想去见拉法卢瓦兹,这个人始终下不了决心放弃她,去与加加要好.西蒙娜将去向他解释,一个男人不能这样缠住一个女人不放.最后,她只好答应去转达克拉利瑟拜托的事.
于是,演喜剧中洗衣妇的戏服还 没有被西蒙娜脱掉,就披上一件皮袄,踏上那道狭窄的旋转楼梯;这道楼梯的梯级上满是油垢,两边的墙壁很潮一湿,楼梯一直通到门房室.这个房间位于供演员上下的楼梯和通往经理室的楼梯之间,左右两边是两大块玻璃隔板,看上去颇像一只硕一大的透明灯笼,里面点着两盏闪闪发光的煤气灯.信纸和报纸堆满了房间的一只架子上,桌子上放着几束等人来取的鲜花,旁边是一些忘记拿走的脏盘子,还 有一件女门房正在缝补扣眼的旧女短上衣.在这间杂乱无章的楼梯下的小房间的中间,几位上流社会的先生戴着手套,衣冠整齐,他们坐在四张旧草垫椅子上,一副漫不经心.听其自然的样子被表露出来.每当布龙太太带着答复从舞台上下来,他们就迅速转过头来看看.一封信刚被她一交一给一个年轻人,他立即走到前厅里,在煤气灯光下,匆匆忙忙打开信,脸色顿时微微变白.他看到信里仍然是那句话,在这个地方他这样的信不知收到过多少次了:"今天晚上不行,亲一爱一的,我有事要办."拉法卢瓦兹坐在里边的一张椅子上,椅子在桌子和炉子中间;他似乎下定决心夜里呆在那儿不走了;然而,他有些局促不安,他把两条腿缩回来,因为在他身边一窝小黑猫拼命地钻来钻去,那只老母猫则坐在他的后边,用它的黄眼睛盯着他看."哟!原来是你呀,西蒙娜小一姐,你有什么事吗?"女门房问道.
西蒙娜请她去把拉法卢瓦兹叫出来.但是,布龙太太不能马上为她效劳,因为长溜柜子被她安放在楼梯口,开了一间小酒吧,那些群众演员幕间休息时都来这儿喝酒.这时就有五六个大汉,还 穿着"黑球咖啡馆"化装舞会里穿的服装,他们渴得要死,匆匆忙忙在那里喝酒;布龙太太忙得晕头转向.壁柜里点着一盏煤气灯,一张锡面桌子和几块搁板,已打开了盖子的酒瓶被摆在搁板上面.只要把这个脏乎乎的房间的门打开,就会有一股浓浓的酒味飘出来,里面还 掺杂着门房室里的残羹冷炙的异味和桌子上鲜花的扑鼻香味.
"那么,"女门房在接待完群众演员后,说道,"在那边那个棕色头发的矮个子先生是你要找的吗?"
"不是他,可别叫错人!"西蒙娜说道,"是坐在炉子旁边的那个瘦子,你的母猫正在闻他的裤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