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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下面的土地(5)

发布时间:2023-03-15 09: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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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道坛上,大家笨嘴拙舌地赞扬门罗的博学多识和其它的优点,说自从他离开查尔斯敦来到这里,就像一盏明灯一样照亮了社区;他们讲起他做过的许多琐碎的善事,他为人提供的通达的建议。艾斯科·斯万哲也站起来发言,与其他人相比,他更健谈一些,但紧张则是一样的。他提到痛失亲人的艾达,说等她返回查尔斯敦,大家都会非常思念她。

之后,会众中的六位扶灵人将棺榇扛到墓地,并用绳子把它放到墓穴中。棺木放妥后,大家站在墓穴旁,另由一人致最后的悼词。他回顾起门罗超凡的精力,他如何为教堂和会众不知疲倦地服务,以及他突如其来的衰老,并最终投入死亡永恒的睡眠。发言者似乎从这些简单的变故中看出了生命的无常本质,神的意旨是使其成为对所有人的一个启示。

向墓穴中填土的时候,大家都默立在一旁,但中途艾达不得不转过头去望向山谷,才能忍住悲痛。墓土填实并垒起坟丘后,大家才转身走开。莎莉·斯万哲抓着艾达的胳膊肘,拉着她一起下山。

——你就先住我们家吧,直到准备好回查尔斯敦,她说。

艾达停下脚看着她。我不会马上回查尔斯敦的,她说。

——天!斯万哲太太说,那你要去哪儿啊?

——布莱克沟,艾达说,我会留在这里,至少呆一段时间。

斯万哲太太眼睛干瞪了半天,把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那你打算怎么生活呢,她问。

——我也不是特别有数。

——今天可不许你一个人回到那栋黑乎乎的大房子里。到我们家吃晚饭,住到你准备好了再走。

——真要多谢你,艾达说。她在斯万哲家住了三天,然后一个人满怀恐惧地回到空荡荡的家。三个月之后,恐惧感多少淡了一些,但艾达并不觉得好过多少,因为现在的新生活似乎只是悲惨未来的一个序幕,她从中可以预见到,有朝一日自己将成为一个精力日衰的老妇人,被孤独的浪潮淹没。

艾达离开坟地,一路下山,回到大路上后,她决定继续朝河上游方向走,抄近道返回布莱克沟。这样除了能快一些,还可以经过邮局,而且,顺道路过斯万哲家时,也许他们会请她吃点晚饭。

路上艾达碰见一位老太太,她赶着一口红猪和两只火鸡,要是它们乱跑,就拿手里的柳条抽打;随后,又有一个人从后面赶上来,他佝偻着腰,端着一锹烧得冒烟的木炭,从她身旁快速走过时,脚步不停,扭头咧嘴朝艾达一笑说,他家的火熄了,这是跟别人借的火种。紧跟着,艾达又在路边看见一个人,把一个沉甸甸的黄麻袋吊在一根栗树枝上。树上高高地停着三只乌鸦,它们静观下面发生的事情,一致缄默不语。那人身材粗壮,手持一根断掉的锄头柄,对着麻袋又锤又擂一阵猛打,弄得烟尘四起。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对麻袋不停咒骂,看光景似乎他没过上舒心日子,罪魁祸首就是这麻袋。沉闷的击打声、他喘气和数叨的声音,以及为每一下痛击寻找立足点而在泥土中移动脚步的声音响成一片。艾达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又掉头回来,问他究竟是在做什么。打豆子脱壳,那人说。他明白告诉艾达,在他看来,袋子里的每一颗豆荚都可恨。他怀着仇恨耕地、播种,带着仇恨架秧、锄草,带着仇恨看豆子开花、结实、长大。摘豆荚的时候,入手的每一个都要被他咒骂,然后像甩掉脏东西一样丢进柳条筐。整个过程中,连最后的吃也算上,他唯一喜欢的,就打豆子这一环。

艾达赶到磨坊的时候,天上的雾气还没散尽,但围巾戴在身上已经感觉太热了。她摘下围巾,卷起来夹在胳膊底下。水车轮转动着,不停地把水倾入退水槽内,水花飞溅,哗哗作响。艾达把手放在门框上,感觉到整栋房子都随着水轮、齿轮、机轴和磨盘的转动而震颤。她把头探进门内,在一片机械运转的吱吱咯咯声中提高音量叫道:皮克先生?

昏暗的房间里混合着干玉米、朽木头、长着青苔的引水槽和流水落下散发的各种气味。从房门和两扇小窗透进的微光穿过空气中浓密的玉米粉尘,形成几道昏黄的光柱。磨坊主从磨盘后面走出来,两只手互相搓了搓,扬起更多的灰尘。他来到门口,迎着外面的光亮,艾达这时瞧见他的头发、眼眉、睫毛以及胳膊的汗毛上都挂着一层灰白色的玉米粉。

——来取信?他说。

——如果有的话。

磨坊主走进邮局。所谓邮局,不过是一间靠着磨坊搭建起来的小小棚屋。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封信,翻过来掉过去地端详了一番。艾达接过信,插进口袋中西蒙斯写的那本书里,然后继续沿路朝斯万哲家走去。

艾达看见艾斯科在牲口棚旁边,他正弯身用锤子往车轱辘里打一根自己用洋槐树枝削成的销钉。看见艾达从路上过来,他放下锤子,直起身,两手支在车辕板上,一双手的颜色和粗糙程度几乎看不出和车板有什么差别。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艾达走到近处,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湿陶土般的味道。艾斯科瘦高个子,一头干草般乱蓬蓬的灰发向上支楞着,好像山雀头顶的羽冠。

他很高兴有个借口可以歇口气,陪着艾达穿过栅栏门回屋。艾斯科一直把木栅当成拴马桩,栅栏的尖头已经被百无聊赖的马匹咬得参差不齐。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性的树木和花草,只有五、六棵高大的栎树和一口带盖的水井,这在一个处处流水的地方可是个少见的东西,不过,谁叫他们家住在“无河沟”呢?房子很大,曾刷过白漆,但巴掌大的油漆已经一块一块地脱落,所以说它现在看着像一匹花马也不为过,不过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全部变成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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