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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3-08 12:5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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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暴风雨短暂地让空气变得清新,很快从帕梅亚吹来的风就带来了废料、烧过的油脂和腐鱼烂虾的味道,使空气又变得污浊起来。

杰洛特在丹德里恩下榻的旅店过了夜。诗人住的房间有点紧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要想睡觉,他必须贴着墙。幸亏床足够容下两个人,也能凑合入睡。床板发出吓人的嘎吱声,床垫也已经被既往入住的商人们压扁,那些都是偷偷来品尝婚外生活的老手。

出于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杰洛特梦到了丽塔·奈德。

他们去附近的集市吃早饭,丹德里恩知道那里有一家专做沙丁鱼的餐厅——也是他请的客,杰洛特对此毫不愧疚。一般来说都是反过来——丹德里恩穷的吃不起饭,总是杰洛特慷慨解囊。

他们在简陋的桌子前坐下。大的像个车轮的圆盘子端到他们面前,两人开始享用脆煎沙丁鱼。猎魔人注意到,丹德里恩时不时担心地四下环顾。当有路人好像看着他时,他就紧张得不敢喘气。

“我觉得,”他终于小声说,“你应该买把武器,把它挂在你身上显眼的地方。昨天的事情已经是个教训了,你觉得呢?看那边——外面放着连枷和盾牌的地方,那里是武器商店,我相信他们也卖剑的。”

“这座城市,”杰洛特嚼了嚼沙丁鱼,把它吐到盘子里,“禁止武器进入。外面的守卫会拿走来人的武器。这里好像只允许恶棍带着武器招摇过市。”

“那是他们知道自己可以拿武器,顺便带着武器招摇过市。”诗人指了指路过的恶霸,那人肩上扛着一把战斧。“但是在凯拉克,每个禁令都是互相依存的,为的是确保人们尊重法律,违者严惩不怠。执法的正是费兰特·德·莱顿霍夫,如你所知是我的表哥。而裙带关系正是大自然神圣的法律,因此我们可以无视这里的禁令。我宣布,我们可以携带武器,吃完早饭我们就去给你买把剑。老板!鱼肉真是好吃极了!请再煎十条!”

“吃着这些沙丁鱼,我就感觉丢失的剑其实是对我骄奢和势利的惩罚,因为我被过度消费所诱惑。本来只是附近有人委托我工作,后来我却来到了凯拉克,还去了举世闻名的‘本源’酒店。其实我到别的随便什么地方也能吃到牛肚、豌豆卷心菜和鱼汤这些东西。”

“说到这个,”丹德里恩说,“‘本源’酒店的确以高贵的食物闻名,但还有好多其他好店。有些店的食物一点也不比‘本源’的差劲。比如葛斯·维纶的‘花与椒’,诺维格瑞那家有自酿酒的‘亨·赛宾’,还有离这里不远的希达里斯的‘小奏鸣曲’酒店,那里有全海岸线最好的海鲜,马里波的‘里沃利’有布洛克莱昂松鸡,里面塞满了猪白肉,好吃的不得了,阿德尔堡的‘红椒’最著名的兔肚佐龙葵是献给维德蒙国王的御品,希伦顿的‘霍夫梅耶’……一定要在秋天,双柏节之后光顾,尝尝他们家的烤鹅配梨汁……或者距阿德·卡莱只有几英里远的‘双鰌’,看着只是十字路口上再普通不过的小酒馆,但是却有着我尝过的最好的烤猪蹄。嘿!看看是谁来了!说曹,曹到!你好,费兰特……我是说,检察官大人……”

费兰特·德·莱顿霍夫独自走了过来,示意他的保镖留在街上。

“朱利安,利维亚的大师。我有消息给你们。”

“我得说,”杰洛特说,“我就快失去耐心了。那些犯人招供了吗?我是说昨天趁我没带武器攻击我的恶棍。他们毫不在意地公开谈论这件事,证明他们确实和我失窃的剑有关。”

“很不幸,他们不能证明这一点,”检察官耸耸肩,“那三个关进去的家伙不过是社会渣滓,蠢人三个。他们的确攻击了你,那是因为你没带武器他们才敢。关于偷剑的流言传得飞快——似乎都是守卫室的女士们的功劳。她们很想袭击你……但是也不奇怪,因为你也不怎么受欢迎,不过你自己也不想受欢迎。在监狱里你殴打了几个狱友。”

“对,”猎魔人点点头,“全是我的错。昨天那三个家伙也受伤了,他们难道没有抱怨吗?没有要求赔偿?”

丹德里恩大笑起来,但很快闭嘴了。

“昨天事件的目击证人,”费兰特·德·莱顿霍夫严肃地说,“作证说那三个人被你拿木桶匠的木板狠狠打了一顿。被打的很惨,其中一个衣服都被自己吐脏了。”

“证人真是多愁善感。”

“你打了人,”检察官的表情一点没变,“哪怕在他们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不再具有威胁之后。这意味着你的行为超出自我防卫的范畴了。”

“我不怕。我有个厉害的律师。”

“吃点沙丁鱼?”丹德里恩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我来通知你,”检察官说,“调查正在进行中。被拘捕的三人与失窃案没有关联。我们审讯了几个可能作案的嫌犯,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我们的线人也没有提供任何线索。不过——我主要是来告诉你这一点——剑失窃流言在黑市里引起了不小的动。很多新来的都想和猎魔人打一场,尤其在你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我建议你时刻保持惕,权限之外的地方我管不到。朱利安在这种情况下还和这位利维亚的大师结伴,我不知道……”

“我和杰洛特结伴,”诗人打断道,“经历的麻烦多了去了。我们碰到过的家伙比这里的几个小混混危险多了。如果你想确保诸事顺利,表兄——给我们派几个武装护卫,叫他们吓跑蠢动的恶霸。不然下次杰洛特把他们打趴下的时候,他们又要抱怨他超出自卫范畴了。”

“前提是他们只是混混,”杰洛特说,“而不是某人麾下的雇佣杀手。调查有考虑到这种可能吗?”

“我们会考虑到所有可能,”费兰特·德·莱顿霍夫说,“调查会继续进行,同时我会给你们配备护卫。”

“乐意之至。”

“告辞。”

城市上空传来海鸥的尖啸。

他们去了武器店,结果发现去了也是白去。杰洛特只消一眼就知道那些剑没有好货。当听到老板的报价时,他只是耸耸肩,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我还以为,”丹德里恩在街上追上他,“我们达成了识呢。你应该买点东西,让你看着不太好欺负。”

“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费钱,哪怕花的是你的钱。那些武器都是垃圾,丹德里恩。都是量产的粗制滥造的剑,还有那些看着很厉害的角斗场用剑,要是你想在假面舞会上穿的像个剑术家倒是可以带上。至于那价钱简直太好笑了。”

“那就换一家店,或者找个作坊!”

“到哪都一样。买武器是为了打赢,而不是放着观赏。战场上输的屁滚尿流的家伙估计就是买的这里的剑。也许剑上亮闪闪的花纹的确有必要吧,但是你又不能用它们切香肠。”

“你又夸大其词了。”

“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种恭维。”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说,哪里才有好剑?质量比得上失窃的那两把的那种,或者比那更好。”

“哦,有一些技术湛的锻剑人,他们的店里可能会有些不错的武器吧。但是我需要一把称手的剑,专门为我打造的。造一把这样的剑需要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我没有这么多时间等。”

“但你总归需要买剑。”诗人干巴巴地指出,“这事还挺迫在眉睫的。还有什么办法?也许……”

他放低声音,四下张望着。

“也许……也许可以去凯尔·莫罕?那里肯定有……”

“肯定有。”杰洛特咬着牙打断道,“那里有的是武器,包括银剑。但那里太远了,而这里天就没晴过。在河道上涨的情况下,去那里要花一个月。而且……”

他气愤地踢飞不知是谁丢在地上的空篮子。

“我被人耍了,丹德里恩。耍得像个傻子,还被偷了剑。维瑟米尔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要是别的猎魔人也在,他们也有的好笑了,以后很多年他们都会拿这个笑话我。该死,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必须独自解决这件事。”

他们听到长笛和击鼓的声音。他们来到了一个菜市,那里有一队流汉在奏乐。他们只在早晨表演——听着又蠢又乏味。丹德里恩穿行在菜摊之间,带着——对于一名诗人是很不寻常的——尊重和博学,一边品尝一边评价起每家店的黄瓜、甜菜根和苹果,和摊主们相谈甚欢。

“腌菜!”他用木夹子夹起腌菜,“来尝尝看,杰洛特。味道很好,对不对?这东西又好吃又健康。在冬天,人缺乏维生素的时候它可以预防坏血病。它还有抗抑郁的功效。”

“怎么说?”

“吃一锅腌菜,再喝一锅冻……然后你的抑郁就变得无足轻重了,你会完全忘了它,有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想起。你在看谁呢?那女孩是谁?”

“一个熟人。在这里等我,我去跟她说两句话,马上回来。”

女孩果然是莫扎伊克,在丽塔·奈德家见过的那位腼腆、梳背头的小学徒。她穿着朴素但优雅的玫瑰裙子,软木底的中筒靴,在菜市脏兮兮、滑溜溜的鹅石路上优雅地走来。

他走向她。她正在西红柿摊边上挎好篮子时,被他吓了一跳。

“你好。”

看到是他,她脸微微发白,虽然本来就很白了。要是她背后没有货摊挡着,她当时就转头跑了。她微微动了动手,好像想把篮子藏到身后。不——不是篮子,是她的手臂。她藏着她的手臂和手,让它们完全被一条丝巾遮住。他没有忽略这个细节,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让他抓住了女孩的手。

“放开。”她小声说,试图挣脱。

“给我看。我一定要看。”

“别在这里……”

她把他带到一个远离菜市的地方,这里周围没什么人。他解下丝巾,接着难以克制地咒骂起来,骂了很多很难听的话。

女孩的左手手腕处被拧了一圈。她的大拇指向左边伸着,手掌却朝着上面。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她的生命线,认为她会活得很长;她的感情线虽然清晰,但不连贯。

“谁干的?她?”

“你。”

“什么?”

“你!”她猛地走了手,“你利用我嘲笑她。对这种事情,她必须要报复。”

“我不……”

“知道?”她直视他的眼睛。他之前看错她了,她既不腼腆也不害怕,“你本可以知道,也应该知道。但你却宁愿玩火,觉得很值是吗?你玩够了,心情好了?在酒馆里烂醉的时候有的好吹嘘了,对不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出乎他的意料,莫扎伊克突然笑了。

“我不怪你,”她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很好玩,要不是我当时太害怕了,我还会笑呢。把篮子还给我,我还有急事。买完东西,我还要去见一个炼金术士。”

“等等,你的手不能就那样不管。”

“求你了,”莫扎伊克的声调变了,“别牵扯进来。你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而我,”她过了一会又说到,“我很幸运。她对我已经很温柔了。”

“很温柔了?”

“她本可以废掉两只手的。或者把我的脚拧过来,脚跟朝前。或者把左右脚换一下。我见过她对别人这么做。”

“那你……”

“疼吗?就一下。因为我很快就晕过去了。你脸怎么这么难看?本来就是这样的,我希望她拧回去的时候也能这样。过几天她的报复心就过去了。”

“我要去见她,现在就去。”

“这不是个好主意,你不能……”

他快速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人中传出喧闹声,人们让出一条路来。流歌手也不再演奏了。他看见丹德里恩在远处绝望地朝他比划着。

“你!猎魔的渣滓!我向你发起挑战,来打一场。”

“真是倒霉。莫扎伊克,快跑。”

中站出一个矮壮的男人,他带着皮面具,身上穿着硬皮制成的甲。他晃了晃右手的三叉戟,手一抖展开一面渔网。

“我是铎铎·兹罗伽,又叫网斗士。我在此向你发起决斗……”

杰洛特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对他施了个阿尔德法印。众尖叫起来,被称作网斗士的铎铎·兹罗伽飞到了半空中,双缠住了自己的网,滑过一个卖椒盐卷饼的摊子,重重摔在地上,头撞在了一尊不知道为什么建在裁缝铺门口的铁质矮人雕像上,流乐手对此报以热烈掌声。网斗士还活着,但是看着快死了。杰洛特不急不徐地走向他,一脚踢在他的肝脏部位。有人抓住他的袖子。是莫扎伊克。

“别打了,求你,别打了。你不能做这种事。”

杰洛特很想再踢他一脚,他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而他应该做什么。他也不怎么听别人的意见,尤其是没挨过踢的人。

“求你了,”莫扎伊克重复道,“别报复他了。就当为了我,为了她。再这样下去你会着了魔的。”

他听了她的话。他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

“我要去见你的导师。”他平静地说。

“这样不好,”她说,“后果会很严重。”

“对你?”

“不,不是对我。”

暴雨之夜!暴雨之夜!

当你降临,

暴雨之夜会是

人间狂欢!

——艾米莉·狄金森

每日重复履行我无趣的职责

我抚她的身体-我深谙我的使命

我亲吻她的嘴唇,赞赏她的美丽

而人们毫不留情地叫我卑鄙的叛徒

——莱昂纳德·科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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