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真切地感到这件作品的力量起见,应当注意它潜在的统一一性一.《战争与和平》的第一部法译本是于一八七八年在圣彼得堡开始的.但第一部的法文版却于一八八五年在阿谢特书店发刊,一共是三册.最近又有全部六本的译文问世.大半的法国读者不免短视,只看见无数的枝节,为之眼花缭乱.他们在这人生的森林中迷失了.应当使自己超临一切,目光瞩视着了无障蔽的天际和丛林原野的范围;这样我们才能窥见作品的荷马式的一精一神,永恒的法则的静寂,命运的气息的强有力的节奏.统率一切枝节的全体的情一操一,和统制作品的艺人的天才,如《创世纪》中的上帝威临着茫无边际的海洋一般.
最初是一片静止的海洋.俄罗斯社会在战争前夜所享有的和平.首先的一百页,以极准确的手法与卓越的讥讽口吻,映现出浮华的心魂的虚无幻灭之境.到了第一百页,这些活死人中最坏的一个,瓦西里亲王才发出一声生人的叫喊:
"我们犯罪,我们欺骗,而是为了什么?我年纪已过五十,我的朋友......死了,一切都完了......死,多么可怕!"
在这些暗淡的,欺妄的,有闲的,会堕一落与犯罪的灵魂中,也显露着若干具有比较纯洁的天一性一的人:......在真诚的人中,例如天真朴讷的皮埃尔.别祖霍夫,具有独立不羁的一性一格与俄罗斯情一操一的玛丽亚.德米特里耶芙娜,饱含一着青春之气的罗斯托夫;......在善良与退忍的灵魂中,例如玛丽亚公主;......还 有若干并不善良但很高傲且被这不健全的生活所磨难的人,如安德烈亲王.
可是波涛开始翻腾了,第一是"行动".俄罗斯军队在奥国.无可幸免的宿命支配着战争,而宿命也更不能比在这发泄着一切兽一性一的场合中更能主宰一切了.真正的领袖并不设法要指挥调度,而是如库图佐夫或巴格拉季昂般,"凡是在实际上只是环境促成的效果,由部下的意志所获得的成绩,或竟是偶然的现象,他们必得要令人相信他们自己的意志是完全和那些力量和谐一致的".这是听凭命运摆一布的好处!纯粹行动的幸福,正则健全的情状.惶乱的一精一神重复觅得了它们的均衡.安德烈亲王得以呼吸了,开始有了真正的生活......至于在他的本土和这生命的气息与神圣的风波远离着的地方,正当两个最优越的心魂,皮埃尔与玛丽亚公主受着时流的熏染,沉溺于一爱一河中时,安德烈在奥斯特利茨受伤了,行动对于他突然失掉了陶醉一性一,一下子得到了无限清明的启示.仰身躺着,"他只看见在他的头上,极高远的地方,一片无垠的青天,几片灰色的薄云无力地飘浮着".
"何等的宁静!何等的平和!"他对着自己说,"和我狂乱的奔驰相差多远!这美丽的天我怎么早就没有看见?终于窥见了,我何等的幸福!是的,一切是空虚,一切是欺罔,除了它......它之外,什么也没有,......如此,颂赞上帝罢!"
然而,生活恢复了,波一浪一重新低落.灰心的.烦闷的人们,深自沮丧,在都市的颓废的诱一惑的空气中他们在黑夜中彷徨.有时,在浊世的毒氛中,融泄着大自然的醉人的气息,春天,一爱一情,盲目的力量,使魅人的娜塔莎去接近安德烈亲王,而她不久以后,却投入第一个追逐她的男子怀中.尘世已经糟蹋了多少的诗意,一温一情,心地纯洁!而"威临着恶浊的尘土的无垠的天"依然不变!但是人们却看不见它.即是安德烈也忘记了奥斯特利茨的光明.为他,天只是"一陰一郁沉重的穹窿",笼罩着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