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地差不多所有的人从一开始都用什么名字称呼自己呢?这种例子多得惊人,他们称自己是“上帝的人”或“上帝的选民”,更荒谬的是,“属于上帝的人”。埃及人在其他人的眼里是卑贱的小农,但他们却把自己看作是“上帝的人”。犹太人认为自己是“上帝的选民”。“苏密”——现在人们所知的官方名字是芬兰,它的意思(人们告诉我)是“上帝的人”。太平洋上的许多部落——我们最熟悉的只是塔希提岛人——也称自己为“上帝的人”。波利尼西亚同西亚、北非和北欧相距万里之遥,在这些地方居住的种族彼此间毫无共同之处。可是有一点,他们都明显地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有价值的人,他们看不起人类的其他成员,认为他们是异己,不体面,应该受到鄙视,如果可能,还得躲远一点。
在这个触目惊心的规律中,乍看起来希腊象是一个例外。但是他们高傲地坚持自己是海伦的直系子孙,是天神的儿子,是大洪水的唯一幸存者,这表明他们很尊重本种族的人。他们轻蔑地把非希腊人指为野蛮人(希腊文barbarous这个词的意思是陌生、外来、粗野、奴性和无知),这暴露了他们非常蔑视所有的非希腊人,粗率无礼地称他们为异己,甚至那些在各方面的确高出一筹而且心胸宽广的著名科学家、哲学家们也认为他们是劣等人。这表明至少在这个方面,他们和愚昧无知的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的水平一样,那些土人从来没学过三以上的数,但却十分得意地告诉欧洲最早的来访者说,如果问他们是什么人,将是非常愚蠢的,因为他们显然是独一无二和绝无仅有的“上帝的人”。
我们注意到的罗马人不受这种傲慢无礼的讨厌形式的束缚。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评价低于旁人。千万不要这样认为!他们象现代的英国人一样,认为自己理所当然是至高无上的,所以他们从不认为有必要就这一点做任何明确的解释。他们是罗马人,这就够了。对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事——这是人人都能看见的——大惊小怪不免有失体统。罗马人对此并不在乎,至少在这方面是不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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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纯种族的概念促使大多数部落和民族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值得被称为真正的人民的人,这一点我就谈这么多吧。但这只是一个细节,因为伴随这种奇怪的排外和优越感的种族意识,还有对宗教、道德、风俗这些不同但至关重要的问题的特定的信仰。结果,每个集团无论大小都总是居住在壁垒森严的城堡里,用偏见和固执这个坚固的屏障抵御外界和外来的影响。
美国已经独立地生存一个半世纪了。诚然,清教徒的不宽容行径是没有什么可吹嘘的,但是我们毕竟避免了最危险的极端行为。可是现在,边远地区已经开发了,国家正迅速地走向定型,我们却似乎没有从地球上古老一些的种族的错误事例中吸取足够的东西。就在我们的土地上,各个种族团体仍紧紧地抱成团,各自推行自己的禁忌,好象根本没有听说过《人权宣言》一样。宗教团体好象从未谈过宪法中对出版自由的规定,不但强令自己的成员应该阅读和思考什么,还不顾由全体人民选出的代表制定的法律,自己制定起法律来。在咫尺之间,我们就能看到(如果我们愿意这么做的话)一种狭隘的精神和种族排外性的发展,它直到一九一四年战争爆发时一直被认为是黑暗时代的不幸残余。
很明显,我们对形势的乐观看法有点过早。在近六年的发展中,纳粹主义、法西斯主义以及各种形形色色偏见和片面的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意识形态的增长开始使最抱有希望的人们相信,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几乎是不折不扣的中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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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发现,但正如一个喜欢哲学的法国将军不久前说的那样(几乎是预言):“对不愉快的事情生气是没有用的,因为事实根本不在乎,因此也不会改变”。所以让我们勇敢地面对这些最不受欢迎的发展,作出合乎逻辑的结论,找出对付它们的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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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广博的意义讲,宽容这个词从来就是一个奢侈品,购买它的人只会是智力非常发达的人——这些人从思想上说是摆脱了不够开明的同伴们的狭隘偏见的人,看到整个人类具有广阔多彩的前景。他们就象我在这本书的一开始引用老朋友昆塔斯·奥里利厄斯·希马丘斯向我们提出质问:既然我们举目共望同样的星星,既然我们都是同一星球上的旅伴,既然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天空里,既然生存之谜深奥得只有一条路才使人找到答案,那我们为什么还总是彼此为敌呢?但是如果我们敢于这样做,并且引证一个古代异教徒的高尚之语,那些坚持只有一条通往拯救的道路(也就是他们的那条道路)的帮派的不宽容首领就会马上向我们嚎叫起来,并投来石块和木捧,那些没有沿着他们的狭窄小路走的人注定要永远沦入地狱,因此便严厉镇压他们,来防止他们的怀疑影响别的人,使别的人也去试一试在“唯一权威性的地图”上没有标出的路径。
昆塔斯·奥里利厄斯·希马丘斯生活在公元四世纪。从那以后,有高尚思想的人们偶尔用提高嗓门的方法来捍卫这种精神和种族问题上的中立态度。他们偶尔(但仅仅是很短的时间)甚至成功地创建了自己的团体,在那里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思考,并且允许按照自己的方式寻求拯救。但这种宽容的态度总是由上层领导强行实施的。它从不来自下层,他们不甘于接受来自上层的干预,使凭借着传统的权力,总是要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而如果没有别的方法使别人开窍,就用武力迫使他们“入会”,因而为了防止流血,常常需要由警方出马。
所有的美国人应该永远感激不尽的是,他们的联邦是由一批真正的哲学家缔造的,这些人无愧于哲学家这个词,他们具有广泛的实际经验,完全摆脱了十三个移民区早期历史上典型的狂热宗派主义。这一代人得到了最后的报答,但等他们过世以后,千百万饥饿的欧洲人便潮水般地涌进了他们曾希望建立理智王国的美丽土地,这些欧洲人不仅带来了强壮的臂膀(这是他们必需的),还带来了古老的先入为主的偏见。他们只相信自己见解的正确性,在各个问题上只能依从自己,绝不能兼听旁议。
当时我们太乐观了,又忙于勘探大陆的资源,以至于觉得有了这口大熔炉就能解决一切。但是要熔化任何物质,最好是经过缓慢复杂的过程,还需要经常的监督和照管,因为人的灵魂不愿意被液化,它比我们知道的任何物质都顽固。结果便是现在这个局面,用机关枪和集中营武装起来各种各样现代的不宽容比中世纪的又胜一筹,因为中世纪要“说服”异教徒也只不过使用地牢和缓慢燃烧的火刑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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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向我们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能做些什么?前几页我讲过,我并不信赖对不愉快的事采取熟视无睹的政策。因此我得出了不乐观的结论:至少在目前我们对眼下非常不幸的事态是做不了建设性的事情的。我们必须接受这种形势,同时又要缓慢地为将来作出细致的计划,这点是确定无疑的,我们再也不能让自己措手不及了,因为文明再也经受不住类似近六年中所遭受的各种无休止的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