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楼起,楼梯上就没有铺红地毯了,代替地毯的只是一种简单的灰布。奥克达夫感到自尊心有一点受伤。他对于楼梯渐渐地充满了尊敬。照建筑师的话来说,这是一所好极了的房子,他十分感动,他居然能住在这里。当他跟在建筑师的后面,走进了通他的房间的过道以后,他从一扇半开着的门,看见一位年轻女子站在一张摇篮的前面。一听见声音她便抬起头来。她有金一色一的头发和发亮而深陷的眼睛。他只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十分明朗,因为这个青年妇人突然红着脸,带一种猛然被人窥见的含羞的姿态,把门关上了。
冈巴尔东转过身来再说了一遍:
“我的亲一爱一的,每一层楼都有自来水和煤气。”
随后,他把一扇通便梯的门指给奥克达夫看,说那上面就是佣人们住的房间。他到了过道的尽头便停下来说:
“瞧,我们这就到了你的房间了。”
这间房间是正方的,十分宽大,壁上裱的是带蓝花的灰纸,家具却很简单。靠角落头有一间盥洗间,小得仅仅只有一个洗洗手的地位。奥克达夫直走到窗子面前去,那里有一股绿光照射着,院子深藏在下一面,看去虽然凄凉,倒还清洁,嵌着整齐的石板,自来水的铜龙头闪闪发光。那里始终没有一个生物,也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一排排的窗子。没有一个鸟笼,没有一只花盆陈列在眼前,只是每扇窗子上挂着单调的白窗帘。为了避免那横断院子的左邻房屋的高墙,过于赤一裸一难看,人们在墙上加画了许多假窗,百叶窗永远关着,仿佛邻家的人一直在百叶窗后面继续过着幽闭生活似的。
“我在这里一定会十分舒服的。”高兴的奥克达夫叫道。
“可不是么?”冈巴尔东说,“我的上帝,我租这间房间好象是为我自己租的一样。再说,我是按你信上的指示办的……喂,这些木器你喜欢么?一个青年人所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往后,你就看得出来了。”
因为奧克达夫握着他的手感谢他,向他表示歉意,说自己给了他这许多麻烦,于是他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又说:
“只是,我的好朋友,在这里不要嘈杂,尤其是不能搞女人……我以名誉向你担保,如果你带一个女人进来,这可能造成一场革命。”
“请你放心!”青年人低声说,说时不免有点担心。
“我实在不放心,让我告诉你,因为这类事受连累的总是我……你看过你的房子了,所有的人全是绅士,个个人都讲道德!我们说句私话,他们甚至于讲得过于苛细。除非你不说出一句话,不发出一点声响……否则,一经人听见,好,谷尔先生就要去向瓦勃尔先生报告了,那我们两人就好看了!我的亲一爱一的,为了叫我放心,我向你要求这一点:不要打搅这座房子!”
被这一篇仁义道德的话说服了的奥克达夫,只得向对方表示他决计不打搅这座房子。于是冈巴尔东用一种一警一惕的目光把四下望了一会,然后放低声音,仿佛怕有人听见的样子,眼睛中充满了异彩说;
“在外面,那就什么人也管不着了。是么?巴黎足够大,我们的是地方……我呢,实际上我是一个技术人员,我倒不管这一套!”
有一个搬运夫把箱子拿上楼来了。一切布置好以后,建筑师还以长者的姿态帮忙奥克达夫打扮。随后,他站起来说:
“现在,下去看我的女人吧!”
到了四楼,一个瘦削的、娇一媚的、淡黑头发的女佣人告诉他们,太太这时还没空。冈巴尔东一方面为了这位青年朋友略为自在一点,一方面也为了自己刚才说的一番话有些得意忘形,于是,他带奥克达夫参观他的住宅。首先,参观那间白一色一里嵌金的客厅,墙上有许多花饰,客厅的一面是一间被他改造为工作室的房间,另一面就是卧室,这是他们俩不能进去的地方,不过他也指给奥克达夫看,那卧室并不宽大,是用锦葵一色一纸裱糊的。随后他又把奥克达夫领进了餐厅,整幅墙壁嵌装的都是假木料,其花纹极其复杂,有格子型的,有条子形的。这种装璜很诱一惑奥克达夫,他叫了起来:
“真是富丽!”
在天花板上的方格子花饰中,却露出两条大的裂缝,在另一角落,那漆画也有些脱落,墙底的石灰都可以看见了。
“是的,外表还不错,”建筑师慢吞吞地说,一面把眼睛望着天花板,“你知道,这种房屋的建筑是专为外表好看的。只是,你不应当仔细去考察墙壁。还不到十二年,它就有些维持不住了……门面是石砌的,上面还刻了成套的图象;楼梯上了三道油漆,每一所住宅也贴了金,画了画。这是为了使得上流社会的人喜欢,引起他们的重视……啊,房子还结实,至少它会和我们的寿命一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