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觉得很高兴,她跟我说话那么坦率,可我却觉得有点儿委屈。我想让她知道,眼她打一交一道的不是一个男孩子,我尽力装出一副很随便的、严肃的神态,低声说:
“当然罗,我很喜欢您,齐娜依达-亚历山德罗夫娜,我不想隐瞒这一点。”
她的头慢慢地摇了几下。
“您有家庭教师吗?”她忽然问道。
“没有,我早已没有家庭教师了。”
我扯了谎,我跟我的法国教师分手还 不满一个月哩。
“哦!我明白,您完全是个大人了。”
她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指头。“把两手伸直!”她勤快地把一毛一线绕成了一个球。
我趁她还 没有抬起眼来,就仔细地打量着她,开头是偷偷地看,后来越来越胆大了。我觉得她的脸比昨天更妩媚了。
她脸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清秀、那么聪慧、那么可一爱一。她背朝着一扇挂着白窗帘的窗子坐着,一陽一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一抹柔和的一陽一光照在她那非常轻软蓬松的金发上,也照在她那冰肌玉骨的颈脖上、她那微微倾斜的两肩上和那酥一软平静的胸脯上。我望着她——她对我来说是多么珍贵、多么亲近呀!
我觉得我早已认识她了,而且在我认识她以前,我简直什么也不懂,没有真正地生活过……她穿着一件深色的、已经穿旧了的连衫裙,围一条围裙,我觉得似乎我乐于抚一摸这件连衫裙和这条围裙的每一个皱褶。她的鞋尖露在她的连衫裙外面,我真想倒在这双鞋子跟前……“此刻我坐在她对面,”我心想,“我跟她相识了……多么幸福呀,天哪!”我高兴得几乎要从椅子上直蹦起来,可我的脚只稍微摆一动了几下,就象一个吃着美味可口的东西的孩子一样。
我快乐得如鱼得水,但愿一辈子也不离开这个房间,不离开这个坐一位。
她的眼皮慢慢地抬了起来,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又对着我闪出了一温一柔的光辉,她又莞尔一笑。
“您怎么这样瞅我,”她慢条斯理地说,并用指头点了点威吓我。
我不觉脸红了……“她什么都明白,她什么都看得见,”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了一下。“然而这一切她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看不见呢!”
隔壁房间里忽然发出一阵什么声音——一阵马刀的铿锵声。
“齐娜!”公爵夫人在客厅里喊叫起来。“别洛夫佐罗夫给你弄来了一只小猫。”
“小猫!”齐娜依达扬声叫道,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把一毛一线一团一丢在我的膝盖上,就跑出去了。
我也站了起来,把一绞一毛一线和一毛一线一团一放在窗台上,随即走进了客厅,可我困惑地站住了:一只花斑猫张开着爪子,躺在屋子中央,齐娜依达跪在它前面,小心翼翼地把它的小一脸抬起来,公爵夫人身旁站着一个有一头淡黄色鬈发的年轻骑兵,他的脸红喷喷的,两一腿向外微凸,他几乎遮没了整个窗户间的墙壁。
“多么逗趣儿呀!”齐娜依达连声说了几遍,“它的眼睛不是灰色的,而是绿色的,耳朵好大呀!谢谢您,维克多-叶戈雷奇!您真好。”
骠骑兵微微一笑,鞠了个躬,同时把马刺咔嚓一声碰响了,马刀的链子也丁当了一下。我认出了,他就是昨天傍晚我见到过的那些年轻人当中的一个。
“您昨天不是说过,您想要一只大耳朵的花斑猫……瞧,我弄来了。您的话就是法律呗。”他又鞠了个躬。
小猫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就嗅起地板来了。
“它饿了!”齐娜依达扬声说道。“沃尼法季、索尼娅!拿牛一奶一来。”
一个穿着旧的黄色连衫裙、脖子上系着一条褪了色的围巾的女仆端着一小碟牛一奶一走进来了,她把年一奶一放在那只小猫跟前。小猫哆嗦了一下,眯缝起眼睛,一舔一了起来。
“它的舌头多么红呀,”齐娜依达说着,几乎把头俯到了地板上,从侧面去看小猫鼻子底下的那根舌头。
小猫吃饱了就哼哼起来,还 装腔作势地张开爪子。齐娜依达站了起来,转身向女仆冷静地说:
“把它带走。”
“为着这只小猫,请把您的一只手伸给我,”骠骑兵说,他咧嘴笑着,并扭一动了一下他那紧紧地裹在新的制一服里的强壮的躯体。
“给您两只手,”齐娜依达不以为然地说,随即把手向他伸了过去。他吻着她的双手,这当儿她的目光穿过他的肩头投向了我!
我木然站在原地,不知道我应该笑呢,还 是应该说些什么话,或者就这样默不作声。忽然我的家仆费多尔的身影穿过前室开着的门,映入了我的眼帘。他向我做着手势。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你来干什么?”我问道。
“您母亲让我来叫您回去,”他悄悄地说。“您没有带回话回家,她很生气。”
“难道我在这儿已经待了很久了吗?”
“一个多小时了。”
“一个多小时了!”我不由得复述了一遍,就回到了客厅,我恭敬地行了礼,碰了一下脚跟告辞了。
“您上哪儿去?”公爵小一姐隔着骠骑兵向我了瞥了一眼,问道。
“我要回家了。我得禀告家母,”我转脸向那位那老妇人补了一句,“说您一点多钟光临敝舍。”
“少爷,您就这样说吧。”
公爵夫人连忙拿出鼻烟盒,大声地嗅了起来,我甚至为此全身一震。
“您就这样说吧,”她又说了一遍,眼泪汪汪地眨巴着眼睛,嘴里还 哼哼着。
我又鞠了个躬,就转身走出房间,背上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年纪很轻的人知道有人在背后望着他时,都会有这种感觉的。
“喂,mosieur,沃尔杰马尔,请常来看我们,”齐娜依达大声说道,又纵声大笑起来。
“她为什么老是笑呢?”我心里想着,在费多尔的陪同下回家去了。费多尔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只是带着不以为然的神情跟在我后面。母亲责骂了我,她觉得很奇怪:我在公爵夫人家里能待这么久,到底在干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有回答她,就到自己的屋里去了。我忽然变得很伤心……,我竭力忍住,不哭出来……我妒忌那个骡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