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黄昏时候,查拉斯图拉和弟子们穿过森林;他们找寻泉水,而走到一个树木环绕的绿草场上。在那里,一些少女跳舞着。她们认出了查拉斯图拉,便停止了跳舞;但是,查拉斯图拉友好地走近她们,向她们说:
“可一爱一的少女啊,别停止了你们的跳舞罢!来到此地的人,决不是一个不祥的败兴者,也决不是少女的仇敌。
我是在魔鬼前的上帝之辩护者:而那魔鬼便是严重的一精一神。轻一盈的少女啊!我怎会是神圣的跳舞和处一女的美一脚踝的仇敌呢?
不错,我是一个暗树之森林与夜间:但是不怕黑暗的人,会在我的柏树下找到玫瑰盛开的小径。
他也可以找到那处一女们最一爱一的小神,沉默地闭了眼睛在泉边休息着。
真的,这懒骨竟在白昼沉睡了!他曾想捉到很多的蝴蝶吗?
美丽的少女啊,如果我稍稍责训这小上帝,别对我生气罢!他也许哭喊起来;——但是即使他哭着,他随时可以笑的!
他应当两眼含泪地向你们请求一个跳舞;而我将用一首歌伴和着:
这是一首跳舞之歌,对于我的最大最强的魔鬼,被称为世界之主人的严重的一精一神唱出一个讽刺。”——
这便是邱比特和少女们共舞时,查拉斯图拉唱的:
“啊,生命!最近我曾凝视过你的眼睛。我似乎掉落在不可测知的深处一样。
但是,你的金钩把我拉引上来;你因为我说你不可测知而讥笑我了。‘一切鱼类都如是说。’你道;‘它们自己无法测知之物,便认为不可测知。
但我是多变的野一性一的,我完全是一个妇人,而不是一个有德的妇人:
虽然你们男子称我为深沉的,忠实的,永恒的,神秘的。
你们男子常把自己的道德赋与我们;——唉,你们这些有德者!’
它曾这样笑过,这不可置信的;但是当它自谤时,我决不相信它和它的笑。
一天,我和我的野一性一的智慧秘密谈话,它向我怒着说:
‘你要生命,渴求生命,而一爱一生命,所以你赞颂它!’
我几乎对它作了一个无情的答复,而把真理告诉了这寻衅者;当我们把真理告诉自己的智慧,那便是最无情的答复。
一切事物对于我们三个是这样对立着。在我的内心里,我只一爱一生命。——真的,我恨它时我最一爱一它!
但是如果我喜欢智慧,或竟太喜欢它些:那因为它太使我联想到生命了!
智慧也有生命之眼睛与笑,甚至还有生命之金钩:它俩如此相肖,难道是我的过错吗?
一天,生命曾问我:‘智慧,它到底是谁’——我忙答道:
‘唉!是的!智慧!
人们狂一热地追求它,而不能获得满足,人们只能隔着面网看它,只能伸出手指穿过网孔去把握它。
它美丽吗?我怎能知道!但是最有经验的鱼,还不免吞咬它的诱饵。
它是多变而因执的;我曾见它紧一咬着唇,反梳着头发。
它也许是恶劣而虚伪的,它也许完全是一个妇人:但是当它自谤时,它的诱一惑一性一最大。’
我说完以后,生命闭着眼睛狡狯地笑了。‘你讲的到底是谁呢?’它问。‘也许是我罢?
即令你不错,——但是你竟能当着我,说这样的话吗!现在说说你自己的智慧罢!’
唉,亲一爱一的生命!你于是再张开你的眼睛,我又似乎掉落在不可测知的深处一样。”——
查拉斯图拉如是歌唱。但是当跳舞已完,少女们别去以后,他悲哀起来。
“太一陽一早已西匿了。”他终于说;“草场上润一湿起来,森林里吹来一阵冷气。
一个不可知之物在我旁边沉思地凝视着我。怎样!查拉斯图拉还生存着吗?
为什么而生存呢?什么好处呢?凭什么生活呢?什么方向呢?何处呢?如何生活呢?
继续生活着,不是疯狂吗?——
唉,朋友们,这是黄昏在我身上诘问,原谅我的悲哀罢!
黄昏已经到来:原谅我,黄昏已经来到了罢!”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