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的口水起到两个作用。我手背上湿润的吻痕将薄薄的碱片固定住,让它们烧灼。此其一。第二,碱只有在遇水时才会灼烧。或者遇口水。
“这是一种化学灼伤,”泰勒道,“会比你以前所有的灼伤都痛。”
你可以用碱疏通堵塞的下水道。
闭上眼睛。
一小团碱糊遇水反应能烧穿一个铝锅。
一杯碱溶液加水能溶解一把木匙。
碱遇水后会达到两百度的高温,当它在我的手背上升温灼烧时,泰勒用一只手的手指压在我的手指上,我们的手在我血迹斑斑的裤子膝盖上伸展开,泰勒说一定要注意,因为这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时刻。
“因为此前的一切属于一个故事,”泰勒道,“而此后的一切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是我们俩一生中最伟大的时刻。
附着在泰勒那个吻痕上的碱是一堆篝火,是烙铁或是原子反应堆在我手背上烧灼,感觉上却像在距我几英里远的长路尽头。泰勒要我回来跟他并肩一道。我的手却在离去,越来越小,在长路尽头的地平线上。
想象一下那火仍在灼烧,只是眼下它已然越过了地平线。成为一次日落。
“回来感受那烧灼的痛,”泰勒道。
这不是他们在互助组搞的那套引导性冥想吗。
千万不要去想痛这个词。
引导性冥想对癌症有效,对这个也应该有效。
“看着你的手,”泰勒道。
别看你的手。
别去想灼热、血肉、肌体组织或是烧焦这些个词。
别去听自己的哭泣。
引导性冥想。
你现在是在爱尔兰。闭上眼睛。
你是在爱尔兰,时间是大学毕业后的那个夏天,你在一个小酒馆里喝酒,旁边就是布拉尼城堡,每天都有一辆辆大巴将整车的英国和美国观光客拉过来亲吻那块石头。
“注意听我的话,”泰勒道。“肥皂和‘人牲’是手拉手出现的。”
你随着人流离开酒馆,走过寂静的街道上水淋淋的汽车,刚刚下过一场雨。已经是晚上了。你一直走到布拉尼城堡。
城堡中的地板都朽坏了,你沿着石头台阶向上爬,每上一级,四周包围着你的黑暗就深一层。每个人都默默地爬着,遵从这一小小的反抗行动的传统。
“听我说,”泰勒道。“睁开眼睛。”
“在远古,”泰勒道,“人牲是在一条河上的一座小山上献祭的。有成千上万人。听我说。人牲献祭完成后,尸体都架在柴堆上烧掉。”
“你可以哭,”泰勒道。“你可以跑到水槽边用水冲洗手背,可首先你一定得明白你的愚蠢,明白你会死掉。看着我。”
“总有一天,”泰勒道,“你会死,你只有明白这一点,才能真正对我有用。”
你在爱尔兰。
“你可以哭,”泰勒道,“不过你滴到碱片上的每一滴眼泪都会在你的皮肤上烧出一个烟疤。”
引导性冥想。大学毕业那年的那个夏天你在爱尔兰,或许那就是你第一次渴望无政府状态的地方。在你认识泰勒·德顿很多年前,在你往你的第一份英格兰奶油上撒尿前,你就学到了那些小小的反抗行动。
在爱尔兰。
你正站在一个城堡楼梯顶端的一个平台上。
“你可以用点醋,”泰勒道,“来中和烧灼,可首先你必须承认放弃。”
在成百个人被牺牲和焚烧后,泰勒道,厚厚的一层白色沉积缓缓从祭坛上滑下来,顺着山坡滑入河流。
首先你必须沉到底。
你站在爱尔兰一个城堡的平台上,平台四周包围着无底的黑暗,在你头顶上,大约一臂距离的黑暗之外就是石墙。
“雨,”泰勒道,“年复一年落在火葬的柴堆上,年复一年,人牲被焚烧,雨渗透木头的灰烬后变成了一种碱溶液,这些碱液又跟人牲那熔化了的脂肪搀和在一起,然后,一层厚厚的白色肥皂沉积物就从祭坛的坛基处慢慢滑落下来,最后顺着山坡滑向那条小河。”
你周围的那些爱尔兰人就在黑暗中干起了表示反抗的小勾当,他们走到平台边,站在无底黑暗的边缘开始撒尿。
那些人还说,来呀,把你那带着过多维他命又黄又有营养的美国尿尿撒点出来。富有、昂贵,然后丢弃。
“这是你人生中最伟大的时刻,”泰勒道,“可你却心不在焉,就要跟它失之交臂。”
你在爱尔兰。
哦,你开始尿了。哦,嘢。没错。你能闻到氨和每天定量的B族维他命的气味。
在肥皂滑入河流的地方,泰勒道,历经千年的杀牲和雨淋后,古人发现在那个地方衣服会越洗越干净。
我正在布拉尼石上撒尿。
“哇呀,”泰勒道。
我正在我的黑色裤子里撒尿,就那条粘着干血迹,我老板无法容忍的裤子。
你在造纸街上一幢租的房子里。
“这可有点意思了,”泰勒道。
“这是个信号,”泰勒道。泰勒脑子有各种实用信息。在没有肥皂的文明中,泰勒道,人们使用自己的尿和他们养的狗狗的尿洗衣服和头发,因为尿里含有尿酸和氨。
有了醋的酸味儿,那条漫长道路的尽头,我手上的火灭了。
碱的气味刺激着你分叉的鼻窦,还有医院里让人犯呕的尿和醋味儿。
“把所有那些人杀掉是对的,”泰勒道。
你的手背上,正好是泰勒那两片唇痕的部位又红又肿而且泛着光。吻痕的周围则散布着有人哭泣造成的香烟灼痕。
“把眼睁开,”泰勒道,他的脸上闪耀着泪光。“祝贺你,”泰勒道。“你距离沉到底又近了一步。”
“你一定得看看,”泰勒道,“第一块肥皂是如何用英雄们造出来的。”
想想那些用于产品实验的动物。
想想那些被发射到太空里的猴子。
“没有他们的死亡,他们的痛苦,没有他们的牺牲,”泰勒道,“我们将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