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下个礼拜天是四月里一个最一陰一沉的日子——乌云密布,还 下着阵雨。下午,默里一家除罗莎莉以外,全都不想去教堂。罗莎莉却执意要去做礼拜。和往常一样,她让人准备好马车,并要我和她一起去。我当然愿意,因为我在教堂里可以不顾旁人的嘲笑去注视一个身影和脸庞,在我的眼睛里,他的可一爱一超过了上帝最美丽的造物。我可以认真地倾听一个声音,因为在我耳中,它比任何美妙的音乐都动听。我可以让人看起来,我像是在和我最关心的神灵一交一流,从中汲取最纯粹的想法和最神圣的热望。这幸福的境界纯净得没有掺杂一点儿别的东西,除非是我的良心在自我谴责,它常常悄悄地提醒我:我对那个造物比对造物主更加倾心,这样我就是在欺骗我自己,而且也是在嘲弄上帝。
这种想法有时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但有时我可以用这样的办法使自己安静下来思考,我想,我所一爱一的不是这个男人,而是他的仁慈。“凡是清洁的、可一爱一的、可敬的、有美名的,这些事你们都要思念。《圣经·新约·腓立比书》,第4章第8节。请注意:此处所列诸德行的次序有变动,原文“可敬的”在前,列在“真实的”与“公义的”之间。”我们崇拜上帝就应该崇拜上帝的德行,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身上像上帝的这位忠实仆人那样,有着这么多的品一性一而发光,但这恰恰就是他本人的一精一神。像我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可以占据我的心的人,如果了解他而不欣赏他,那就是愚钝到没有感觉的地步了。
礼拜刚做完,默里小一姐就离开了教堂。那时正下着雨,而且马车还 没有来,我们只好站在门廊里。我感到惊讶,她为什么要如此匆忙的出来,梅尔塞姆少爷和格林少爷都不在那里。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因为韦斯顿先生出教堂的时候她就可以和他说话了。很快他果然出来了。他对我俩打过了个招呼后,然后想继续走他的路,但是,默里小一姐把他留住了。她先是说了一些天气让人不愉快的话,接着就问他,明天是否有时间到门房的小屋去看看住在那里的老妇人的孙女,因为那女孩发烧生病了,而且想见他。他答应了可以去。
“韦斯顿先生,你什么时间来?那位老妇人期待你的到来,你什么时间可以到,她好等你。在有体面的人来访时,她总会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些。他们对这个的重视度是我们不能想象的。”
太令人惊奇了,平时从不会体贴人的默里小一姐居然会想到这些。韦斯顿先生说了是在上午的某个时间,并尽可能按时前来。这时候,马车准备好了,男仆打开一把伞,正准备护送默里小一姐穿过教堂的院子。我正要跟着她走,但韦斯顿先生也有一把伞,他要打伞护送我,因为雨下得很大。
“不,谢谢你,这点雨我没事的。”我说。当事情突然发生时,我总是缺乏这些普通的见识。
“不过我认为,你不会是喜欢淋雨吧?无论如何,一把雨伞是不会对你有害处的。”他带着微笑回答我,这说明他没有对我生气,要是遇到其他的脾气不好或傲慢的人,我这样拒绝他们的帮助,他们早就生气了。我不能否认他所说的话,于是就跟他一起打着一把雨伞来到了马车前。上车时,他还 伸手搀扶了我一下,本来这种礼貌之举是不必要的,但是我也接受了,因为我怕他生气。我们离开时,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看了我一眼。这就是在瞬间发生的事,但是我从中看出一种意味,它把我心中燃一烧的希望之火燃得更加明亮了。
“格雷小一姐,你可以再等一会儿,我会安排仆人去接你的——你其实用不着韦斯顿先生给你撑伞。”罗莎莉说,同时在她那漂亮的脸上出现一一团一非常不高兴的一陰一云。
“我不用伞也可以出来的,但是韦斯顿先生要打伞护送我。我开始就说了不用,但他还 是坚持要这样做,我怕拒绝他会让他生气。”我平静地微笑着说,内心的喜悦油然而生,这使得在其他场合下我感觉受到伤害的事也变得有趣了。
马车开始前进。当我们经过韦斯顿先生身边时,默里小一姐俯身向前,朝车窗外看去。他正沿着小路向他的住所走去,头也没回。
“愚蠢的驴!”她喊道,然后用力地重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回头看我,你会有损失的!”
“他损失什么?”
“我会对他的点头致意,会把他抬到七重天七重天:基督教中上帝和天使所居的极乐之境。上去的!”
我没有回答。我看出来她情绪不好,但这件事却让我暗自欢喜。我不是因为她的烦恼而欢喜,而是因为她已经想到她烦恼的理由。这使我产生这样一个想法:我的希望并不全是我的意愿和想象的产物。
“我是想用韦斯顿先生做海特菲尔德先生的替身,”我的同伴说,一会儿,她又恢复了平常那种高兴的样子,“你知道吗,星期二要在阿许比庄园举行舞会,一妈一妈一认为托马斯爵士将会在那个时候向我求婚,这种事情常常是在舞会上大家私下接触完成的。因为在这种场合,绅士最容易陷入情网,而女士也是最迷人的。但是,如果我即将如此快的结婚,我就一定要尽量利用眼前的这段时间。我决不能只有一个海特菲尔德把他的心放在我的脚下,乞求我接受这种毫无价值的男人做礼物。”
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如果你有意思是要把韦斯顿先生当成你的一名牺牲品,那么你就必须去向他表明,等到他心里燃起了希望,要求你去实现他的希望时,你会发现拒绝和退缩又是很困难的。”
“我想他不会要求与我结婚的,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真要这样他也未免胆子太大了!但是,我要他感觉到我的魅力。事实上,他已经感觉到了,不过他还 得承认,无论他对我有什么幻想或什么希望,他都只能把它们埋在心里,不过他的那些幻想的最后结果就是能让我得到乐趣——暂时的乐趣。”
“噢!愿仁慈的神灵能把这些话轻轻地送进他的耳朵中!”我的内心在呼唤。我太愤怒了,以至于对她的话无法贸然地大声回答。那天,我们没有再谈论韦斯顿先生。但是,第二天早上,刚吃完早饭,默里小一姐就来到教室里。她的妹妹正在学一习一,或者说是在做功课,因为那算不上是学一习一。默里小一姐说,“玛蒂尔达,我要你十一点钟陪我散步。”
“哦,不行,罗莎莉!我必须去叫人做新缰绳和新鞍褥,还 要去和那个捕鼠的人谈论有关他的狗的事,让格雷小一姐陪你去。”
“不,我想要你,”罗莎莉说,把她妹妹叫到窗前,咬着耳朵作了一些解释。听了她的话,她妹妹就同意陪她去了。
我记得韦斯顿先生说过十一点钟要到门房的小屋来,便想起来她们的整个计策肯定与此有关。因此,晚餐时,我听到她们的长篇报道,说是:她们正沿着道路散步,韦斯顿先生就追了上来。而且他们如何长时间地散步和谈话,她们发现他真的是一位让人十分愉快的朋友。他能和她们在一起散步,他看到她们对他如此屈尊俯就,一定感到很高兴,这一点他表现得很明显,如此,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