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有一个黄昏。
夕阳真是够好看的了,几片浮云,几缕炊烟,被大大的、圆圆的落日光辉,涂抹出浪漫的釉彩。今年夏天是很热的,有时是闷热。因为好多天没有下透雨,田野的作物和树木,都显得有气无力,打不起精神。黄昏中的人们,城里的坐街头乘凉,乡下的在田边闲话。大城小镇灯火辉煌的酒家,静悄悄,又嘈杂。东西南北,、人来人往,又聚又散。黄昏叫人陶醉,黄昏使人轻松,黄昏令人有声有色。自然也有人,有许多的人一天忙到晚,从不留心黄昏是何景色,更说不上黄昏的诱惑。
不过,闷热的黄昏,人们共同的切盼,是风——轻轻的风,阵阵的风,凉爽的风。
沿路走着,沉默寡言。只是向前走着,走着。也不想坐下来,只是走着,也时时地张望左右,也时时站一会,辨别一下听不清的声音。走着,毫无目的地走着,也想去探索什么,追回什么,重复什么,可是眼前仍是茫然的、熟悉的,又是不熟悉的黄昏景色。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说的是争名争权争利不对,可争的上去了。”
“现在是啥事不争不到手,谁替你说公平不公平。”“武松的兄长,谁恭维你?”
“不能自己对不起自己。”
“现在当干部的也都得学会这一套,真见鬼!”
“啥叫真本事,谁都得学孙猴子钻铁扇公主的肚子。”“官场这一套,商界这一套,不混明白,就得吃一辈窝囊饭。张三不如此。李四不如此?”
“拍马不能拍错地方,嘴里不吃这一套,可心里吃。”“你问问什么叫政绩,会说会吹会拍,领导跟前搞的明白。”
“一把椅子没坐热,就得想坐另一把椅子,刚当处长就想当部长,不是一个两个。”
“不管他包公秦桧,不奔官,不捞钱,也是亏得活着。”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在走着,在听着,这是身前身后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还是两个人的“对话”,还是一堆人七嘴八舌?全然是与己无关的。路是自由的,黄昏是自由的。可太闷气了,只是希望黄昏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哪怕是狂风大作一时,把路上的尘埃卷走,黄昏会是更迷人的。
(1987年8月18日《吉林日报》)
【赏析】
《黄昏的风》,以新颖独特的形式,挥洒自如的笔触,形象逼真的描绘,抨击了当前社会上那种阿谀奉承,吹吹拍拍的不正之风,令人耳目一新。读起来,使人仿佛置身盛夏黄昏的街头,领略习习薰风的清爽那般惬意。
作者立题是下了一番苦功的。《黄昏的风》,是自然界的风,也是世俗之风。古有宋诗言,采四方风俗以观民风,故谓所采诗为风,采诗者为风人。作者正是以风人的身份,采集到一组对话,以观社会之风,给人启迪,令人深思的。
这篇杂文的表现形式,突破了以议论为主的写作模式,更多地借助于散文式的形象的描绘。作者用大量的直观的形象描绘代替了泛泛的议论,从而增添了文章的文学色彩。文章一开头,对黄昏进行了形象的描绘,看似无意之笔,实则正是用这“闲笔”,将读者轻松地引入正题。作者对吹吹拍拍的不正之风的鄙夷和嘲弄,并不是直抒胸臆地谈出来,而是从路人对话的客观描述中显示出来。这比自己站出来说话,更有真实感,也有力得多。最后,作者“希望黄昏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哪怕是狂风大作一时,把路上的尘埃卷走,黄昏会是更迷人的”,这是用象征的手法,抒发了对社会上种种不正之风的愤慨和对于风清弊绝好时日的渴盼。感情深沉而热烈,余音袅袅而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