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齐国有一患健忘症者,行则忘止,卧则忘起。其妻让他外出求医,他转了一圈复徘徊门外,竟不认识自己的家门和妻子了。这样的健忘者,也许是古小说家的塑造。然而现实生活中类似的健忘者却不乏其人。
据一友人告知,某县一位领导素以清正廉洁自诩,每当年、节之前,总要召集县直机关领导干部开会,提出几条为政清廉的要求,其中自然少不了“下面不要送礼,上头不要收礼”这一条。会议开完,小车一鸣,这位干部下乡躲避送礼风去了。乍看起来,此公作风的确过硬。其实,“和尚”走了有“庙”在。几天后回得家来,鸡鸭鱼肉、名烟好酒已经按送礼人的姓氏笔画恭候了。虽然礼单有家属相告,但父母官可以佯装不知物从何来。至于前几天在大会上的“君子之言”,早巳被风刮走,哪能真的“驷马难追”!下属有能识破此秘诀者,就专盯着这位干部下乡后去进贡,省得让领导落受贿之嫌。反正现在又不是东汉杨震时代,深更半夜的交易,只有“你知我知”,哪有什么“天知地知”? !
不过,现在得健忘症的,还有比这位“七品官”更现代化的。近听某电台广播:一行署副专员头天传达国务院关于不准在宴席上摆白酒、香烟、易拉罐的通知,第二天他主持召开全区工业现场会,香烟白酒照吸照喝,30人一顿就吃掉600元,大有阿Q当年“中兴”后的那种“现钱,拿酒来”的阔绰气派。真是“贵人多忘事”!
其实,这位副专员的阔绰,比当年阿Q的阔绰强不了许多。阿Q的钱是从别人的墙洞里“挖”出来的,这位副专员的钱则是从国库里“补”来的。就是这个地区,1987年财政赤字高达1600万元,全区各县每年都要吃国家扶贫补贴款。只是健忘症作怪,这些都不记得了。
拙文草成,偶从报纸上看到一篇 “小议”。作者把那些口喊端正党风、肚皮要得实惠的“长官”们叫做“人格分裂症”。窃以为,此症与“健忘症” 实乃异曲同工,均属言行不一。
如何治一治这种“健忘症” 或“人格分裂症”,笔者斗胆献出几方,不妨一试: 一是对自称“公仆” 的官员们进行党的宗旨再教育。不要因为发展商品经济,就晕乎到连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和艰苦奋斗的传统都不相识了; 二是莫让红头文件贬值。许多煞风的文件都离不开 “严肃处理”这一条,但只听“雷声”响,未见 “雨点” 下,人们说“令箭” 成了“鸡毛”; 三是下面多出几个敢于“鞭打督邮” 的 “张飞” 。例如山东省临沭县一个小小服务员,敢于掀掉县委书记利用 “对话” 而 “对酒” 的餐桌。这对健忘症者来说,就是一副疗效很高的清醒剂。
(1988年10月22日《湖北日报》)
【赏析】
广播的收听,有很大的随意性。广播节目稍不如意,就会失去听众。何祝三同志掌握听众心理,在他的广播杂文《治一治健忘症》中,不象有些杂文那样杂在内容或杂在形式,而是在表达手法上下功夫。他巧借形象,鞭挞丑类,语言诙谐绮丽,文字纵横潇洒,通篇文章深入浅出,色彩斑斓,牢牢抓住了听众的心。
全文由两则实例组成主体部分:
先写一位“七品官”口是心非。开会时他可以堂而皇之提出不要收礼送礼的箴言,会下却煞费苦心,躲到一边,让家属 “代受其过”。例子虽小,却很尖锐。文章有这么一句话: “会议开完,小车一鸣,这位干部下乡躲避送礼风去了。”一个“鸣”字,配上一个“躲避”,干脆利索地勾勒出此人的病态心理。作者又用幽默手法写那人几天后回家,礼品“已经按送礼人的姓氏笔画恭候了”,并用反嘲“ ‘你知我知’ ,哪有什么 ‘天知地知’ ”,在俏皮中流露自己内心压抑不住对腐败现象十分厌恶的正气。
再写一位更为荒唐的行署副专员。他头天传达国务院要求干部廉洁从政的通知,第二天却带头摆席,一顿吃掉600元。作者借用阿Q当年一度阔绰的气派,重话轻说,归结在一句“贵人多忘事”上,殊不知此话后面,吞下了作者多少眼中泪。
这还没完,作者特意另起一段,专门指出那600元之来历比起阿Q的偷来更为可耻。因为它发生在每年都吃国家补助款的贫困地区呀!写到这里,作者心中的激愤已经难以抑制,如此深刻的揭露,能不引起读者的共鸣吗?
嘻笑怒骂皆成文章。除了中心段落作者尽情发泄自己的感情外,文章是以谈笑风生开始的。作者引用一则对古代一健忘症者变形夸张的故事,引人发笑,吸引了读者的注意,也表明作者“真以指事,诚以待人”的善良心愿。他衷心希望那些自觉不自觉地干着祸国殃民的事的人,及早清醒,从速改正错误。
笔法老辣的作者,在末段收起了前面的一丝微笑和温和,猛击一掌,运用理智,极其严肃地提出三条建设性意见,一锤定音。使杂文既有力暴露了某些干部的病情,又对不同病例开了药方。当然,由于作者知识积累丰厚,驾驭文字自如,此段中仍不乏用典和博采口语,致使全文语气连贯,刚柔相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