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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村《爱人》小说原文及赏析

发布时间:2022-12-29 09: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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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挂着的那架冷酷的八角挂钟才刚刚指到八点四十分;在木栏内,那位猫头鹰眼的主任的位子还是空着;外面屋顶上的雪光从东边一列英国式的窗子映入,全办公室充满一种死灰色的光线。几个早到的同事正围在暖汽管的四周听着胡大讲他的嫖经;雷夫君一面听着这高声的谈笑,一面有意无意地把号房刚递给他的一封私信用手拆开。

雷夫君是个眼睛近视,身躯瘦小约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是生在离济南一百里地远的一个小城镇里,在那里他跟一个与他家有亲戚关系的举人受教育,从小就以用功著名。不久他父亲觉得读四书在这个年头已不实用,便把他送入省城考学校,他费了两年的功夫补习123和ABC,末了才考入了一个中等商业学校。他在学校里也同在私塾一样地在课程上用功,毕业的时候,因为成绩很好,学校当局便想了一个法子把他荐到北京来做事,到现在已是六年了。雷夫君的生性也与他的历史一样简单:胆小,谦顺,从来不拒绝人。他住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公寓里,白天照例是到公司办事,晚上照例是看看闲书,再不然就是躺在床上出神。在公司里他们叫他“圣人”。这一半自然也是因为老像一个老处女似地保持着他的贞操,从不肯跟别人去打一个茶围,但一半是因为他有读书的瘾。他不时地要买新书,除了小说之外,也间或读一点讲各种问题的书。当他读一本书时,他的整个的灵魂都要和书融在一起,他相信书中的每一个字,他觉得书中的人物的经历就是他自己的经历。他非常爱谈话。其实他的谈话就是背书,但是他却不自觉;他的同事们听到他满嘴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学问,自然也就更惊讶他的渊博。

现在,这封信是雷夫君的一个表弟来的,信里告诉雷夫君他现在已由济南来到北京,而且已插入了东城某中学的高中二,功课很忙,不能出来,希望雷夫君有功夫去看看他。但是,在读完了信的内容之后,雷夫君的目光忽然被一种眩目的颜色引住了。原来这位表弟现在也染了时下中学生的习气,爱用有颜色的文具:信纸是淡青的,信封是水红的,字迹是恭整的,又秀丽,用蓝黑的墨水写着。想到那一年前还是粗气的小足球家的表弟现在竟完全成了一个青年人,雷夫君的脸上不禁挂出了一层疲乏的微笑。但这笑却被留了胡子的老夏一眼瞧见了。”

“笑什么,圣人? 嘿! 好漂亮的信封啊!”听了这话,红胖的小赵立刻回过头来。“是情书啊,你们知道不知道?”小赵粗野地叫了。

几个听嫖经的人都惊讶地离开了暖汽管。

“公开呀! 情书公开!”

“对了! 公开! 公开!”

雷夫君有点着慌了。把信给他们看么? 给他们看倒不要紧,但这明明是表弟的信,岂不是要使他们失望吗? 一种莫明其妙的思想跑到他的脑子里,他立刻很快地把信往衣袋里一揣,半庄重地说:

“不要胡说,那里有什么情书?”

这自然使大家的信心更坚定一点。

“不行,不行! 非公开不行!”

“不要闹,不要闹。”

“哈,圣人有爱人了!”

“什么爱人不爱人……”

“你要不拿出来我们可要自己动手了!”老胡笑着把袖子一 卷。

“赞成,赞成! 让我们把圣人捆起来。”小赵跳着叫。

大家立刻把雷夫君包围起来。雷夫君很慌促地支撑着。

“说老实话,实在不是,——实在不是情书——”

“不行! 非公开不行!”

正在大家将雷夫君揪在地下的当儿,办公室的门一响,主任的两只猫头鹰的眼忽然出现了。大家都含着笑归到自己的位子。

下了班,刚出公司,雷夫君就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回过头来, 他看见红胖的小赵正从背后笑着赶来。

“什么事?又是要看那封信吗?”雷夫君停住脚步,懦弱地笑 着,

“不是,不是”,小赵带着严重的目光握着住雷夫君的手。“我有要紧的事向你说。”

“说吧,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里不行,让我下馆子去”。

“你请客么?”雷夫君的两只小眼惊讶得有点湿润了。

“当然,当然。”

小赵拉着雷夫君走进一家东安市场附近的小馆。

“说吧,有什么事?”看着小赵叫过了菜,雷夫君不安地问了。

“雷夫?”小赵做出发愁的样子,好像要哭。“你得帮我的忙才行,雷夫!”

“我怎么帮你的忙呢?”

“我们都是处在同样的地位……你也是受过恋爱的痛苦的,你能把你的经验告诉我一点吗?”

的确,小赵近来正倾心于一个某师范学校的女学生,这是谁也知道的。但他这个要求却有点使雷夫君为难。

“我有什么经验呢。……”雷夫君嗫嚅地说。

“不要客气。你年纪比我大些,经验无论如何也比我多一 点。”

“自然……啊……是的……”

雷夫君把眼睛向街上望着,沉默一会,接着才说:

“但是这是个很宽泛的问题,叫我从那里说起呢?”

“譬如说吧,现在有一个女人,她有时似乎和你亲近,有时又似乎冷淡。你该怎么办?”

“这很容易,雷夫君庄严地点着头,“一切女人都是这样。你没听见外国人说吗? ‘女人是跑的,男人是追的。’一个女人,无论她是否有过长久的经验,当恋爱的时候,她一定要逗她的对方,此即心理学中所谓本能作用是也。——你学过心理学没有?”

“没有。”

“唔,唔,也是一门有价值的学问。……你愈追得她紧,她跑得也愈紧。唯一的法子就是不去追她,让她自己来找你,这样一来,她就没有法子了。这也许是我私人的管见,你不妨试一下。……”

他们又谈了点别的方面,雷夫君便把他去年所读的那些恋 爱指南一类的书原原本本地背了几段。末了,小赵觉得很满意, 欣然地付了饭账,拉着雷夫君走出饭馆。

有些人恋爱时喜欢隐瞒,有些人恋爱时喜欢对人述说:小赵

就属于后一类的。每和他的爱人会见一次,他总要跑到公寓里来把这次的结果报告给雷夫君。他很可笑地把他们中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姿势都说了出来,有时是受宠若狂,有时又落着眼泪。年假放了,小赵来谈的时候更多了。他时时向雷夫君领教,商议。雷夫君是向来不肯拒绝人的好意的,也只好竭力答复。

“你的恋爱近来怎么样?”当他们的谈话涸竭了的时候,小赵便这样问。

答复这个发问在雷夫君并不是难事,因为他的想象力是很足使他自圆其说的。再说,在实际上他也毫不缺乏材料:第一,他读过茶花,他是茶花女的崇拜者;第二,两月以前,他又看过Greata Carbo的The Torrent①。这位脑威的女明星给他深深的印象②。这样,一天加上一点,他的爱人便有充分的历史和特性了:

自然,她是美丽的,但这美丽却并不是我们在普通妇人身上所能找出的:她的身子和面孔都表露着一种希有的特性,一见了就使你不能忘记。她的性情也是具有独创质的。由表面看去,你也许以为她不过是个活泼的少女,其实这个活泼的背后却是充满了多识与透达。她有女性所有的美点与智慧; 她知道怎样温存,她也知道怎样玩弄男性。她除了谈心之外就只爱看书(这是与雷夫君很合适的)。雷夫君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北海的琼岛。那时她正在一块山石上凝视着湖水,一回头看见了雷夫君,便和他谈起来了。她约他到她家里去,他们便从此认识了。她的母亲在两年以前死了,他的父亲从前是个华侨,现在是个跛脚的退居的富翁,他爱他的独女,也喜欢雷夫君……

起初,这故事不过是说说罢了,但不久雷夫君却把这位爱人的声影绘得如此逼真,以重连他自己都不能不相信她的存在了。他甜蜜而且严肃地过着爱的生活。坐在房里,他便想像出怎样邀她幽会,以及她怎样对他示爱等等的事。有时,不等小赵提起,他便说:

“昨天我也找露西去了,她知道我要去,早已为我亲手烧了一锅五香牛肉,你看她够多么会体贴人!”

有时则把那兔子似的脑袋摇着,微笑地小声说:

“露西这孩子真顽皮,你看,昨天我向她要求接吻——你不要笑我,我也是脸皮很老的呢——你猜她怎么样?她却把我的眼蒙住,在我的右脸上啄一下就跑了”。

每到这个时候,小赵照例要跳起来拍一下雷夫君的肩膀:

“祝你成功,雷夫! 祝你成功!”

人们都出去做他们的星期六下午的享乐去了,公寓里几乎静得连一颗沙粒打在窗纸上都可以听见。雷夫君懒懒地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地看着一本《女子的性冲动》。

从那多日没有擦的小玻璃方块向外望去,那天鹅绒般的金色的阳光正软软地在东墙上挂着,在窗子前面,一棵半高的丁香正开着成球的白花。这是春天。春来了,雷夫君不过换一身夹衣,他还是照样地过着。小赵近来已来得很少,但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以前没有小赵来,他的六年的日子不是也同样地过了么?况且,有露西和书陪伴着,有人来倒嫌多事了。

雷夫君很疲倦地翻了一个身,“哈”的一声啐了一口痰,把书往眼边一凑,便又堕入他那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了。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雷夫君忽然被一阵狗叫和女子的惊笑声把他的注意从那些美丽的女性的身体的幻觉拉开,接着,他便听见有人叫他。

“雷夫! 雷夫! 替我们赶赶狗,雷夫!”

“谁?”他急忙坐起来穿上鞋。

“我。连我都听不出来吗,雷夫?”

雷夫君走出屋子,只见小赵和一个穿着紫红旗袍的年轻的姑娘正立在院里。那位年轻的姑娘正笑着躲在他背后。

“哦,原来是你! ——去! 去!”雷夫君战战抖抖地向着公寓里那只黄狗跺了跺脚。“——今天这狗真奇怪,平常不咬人的——”

雷夫君昏乱地把眼睛移到那位姑娘身上,话便停了。

“让我来介绍介绍罢。”小赵笑着瞟了那位姑娘一眼说,“这是蜜斯童,这是雷夫——我们公司里最有学问的人。”

密斯童很漂亮地向雷夫君鞠了一个躬,脸上带着甜蜜的微 笑。

“哦,久仰,久仰!”雷夫君慌促地深深地还了一个躬。“请到屋里去坐吧,密斯童”。

让小赵和密斯童进了屋子,叫伙计倒了茶,很苦地想了一会,雷夫君才胆怯地细声开口说:

“居然成功了,真可喜可贺!”

小赵并不觉这话在这个时候是怎样地放不下去,只是一味地快乐地笑着;密斯童红了脸,只装做没听见,把头转过去去看桌上的新书。

“我们俩是特别来邀你到北海去的”,沉默了一会,小赵开口说,“你的密斯严今天没有来吗?”

“我的密斯严吗?”雷夫君惊诧地问,但立刻他便记起密斯严就是他的爱人露西,“哦,她……她没有来。”

“密斯童听我说起密斯严,非常要来看看她不可——”

“是的,我不知道能不能邀她逛逛北海。”密斯童也把她那充满青春的新鲜的脸转过来了,“她的家离这里不远吧,我们可以去找找她吗?

“啊,——不用,不用,……”

雷夫君全然昏乱了,但忽然像一线光明似地,他的想像力立刻来救驾了。

“她……她现在正病着,否则我们星期六还不出去玩吗?”接着,他做出很悲伤的样子摇了摇头。

“怎么! 病了!”多感的密斯童的脸上立刻苍白了。

“不要紧吧?”小赵跟着说。

“啊,不要紧,伤风。……只是离开她我却有点寂寞,我打算等一等就要去看她去呢?”

密斯童和小赵微微地叹了口气。他们又谈了几句别的小事,末了,小赵站起身来说:

“那么我们今天只好不邀你了。”

“就去了吗? 忙什么,再坐一会不好吗?”

“不坐了,等一会就太晚了。”

“那么改天有空就请过来吧。”

“改天再来,改天再来。”

“等密斯严病好了,请你带她到我家去望望吧。”走到房门口,密斯童停住脚说,“我住在口袋胡同一号。”

“当然,当然。等她好了我们一定要来奉访的。”

在望着满脸笑容的小赵挟着充满青春的新鲜的密斯童走出了院子之后,雷夫君也连忙回到房里,把帽子从架上取下来,做预备出门的样子。但是在他刚要把帽子戴在头上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垂下了,他木然地把那双无神的眼睛向那窗外白花累累的丁香望去:

他的爱人在什么地方呢?

一九二八,六,上海

(选自《古国的人们》,水沫书店1929年5月版。)

【赏析】

也许“爱人”这个名词在二十年代的中国是很新鲜而又时兴的吧,所以作者用它做了题目,写了一篇叫作《爱人》的小说。作者写的是一群坐“写字间”的职员的平淡而又无聊的生活。他们聚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只要“那位猫头鹰眼的主任的位子还是空着”,他们就开起老一套的玩笑,或者听胡某大讲嫖经,或者吵着要雷夫君公开什么情书而没趣找趣。从这些日常琐事中,作者着意刻画了雷夫君、小赵等下层职员之众生相,他们日子清苦,精神空虚,总想借助于什么有些刺激性的事物来打破沉闷的空间,调节没有新意的生活。他们追求和幻想着爱人,企图藉此改变自己清淡而缺乏色彩的生活。

这是个没有重大冲突和跌宕的平凡故事,它好像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从萌发到幻灭,毫无惊人之处,就如同死水中泛起一个脆弱的水泡,稍现即逝。胆小迂腐的雷夫君的“爱人梦”的破灭,未免带上几分辛酸和苦涩,作者在字里行间隐含着对这样的悲剧人物的哀惋和同情。

这篇小说在结构上是平铺直叙的,这与它的构筑物生活素材是吻合一致的,故事发生于平常的生活中,按照时间顺序一点一点地展开,没有什么花哨的跳跃和时序倒装交叉。不过,小说在情节构思上和细节设计上都独具匠心,从一件很生活化的小事和人物特有的心理状态演化成一篇颇有传奇色彩的小说。故事是由老大不小的独身的雷夫君收到一封“有颜色的漂亮的信”而引出来的,他的同事只把这封五颜六色的信当作情书了,开玩笑地要雷夫公开这封信。雷夫由于莫名其妙的思想驱使,顺水推舟半真半假地予以否认,弄得那帮同事更坚定地认为这“圣人”一定是有了爱人了。这样故事就发展了,因为雷夫君满嘴都是同事们闻所未闻的渊博学问,又加上如今还有人写情书的爱人,所以正在谈恋爱的小赵就虔诚地拜雷夫为师了,他经常来请教雷夫君,雷夫为了不扫别人的头和保全面子就将错就错,幻想出了一个可爱的露西小姐,亦就从欺骗别人到欺骗自己,使自己掉入了幻想式单相思的感情陷阱,沉入了一种令他尴尬的魂牵梦萦的眩晕之中。

作者的构思是很奇妙的,雷夫这个人物通过故事情节的展开愈来愈生动而富有典型意义。原先他只是爱看书,爱把那些学问说给他人听,他生性“胆小、谦顺、从来不拒绝人”。然而自从他被误认为收到情书之后,雷夫就更为自己的个性所累了,开初给人介绍无中生有的恋爱经验,进而他又沉溺于充满女性抚爱的空想世界里,如此更完善了他的那种带有悲剧色彩的个性。所以说,小说中合理的情节构思使得人物个性自然地发展成熟,并以此达到警世谕人之效果。

主人公雷夫是个谦恭而又迂腐的书生,在中庸哲学十分盛行的中国很有典型意义。他性格懦弱,顺从到从不好意思拒绝别人,大有那种被人打了左脸就把右脸送上去的礼教遗风,所以,他的悲哀是社会原因和个性缺陷所共同酿成的。他曾在私塾里读过四书五经,忠孝节义,后来又到学校里补习了123和ABC,成绩都很好。这样认真读书,养成了他的读书习惯。他就如同走时准确的钟表一样,生活得极有规律,在公司和住处进行两点一线式的简单活动,“白天照例是到公司办公,晚上照例是看看闲书,再不然就是躺在床上出神”,这样的没有别的喜好和活动,清心寡欲,他简直就像老处女保持贞操一样恪守着自己的生活信条和规则,而从不会例外地做出什么越轨的事。因此,弄得同事们都管他叫“圣人”。他这样的闭琐自己,束缚自己,成了一个只跟书作伴的书呆子,“当他读本书时,他的整个的灵魂都要和书融在一起,他相信书中的每一个字,他觉得书中的人物的经历就是他自己的经历。”即使是他最大的爱好——跟人谈话,也是与书分不开的,因为他说的内容就是书上的,谈话就像背书一样令他愉快,这样他又不自觉地体验了书中的乐趣。

除了这种迂味十足的书生气之外,雷夫还有的就是胆小顺从即逆来顺受的性格特征。他对假情书的默认式的诡秘态度,也许出于他那种习惯性的、又吻合于某本书中故事的想象,或是由于他某种感情上的需要,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想让别人失望。后来小赵关于恋爱问题的讨教,对于没有什么爱情经验的雷夫君来说真是勉为其难,但他还是因为不想让别人失望,不想让别人以为他从没有恋爱经历而吱吱唔唔地答应了小赵的要求。从此他就煞有介事地传授起了恋爱经验,一本正经地从心理学说到个人管见,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他只是将《恋爱指南》一类的书本背上几段罢了。但胖小赵领受了这些道道似乎挺管用,满意之余便问起了雷夫的恋爱情况,这样,雷夫自然也不能因此而叫小赵失望,他又搬出了看过的小说出来,从历史到现状,从外表到性情,完完整整地幻想出一个爱人的形象来,连她父母的情况也没遗漏。到这步田地,雷夫的悲哀已够多的了,然而,由于个性的驱使,他更进一步地欣赏并享受起自己的“作品”来了,而且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严肃和甜蜜的心情。随着事情的发展,雷夫的书不够用了,他的想象无法深入了,于是他越陷越深,看起了《女子的性冲动》这样的书,开始产生了对“美丽的女性的身体的幻觉”。当小赵带着恋人密斯童来邀他去北海游玩时,他昏乱得又胡诌了一篇故事,可是,“在望着满脸笑容的小赵扶着充满青春的新鲜的密斯童走出了院子之后,……他木然地把那双无神的眼睛向那窗外白花累累的丁香望去: 他的爱人在什么地方呢?”雷夫君的想象破灭了,他蓦然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中来,屋里空荡荡的。他的心里也空荡荡的。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书本和想象不能挽救他的精神,缥缈的幻影并不能替代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幻想再好也是徒然。

可以说,雷夫这个人物的塑造是很成功的,虽然生活中完全像他的人不很多,但是具有他那种心理状态和某种经历的却大有人在,所以他的故事对一些人有着深刻的启迪作用。

《爱人》这篇小说注重探索人物心灵的奥秘,写出了雷夫君从欣赏自己的行为到可怜自己的结局这一心理过程,成功地塑造了这个可悲可叹、善良迂腐、依赖书本的不幸书生的典型。作者的刻画不是平面静止的,而是注重在人物行动中折射出他的性格,用故事和细节的积累来一点一点地堆筑出令人信服的人物形象,可见作者的生活功底和创作态度,无疑是写实主义的。

小说后半部分写到雷夫的幻想型的单相思,使人联想到奥地利著名小说家茨威格笔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我”的单相思,那种隐秘的、痴狂的、自虐的感情,只是后者是有着实体对象的,而前者是只有着不可捉摸的幻影。如果说一个可以算作望梅止渴的话,另一个就好比画饼充饥。因此,雷夫君遭受的感情煎熬同样是深重的,他的命运真可谓凄凉辛酸。

小说的结尾意味深长,短短一句话,既是雷夫君的感叹,也是作者的感叹,其实它又成了读者的读后感叹。虽则一句话,它却既是故事主人公的语言,又是故事的结果,又是发人猛醒的一个转折。所以,读徐霞村的这个短篇,能给人一种咀嚼生活的回味,虽然通篇作品文字平易淡泊,但内中却隐藏着作者的深深感情,即在嘲笑雷夫的同时,又寄予发自肺腑的一腔同情,它隐含的是一种淡淡的哀愁和深深的惆怅,也许不少落魄的中国知识分子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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