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李公着明,睢宁令襟卓先生公子也。为人豪爽无馁怯。为新城王季良先生内弟。先生家多楼阁,往往睹怪异。
公常暑月寄宿,爱阁上晚凉。或告之异,公笑不听,固命设榻。主人如请。嘱仆辈伴公寝,公辞言:“喜独宿,生平不解怖。”主人乃使炷息香于炉,请衽何趾,始息烛覆扉而去。公即枕移时,于月色中,见几上茗瓯,倾侧旋转,不堕亦不休。公咄之,铿然立止。即若有人拔香炷,炫摇空际,纵横作花缕。公起叱曰:“何物鬼魅敢尔!”裸裼下榻,欲就捉之。以足觅床下,仅得一履;不暇冥搜,赤足挝摇处,炷顿插炉,竟寂无兆。公俯身遍摸暗陬,忽一物腾击颊上,觉似履状;索之,亦殊不得。乃启覆下楼,呼从人,爇火以烛,空无一物,乃复就寝。既明,使数人搜履,翻席倒榻,不知所在。主人为公易履。
越日,偶一仰首,见一履夹塞椽间;挑拨而下,则公履也。公益都人,侨居于淄之孙氏第。第綦阔,皆置闲旷;公仅居其半。南院临高阁,止隔一堵。时见阁扉自启闭,公亦不置念。偶与家人话于庭,阁门开,忽有一小人,面北而坐,身不盈三尺,绿袍白袜。众指顾之,亦不动。公曰:“此狐也。”急取弓矢,对阁欲射。小人见之,哑哑作揶揄声,遂不复见。公捉刀登阁,且骂且搜,竟无所睹,乃返。异遂绝。公居数年,平安无恙。公长公友三,为余姻家,其所目触。
异史氏曰:“予生也晚,未得奉公杖履。然闻之父老,大约慷慨刚毅丈夫也。观此二事,大概可睹。浩然中存,鬼狐何为乎哉!”
聊斋之捉鬼射狐白话翻译
李著明,是雎宁县令李襟卓先生的儿子,为人豪爽勇敢,从不知胆怯。他是新城王季良先生的内弟。王先生家有很多楼阁,经常有人看到楼阁里出现一些怪异的事情。
李著明常常夏日在王家寄宿。一次,他喜欢阁楼上晚风凉爽,要去阁楼上睡。有人告诉他阁楼上的怪异,李著明笑了笑,不听,执意要求设床在上面睡。主人只得照办了,吩咐仆人和他作伴。李著明推辞说:“我喜欢一个人睡,平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主人便在香炉里烧上香,又铺好床,问明头朝何方,服侍他睡下,然后灭了灯,掩上房门走了。
李著明刚躺下一会儿,在月光下,忽见桌几上的一只茶叶罐倾斜着飞快地旋转起来,既掉不下来,也不停止。李著明呵斥了一声,茶叶罐立时止住。一会儿,又见像有人拔出了香炉里的香,在空中上下左右地摇晃,织出了一片纵横交错的花线。李著明起身斥责说:“什么鬼物,胆敢这样!”光着身子下床要去捉住它。伸下脚去找鞋子,只找到了一只。他来不及再找另一只,赤着脚过去朝香头摇晃的地方扇了一掌,香立即又插回香炉中,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李著明俯下身子摸遍了暗处角落,忽然有个东西飞过来正打在脸上,觉得像是鞋子,再找却又找不到。李著明便开了门下楼,喊来仆人,点上灯搜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他便又躺下睡了。天明后,李著明让几个人帮着找那只鞋,翻席倒床地找遍了,仍然找不到,主人便替他换了双鞋子。过了一天,有人偶然一抬头,见一只鞋夹在屋顶上粱椽之间,挑下来一看,正是李著明那只鞋。
李著明是益都人,在淄川县的孙家借住。孙家的房子很多,都闲置在那里,李著明只住了其中的一半。南院紧挨着一座高阁,中间只隔一堵墙。有人经常看到高阁上的门自动开了、又自动关上。李著明听说后,也不以为意。一次,他偶然和家人在院子里聊天,见高阁上的门忽然自已开了,有个小人走了出来,面朝北坐下。身高不满三尺,穿着绿色的袍褂,白色的袜子。大家一起指着他看,那小人一动不动。李著明说:“这是狐精!”急忙取过弓箭想射它。小人见了,嘴里咿呀呀发出嘲笑的声音,立即消失不见了。李著明提着刀登上楼阁,一边骂着一边搜寻,却什么也没有,只得又返回来。后来,李著明又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一直安安稳稳的,也没再发生怪异。
李著明的长子李友三,是我的亲家,这些事都是他亲眼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