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醉时眠词间
诗词是文学世界中最绚烂的烟火,诗,最能传达思想,词,最是动人情怀。细读慢品《宋词三百首》,端起一杯新沏的龙井,温热的气息氤氲,茶叶在杯中浮生浮沉,或许在这个夏天,只有这样才称得上是清凉。
我们都知道,《宋词三百首》中,词并非恰好三百首,而是后人根据《诗三百》的形式收集编著的。词并没有引人入胜的跌宕的情节,也没有丰富饱满的人物形象,却是文学史上最曼妙的幅卷,更动人的丹青。余秋雨也曾感叹道:“我最向往的朝代就是宋朝。”
“词以境界最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高格。”这是清朝美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论的。的确,词拥有着其他一切艺术形式难以比拟的感情与景物交融所形成的文学高度。“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生查子·独游雨岩》中,辛弃疾一改往日豪放雄风,仅仅两句白描,便描绘出一幅天碧水青人自在的场景。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三个“深”字,朗朗上口,扣人心弦,弱柳不是扶风,却是朦胧堆烟般梦幻,飘渺了大千世界亿万浮华,净化凡夫俗子的那抹尘心。以我观物,固物含我情,以物观物,则物我统一。“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池萍碎。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杨花词,离人泪,短短几句,寥寥数字,细腻心思尽展,字字珠玑痛人心扉。
词的美,又美在其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为谁生。”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般的情感,喟叹夜长人彷徨,风流之殇,自在韵中。“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晌留情。”诗之境阔,词之言长。“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胸臆直抒,此情此心,用词来表达,直道是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思。
有景在而抒此景,一切景语皆情语。“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秋景自然于词人笔下倾流,其境尽出,黯然销魂。苍茫萧凉自然而然流露,信手拈来,不着痕迹。“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遇见这个春暮夏初的时节,可思念的人却不在身边。于是芳草萋萋便是愁,柳絮纷纷也是愁,梅雨淅淅更是愁。心晴的时候雨也是晴,心雨的时候晴也是雨。便有一种此景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感。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词的美,更表现在其长短句交互,句式不一,读起来的层次美。“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春风。”“江海从此逝,小舟寄余生。”词之韵,美在其平平仄仄,顺口而行之美。读完一首词,唇齿口舌间似乎都萦回着一缕墨梅香,久久不被消散,只觉何事当年不见收。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词便是杜康,愈温存愈香醇。乱红飞过秋千去,多情总被无情恼,人生有味是清欢。宋词,她的文字美得淋漓尽致,她的韵律美得深入人心。她的风雅,凝的是千年不变的情,触动着人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塌糊涂,不可思议。
画廊深似海,月华如练,彼岸梧桐生,良夜灯火如豆,容我醉时眠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