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一田的云朵,灿烂地绽放,那是俗世里最庸常的白,却充满温暖,照得人世间的爱与永恒。
说它是花,可也不是。身为庄稼的它,却做着一个花的梦。
棉花,是小城最常见的作物,每至盛夏初放,小城总像是被云朵包围,被白雪所覆,天地间似乎只余下那抹纯白,与众不同的白。
不知为何,奶奶总是偏爱那无香无味的棉花,总爱在田间种一畦白白的棉花,与她一度,陪我度过整个童年。
小时总爱与奶奶一起走在乡野上,她干活,我嬉戏。赤着脚丫,走在土路上,感受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感觉,顺待看看棉花的长势。
盛夏的热风,像火似的舔舐着大地.舔舐着那畦棉花。可它并没有像其它植物那样蔫蔫低下头,而是开出娇艳柔嫩的花,棉花的花儿美似蝶翅,薄薄的,颜色不一,红的,白的,交错相间。并不很美,但生机勃勃。每朵花的底部都有一个小小的棉桃,初如豌豆,渐渐变成了大大的桃子,只是是棕绿色的罢了。我坐在田埂上,头顶奶奶从荷塘里摘来的荷叶做的帽子,看着胆大的蝴蝶在奶奶的草帽上歇息,与花白的两鬓形成色彩上对此。又是对棉花的花儿不屑:这哪是花?棉花的底色只有白色罢了。
千盼万盼,总算是盼来了棉桃吐蕊,秋高气爽,一眼望去,天蓝蓝的,云白白的。天上的云似失足的孩童,一不小心跌入了棉花地,天与棉花一样洁白,一样柔美。棉祧吐蕊是悄悄的,一不留神,眼前的那株棉桃便绽出一道大大的口子,露出里面的那抹白,想生气,等了许久,却又错过了看棉花吐蕊的过程。看那孩童般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的笑容,却怎么也气不起来。只能示威似的从中拽出那抹白,摊在手心。
回头看奶奶,她头戴草帽,腰系围兜,一会儿侧身,一会儿弯腰,将那粗糙的双手伸向花桃外壳,仅轻轻一捏,一朵棉花便收进了围兜。她神情专注,动作娴熟,腰间的围兜也越来越鼓,围兜里的纯白与她两鬓的色彩相呼应。我竟傻傻地分不清哪个是棉花,哪个是白鬓。只是黝黑而干裂的皮肤,以及川型的皱纹处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格殊刺眼。
棉花是世上最温暖,闪烁光芒的花,底色白是世上最美的色,我想。
刚收的棉花还需两日曝晒。薄薄地摊在小院里,像是一院的云朵。云朵,哦不,是棉花。它的清香总混合着湿漉漉的水气,时不时撩着鼻翼,挑超着我的感觉。这时奶奶会连夜赶着弹棉花,把它们弹得蓬莲松松,弹得软软,更似天上的云朵,白得更似雪花飘飘。棉被,棉鞋相继而来,驱走了整个冬天的寒冷。
白白的棉花变成了棉被,棉鞋,奶奶额角白白的两鬓却显得更白。白里饱含着温暖,勤劳与爱。
棉花,世上最温暖的花,它的底色,白,世上最暖的色;勤劳的人,奶奶,世上最温暖,勤劳的人。棉不断,爱亦不断,寒令的冬日,感受棉之暖,白之暖,亦是爱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