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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吊横桅索

发布时间:2017-05-31 10:4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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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吊横桅索

就像断断续续听到的故事一样,真相逐渐大白:我正在一条从事非法贸易的贩奴船上,考索恩船长没比海盗强多少。

起初,残酷的真相一直被船员们的辩解蒙盖着,他们都说买卖非洲奴隶的船数量非常多,以至于美国被迫取消了禁奴法令。“这只不过是法律在无聊地叫嚣罢了。”斯 达特大肆评论道,“只是为了让该死的贵格会教徒不再喋喋不休,把全民烦死!”

所有人都在为贩卖奴隶的事儿辩护,除了内德·格莱姆,也就是那个木匠之外。他平时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自己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跟贩卖人口这种令人恶心的交易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但是,当我发现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要从贩卖奴隶的交易中抽成时,我就看不起他自视清高的样子了。

夏奇告诉我,不仅英国巡逻舰会搅扰奴隶贸易,就连美国的缉私船也会在自己的海岸边巡逻,追击那些私掠船和走私船,这些船会往乔治亚州和佛罗里达州运小批量的黑人。我这才知道美国法律也反对贩卖奴隶。他们把奴隶运到美国后,在南部大城市的奴隶市场上把他们卖掉,就会赚很多钱。为了说明他们赚钱很多,夏奇张开双臂,能张多大就张了多大。

前几天天气很好,我们的时速能达到14英里。考索恩船长在甲板上高兴得转来转去,不时拍拍这个、拍拍那个,可以看出他兴致很高。一次还 看到他挥舞着夹克,在尾楼上手舞足蹈。

“但愿这种好天气能一直持续下去。”斯 达特跟我说,“船长非常执拗,不管风多么猛烈,他都不会收帆——只要能看到船首的斜桅,他都不会的。”

我每天都没闲着,被他们所有人使唤。不过,偶尔也有自己的时间。我得给船长端茶倒酒;我得倒掉垃圾废物;我得跟普韦斯 学缝补船帆,他老是骂我笨手笨脚;我还 得到处逮老鼠,要是不杀它们,它们吃了存储的食物不说,还 会咬断绳子、咬破船帆。干完这些活儿,我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这时候我会在甲板上的一个角落里坐下,出神地望着大海,或者望着远处的佛罗里达海岸。我们顺着佛罗里达海岸一直穿过海峡。正是这个海峡把佛罗里达海岸和古巴分割开来。

在茫茫大海上,看到其他轮船还 真有点新奇。远处漂着一艘扬帆的航轮,就像一个不认识的字,刻在一望无际的苍穹上,可能载着跟月光之号上一样的船员,或许还 有像我一样的人吧!

我一直没习惯这样的生活——在这么一个整天摇来晃去的木头家伙上吃了睡、睡了吃,而这个木头家伙的命运却是那么脆弱,瞬息间就会被狂风暴雨、汹涌的海水、剧烈的暗流所吞没。

一天早上,我告诉了内德我的想法。

“就连地球自己都在转呢!”他冷漠地说。

“或许吧,”我回答,“但我没有感觉到啊。”

“为什么你必须得感觉到!”老家伙不耐烦地说,“上帝不希望亚当的后代知道自己的秘密。”他把自己正在刨平的木板上的夹子松下来,抬头看着天空,像做梦一样怪怪地说道,“大家都知道,天上本来是有乐园的。”

贝蒂妹妹绣过一块亚麻布片,绣的是湛蓝色的大海,海上还 有一艘山核桃一样的褐色小船。但大海不仅仅是蓝色的,有日寸带点儿咸咸的海风味儿;黄昏的时候,夕阳的余晖会把海水染成甘蔗一样的黄色、酸橙一样的绿色、小虾一样的粉色和橘黄色。

很多时候,我不再去想妈妈和贝蒂妹妹,她们已经被悄悄藏在记忆深处。我确实也想起过她们,这时她们会默默地走来走去,忙着我长这么大老看到她们做的事儿: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吃饭逛街。我告诉自己,她们肯定以为我已经死掉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心里像刀绞一样,疼得厉害。

一天,狂风暴雨大作,海浪汹涌着朝我们扑来,涛声阵阵、雷电交加。绝望中,我真想离开这里,到哪儿都行,就是别待在船上。突然,我呼吸急促,我想自己会窒息死掉。我吓得抽泣起来,普韦斯 就把我提起来拼命晃动。他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大声嚷,我要是不停止哭泣,他就把我吊到高高的横桅索上。那样,我吸进肺里的就不仅仅是空气了。

那天晚上,我可怜兮兮地躺在吊床上,浑身湿透。所有天窗都给关上了,怕雨下进来。潮湿发霉的味道又充塞着鼻子;中午吃的泡菜在胃里翻江倒海;夏奇和伊萨克·波特一直抱怨个不停,他们两个老是争论不休,吵得我没法睡觉,我不得不来到甲板上。

雨渐渐小些了。在星光闪烁的夜色里,我们像飞船一样飞速向前航行。

我知道一定是普韦斯 在值班,因为我正悠闲地数着星星的时候,一股刺鼻的褐色烟雾飘来——普韦斯 正在一边抽烟一边吐烟圈儿。我连忙躲起来,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咯咯咯的笑声,淹没了黑夜里船儿的呢喃声、桅杆的嘎吱嘎吱声、船帆在风中鼓动的呼啦呼啦声以及大海沉睡的鼾声。

可能夜晚在大海上容易让人对生活进行思考,我也开始胡思乱想。长这么大,我接触的大人都是女的——我没把整天满口虔诚教诲的教区牧师算在内,也没有把慈善医院给妹妹开滋补品和药膏的医生算在内。可是,在这条船上,除了船长带的母鸡是雌的外,就再没有雌性了。我从来不知道,男人跟男人也有这么大的区别。这么想着、想着,我就有点纳闷了:为什么自己不喜欢本杰明·斯 达特呢?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喜欢不喜欢很重要——之前,我更在乎的是别人对我的态度。斯 达特对我很好,给我看很多其他人不愿意带我看的东西。他给我很多帮助,每当库瑞转过身在灶炉边忙得不亦乐乎时,他就会趁机多给我点米饭和牛肉吃。

但是,早上一睁开眼,我最想见的却是普韦斯 。他常常粗鲁地跟人开玩笑,样子好吓人,而且经常出口骂人,但我却很信任他。

船长习惯了叫我波维威儿,每次他这样叫我,我都会吓得往后缩。一些船员也这样叫我,不过他们叫的时候,我才不理他们呢,而是扭脸转身给他们一个背影。船长仍然很高兴,竟把顺风航行时要喊的口令给高声唱了出来。我听懂了其中一些歌词,可怎么也没法把它们跟帆布的长度联系到一起。普韦斯 说,作为一名水手,必须对每一片帆、每一根卷帆索、升降索了如指掌。这样,就不会在漆黑的夜晚出任何差错,以至于毁了整条船,丢掉船上所有人的性命。我尤其喜欢“天帆”和“月帆”这几个字,就老把它们挂在嘴边,嘟哝着它们,心里就像吃了蜂蜜一样甜。不过,航海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力,所以我就不去费心思琢磨它。尽管大部分船员都粗俗残暴,我还 是禁不住佩服他们的勇气——他们会毫不畏惧地爬上横索梯绳,趴在帆桁上,像小鸟稳稳当当地落在高高的枝头一样。

至于大副尼克·斯 帕克,斯 达特曾警告我小心他,我跟他几乎没有接触。他就像影子一样整天跟着船长,脸上总是一副深思的表情,说话的时候嗓子发出咝咝咝的声音,就像把一根烧得滚烫的火棍丢进了水里一样。

在海上航行了将近三周。一天早上,甲板被用磨石打磨了一遍后,风完全停了。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觉得惊讶。我对天气一点都不了解,也不知道怎样来分辨一些天气的征兆。

有几天,月光之号基本上没有前进,因为在一场短暂的强风暴袭击下,每一片儿船帆都被拉紧了。船上发生了一些变故,我却没有意识到,等船完全停止航行后我才注意到。栅栏代替了货舱上坚固的舱口盖儿,库瑞干活的厨房里出现了一个大锅炉。一天早上,看到约翰·库里正在认真摆弄一个东西,尽管以前从没有见过,我还 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根打着九个绳结的鞭子。我走过去时,他开始把鞭子拴在一个柄上。我本不想看,但是眼睛忍不住老盯着看。库里抬头看看我,我们对视了一下,他笑了笑。

我转过身,发现斯 帕克正在舵轮旁瞪着我,库里又笑了起来。一艘轮船在附近呼啦呼啦舞动着船帆。斯 帕克瞪着我的目光像冻结了一样,一动不动。就连太阳也似乎被后桅刺了一下,陷入了窘境,我觉得忽冷忽热。这时候,普韦斯 无精打采地从旁边走过,扭过头对我吼:“杰西,你要是不下去逮老鼠,我就把你拽下去。老鼠快要把我们吃掉了。”

过了一会儿,我再回头看斯 帕克时,他正在跟舵手说着什么,库里起身站起来。我正要下到货舱里时,看到库里抽了几鞭子,满意地点点头。

轮船不知怎么来到了一片可怕的天空下。晚上,海面上没有一丝风,四周黑黢黢的一片;白天,大海上空无一物,一切都好像停止了运动。我们就像一块托盘,悬在无底深渊的边缘。船长和大副的眼睛一直望着天空,在甲板上走来走去,船员们也为此争吵起来。

他们从早吵到晚,再吵到深夜。本杰明·斯 达特看见自己的箱子成了一个空壳壳,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里边的东西有剃须刀、皮带、刀叉餐具、鞘刀,还 有他用来铆接的大木钉,全都被弄出来,撒了一地。还 有那本海员用的小小的《圣经》,像被丢在水里泡了一样湿漉漉的。

那几天,大家好像传染了发烧一样,都疲惫不堪、心神不宁。斯 达特控诉普韦斯 把自己箱里的东西倒了一地,他觉得这是普韦斯 的最大罪状,普韦斯 骂骂咧咧,挥舞着拳头向斯 达特示威。其他人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们到底要怎样,我不知道。我总是尽量待在外面。一次正蜷缩在船头甲板上睡觉的时候,斯 帕克看见了,就狠狠踹了我几脚,把我踹得滚了老远。

那天拂晓,天色还 跟海水的颜色一样,几乎看不清海平线,我看见一个身影正手脚着地鬼鬼祟祟朝船尾部爬去。他的头用布裹着,所以分辨不出是谁。尽管很担心尼克·斯 帕克再返回来,但我对这个爬过去的人很好奇,所以就待在原地没动。

我用目光把甲板搜寻了一遍,没发现大副,他好像蒸发掉了,或者回到住的地方了。很明显,换作是格德尔和塞斯 ·史密斯 ,他们要是在离我蹲的地方不到一英尺远处路过,发现这个在黑夜里爬行的人,也不会好奇地看个究竟。

不到五分钟,这个家伙就像没有视力的虫子必须循着气味爬行一样,沿原路爬了回来。不过,这次用的是两条腿和一只胳膊,因为他一只胳膊高高举起,那只满是污垢的手里拿着一个雪白的鸡蛋。在微弱的灯光下,鸡蛋闪着亮光,仿佛一轮迷你圆月在甲板和扶栏之间升起。

空气潮湿,有股咸咸的海腥味,我还 是像呼吸新鲜空气一样大口大口地吸气。刚要幻想喝一池子水是啥感觉,我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们的水已经停止了供应,到目的地花的时间越长,我们每天能喝的水就越少。连上帝都知道我家里穷,但不至于穷到缺这少那的地步!我们总有得吃、有得喝。我生平第一次发现要使生命维持下去,有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我们靠轮船所载的东西来维持生活,而轮船却得靠海风来航行,没有风,轮船和船员就会在茫茫大海上不知所措。

我匆匆忙忙回到下面睡觉的地方,那儿普韦斯 、斯 达特和夏奇正在盯着鸡蛋看。在油灯的光下,这个鸡蛋再平常不过了。鸡蛋被放在一个防水油布帽里,他们三个人低头出神地盯着,就像看到了无价之宝一样。

尽管我们没有鸡蛋吃,但我仍然觉得他们有点小题大做。看到水桶里没了水,我吓坏了,就问道:“你觉得库瑞会不会给我啤酒喝呢?”真希望有人能回答我。

斯 达特低声咕哝:“小子,不要烦人!我保证给你弄到。”但是普韦斯 却把帽子松开,放到斯 达特手里,然后就在我的背上狠狠揍了一顿。

“不要他妈的哭!”他暴躁地吼道,“除了那两个大家心知肚明的家伙外,我们都好不到哪儿去。杰西,不要再哭了,分给你喝的水分量跟我们一样,这要比在其他船上好多了。”

我努力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但这不等于我承认了普韦斯 所说的,而是因为我感觉好多了。

尽管拂晓时天色阴沉,早上却是一片晴朗、阳光明媚。那天到后来有一丝风吹动,船员们一感觉到凉 风吹来就立即起来,在甲板上来来回回走动,嘴里欢快地哼唱着小曲儿;库瑞在厨房里也乐得唱了起来,他嘶哑的嗓音像被用猪油煎炒过一样干涩。只有尼克·斯 帕克面无表情地在船上迈着四方步四处转着。

那天,我们航速很快。夜幕降临时,风渐渐平息了,我们的精神劲头也平息下来。所有人都被叫到甲板上集合,就连歇工休息的船员都不例外。

我们一群人聚集在船中间,四周的天空被落日的余光照得五彩斑斓,我们的脸上泛出落日的红晕,桅杆也被金色的余晖勾勒出柔美的线条。

船长和斯 帕克站在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们。格德尔仍在舵轮边工作,塞姆·维克和史密斯 在船帆边忙碌。四周寂静得吓人,周围的小山都被大海融化,船主人和大副一动不动的身影让我觉得有点恐慌,当然还 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好像我们正在等候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出现。

船长开口讲话了。

“我已经知道——我不告诉你们我是怎样知道的——我的某个宝贵东西被偷走了,在夜里被那个混蛋偷走了,用他污秽的爪子,把东西带进自己的窝里。”船长停顿了一下。之后寂静得吓人,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天拂晓的偷蛋场景。

“带到自己窝里去!”船长抬高了嗓门,“就是在那里,偷吃掉了!”他大声喊叫,“我的宝贝东西,竟然被偷吃了!”

斯 帕克往前迈出步子,手里提着一段涂了焦油的鞭子。

“这个混蛋、爱尔兰蠢货、偷窃贼,现在给我站出来!”船长命令道,语气突然缓和下来。

没有人站出来。

“普韦斯 ,”斯 帕克扯着破沙锅嗓子吼道,“站出来,普韦斯 !”

普韦斯 走到他们面前站住。

“凉 风又起了,不是吗?”船长看着斯 帕克问道。

“是的,船长。”大副回答。

“那今晚会‘吹打’得很猛,是吗,斯 帕克?”

“是的,船长。”

“库里、斯 达特,把这个偷鸡蛋的恶贼捆到桅杆上去。”船长喊。

没有丝毫犹豫,他们就把普韦斯 抓起来,用绳子捆到了桅杆上。

“现在,斯 帕克,用你的鞭子把他的衣服抽掉!”船长命令道。

尼克·斯 帕克用力抽普韦斯 的后背,鞭子所抽到的地方,鲜血沾满衣服。落日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斯 帕克仍不停地抽打普韦斯 。我靠在内德身上,两条腿像稀粥一样瘫软无力,眼泪从脸上默默滑落下来。普韦斯 不时发出呻吟声,但就是没哭出声来。

就在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外的那一刻,涂了焦油的鞭子从大副的手中滑到地上。大副转向船长,脸不红气不喘,平静得像光滑的石面。

“把他绑到横桅索上,”船长说,“让空气清洗他肮脏的灵魂。”

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我曾偷偷向甲板上张望,高大的普韦斯 被吊在高高的横桅索上,像一只受伤的大鸟,双翅无助地扇动着。海风仿佛受到恶魔的驱使,疯狂地吹打着他。正是船长这只恶魔,曾教唆尼克·斯 帕克举起歹毒的胳膊,用涂了焦油的皮鞭用力抽打普韦斯 的后背。

快到早晨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了一段对话。

史密斯 说:“是你把普韦斯 交给那个畜生了。”

“他要是我,也会这么做。”斯 达特说。

“你他妈是个可恶的家伙,斯 达特。”

“我跟你,还 有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啊。”斯 达特躺在吊床上,不慌不忙地回敬。

“你和考索恩是一伙的。”史密斯 说,“除了他更野心勃勃以外,你俩没差哪儿去。”

“或许吧,塞斯 ,”斯 达特说,“我倒是希望自己有考索恩那样的野心,那样我就变成富翁了。”说完,他笑了。

接着,内德问是谁告发了普韦斯 。

“如果是斯 达特干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塞斯 ·史密斯 说。

“不,不,不是我。”斯 达特说,“我想是斯 帕克看见我了,不过,你知道的,”他继续说道,一脸的和善,好像是在探讨如何把两根绳子接起来一样,“我和普韦斯 以前跟船长和斯 帕克出过海,我想可能是他们更喜欢我吧。”

简直令人难以接受!我气得头嗡的一声快要炸了,满脸怒气,像被火烧了一样。

为什么普韦斯 没有否认偷了鸡蛋呢?斯 达特的做法真让人气愤,我都不知道怎样来形容他。为什么其他人没有逮住他,把他丢进大海里?为什么他们不向船长告发真凶呢?同住一屋的船员指责他背信弃义,他却能这样心平气和、沾沾自喜地躺在床上无动于衷,简直不知羞耻。他心满意足的鼾声清晰地刺入我的耳膜,他怎么能这样?

早上,夏奇和史密斯 把普韦斯 弄下来。普韦斯 坐着,弓着腰趴在自己的箱子上。内德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瓶药膏,涂在普韦斯 背上的伤处。我给他端了一杯茶和朗姆酒,他慢慢喝下去。他的脸布满皱纹,就像皱巴巴的羊皮纸一样;脸色煞白煞白的,仿佛被风吹走了血色。透过茶杯的边缘,他看看我,双眼深深地陷进了眼眶里。

我俩单独待了一会儿,我站在那里,目光忍不住被他牵引,拽都拽不走。他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声,或者摇着他的大脑袋,好像有东西在他的头发里飞蹿,让他不得安宁。然后,他把茶杯放到我手里。

“我很快就会好的,杰西。”他虚弱地说道,嗓音有点沙哑。

“可是——是斯 达特偷的啊!”我喊道。

“哦,是他。是斯 达特偷的鸡蛋。”

“可你为什么不说呢?”我恳求他,这么不公平的事儿让我气得快要疯掉了。

“说了也没用。船上当官的都不在乎真相是什么。给我一块烟草,好吗,杰西?这样我才觉得有点儿人样。”

我给他拿了过来。费了很大劲,他才掰下一块,塞到嘴里。“啊……”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可是,要不是你——”我又开始了。

“船长心里清楚,是该抽哪个人一顿的时候了——以此来警告其他人。”

“警告其他人?警告什么啊?”我急切地问道。

普韦斯 合上双手,往前倾了倾。

“不要再说了,杰西,我要休息了。”他说。

那天早上,我坐在内德的板凳上正缝补一片船帆,斯 达特递给我一块干酪。我拿过来,丢到了一边。

斯 达特微微笑了笑,似乎他并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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