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埃及有一个国王,为人正直公道,一爱一民如子,与文人学士交往甚密。他的宰相智慧博学,一精一明强干,善于治理国事,虽然年长,可是老当益壮。宰相的两个儿子,生得标致漂亮,是当代不可多得的人物。长子名尚谟士丁·穆罕默德,幼子名努伦丁·哈桑。努伦丁比他哥哥更出一色一。当时各地听到他的大名的人,有许多人怀着敬一爱一心情,不辞远道跋涉,到京城瞻仰他的容颜。
宰相死后,国王失了臂助,感到悲伤,往相府去吊丧,赏赐宰相的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不必悲伤,我委你们代替令尊的职位好了。”
白迪伦丁遵从父亲的指示,取来笔墨纸张。努伦丁开始写他的经历,从头到尾,顺序记述,对初到巴士拉,结婚,以及为相的经过等方面,记述得格外详细。他的年纪从诞生到现在,还不满四十岁。他说,我把这些经历记录下来留给儿子;今后有安拉代我保护他了。最后他把纸折叠起来,盖上印,递给白迪伦丁说:“儿啊,收下这份遗嘱吧,你的出身、血统和家系全都写在里面了。以后要是发生什么不测的事,你往埃及去投奔你的伯父,给他这份简历作为证一件。对他说我死在异乡,临终时格外惦念他呢。”
白迪伦丁用一块白一色一薄布包起那份简历,并拿针线把它缝在帽子的里层,再包上缠头,然后望着父亲伤心,想着自己年纪还轻,便要失去慈父的护佑,忍不住悲哀哭泣。
正午,到达比里比斯城,在那里打尖休息,让骡子喘口气,自己吃些东西,喂骡子一些草料,买些途中需要的东西,然后动身。他继续在旅途中跋涉,傍晚到撒尔底亚投宿。他吃过饭,铺下毡毯,枕着被套,无忧无虑,自一由自在地露宿了一一夜。
次日清晨,尚谟士丁陪国王出巡,先至吉赛游览金字塔。努伦丁呢,憋着一肚子气过了一一夜,清晨起床,做过晨祷,便往贮藏室中取出一个被套,装满衣服和金银,预备出走。他记着哥哥作践他的言语,慨然吟道:
去吧,
在异乡可以找到知心。
劳动吧,
在劳动中可以尝到生活的滋味。
株守的人不见得尊贵,
不可能如愿地达到希望目的,
反而会养成颓废下流。
去吧,
撇下庭园,
往大地上去遨游;
停潦易于腐臭,
流水却永久清澈美丽。
月亮若不运循,
怎么会被人们眼睁睁地等候?
狮子若不离开森林,
怎能获得食物?
箭若不离弦,
何以能中的?
金子埋在地里,
与泥土无异,
一旦开采出来,
便是人间宝贝。
沉香生长在山里,
与柴火同类,
一旦带往市上,
便身价十倍。
次日清晨,他从梦中醒来,跨上骑骡,忙着赶路程,一直去到哈勒白,住在旅店中,逗留了三天,待人马将息好了,才动身起程。他骑着骡子一直向前走,可是要往什么地方去呢?心中却漫无目的,只是不顾一切地继续向前走,一直去到巴士拉,他还茫然不知。他向一家旅店投宿,把行李和牲口一交给门房,替他照料。
次日努伦丁进宫去上任,先朝拜国王,然后埋头处理职责之一内一的事务,照惯例批阅公文,筹划国家大事,替一人民解决诉讼纠纷。他的机智聪明和调度应付手腕,博得国王的钦佩和赞扬,因此非常一爱一护他,亲近他。办完公事,努伦丁转回相府,陪岳父闲谈,叙述工作情况,并好生安慰他老人家,翁婿过着愉快幸福的生活。
尚谟士丁和努伦丁弟兄两人非常欢欣快慰,当面跪下谢恩。继而举行追悼、居丧;待一个月的孝服期满,弟兄两人才约着进宫,象过去老父在朝服务那样,负责处理宰相职责之一内一的事务。当时,每当国王出巡,总是他弟兄中的一人奉陪。有一天,正是国王准备出巡的前夜,他弟兄两人促膝谈心,尚谟士丁说道:“弟弟,我希望将来咱两弟兄能够在同一个日子结婚,那该是多好啊。”
尚谟士丁为了弟弟的出走,郁结于衷,闷闷不乐,自言自语地叹道:“这不为别的,一定是那天夜里我随口骂他,伤了他的心,这才使他出走的,我菲派人去找他不可。”于是匆匆进宫,谒见国王,报告一番,随即通令地方官,同时派人四处寻找。当时,努伦丁已经去到遥远的巴士拉,因此那些寻找的人茫然不知他的去向,费了许多一精一力时间,始终得不到确切的消息,最后空手回去,致使尚谟士丁大失所望,叹道:“为了孩子的婚姻问题,我出言得罪了弟弟,这只怨我无知,怨我不会做人。”
宰相非常高兴,即刻吩咐仆人:一方面预备丰富的饮食,款待努伦丁;一方面迅速收拾布置,将客厅装饰成堂皇富丽、与将相的子女举行婚礼相称的伟大场面,准备举行宴会,邀请宫中文武官员和巴士拉城中的巨商大贾,参加宴会。在宴会席上,他对客人说:“各位高朋贵宾!家兄在埃及任宰相职位,膝下有两个儿子,我自己呢,各位知道,只有一个女儿,因此家兄早已嘱咐我将女儿匹配给他的一个儿子为妻,这是我答应过的。如今子女已长大成一人,到了结婚年龄,因此家兄打发他的一个儿子前来求婚,他便是这个青年。他既然来了,替他们缔结婚约,举行婚礼,这是理当如此的。结婚后,如果他本人愿意,便住在我这里,或者让他们夫妇回埃及去侍奉公婆也可以。”
宰相吩咐仆人,取出努伦丁的行李,搭在他的骡子上,带他往相府去,当上宾招待,非常尊重和一爱一护他,对他说:“孩子,现在我已经年迈力衰,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倒也生得不错,她的模样和你差不多;许多向她求婚的人,都给我拒绝了。我非常喜欢你,打算把女儿给你为妻,让她终身服侍你;你愿意接受我的这番好意做她的丈夫吗?如果你愿意,我便带你去见巴士拉国王,说你是我的侄子,向国王建议,委你为宰相,代替一我的职位。因为我自己是上年纪的人,不能继续服务,应该退休了。”
宰相吩咐仆人带努伦丁去澡堂沐浴,并送华丽的衣服和沐后需要的披巾、碗盏和熏香用的手提香炉供他使用。努伦丁沐浴后,穿起官服,走出浴一室,好象十四晚上升在夜空中的一轮明月,骑着骡子,活泼潇洒地转回相府。他下马去到宰相面前毕恭毕敬的吻他的两手。宰相迎接着对他说:“愿安拉保佑你,明天我带你往宫中去谒见国王。”
客人们转着眼睛注视努伦丁,大家对他有好感,都怀着敬羡的心情。宰相请出法官和证人,当宾客的面替努伦丁和女儿缔结婚约,写下婚书;接着焚上香炉,洒了玫瑰香水,传过喜茶,宾客才尽欢而散。
国王看看努伦丁,非常满意,因而采纳宰相的建议,果然委努伦丁为宰相,赏赐官服车马,并规定俸禄。努伦丁感谢一番,吻了国王的手,然后告辞,转回相府,翁婿两人欢天喜地地说:“这是白迪伦丁的福气呀!”
听了门房的叙述,宰相立刻起身,跨马径往旅店去会努伦丁。努伦丁看见宰相,起身迎接,问候他。宰相高兴愉快,匆忙下马,亲切地拥抱他,让他坐在身旁,问道:“孩子,你由哪里来?是做什么的?”
听了宰相的谈话,努伦丁低头考虑了一会,回道:“听明白了,遵命就是。”
努伦丁走后不久,尚谟士丁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为妻。婚后老婆怀一孕一,妊一娠期满,生下一个美丽的女儿,当时在埃及境一内一是独一无偶的美一女,取名为赛玉黛·哈桑。说来事出巧遇,就在那同一天里,努伦丁的妻室也生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当时在巴士拉也是绝无仅有的美男子。正是:
一
乌发粉面的标致青年,
白天黑夜在人前出现。
你不可否认他腮上的黑痣,
因为每一朵秋牡丹都有一粒黑子呢。
二
假若让美丽和他媲美,
它一定羞得垂头丧气。
人们对它说:
“美丽呀!
象这样的人物你可曾见过?”
它回道:
“象这样的人物,
我生平不曾寓目。”
努伦丁谆谆嘱咐白迪伦丁,刚说完五件事,便气喘吁吁地瞑目长逝。白迪伦丁在府一内一治丧,国王和大小官员前往吊问,参加葬礼。葬后,白迪伦丁在家追祭守孝,在两个月期间,闭门不出,也不进宫谒见国王,因此国王生他的气,另委侍臣就任宰相,下令封闭他的居室,没收他的财产,要逮他去治罪。
努伦丁的哥哥尚谟士丁陪埃及国王巡游归来,不见弟弟的面,便向仆人打听他的去向。仆人对他说:“就在主人陪主上出巡的那天,他收拾行李,说他心绪不宁,要出城去消遣解闷,预备先到袼勒优彼,到那里逗留一两天便回来,教我们谁也不要陪他去。可是从他骑骡出去的那天起,直到现在一点音信没有。”
努伦丁的儿子取名白迪伦丁·哈桑,为了孙子的诞生,老宰相极为高兴快慰,照官宦人家的一习一惯,预备了适于相府门第闹排场的丰盛筵席,大宴宾客,并带努伦丁进宫谒见国王。努伦丁不但人生得标致漂亮,而且口才好,善于言谈。他彬彬有礼地跪在国王面前,赞颂祝福一番。国王听了赞颂,非常愉快,站起来,对他们翁婿表示谢意,并问宰相:“这个青年是谁?”
努伦丁听了哥哥的怨言,满腔忿恨,气得昏头昏脑,恍恍惚惚,好象离开世界一样;他一时恼恨在心,默不吭声。当下弟兄两人,便各自睡觉去了。
努伦丁吟罢,拭干眼泪,对儿子说:“在我嘱咐你之前,必须先告诉你一桩事情,那便是你还有个伯父,在埃及任宰相的职务。当年我离开埃及,旅行到巴士拉来,并未征求他的同意。现在你拿笔墨纸张来,让我把自己的经历记载下来吧。”
努伦丁吟罢,吩咐仆人替他预备行李,拿铺着垫褥的鞍子辔在一匹雄壮的努摆①骡子背上。那副金属鞍辔,配着印度马镫、波斯毡毯,把骑骡装扮得十分华丽庄严,远望好象一个拱形的堡垒。一切准备妥当,他便对仆人说:“我心绪不宁,要出城去消遣、解闷,打算先到格勒优彼,在那里逗留三天;你们不用陪我了。”于是随便携带一点食物,匆匆离开京城。
①苏丹的一个地名,产好马。
努伦丁到了巴士拉,投宿旅店的时候,恰巧巴士拉国王的宰相坐在相府中,临窗眺望,看见他的骑骡和阔气的行李,认为是将相人家的子弟出游,那匹骡子,也许是御一用的牲口。他思考了一会,但是弄不清楚;为了要知道其中的底细,便打发仆人去唤旅店的门房。仆人遵从命令,立刻去旅店中,带门房来到相府。宰相问他:“告诉我吧,那匹骡子的主人是谁?他的相貌如何?”“相爷,”门房跪着回答。“骡子的主人是个活泼青年,态度温和,仪表威严,是生意人家的子弟。”
努伦丁为相以后,每天进宫视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埋头苦干,君臣之间,彼此感情融洽,相亲相敬,白天黑夜都在一起,因此国王提升他的官阶,增加他的俸禄,他的生活越来越优越,车马婢仆成一群一,田产财物逐年增多,并有船往海外贸易。这时候他的儿子白迪伦丁刚满四岁,可是他的岳父卧病不起,终于瞑目长逝。他隆重地举行丧葬仪式之后,集中一精一力,从事教养儿子。待他年满七岁,便专门请一位法学家负责教育。在六年期一内一,法学家由读书识字起,按部就班,灌输他知识学问,并给他讲解《古兰经》。在法学家六年一内一不离相府一步地认真严格教育下,白迪伦丁的知识学问与日俱增,兼之身一体发育茁一壮,长得标致漂亮,神采奕奕,令人产生一爱一慕心情。有一天,努伦丁高兴快乐,教他穿上最华丽的衣服,骑着雄壮的骡子,带他进宫谒见国王。途中人们见他英俊漂亮的相貌,都感到惊羡。他们成一群一结队在街上等着,希望再看他一眼。到了宫中,国王见白迪伦丁,非常喜欢,厚赏他,并对努伦丁说:“一爱一卿,此后你经常带他进宫来吧。”
“那么结婚时,你打算向我的儿子索取什么聘礼呢?”
“结婚之后,但愿咱两的妻室在同一个日期各生子女;譬如你妻生个男孩,我妻生个女孩;待孩子们长大成一人,便把他们匹配为一对夫妻。”
“第四,必须提高一警一惕,不可酗酒。因为酒是万恶的泉源,它毁灭人的理智,必须认真戒绝。这里有诗为证:
我禁了酒,
且与醉汉们息交绝游,
博得禁酒者的称誉。
因为它诱人误入歧途,
开辟罪恶的门路。
“第五,生活必须节俭、朴实,小心一爱一惜钱财。要一爱一惜钱财,才能得到钱财的帮助。你如果不一浪一费,就不至于仰求他人的鼻息。因为钱财好象一药一剂,是生活不可缺少的因素,必须加倍一爱一惜。这里有诗为证:
我的钱少了,
亲友不睬我。
我的钱财多,
人人亲近我。
几许朋友辈,
为钱结交我。
一旦金钱尽,
朋辈撇开我。”
“第二,你不可虐一待别人。不虐一待别人,便可避免同样的报应,因为人生有时顺利,有时却要走向逆境。这里有诗为证:
沉着些,
别因某种企求过于匆忙。
你宽待人,
人家会报你以慈祥。
因为宇宙间但有一种威权,
安拉的威权便在它之上。
但有一桩亏枉,
人家也会给予同样的报偿。
“第三,你需要小心言语,不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必须随时随地检查自己的过失,别过分责备别人。俗话说得好:‘慎言是成功之因。’这里有诗为证:
沉默是做人的装饰,
寡言给人带来安宁。
你开口发言,
不可哓哓嬉戏。
因为你对慎言若是懊悔一次,
失言时就该悔恨百回。
“是我的侄子。”
“我更不愿你的儿子来做我的女婿。若不是我要陪驾出巡,非透透彻彻地训你一顿不可;待我出巡归来,看我怎样对付你。”
“我打算替女儿向他要三千金币、三座庭园,三顷土地作为聘礼,因为青年人结婚没有这样的聘礼,那是不相宜的。”
“我何尝一定要儿子娶你的女儿呀!”努伦丁生气了。
“我从埃及来,先父是埃及的宰相。”努伦丁回答着,把自己的情况,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后,接着说:“我有志周游各国,必须走遍各个城市,才打算回家去。”
“怎么你会有个侄子?你不曾对我谈过这桩事呀。”
“孩子,你别任一性一所欲,不可拿生命冒险,因为每个地方都荒凉,我担心你会遇到不测的祸患呢。”
“因为她是女人,不能代替你的职位为官为宦。”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宰相回答。从那回起,努伦丁果然天天带儿子进宫去玩。可是到儿子年满十五岁那年,他一操一劳过度,未老先衰,卧病不起,便唤儿子到床前,对他说:“儿啊!你要知道:世界是要毁灭的,只有来世才能永生。现在我要嘱咐你几桩事情,你好生记着吧。”他说着一时想起家乡和胞兄尚谟士丁,感情冲动,忍不住伤心哭泣。哭了一会,他揩干眼泪,吟道:
假若我们要诉说的是彼此隔得太远,
那有什么话可说?
假若要表达彼此心中的恋念,
那该用什么方法?
或者派代表去解释吧,
他不见得能把彼此的心事清楚地传达。
离开我起身去了的人哟!
你的形影永久寄宿在我的心头。
在隔绝的长时期里,
你是否想象得出:
无论如何我不会违约?
在遥远的距离期间,
莫不是我已经被你忘却?
然而我憔悴的形影和悲泣,
能供你回忆。
今后若能相逢聚首,
我将缕缕不断地向你诉述衷曲。
“儿啊!现在我嘱咐你五件事情,”努伦丁说,“第一,你不可滥一交朋友。不滥一交朋友,可以保证自身的安全。须知平安只能在隐退的地方可以找到。因此,千万不要随便与人结交往来。这里有诗为证:
你生平得不到理想中的知心,
等到世界末日也不会发现忠诚的朋友。
你应该息交绝游,
独立自主地寻求生存。
我不惜言词对你进了忠言,
所谈到的足以供你品评。
“你的意见好极了!”宾客同声赞扬。
“你向我儿子提出这些条件,这是什么居心?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弟兄手足,彼此都任宰相的职位吗?你应当无条件的把女儿匹配给我的儿子,才合情理;如果非要聘礼不可,那是有意借事铺张夸耀。你自己知道,男人比女人尊贵;我的儿子是男人,他将来可以代替一我的职位为官为宦,你的女儿却和男人恰恰相反。”
“你以为你的儿子比我的女儿尊贵,这是你的浅见;无疑的,你的脑筋太简单,对于世袭宰相职位的想法,确是太无道理。老实说,只为可怜你,我才带你进宫来,做我的助手;我从来没偏待你,你既然如此说,我可不愿把女儿配给你的儿子了,你纵然拿与她身一体同等重量的黄金来作聘礼,那也是枉然的。”
“何以见得?”
“但愿你的愿望成为事实,我是赞同你的这种理想的。”
“主上,臣下有个长兄,他原是埃及国王的宰相,现在已经过世了。他的两个儿子,长的继承他父亲的职位,担任宰相的职务;小的这个,他不辞跋涉,投奔到我这里来,因此臣下将女儿匹配与他为妻,已经举行过婚礼。他是个少壮力强的有为青年,可是回顾我自己,年迈力衰,耳重目花,调度不周,惟恐贻误国家大事,因此臣不揣冒昧,恳求陛下准臣退休,委他担任宰相的职位。他一方面是先兄的子嗣,一方面是臣下的女婿,属官宦人家的子弟,聪明机智,有调度的本领,倒也适合担任这个职位。”
新到任的宰相执行国王的命令,准备前去逮捕白迪伦丁,办理没收财产的手续。可巧奉命前去没收的差人中,有一个是已故宰相努伦丁的侍从;他听到消息,立刻骑马奔到府第。当时白迪伦丁愁容满面,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前。侍从跑过去,吻他的手,对他说:“少爷,我的主人的子嗣哟!赶快!赶快!在灾祸临头之前,您快快逃走吧!”白迪伦丁大吃一惊,哆嗦着问道:“什么事?”
“国王生您的气,已经派人来逮捕您了;灾难马上就要降临,您快快逃命吧。”
“可以稍微耽搁一下,让我进屋去取几件东西在途中使用,行吗?”
“我的主人哟!时机不待了,丢下财物,您马上走吧。”
白迪伦丁站起来,吟道:
你若闻到威胁的气味,
即刻拔脚迷命,
宁可撇下屋宇,
让建筑者去凭吊哀怜。
因为宇宙间到处有凄息的处所,
可是你的身躯仅仅只有这一具。
别差使者去处理重要的事情,
因为除了自己的本身,
世间找不到忠实的代理人。
狮子的脖子那么粗一壮,
是不怕劳苦辛勤锻炼出来的。
白迪伦丁吟罢,长叹一声,没奈何,便依从侍役的劝告,撩一起衣襟,遮着面孔,踉踉跄跄地向城外逃跑。沿途他听见人们议论纷纷,说国王已经派新上任的宰相去没收已故宰相的财产,逮捕他的儿子白迪伦丁,要处他死刑。人们对年轻、貌美的白迪伦丁抱着无限的同情心。
白迪伦丁仓促逃走,出了城门,走投无路,不知该往哪里去找出路。他不停地一直向前走,结果不知不觉被命运驱使到坟地里。他在坟地中绕了许多曲径,最后找到他父亲的坟墓,这才揭开捂着头的衣服,倒身靠在父亲的坟头上。正当他百感交集,忧愁苦闷的时候,一个犹太人突然向他走来。那个犹太人看模样好象是兑换金钱的商人;他身边带着被套,里面装着金钱,走到白迪伦丁面前,说道:“少爷,我看你脸一色一苍白,为什么这样愁眉不展?”
“我刚睡醒,梦中见先父怨我不来上坟,因此我诚惶诚恐地趁机会前来扫墓。我要不马上赶来,怕天晚了,扫不成墓,那我更难为情了。”
“少爷,令尊大人派出去经营生意的商船,其中有一艘已经回来了,我打算以一千金的代价,向你预购第一批货物。”他取出一个钱袋,当面数了一千金,交给白迪伦丁。“请您写张售货单据给我吧。”
白迪伦丁接过纸笺,写道:“立售货单据人宰相努伦丁之子白迪伦丁,愿将先父商船中第一批货物,以一千金的价格,卖给犹太人伊斯哈格先生。货款一千金,已在立约时收清,此据。”伊斯哈格拿着购货单去了,白迪伦丁自怨自艾,想起过去的荣华富贵,忍不住伤心哭泣,吟道:
你去后,
我的主人哟,
房屋不成其为房屋,
邻居不成其为邻居,
亲戚朋友冷淡疏远,
甚至于月儿也一旦变了原形。
你去后,
宇宙感觉寂寥、孤苦,
房屋变得暗淡、萧索。
但愿那教人离散的乌鸦,
都脱了羽一毛一,
不能飞回巢去。
啊!难忍耐!
多惆怅!
这离别之幕,
何时才能开启?
白迪伦丁吟罢,痛哭流涕。天黑了,他感到疲乏,便枕着父亲的坟墓,呼一呼地睡熟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一副格外美丽的面容。那块坟地原是神、鬼出没盘踞的地方。当时出来一个女仙,看见白迪伦丁孤单单地睡在那里,对他的姿一色一和美貌感到惊奇羡慕,自言自语地说:“赞美安拉!这青年似乎是神的儿子。”她说罢照例飞向空中周游去了。她在空中碰到一个魔鬼,向她打招呼。她问道:“你由哪里来?”
“我由埃及来。”魔鬼回答。
“你愿随我去坟地中看看睡在那里的一个美少年吗?”
“是,我愿随你去。”
于是女仙带魔鬼飞到坟地里,去到白迪伦丁面前,说道:“你生平见过这样俊美的人儿吗?”
“果然不错,”魔鬼看白迪伦丁一眼说,“不过我的姊妹呀,你若愿意听,我把我看见的告诉你。”
“你看见什么?”
“我在埃及看见象这个青年一样美丽的一个女郎,她是宰相尚谟士丁的女儿,年纪约莫二十岁,生得窈窕美丽,有倾城倾国之一色一。埃及国王听说她生得美,召她父亲进宫去,对他说:‘一爱一卿,据说你有个女儿,因此我向你求亲,打算娶她为妻。’‘主上,’宰相说,‘恳求陛下原谅我,怜悯我。关于舍弟努伦丁的情况,陛下是知道的。他毅然决然离开我们,至今去向不明。他本来跟我在一起,彼此合作,一共一同担负宰相的职务,后来因为生我的气,他终于出走了。那是有一回我们两人在一起谈论儿女的婚姻问题,当时我出言不慎,至使他恼恨在心。为了弥补此中遗憾,在十一八年前我妻生育时,我曾发誓,一定要把女儿配给舍弟的儿子为妻。最近听到舍弟曾与巴士拉宰相的女儿结婚,已经生下一个儿子。为了尊重舍弟,履行誓愿,我必须把女儿配给舍弟的儿子为妻。关于我结婚的年月,妻室怀一孕一和小女诞生的年月,全都记录下来,因此小女等于许过人了,现在我是不能违约的。至于其他的妇女,世间有的是,多着呢,希望陛下另选贤淑吧。’国王听了宰相的话,恼恨在心,大发雷霆,说道:‘我堂堂一国之君,向你这样的人求亲,要娶你的女儿为妻,你却拒绝,不肯接受,这是你自作自贱!指我的头颅起誓,为了侮辱你,我非把你的姑一娘一嫁给一个最下贱的奴才不可。’他说罢,把宫中一个驼背的马夫唤来,当面写下婚书,强迫宰相把女儿嫁给马夫为妻。办完手续之后,便正式宣布,于是宫中的婢仆,成一群一结队地去庆贺,点着烛,在浴一室门前围着马夫祝贺,开他的玩笑。宰相的女儿坐在服侍新一娘一的老婆子面前悲哀哭泣,人们也不让宰相去看她。她的模样跟这个青年差不多,也可能比这个青年更漂亮呢。至于那个驼背,却是世间最丑恶的一个马夫。”
“你说谎呀!”女仙说,“这青年才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男子呢。”
“我的姊妹哟!指安拉起誓,那个女郎比这个青年的确美得多,不过世间也只有这个青年才配得上和她匹配成婚;她俩真象一对同胞兄妹;把姑一娘一下嫁给一个驼背的马夫,未免可惜,那太不近人情了。”
“我们带他到你所说的那个姑一娘一面前去比一比,看他们究竟谁最美丽。”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你的建议太好了,让我带他走吧。”
于是魔鬼掮着白迪伦丁,女仙随在后面,一直飞到埃及,把他放在一家门前的台阶上,唤醒了他。白迪伦丁醒来,见自己不在父亲的坟前,转眼东张西望,知道自己置身于巴士拉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感到惊惶失措,吓得要出声喊叫。魔鬼捏起拳头捶了他两拳,随即把随身带去最华丽的一套衣服给他穿起来,燃支蜡烛递给他,对他说:“你要知道,为了安拉的情面,我才带你到这里来,预备替你做一桩好事。现在你持烛去那间浴一室里,混在人一群一中,跟他们一块儿往结婚的礼堂中去。你抢前一步,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个驼背新郎的右边;每当服侍新一娘一的老婆子或唱歌的妇女们从你面前经过,便伸手从袋里掏出金钱,一把一把地赏给她们。袋里的金钱是用不尽的,你别忧愁。这是天意,你只管放心,不必害怕。”
听了魔鬼的吩咐,白迪伦丁自言自语地说:“你瞧!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样的好事呀?”他持烛过去,见驼背骑马从澡堂中出来,便趁机会混进人一群一中。他头戴缠头,身穿金线绣花袍,标致漂亮地走在迎亲的行列中。每当妇女们站着歌唱,他便伸手从袋里掏出金钱,一把一把地赏给她们,有时把钱丢在她们的鼓里。由于他的慷慨、豪爽和标致漂亮,致使迎亲的人和歌舞的妇女们都呆呆地望着他。她们且歌且舞,一直去宰相府门前。守门的不让人随便进去,妇女们便对他们说:“非有这位青年陪同我们,我们是不进去的,因为他待我们很好,必须让他跟我们一块儿进去,热一热闹闹地庆贺新一娘一子才对。”
白迪伦丁被他们带到礼堂中,和驼背新郎并肩坐在一起,宰相、朝臣和大小官员的太太小一姐们左右排成两行,每人手中拿着一支明亮的蜡烛,戴着面纱,从礼堂一内一一直站到新一娘一的闺房门前,迎接新一娘一出来举行婚礼。白迪伦丁脸上闪着红光,象皎洁的明月。他标致漂亮的相貌,吸引着妇女们的视线,唱歌的妇女们对她们说:“这位美男子,他赏我们许多红金子,你们不可怠慢他。”于是她们都为白迪伦丁而欢呼、祝福,同时也发出戏一弄、咒骂驼背的怨声。
歌女们敲鼓奏起音乐,侍奉新一娘一的老婆子领出宰相的女儿。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非常美丽,头发闪着光芒,身上泛着芬芳的馨香,一袭满是花卉鸟兽的绣花衣服穿在窈窕的身上,非常匀称,脖上戴着一串值几千金的名贵项珠,那是古代唐伯尔、该肃鲁等赫赫有名的帝王都不曾看见过的。她打扮得象十四晚上的月儿那样美丽、可一爱一,其他的妇女繁星般围绕着她。
白迪伦丁坐在礼堂中,非常引人注意,人们都喜欢他,环绕着奉承他。只是那个驼背,却猿猴似的一个人寂寞无聊地呆在一旁;点支蜡烛递给他,总是被他弄灭掉,无声无息地在暗中呆坐着。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白迪伦丁身上,四面八方的烛光都环绕着他。他见新郎独自躲在黑暗中,而自己却被灿烂的烛光包围,不觉感到惊惶、迷惘。继而他看见伯父的女儿,一时欢喜若狂,感到无限的快慰。
新一娘一抬头看见白迪伦丁,十分惊奇,自言自语地说道:“安拉,我的主宰啊!让我和这个青年结为夫妻,远远地摆脱驼背吧。”妇女们用各种服装打扮新一娘一,在白迪伦丁面前显示她的美貌。她们继续替新一娘一换了七套衣服,做完仪式,才宣告婚礼结束。于是妇女、孩子们陆续归去,礼堂中只剩白迪伦丁和驼背两人。侍奉新一娘一的老婆子带新一娘一进洞房去卸装,驼背便迎过去对白迪伦丁说:“先生,今晚蒙你驾临,参加婚礼,我们荣幸得很,现在婚礼结束了,你怎么还不走?”
“凭安拉的大名……”白迪伦丁说着就站起来,走了出去。当时魔鬼赶上去对他说:“站着,白迪伦丁!等驼背往厕所去便溺的时候,你趁机溜进洞房去,对新一娘一说:‘我是你的丈夫,国王这样做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你看见的那个驼背,他是我们的马夫呀。’”
魔鬼正在吩咐白迪伦丁的时候,驼背走出洞房,进入厕所,魔鬼霎时变成老鼠,从水槽中钻出来,吱吱地叫。驼背说:“你怎么了?”一会儿老鼠变成猫,咪一咪地叫;接着猫逐渐长大,变成狗,汪汪地吠。驼背眼看那种情景,大吃一惊,骂道:“倒霉的家伙!滚你的吧。”他刚说完,狗逐渐膨一胀起来,变为驴,望着他呜呜地叫个不止。驼背吓得狂叫,喊道:“家里的人!快来救命!”这时候,驴身逐渐长大,变得象水牛那样粗一壮,堵住门路,用人类的语言对他说:“你这个该死的讨厌的臭驼背!世界难道是这么狭小,致使你找不到其他的妇女,非跟这个姑一娘一结婚不可吗?”驼背战战兢兢,磕着牙齿,哆嗦着不吭气,
“说吧!你再不回答,干脆让我把你弄成灰土好了。”
“我没罪,那是他们强迫我的。如今我向安拉忏悔,求你饶恕我。”驼背苦苦哀求。
“我向你起誓,不准你动,不准你说话,太一陽一出来的时候,你可以规规矩矩地滚回去,从此不许你再到这屋子里来,否则我就宰掉你。现在我监视着你好了。”
白迪伦丁趁魔鬼跟驼背争论的时候,悄然溜进洞房,刚坐定,便见侍婆带着新一娘一向他走来,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前对他说:“请起来,接受安拉的这个委托吧。”说罢,转身匆匆而去。
黎明前,白迪伦丁正在酣睡的时候,魔鬼对女仙说:“来吧,时候不早了,趁天亮前,让我们送青年回去吧。”于是女仙去到洞房里,掮起白迪伦丁,飞向天空,魔鬼跟在后面赶路程。当时已经是晨祷时候,天神开始工作。魔鬼被一颗流星烧死,女仙着了慌,不敢前进,仓卒落下,不想那个地方恰巧是大马士革,她便把白迪伦丁放在城下,然后悄然隐遁。
清晨,城门开了。人们出入的时候,发现一个戴便帽,著汗衫,穿短一裤一的漂亮青年睡在门外。有人说,“教他检点些,齐齐整整地穿起衣服来吧。”有的说:“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因为有事情,黑夜从酒馆里出来,醉眼蒙眬,认不清方向,失迷路途,见城门关了,才随便在这里睡觉哩!”人们正在议论纷纷,白迪伦丁被寒风吹醒,见自身睡在城门外面,周遭围满了人一群一,吓了一跳,说道:“各位仁人君子,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聚在这里?我跟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清晨我们出城,见你睡在这里,除此之外,别的事情我们不大清楚。昨天夜里你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
“昨夜里我在埃及。”
“你是一抽一鸦片的烟鬼呀!”有人说。
“你是个疯子!哪里有昨夜在埃及,今晨便睡在大马士革的道理?”另一个说。
“各位仁人君子!的确,昨日白昼我在巴士拉,夜里在埃及,这是事实,我并不欺骗你们。”
“好怪诞!这个青年是疯子呀!”人们议论纷纷,继而拍掌哈哈大笑:“可惜他的青春了!指安拉起誓,毫无疑问,他准是疯了。”
“清醒清醒头脑,恢复恢复你的理智吧。”人们嘱咐他。
“昨晚我还在埃及结婚呢。”
“那也许是你做了梦了;你说的这个恐怕是梦中的事吧。”
“这不是梦,也不是梦中看见的事。”白迪伦丁思索了一会说,“我亲身在那里,清清楚楚地望着人们在我面前装扮、庆贺新一娘一,同时还有个驼背跟我坐在一起。弟兄们!这不是做梦;如果是做梦,那末我的钱袋哪里去了?我的缠头和衣服哪里去了?”
白迪伦丁站起来,走进城去,漫无目的地经过大街,穿过小巷,到任何地方,前后左右,老是被人一群一包围着。后来他走进一家饭店,那些跟着他看热闹的人才一哄而散。原来那家饭店的老板,人很胆大,过去是个匪徒,后来才改邪归正,开饭店为业,因此大马士革人对他怀着几分畏惧心理。他看见白迪伦丁生得标致漂亮,聪明、英俊,因而产生一爱一护心情,就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从哪里来,青年人?把你的情况告诉我吧,因为我非常关心你,在我心目中你比我自己的灵魂还可贵呢。”
白迪伦丁把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对饭店老板叙述一遍,博得他的同情,便对他说:“你要知道,白迪伦丁,这是稀奇古怪的遭遇;不过,我的孩子,你应该缄默、忍耐,静待安拉解救你吧。现在你在我这里住下,我自己无儿无女,打算收你做我的义子。”
“好的,老伯。”白迪伦丁慨然答应,愿意做老板的儿子。于是老板带他去商店中,给他买了华丽的衣服,并领他去法院中登记,办理收他为义子的手续。从此白迪伦丁生活有了归宿,在饭店中做管账工作,大马士革人都知道他做了饭店老板的义子。
新一娘一赛玉黛清晨从梦中醒来,不见白迪伦丁在自己身边,以为他往厕所便溺去了,便坐着等他。这时候她父亲却因国王强迫自己的女儿跟下贱的驼背马夫结婚而忧愁忿恨地蹒跚赶来看女儿的下场。他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地说:“我杀掉姑一娘一,让她摆脱那个丑鬼的糟蹋吧。”他一直去到洞房门前,喊道:“赛玉黛!”
“来了,爸爸。”她应声袅袅娜娜、满面春风地走出洞房,跪下去迎接父亲。
“讨厌的家伙!你钟情这个马夫了?”她的快活情绪引起了父亲的惊疑。
“指安拉起誓,爸爸,”她微笑着说,“昨晚人们把我取笑够了;他们拿不值我丈夫一片指甲的那个驼背蒙蔽我。现在您不要再闹我了,千万别提那个驼背了吧。”
“呸!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他气成一一团一,瞪着女儿说,“刚才你说的什么话呀?也许你愿意做驼背的老婆了?”
“指安拉起誓,爸爸,您别拿驼背来取笑我吧;其实那个驼背是用十枚金币雇来凑热闹的。昨晚婚礼完毕,他拿着十枚金币走后,我进房来,便看见新郎坐在里面等我。当举行婚礼的时候,他一把一把地掏出红金子当喜钱赏给那些穷人,致使他们一个个都有钱了。”
“小娼妇!”宰相听了女儿的话,脸都气黑了,“你说什么?你的理智哪里去了?”
“爸爸,我的肝肠快要碎断了,请相信我。等一会我的丈夫转来,您一看就明白了。”
宰相感到奇怪,始终不了解个中的实情。他站起来,离开女儿,走进厕所,发现驼背呆在里面,不禁大吃一惊:“这个原来是驼背呀!”随即喊道:“驼背!”驼背认为是魔鬼喊他便“哦!哦!”地支吾两声。宰相提高嗓子说:“说吧,你不作声,我拿这一柄一宝剑砍死你。”
“魔王!自从你留我在这里,直到现在,我没敢抬头。指安拉起誓,求你饶恕我。”
“你说什么?我是新一娘一的父亲,我不是魔鬼。”
“你夺掉我的灵魂,该满足了吧。我劝你,趁如此炮制我的人回来之前,快去你的吧。你们叫我来是为了把魔鬼的女儿嫁给我呀。但愿教我娶她而酿成这种灾难的人们,都遭到天诛地灭。”
“站起来,滚出去吧。”
“不得魔鬼的许可我便出去,难道我疯了不成?他嘱咐我,要等太一陽一出来的时候,才许我出去。现在太一陽一出来了没有?因为非等太一陽一出来,我是不能离开这个地方的。”
“是谁教你到这个地方来的?”
“昨晚我到这里便溺,见一个老鼠从水槽中钻出来,吱吱地叫着,慢慢长大,末了,变得小牛一般粗一大,跟我谈论一阵,然后撇下我走了。愿安拉惩罚新一娘一和那班教我娶她的人。”
宰相走过去:领他走出厕所,当时他还不相信太一陽一已经出来。他出了相府,踉踉跄跄,一直奔往王宫,向国王报告遇鬼的经过去了。
宰相送走驼背,对女儿婚姻的真相,仍是一摸一不着头脑,因此他徬徨迷一离地踱到赛玉黛面前,说道:“儿啊,你把个中的情况告诉我吧。”
“昨晚跟我结婚的那个新郎,是个标致漂亮的青年。您老人家若不相信,这是他的缠头、帽子和衣服,还原样摇在这儿呢。”
听了女儿的叙述,宰相跨进洞房,看见白迪伦丁的缠头,随手拿起来仔细看一看,说道:“这种缠头是将相使用的,因为它是卯隋里的特产呀。”当时他发现帽上钉着护符,并随手拿起衣一裤一观看,发现那个钱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千金币和那张白迪伦丁与犹太人交易时写下的售货单的副本。宰相看了大叫一声,随即晕倒,昏迷不省人事。息了一会,他苏醒过来,慢慢地领悟到事件的真相,且惊且喜地叹道:“呵!只有唯一的安拉才是万能的。”
“儿啊!你是跟谁结婚的,这个你知道吗?”他问。
“不,我不知道。”
“他是我的侄儿,你叔父的儿子哪。这里的一千金币是你的聘礼。赞美安拉!事情如此巧遇,这是我料想不到的。”
宰相拆开红毡帽上的护符观看,发现他弟弟努伦丁记录的那份简历。眼看着同胞手足的笔迹,心有所感,吟道:
看见他的遗迹,
饱尝惦念的滋味;
我用热泪洒遍他的故居,
恳求一操一纵离散的权威者,
请行行好,
准他回来一天。
吟罢,他细读那份手迹,知道努伦丁在巴士拉跟宰相的女儿结婚的日期,白迪伦丁诞生的日期以及他死时的年岁及当时的情况,不禁感到万分惊奇。因为努伦丁结婚的日期不但与他自己结婚的日期相同,而且白迪伦丁的诞辰和赛玉黛的生日也恰是同日,因此他兴奋快活得无从抑制情绪而颤栗不已。继而他带着胞弟的手迹,蹒跚奔到宫中,将事件的始末报告国王。国王认为事出稀奇,吩咐详细记录事件的始末,作为史料保存。
宰相辞别国王,回到相府,眼巴巴从早等到天黑,却不见侄子回来。第二天第三天还是耐心地等候,一直等了七天,始终不见侄子的踪影;这时候,他毅然决然地说道:“我一定要做一桩前人不曾做过的事情。”随即预备笔墨纸张,从事记录当时整个屋子一内一部的布置、陈设情况,譬如某橱柜的位置如何,某帷幕的方向怎样等等……总之室一内一的大小事物都按照当时的情景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然后吩咐把所有的家具什物收存起来,同时他亲手将白迪伦丁的缠头、衣服和钱袋拿去保管,用铁锁锁起来,非等白迪伦丁回来,誓不开启。
赛玉黛新婚之后,身怀有一孕一。妊一娠期满,生下一个月儿般的儿子,标致漂亮,聪明伶俐,颇有他父亲的风度。府中的人替婴儿沐浴熏香,点了眼一药一,交给保姆抚育,取名尔基补。
时间过得很快;尔基补在优越的环境中逐渐成长;他过一天,等于过一月,过一月如同过一年,不知不觉,便已年满七岁。宰相送他进学校读书,聘请法学大师在府中认真管教。
四年来,尔基补在学堂里为人要强,经常欺负打骂同学,并夸耀自己,对同学说:“我是宰相的儿子,你们比得上我吗?”
孩子们受了尔基补的欺负,约伙成一群一地去找班长,告诉他尔基补欺侮他们的情形。班长听了孩子们的控诉,安慰他们说:“明天他来上学的时候,我教你们怎样对付他,以后他就没有脸面进学堂来捣乱了。这样吧,明天他进学堂来的时候,你们一块儿围着他坐下,然后说,让我们玩个游戏吧,但是必须说得出父母姓名的人,才可以参加游戏;说不出父母名姓的人,他是杂种,不许他跟我们玩。”
次日清晨,小学生们来到学堂里,大家等着尔基补;见他一到,便把他包围起来,其中有人提议:“让我们玩个游戏吧,不过要说得出父母姓名的人才可以参加,对吗?”“对!”大家同声赞成。“我的名字叫买志德,母亲名尔勒威育,父亲名奥祖丁。”其中的一个说。继而其他的人一个个都照样说了;后来轮到尔基补,他说:“我叫尔基补,母亲名赛玉黛,父亲名尚谟士丁,是埃及国王的宰相。”
“宰相不是你的父亲。”孩子们吼起来了。
“真的,宰相的确是我的父亲。”
“他没有父亲,叫他滚开,不要跟我们玩;要知道父亲姓名的人,才要他跟我们一块儿玩。”孩子们哈哈大笑,拍着掌一哄而散。
尔基补受了同学们打趣奚落,又气又急,郁结于衷,伤心得泣不成声。班长对他说:“据我们知道,宰相他是你的外祖父,是你一妈一赛玉黛的父亲,他不是你的父亲。至于说到你的父亲,那不但是你自己不知道,就是我们大家也不清楚。因为从前,国王曾经把你母亲嫁给一个驼背马夫为妻,因此人们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你既然没有父亲,从今以后,你别自高自傲,别歇侮小同学了。莫非你不知道:任何贩夫走卒,都是有个父亲的?你外祖父虽然是埃及宰相,可是没有人知道你父亲是谁;因此我们说你没有父亲。你的头脑应该清楚些,以后小心做人吧。”
尔基补听了班长和同学们的谈论和当面的侮辱,立刻拔脚跑回家去,在他母亲赛玉黛面前诉苦,痛哭流涕,伤感得说不出话来。赛玉黛看到儿子的窘况,气得怒火烧心,说道:“儿啊,你为何伤心哭泣?告诉一妈一吧。”尔基补把从同学和班长那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她,继而问道:“一娘一,告诉我吧,谁是我的爸爸?”
“你的父亲就是埃及宰相。”
“您别骗我,宰相他是您的父亲,不是我的。我父亲到底是谁?您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就拿这一柄一短剑自一杀了。”
赛玉黛听儿子提起他父亲的事,往事涌上心头,想起跟白迪伦丁结婚时的情景以及以后的遭遇,忍不住伤心流泪,吟道:
他在我心田里种下一爱一情,
随即匆匆归去,
让屋宇与他遥远地隔离。
随着他的去向,
我的忍耐逐渐消灭,
不曾遗下些许痕迹。
从他动身归去的时候起,
我的快慰便连夜赶去追寻,
教我没有安宁的余地。
他凭借分离,
将泪珠灌输在我的眼里,
眼泪随着遥远的距离,
源源地流个不停。
每当盼望见他一眼,
呻一吟和等待的历程便越来越远。
我将他的形象描绘在心头,
让忧愁、渴望和思索一件件出现。
回忆已经变成我的枕席,
除却纯洁的一爱一情,
我对他没有别的箴言。
我钟情于你,
其中难道还有距离?
这距离究竟相隔多远?
赛玉黛吟罢,母子两人抱头痛哭。正当她母子伤心哭泣的时候,宰相不期而然地走了进来,看见她母子的悲惨情景,心中好似燃起烈火,问道:“你们为什么伤心哭泣?”
赛玉黛把儿子在学堂中与同学们发生的纠纷从头叙述一遍。宰相听了,一时想起自己的弟弟,回忆着手足之间的遭逢和女儿的境遇,猜不透事情的底细,一时抑制不住激一情,也伤感哭泣起来。继而他抖擞一精一神,匆匆进宫,谒见国王,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一番,恳求国王允许他去东方旅行一趟,直接去巴士拉寻找侄子的下落,并要求国王给他证明,让他无论在什么地方找到侄子,有权利带他回来。他在国王面前痛哭流涕,他的恸哭,激动了国王的慈悲心肠,便答应他的要求,满足他的愿望。宰相获得谕旨,喜不自禁,当面谢恩,替国王祷告求福一番,然后告辞,匆匆回到相府,积极准备行装,带着孙子尔基补踏上旅途,不分昼夜,一天、二天、三天地跋涉,一直去到水清林密的大马士革,正是:
在大马士革寄宿了两天零一一夜,
命运便宣布说:
如此的清福,
以后不让我再享受。
我们酣睡的时候,
夜也静静地合上眼皮。
清晨,
在它的身一体上,
依伏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枝叶;
枝头上的露水,
如同灿烂的珠玉;
晓风飞来向它们握手送行,
它们便从容归去。
鸟儿开始学一习一,
河流是它们的讲义,
清风为它们书写,
行云也替它们标点。
到了大马士革,宰相选择哈萨广场,张起帐篷,准备在那里住宿。他对仆从说:“我们暂且在这里休息两天。”于是随从们都进城去,有的买东西,有的卖货物,有的进澡堂沐浴,有的去参观无比美好的白尼鄂满叶大寺。当时尔基补和他的仆人也进城去游览。他的仆人,手中握着一根粗一长的拐杖,紧紧地跟在后面保护他,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好象可以一棒打死一匹骆驼似的。
大马士革城中的居民看见尔基补生得眉清目秀,标致漂亮,活泼伶俐,聪明英俊,举止潇洒,真是和风一样的爽一快,幽泉一样的清明,因此成一群一结队地追随在他后面观看;有的人跑向前去,坐在道旁,等他经过时看他一眼。就那么样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尔基补终于被命运驱使到他父亲白迪伦丁的饮食店门前。
白迪伦丁在十二年的过程中,身一体逐步发育茁一壮,思想意识逐渐成熟。他的义父早已过世,法官和证人根据法律,承认他是饭店老板的义子,所以让他继承了义父遗留下来的铺面和现款。那天他的儿子尔基补和仆人不期而然地来到他的铺前,他看见尔基补生得非常聪明英俊,心儿便突突地跳个不止,血液也剧烈地沸腾,全副一精一神无形中跟尔基补本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原是继承义父的遗业,继续煮石榴子过生活的。当时他被一种天伦的感情所驱使,便脱口而出地对尔基补说:“小少爷!你这么的可一爱一,我的心肝全被你吸引住了。你能进店里来,尝尝我煮的饮食,给我一些安慰吗?”说罢,他回忆着过去的遭遇和目前的景况,忍不住哭起来了。尔基补听了他父亲的呼唤,受了感动,发生怜悯的心情,回头对仆人说:“我对这个厨子怀着无限的同情,他好象丢一了儿子似的。让我们进去吃他一点饮食,安慰安慰他吧。也许凭我们给他的一些慰藉,安拉会让我们一帆风顺地找到父亲呢。”
“不行,你是宰相的儿子,怎能随便进饭店去吃饮食?我手持拐杖,为的是保护着不让人看你,你要进饭店去,那是绝对不保险的。”
白迪伦丁听了仆人的话,觉得诧异,呆然望着仆人,眼泪涔一涔地流下腮来。尔基补望着这种情况,对仆人说:“因为我同情他,喜欢他嘛。”
“我们不要说这些,”仆人说,“你不能进去。”
听了仆人的话,白迪伦丁对他说:“先生,你为什么不让他进来,使我得到一些安慰呢?你象栗子一样,外表虽黑,一内一部却是白的,你也象诗人所说的……”
仆人不让他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对他说:“你说些什么?指安拉起誓,你简单明了地说吧。”白迪伦丁听了,吟道:
如果不为他的才能和忠信,
他不会被任命在宫廷中服膺。
好一个孩提的保卫人呀!
由于他的俊秀,
天上的安琪儿也要做他的侍卫。
仆人被白迪伦丁的诗感动了,随即带尔基补走进饮食店。白迪伦丁殷勤接待,端出一碗杏仁混糖煮得非常可口的石榴汁款待他们,说道:“两位客人光临,给我无限的慰藉,请两位痛痛快快地吃喝吧。”
“请你坐下来,陪我们一块儿吃吧。这样,也许安拉会使我们和我们寻找的人碰在一起呢。”尔基补说。
“我的孩子!你这样年轻,就遭遇离散的痛苦吗?”
“是呀,叔叔。由于父亲的失散,我的心给燃一烧起来了。为了寻找父亲,我跟外祖父别乡离井,走遍各地;可是要相逢聚首,这是多么艰难困苦的事呀!”尔基补说着,忍不住哭起来了。
白迪伦丁触景伤情,非常同情他的境遇;同时回忆自己的身世和生身的父母生离死别,各在一方,也抑不住激一情而伤心流泪。当时他们父子对坐饮泣的情景,使仆人也不禁洒下同情的眼泪。
他们坐在一起吃饱之后,便告辞分手。尔基补和仆人走后,白迪伦丁惴惴不安,如有所失,他的灵魂好象离开身一体,随着他俩去了。他虽然不知道尔基补是他的儿子,可是他终于抑制不住一内一心里天伦情绪的自然冲动,于是茫无目的地锁了店门,一股劲往后面追了出去。他匆匆赶到凯比尔门前,见他们还未出门。仆人回头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你们两位走后,我的灵魂似乎也跟着你们走了。城外我有事情,要陪你们一块儿出去;等办完了事,我再转回来。”
仆人生气,对尔基补说:“这种事情我早已考虑到。我们吃了那口倒霉饮食,现在我们到哪里他追到哪里了。”尔基补回头,见厨子果然跟在后面,一时气得满脸通红,对仆人说:“让他走过穆斯林大街,那时候我们从帐篷中出来瞧,他要是真的追随我们,我们就好撵他了。”
尔基补低头跨大脚步,匆匆向前走,仆人随在他身后,一直去到哈萨广场靠近帐篷的地方,回头一看,见厨子还是跟在后面。他越发生气,惟恐仆人泄漏秘密,把情况告诉外祖父,引起老人家生气;尤其怕人家笑话,说他吃馆子,被厨子跟踪追赶。他仔细打量一番,见厨子睁大眼睛,呆呆地盯着他,死人般动也不动。他认为那是一双邪恶欺骗的眼睛,于是抑不住怒火,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抛了过去,打在他父亲的头上,然后和仆人转身跑进帐篷。
白迪伦丁被打破脑袋,血流如注,登时晕倒;息了一会,他慢慢苏醒过来,揩了脸上的血迹,扯条缠头包扎起来,心中非常懊丧,自言自语地说:“我亏枉孩子了;由于我关锁店门跟随他们,这才引起他们怀疑,认为我是个邪恶的坏人。”他垂头丧气,回到店中,继续做他的买卖。当时他惦念着住在巴士拉的母亲,忍不住伤心哭泣。
宰相尚谟士丁在大马士革逗留了三天,然后启程,经过哈木隋、狄亚尔·白库尔、马尔丁、卯隋里等地方;所到之地,仔细访察。后来他继续跋涉,去到巴士拉,在城中住定,然后进宫谒见国王,被待为上宾。国王非常尊敬他,问他旅行到巴士拉的原因。他对国王叙谈自己的情况,说明他和宰相努伦丁的血统关系。国王听了,格外尊重他,对他说:“阁下,努伦丁他本来是我的宰相,我非常尊重他,但不幸十五年前他逝世了,遗下一个子嗣。可是那个儿子在他死后一个月的工夫也失踪了,至今我们不知他的去向;不过他母亲还健在,她是老宰相的女儿。”
宰相尚谟士丁从国王口中知道努伦丁夫人还健在,不禁喜出望外,说道:“陛下,我要去见她一面。”于是向国王告辞,前去拜访他弟弟努伦丁的故居,仔细打量那个区域,站在门前,吻了门槛,想象着弟弟死在异乡的惨状,忍不住痛哭流涕,吟道:
我从一幢屋子门前经过,
它是我亲人的故居。
我吻了这边的墙,
又吻那边。
不是一爱一屋子的心情使我留恋,
而是屋主的情谊一操一纵着我的心。
他跨进大门,去到宽敞的院落中,看见一道彩一色一云石镶砌的穹门;走进穹门,举目一望,见他弟弟努伦丁的姓名用金墨写在墙上。他走过去边吻边哭,吟道:
每当太一陽一东升的时候,
我向它打听你的消息。
每当电光闪烁的时候,
我也向它打听你的消息。
在睡眠的时候,
我的心被惦念握在手里;
它一会儿收缩,
一会儿张弛;
任凭它怎样蹂一躏,
我却不向它诉苦。
恋念你的情绪始终不渝,
因此我的心片片地粉碎。
今后若不能白头聚首,
那么仓卒见你一面,
也是我生平的心愿。
别以为除你之外我还想念别人,
其实我的整个心房已经全部被你占据。
他慢步踱到努伦丁夫人的房前,隐约听得里面悲泣哀吟之一声。原来努伦丁夫人自从白迪伦丁失踪之后,整天整夜躲在屋中悲叹哭泣。过了几年之后,她用云石在屋中替儿子砌成一座坟墓,不分昼夜地守在坟前悲泣,甚至于连睡觉也是靠在坟上。宰相尚谟士丁站在门外,听她吟道:
指安拉起誓,
坟呀!
他的俊美消逝了吗?
莫非那辉煌的景象有了变迁?
坟呀!
你不是花园,
也不是苍天,
怎么树木和月亮会在里面聚会?
正当她悲吟的时候,尚谟士丁推门进去,问候她,并自我介绍,说明他是努伦丁的哥哥,继而叙述他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并把她的儿子白迪伦丁在十年前跟他的女儿结婚,婚后失踪,以及他的女儿怀一孕一生下孙子,已带他到巴士拉的消息告诉了她。
努伦丁夫人听到儿子的消息,知道他还活在世上,并且看见老伯伯站在自己面前,情不自禁,欣喜若狂,立刻站起来,走到尚谟士丁面前,跪下去吻他的脚,吟道:
安拉将你的降临给我报喜,
带来美满的消息,
属于无上的恩惠。
如果你不嫌破旧,
我要把因离散而被割碎了的心,
向你呈献。
宰相吩咐左右的人带尔基补来见他祖母。一会儿尔基补来到,他祖母站起来,把他搂在怀里,祖孙抱头痛哭。
“现在不是伤心哭泣的时候,”尚谟士丁说,“你应该快去收拾行李,预备和我们一块儿动身往埃及去。这次安拉也许会教我们和你的儿子我的侄儿碰头见面的。”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
努伦丁夫人听从宰相的吩咐,立刻起身,收拾财物,积极准备。宰相尚谟士丁也趁机进宫向巴士拉国王辞行。国王托他带许多礼物和古玩,赠送埃及国王。于是他带着誊属动身起程,离开巴士拉,去到大马士革,在戛诺尼张起帐篷住下,对随从们说:“我们暂且在这里住一星期,预备买些礼物和古玩带回去奉承国王。”
“廖以谷!”尔基补非常愉快,对仆人说,“我打算出去散步消遣。来吧,我们上街去溜达溜达,找个机会看看那个厨子。你还记得吧,他待我们很好,我们却恶意相向;我们吃了他的饮食,反而砸破他的脑袋。”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
尔基补和仆人走出帐篷,去到城中,在街上溜达。那时候一种接近亲人的情绪正在激动着他的心弦。他们行走着,一直走到那间饮食店门前,看见厨子站在店中。当时已经是午后,他正忙着煮石榴子。尔基补一见他,便感到不可抑制的眷念。他望着他头上的伤痕,对他说:“喂!你好吗?你知道吧,我的心随时想念你呢。”
白迪伦丁一见尔基补,便感到局促不安,心脏跳个不止。他低头,凝视地面,要开口说话,可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息了一会,他卑微谦逊地抬头望着儿子,吟道:
我百般渴望心头上的亲人,
可是一旦见面的时候,
却呆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和舌头。
我向他低头,
表示驯服、尊敬,
再努力也无法抑制澎湃的激一情。
数不尽的埋怨,
早已埋藏在我的心头;
可是碰头见面时,
便忘得一干二净,
不能表达衷曲。
他吟罢,对尔基补和仆人说:“请你们进来吃点饮食。弥补一下我这颗破碎的心吧!你要知道,孩子!我一见你,心脏便跳个不止。上次我刚离开你,便失去知觉,呆若木人。”
“你厚待我们,可是我们吃了你的一顿饮食,你便追随着存心凌一辱我们。现在除非你对我们赌咒,不再追随我们,我们才肯吃你的饮食。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星期,等候外祖父采买礼物赠送国王,因此你别以为以后我们没有机会来见你了。”
“我依从你们就是。”
尔基补和仆人走进去,白迪伦丁端出一碗石榴子招待他们。尔基补对他说:“来吧,我们一块儿吃;这样安拉也许会驱散我们的患难呢。”
白迪伦丁喜不自禁,坐下来跟他们一块儿吃喝;可是他的心似乎是高吊着,肢一体不住地颤栗,面孔呆板生硬得没有一些表情。尔基补望着觉得惊奇,对他说:“我不是说过吗,你真是个痴汉呀,你呆呆地看我这么久该可以了吧。”
白迪伦丁听儿子口出怨言,吟道:
你在我的心田里种下秘密,
它严密地被保全,
不曾泄漏半点消息。
你的笑颜是我的乐园,
岂能教热情将我焚毁?
你的尊嘴是我的仙池,
莫非让我活活地渴死?
白迪伦丁吟罢,振奋起来,殷勤招待他们,请他们吃喝;一会儿亲手拿饮食喂尔基补,一会儿喂仆人,让他们尽量吃饱,然后备水给他们洗手,拿丝手巾替他们擦手,并洒玫瑰香水在他们身上。最后他跑出去,买了一罐混麝香和玫瑰的果子露摆在桌上,对他们说:“二位做好事做到底,请随便喝吧。”
尔基补拿起来喝了几口,递给仆人,主仆两人交换着喝,喝得比往日多,肠胃都灌满了,这才起身告辞,急急忙忙回到帐篷。尔基补去到祖母面前,被她抱在怀里痛吻。她想起儿子白迪伦丁,长吁短叹,忍不住伤心哭泣,吟道:
我随时渴望着一团一圆聚首,
因为离开你,
我就没有生存的希冀。
我宣誓:
除了思念你,
我心中没有别的企求。
这种心里的秘密,
我的主宰——安拉,
他洞鉴其中的底细。
吟罢,她问尔基补:“孩子,刚才你上哪儿去了?”
“我们去大马士革城中游玩。”
她端出一碗石榴子,对仆人说:“坐下来,陪你的小主人吃吧。”仆人悄悄地说:“指安拉起誓,一点也吃不下去了!”但是遵从命令,只好坐下去,奉陪主人。同样地,尔基补本人在厨子那里吃得过多,一点也不想吃,也只好勉强坐下,喝了一口,嚼一嚼,咽了下去。由于肚中过饱,觉得石榴子淡而无味,随口骂道:“呸!这是什么粗食呀!”
“孩子,这是我亲手煮的;你嫌我煮得不好吗?对于煮石榴子,除了你父亲白迪伦丁之外,没有谁比我煮得更好的。”
“一奶一奶一,您煮的不见得好;刚才在城中,我们看见一个煮石榴子的厨子,他煮出来的石榴子,馨香扑鼻,能开人的胃口,因此人人一爱一吃。至于您老人家煮的这个,和厨子煮的比起来,那就差多了。”
听了孙子的话,她大发脾气,望着仆人,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带我的孩子去上馆子,把他给带坏了!”仆人畏罪,不肯招认,分辩说:“我们不过是在城中走一走,并没上馆子。”“我们上馆子了,”尔基补插嘴说,“我们吃了厨子煮的石榴子,他比您煮的好。”
努伦丁夫人立刻去见宰相,把仆人带尔基补上馆子的情况说了一遍。宰相把仆人唤到面前,问道:“你为什么带我的孩子去上馆子?”
“我们不曾上馆子。”仆人畏罪不敢招认。
“我们上馆子了,”尔基补说,“在一家饮食店里吃了许多石榴子;我们吃饱了,厨子还拿混糖的冰水给我们喝呢。”
宰相越发生气,加紧追问,仆人却始终否认。最后他对仆人说:“你说的要是真话,那么坐下来,当面把这碗石榴子吃了吧。”
仆人走过去,打算吃喝,可是总咽不下去。他把石榴子推在一旁说:“老爷,我昨天吃得过饱,现在不能再吃了。”
宰相知道他在饭店里吃过,吩咐侍从拽着把他摔在地上,亲自动手鞭挞。
“老爷,别打了,让我说实话吧。”仆人苦苦哀求。
“你从实说来。”
“我们走进一家饮食店,那是卖石榴子的;厨子端出石榴子给我们吃,象那样的饮食,我生平是第一次尝到的,它比我面前摆着的这个好得多。”
“你非去向他买一碗石榴子来不可,”努伦丁夫人生气了,“拿来给宰相看,让宰相品评,究竟是谁煮的好。”
“是,我就去买。”
努伦丁夫人给仆人一个碗,半枚金币。于是他匆匆去到饮食店中。
“我们在主人家里拿你煮的饮食打赌,”他对厨子说,“因为主人家里也有石榴子,现在请你卖半枚金币的石榴子给我带回去比较。请好生配备吧,为了你的烹调,我们可是重重地挨了一顿了。”
“这种饮食,”白迪伦丁笑了一笑说,“除了我母亲和我,别人是煮不好的。我母亲如今她住在遥远的地方呢。”
他说着用勺舀满一碗,再撒上麝香和玫瑰水,然后递给仆人。仆人接过去,端着急急忙忙回到帐篷中,交给努伦丁夫人。她接过去一尝,觉得味道不错,煮的很好。当时她明白了煮石榴子的是谁,大叫一声,顿时晕倒。
宰相吓得哑口无言,赶忙拿玫瑰水洒在她脸上。息了一会,她慢慢苏醒过来,说道:“倘若我的儿子还活在世间,那么煮这石榴子的,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儿子白迪伦丁。毫无疑义,这种饮食,除我和他之外,别人是煮不好的,而且这种煮法是我教他的。”
宰相听了夫人的话,欣喜若狂,说道:“嗨!早就渴望着和我的侄子见面了。你瞧,我们和他见面的日子不是快到了吗?我们只是恳求安拉让我们和他聚首一团一圆。”于是马上召集随从,对他们说:“你们集合二十个人,去到那间饮食店里,一齐动手,捣毁那间铺子,然后板起面孔,用缠头把那个厨子绑来见我。可是你们必须当心,不可伤害着他。”
“是,”随从们同声应诺,前去执行任务,宰相本人却骑马前往省府,拜访省长,把埃及国王的谕旨呈上去。省长看了,吻一吻,把它放在自己的头顶上,问道:“你的仇人是谁?”
“他是一个厨子。”
省长吩咐侍卫前去逮捕厨子。侍卫们一哄去到饭店中,见铺子已经被人捣毁,里面的家具什物一件件砸得粉碎。原来当宰相往省府的期间,随从们遵奉宰相的命令,前去捣毁了厨子的铺子,并把厨子绑到帐篷中等候宰相回来发落。当时白迪伦丁身在缧绁之中,莫名其妙。“你瞧!”他自言自语地说,“石榴子中有什么东西教他们发觉了,才这样对待我?”
宰相尚谟士丁得到省长允许,可以把仇人带往埃及去发落,于是辞别省长,回到帐篷中。随从把白迪伦丁押到他面前。白迪伦丁被人家拿自己的缠头捆一绑着,一见伯父,便痛哭流涕,伤心得了不得。问道:“大人!在你们看来,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过?”
“你就是煮石榴子的那个人吧?”
“是的,你们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才要致我死命呢?”
“这对你是最轻的处罚了。”
“大人,你不曾对我讲明我的罪状呀。”
“好,马上对你讲。”
宰相呼唤随从,对他们说:“快牵骆驼来,让我们起身吧。”随从们遵命,赶忙准备。他们把白迪伦丁装在一个木箱里,加上锁,然后带着离开大马士革。他们不停地在旅途中跋涉,直到夜里才打尖休息,放出白迪伦丁,让他吃点饮食,随即又锁进去。他们就这样爬山越岭,风尘仆仆,不停地赶路程。到了埃及境一内一,他们放出白迪伦丁。宰相问道:“你便是煮石榴子的那个人吧?”
“是的,大人。”
“把他铐起来吧。”宰相吩咐随从。
随从遵命,果然给白迪伦丁戴上镣铐,仍然锁在木箱里,一直带到开罗,在载玉多尼叶区域住下。接着宰相吩咐放出白迪伦丁,并找来一个木匠,指着白迪伦丁对他说:“你替此人造个十字架吧。”
“造十字架做什么呢?”白迪伦丁问。
“要绞死你,把你的一尸一首钉在上面,抬到城中去示众。”
“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因为你煮石榴子的方法不对,里面缺少胡椒的缘故。”
“难道说为了缺少胡椒,你才这样对待我?你禁锢我,每天只给一顿饭吃,这还不够满足你吗?”
“石榴子中缺少胡椒,你的报酬最低限度是该杀头呢。”
白迪伦丁惊奇不已,为了生命难保,他忧愁苦恼,低头沉思。宰相问道:“喂!你在想什么?”
“我想你这般糊涂脑袋的人;如果你是有理智的,就不该这样对待我了。”
“你应当受到处罚,以后才不至于再犯错误呢。”
“你这般对待我,早已超过我应受的处罚了。”
“总而言之,非把你绞死不可。”
宰相和白迪伦丁在木匠工作的地方互相辩驳,当时木匠工作的情况,白迪伦丁是亲眼看见的。他俩辩论着,不觉也就到了天黑时候,宰相把白迪伦丁装进箱去,关锁起来,说道:“明天你就该被钉在十字架上了。”
宰相耐心等了一会,直到白迪伦丁已经睡熟时,这才骑上骆驼,并吩咐随从抬木箱进城,匆匆赶到家中,对女儿赛玉黛说:“儿啊,赞美安拉,他教你和你叔父的儿子见面了;快来,把室一内一照结婚那天晚上的情况布置起来吧。”
赛玉黛点着灯,让宰相取出关于室一内一摆设的那份记录,对照着把各种家具什物原样摆设起来,跟结婚那天晚上的情况完全一模一样,看去,俨然还是洞房花烛之夜。最后又把白迪伦丁的缠头、衣服和钱袋摆在原来他亲手放置的地方。之后,宰相嘱咐女儿:“等你叔父的儿子进来时,对他说:‘你太慢了!’并继续同他谈到天明;那时候我们再向他揭露这桩历史的秘密。”
一切布置妥帖之后,宰相便悄悄地把白迪伦丁从木箱中弄出来,解掉他手脚上的镣铐。当时白迪伦丁睡梦沉沉,什么也不觉得。过了一会,他一翻身,便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睡在一处明亮的门廊中,便自言自语地说:“我在做恶梦哪!”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去到二门前,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置身在结婚之夜受人热烈祝贺的那间屋子里,帷帐、椅凳全都出现在自己跟前。他望着自己的缠头、衣物,惊得哑口无言,一时犹豫迷一离起来,问道:“我是在梦中呢,还是醒着?”
他举手擦一擦额头,惶惑不安地嚷道:“这分明是我结婚的那间洞房,现在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当初我是被人禁锢在一个木箱里的呀!”
正当他自思自叹的时候,赛玉黛突然对他说:“我的主人,你怎么不进来?你太慢了!”听了说话之一声,他转眼看见赛玉黛,忙陪笑脸说:“我是在睡梦中呀!”他走进去,唉声叹气,沉思默想,犹豫不决,茫然不知个中底细。他望着自己的缠头和盛着一千金币的钱袋,叹道:“安拉是最知道一切的!我真是在杂乱的梦寐中呀!”
“你大惊小怪,犹豫不决,这是怎么一回事?上半夜你并不是这样的。”赛玉黛表示惊奇。
“我离开你有多久了?”他笑了一笑,问。
“哟!愿安拉保佑你。你出去便溺,接着便转来了。莫非你的记一性一不管用了?”
“对,”他哈哈大笑,“你说得对。不过从你这里出去之后,我梦见在大马士革城中当厨子,在那里住了十年之久。后来好象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随仆人去到店中。”他举手一摸一摸一额上的伤痕,“我的妻哟,这好象是真实的事情呢,因为他拿石头砸破我的额角,这似乎是在清醒中的事件,又好象我刚离开你,在梦中看见这种情况似的。我好象光着头去到大马士革,当了厨子似的。”他叹了几口气,接着说:“我自己好象在那里煮石榴子,胡椒放得不够。不,指安拉起誓,这好象都是睡梦中看见的现象。”
“指安拉起誓,我问你:此外,你还看见什么?”赛玉黛问。
他把情况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假若我不快快醒过来,那一定被他们钉在木架上了。”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煮石榴子放少了胡椒的缘故。当时我的铺子和里面的家具什物全放他们捣得粉碎。他们还把我禁锢在一个木箱里,并且找来一个木匠,教他替一我造一个十字架,预备把我绞死,钉在架上。赞美安拉,幸亏这是一场恶梦,而不是清醒时发生的事实。”
赛玉黛忍不住笑了一笑,引起白迪伦丁的怀疑,又使他陷入沉思的状态,说道:“不,这不会是做梦,而是亲身经历的事实吧。但我究竟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他对那种事情老是迷一离犹疑,一会说:“我是做梦呀!”一会说:“是清醒时发生那些事件呢!”在这样反复无常的情况下,终于度完残夜。清晨宰相尚谟士丁去到他的寝室里,问候他。
“哦!”他一见宰相便嚷起来,“你不是下令拘捕我,要钉死我,并且捣毁我的铺子和家具的那个人吗?那是因为煮石榴子少放胡椒的缘故哇。”
“你要知道,我的孩子,如今真相已明,一切都用不着掩饰了。你是我的侄子。为了要证实你和我的女儿结婚这桩事情,我才这样做的。因为我们素昧生平,彼此都不认识,如果不先让你认识这间屋子、你的缠头、金钱以及你自己和你父亲的手迹,这桩婚姻大事是无法证实的。告诉你吧,我已经把你母亲从巴士拉接到埃及来了。”
宰相说罢,扑向白迪伦丁,伤心哭泣。听了伯父的叙述,白迪伦丁十分惊奇,投在伯父怀抱里,由于过分的喜悦,抑制不住澎湃的激一情,也涔一涔地落下清泪。“孩子,”宰相接着说,“过去的种种遭遇,都是我和你父亲两个人弄出来的。”于是对他叙谈他们弟兄手足之间闹意见的经过以及弟弟出走的原因。最后他唤尔基补出来见他。
“这是拿石头砸我的那个人呀!”白迪伦丁一见尔基补便叫起来。
“也是你的儿子尔基补。”宰相说。
白迪伦丁听了,俯身扑向儿子,吟道:
为了生离死别,
我长期悲哀哭泣,
眼泪从眼眶里澎湃奔流。
我宣誓:
神明要是让我们骨肉聚首,
我矢口不再提说分离。
欢乐压倒一切,
它那无限制的快慰,
使我涕泗交流。
眼睛呀!
欢欣快乐的时候,
象忧愁苦闷那样,
你也一习一惯于流泪。
白迪伦丁吟罢,努伦丁夫人突然走进屋来,倒身扑在儿子身上,母子抱头痛哭。继而她振奋起来,对儿子叙述自己的境遇。白迪伦丁也向母亲叙谈自己的遭遇。母子久别重逢,一团一圆聚首,十分快慰,并衷心感谢安拉。
宰相尚谟士丁旅行归来,在家中休息了两天,然后进宫谒见国王,跪在国王面前,吻了地面,极其能事地赞颂祝福一番。国王很高兴,喜笑颜开地走近他,问他旅途中的见闻和经过。他把旅途中的经历,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报告一番。
“赞美安拉,”国王说,“你算是一帆风顺,平安地带着骨肉回家乡来了;我必须看一看你的侄子白迪伦丁·哈桑。明天,你带他进宫来吧。”
“若是安拉意愿,明天一定带他进宫谒见陛下。”
宰相告辞回到相府,对白迪伦丁叙述国王对他的关怀。白迪伦丁决心随伯父进宫谒见国王,说道,“奴婢应当服从主人的命令呢。”
次日,白迪伦丁随伯父去到宫中,站在国王面前,用最美妙的祝词赞顷国王一番,随即吟道:
因你们的关怀而品位显贵的人,
吻着地面,
匍匐在你们前面,
庆幸他的成就。
你们是光荣的泉源,
满足人们的需求,
提高他们的地位。
国王听了赞颂,喜不自胜,微笑着让他和宰相坐下,并问他的姓名。“卑微的奴婢名叫白迪伦丁,哈桑,”他说,“白天黑夜都在替主上祷告祈福呢。”听了他的回答,国王感到惊奇,进一步要试验他的知识学问,问道:“你能解释美的意义吗?”
“我能。具体说来,喜笑颜开的面孔、洁净的身一体、能辨香臭的鼻子、能看是非的眼睛、能别甘苦、善于词令的口舌、端正的姿态、灵活的举止、美妙的诗文,这些都是美的具体表现。”
“人们经常用‘佘律哈比狐狸还狡猾’这句话来打比喻,这是什么意思?”
“愿安拉保佑陛下;这是鼠疫流行的那个年头,佘律哈去乃吉府避难,在郊外做礼拜时,一只狐狸常来他面前摹仿着他的举动扰乱他。过了一晌,他设法收拾狐狸。一天他脱一下衬衫和缠头,套在木棒上,扎着中一央,展开两只手袖,并把缠头套在上端,然后将木棒插在经常做礼拜的地方。等狐狸出来扰乱时,便悄悄地从后面捉住它。从此之后,人们就说佘律哈比狐狸还狡猾。”
听了白迪伦丁的解释,国王非常满意,对宰相说:“你的侄子很有学问,对文学也很有修养。据我看来,象他这样有才学的人,在埃及恐怕是找不出来的。”
受了国王的夸赞赏识,白迪伦丁马上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站起来,毕恭毕敬,按照主仆的方式,端端正正、彬彬有礼地坐下去。国王发现他的才学礼貌,非常喜欢,赏他华丽的衣服,委他适当的官职,教他进宫去服务。他表示感谢,跪下去吻了地面,替国王祷告祈福一番,然后告辞,随伯父返回相府。
饭后白迪伦丁去到房里,对他的妻子赛玉黛叙谈进宫谒见国王的经过。“难免你要被选为侍臣,受国王加倍的赏赐呢。”赛玉黛说,“凭着安拉的恩顾,你象一座灯塔,你的灿烂的光辉将照耀在海陆之间。”
“我打算写一首赞颂诗,让国王见了高兴,增加对我的信任。”
“你的想法非常正确,你仔细思考,好生写作,让他见了热烈地欢迎你吧。”
白迪伦丁一个人静悄悄地埋头构思,一精一心结构,终于写成了一首得意的杰作,然后差仆人送进宫去,呈献给国王。国王读了那首歌功颂德的赞美诗,感到欢喜快乐,并读给左右的人听,博得侍臣的称赞赏识。国王一时高兴,立刻召白迪伦丁进宫,对他说:“从今天起,选你做我的亲信侍臣,你的俸禄,除已经规定的数目外,每月增加一千金币。”
白迪伦丁受宠若惊,马上跪下去,吻了三次地面,竭诚感谢国王,并替他祈福求寿。从此他在宫中任职,受到国王的信任和尊重,地位越来越高,名声越传越远,同伯父和家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听了张尔蕃讲的故事,感到十分惊奇,说道:“这个故事,应当用金墨记录下来,以便流传永久。”随即下令赦免仆人的罪过,并吩咐按月由国库中支给那个青年丰富的生活费,安慰他,让他过富裕的生活,直至白发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