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迪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屋子中央,好像屁股底下安了一个弹簧似的。“别碰我!”他说,“不是我干的。不关我的事。叫我的律师来,叫比恩先生来。叫──哦,”他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里欧!是你。”
“哎哟!哎哟!弗莱迪,你做噩梦了。”里欧说。
“梦见有人把华盛顿国会大厦的圆顶给偷了,警察来抓我。”小猪说。
“哎,你还是梦点儿别的吧,醒来也没什么好事。那个戈尔切正带着警察来马戏团搜捕你呢。”
“你的意思是──就是说他不同意跟我们合作?”
“不是的。我把你的提议跟他讲了,一开始都好好的,他说你明天要是能及时把气球带来,他就去跟警察销案。可是当我跟他提起把那两百块钱还给比恩先生的时候,他说:‘那可没门!比恩先生又没付钱给我做气球表演。’
“‘他付钱给你,是补偿你不能做表演的。’ 我对他说。
“可他不承认。比恩先生那两百块钱,他说,是什么──怎么说来着?──‘精神损失和感情受伤费’!嗯,叫这个名字。我猜意思就是,补偿他丢失气球担惊受怕的心情。反正,他两边好处都想捞。
“于是我就跟他说,我说:‘戈尔切先生,这样人家会讲你不老实的。’他大笑。‘说戈尔切不老实?’他说,‘呃,这只是一种看法罢了,这种看法得拿到法庭上去说,要是比恩先生,或者那只聪明的小猪,觉得我不老实,他们大可以告上法庭,去和陪审团说。光在这里说有什么用啊,得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胡扯。’”
“没法上法庭,”弗莱迪说,“这案子太复杂了,而且,我也会坐牢的。”
“你现在要再不逃出去,也得坐牢了。”里欧说,“我跟他争了半天,他说:‘咦,你好像对这只小猪很了解噢。他现在在哪里?’我说:‘你不想知道吗?’他说:‘我想知道,我会叫警察去搜查马戏团,把他给找出来的。’”
“切,”弗莱迪说,“我打扮成这样,没人认得出我来。”
“是吗?唉,听着,你还记得莱斯利吗?那个会做侧手翻的小鳄鱼──就是他,经常去警察局总部跟他们下跳棋,他下得不错。哎,他刚才匆忙赶回来表演,出场之前,他跟我讲,警局收到一个农夫投诉说,他家的稻草人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噢,”弗莱迪说,“所以他们现在就要找穿这些衣服的人。”
“不只呢。威斯和比尔还想起来,他们见过这衣服两次,两件事放在一起想,他们就明白了,那个稻草人和驯耗子手都是同一个人,而且说不定就是那个偷了气球的叫弗莱迪的小猪。因为,他们说,既然抓一个人能解决两件案子,干吗还要去抓两个人?”
“噢,老天,”弗莱迪泄气地说,“我应该立刻行动,可我又不能穿这套衣服出去,也不能不穿。现在要能跳上那个气球,我就遨游天际再也不回来了。”
“唉,杀了我吧!”里欧不知所措地叫道,“从来没见你这么容易放弃,就因为警察跟在你屁股后面追?一个像你这样见识过这么多、经历过这么多的小猪,怎么能还没打仗先认输呢,弗莱迪!”
“嗯?”弗莱迪说,“也许你说得对。”他皱起眉头,先是陷入思索,继而渐渐坚毅,“你说得对!”他说着,脱下身上的稻草人衣服,“还没火烧眉毛呢──还早得很。我得从这里出去,就这样走出去,身为一只猪,我为此而骄傲,看他们敢不敢抓我!他们试试看!只要……”
“喂,等等,”狮子说,“你一个人打不过整个警队啊。你的主意变得也太快了。”
“大概是我的诗人天性使然,”弗莱迪说,“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不过你说得对,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得想办法。”
“这也是一种伪装?”狮子问。
弗莱迪正要解释,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里欧示意他先躲起来,把门拉开一条缝。“噢,是你啊,阿卜杜拉。”他把门打开了,“进来吧。”
进来一个很黑的男人,头上包着头巾,穿着一件白袍子。他是驯象员之一,真名叫埃德·皮博迪。可是因为他在游行队伍里要骑那只最大的叫汉尼拔的头象,所以他就取名叫阿卜杜拉,打扮成东印度人的样子。
“你怎么不跟汉尼拔在一起?”里欧问,“大象表演就要开始了。”
“我来跟老板讲一声。”阿卜杜拉说,“我今晚去不了了,我病得昏昏沉沉的。”
“你又吃汉尼拔的花生了?”里欧说。
“呃,我忍不住,”阿卜杜拉说,“那些孩子给他的。你知道,布默施密特先生说过大象吃花生不好,不能给他们吃。我那老妈妈时常讲,好东西不要浪费。所以……”
“好了,好了。”里欧说,“你跟老板讲去,不要跟我说。可是总得有人骑汉尼拔吧……喂,等等!”他叫道,“这下就都解决了。弗莱迪在,把你的头巾和袍子脱下来给弗莱迪。他代你去。瞧,弗莱迪,要是还有一个地方是警察想不到的,那就是大象背上了。等到表演结束,天就黑了,你可以和汉尼拔还有路易丝一起去找气球。”他严肃地望着小猪,“就是得把你的脸涂黑。妈呀,我还真没想过猪是这么细皮嫩肉的呢。我拿比尔·旺卡斯的染发剂给你涂涂,他平时用来涂胡子的。”
“啊,给我的脸染色!”弗莱迪闷闷不乐地嘟囔。
于是,那些动物游行到大帐篷这里,表演各种杂耍的时候,那穿着袍子戴着头巾,皮肤像摩尔人一样黑,盘腿坐在汉尼拔身上,不时优雅地向两旁的观众弯腰示意的,就是弗莱迪了。游行进行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他看到金克斯和四只耗子坐在前排的座位上激动地鼓着掌,弗莱迪咯咯地笑个不停,差点儿从象背上掉下来。“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在给谁鼓掌呢!”他对自己说。
过了几分钟,弗莱迪看见四个州警从帐篷的各个方向朝前排走来,仔细地检查着观众,轻松的心绪便沉重了几分。大象按照惯常的路线走着,弗莱迪牢牢盯着警察。不时地有一两个警察拍拍别人的肩膀,然后交谈两句,走开。渐渐地,观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些人很恼火,一些人害怕起来,很快,大家都开始看着警察,没有人看大象甚至小丑表演了。
这时布默施密特先生站到中央,挥舞着双臂。“女──士们,先生们,”他叫道,“也许你们已经注意到了,刚才十五分钟这里进行了两场表演,这是由布默施密特空前绝后超豪华马戏团全力为您打造的精彩表演。而现在上演的是由警察局的先生们带来的表演,看不出来有什么精心准备,也不知道是要表演给谁看。不过,布默施密特空前绝后超豪华马戏团从来不跟警察作对,因此我们布默施密特空前绝后超豪华马戏团的动物和小丑们这就退场了,把下面的时间交给警察,以便他们不受打扰地尽情发挥。”
“不,不要!”观众叫道,“我们要表演,把警察赶出去。”
“要么,这样,”布默施密特先生说,“请警察说说他们要找什么,我们帮他们找找,然后再继续表演。”
“我们在找一只偷了气球的小猪。”比尔在前面的座位上喊道,“有人报告说,他在这个帐篷里。”
那些之前被警察盘问过的人,听说自己是被当做一只猪来怀疑,不禁向周围的人抱怨起来,而其他一些则警惕地四处看看周围的人,那些被盯着看的人就很生气,于是双方大打出手。前排那里唯一戴着礼帽的老先生气愤地去找那个盘问过他的警察。“我看起来像只猪,啊?我跟你说,我是亨利·皮·厄特利,厄特利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厄特利、温珀勒和温克。我要以破坏他人名誉罪、玩忽职守罪和一级欺诈罪来起诉你,你的案子会被送到厄特利法官—也就是我—手上审查。年轻人,这样过瘾吧?”
“天哪!”那个警察沮丧地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布默施密特先生又喊了起来,“警察认为这些高尚的观众中竟会有人长得像猪,这种观点大家实在不能容忍了。我这样说不是对猪有什么意见──老天,绝对不是!作为终生的朋友和动物伴侣,猪这个种族在我最值得珍惜的朋友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一只猪──就算是一只猪──也可以长得很帅。我从不否认这一点。
“话说回来,猪毕竟是猪,人毕竟是人。没有一只猪愿意长得像一个人,那么──同样的,反之亦然──也没有人愿意被人家说自己长得像猪。因此,女士们先生们,请容我向这些警察局的先生进一言,这搜捕要是再继续下去的话,他们找出来的不是一只逃跑的小猪,而是对民众越来越多的伤害。尤其是,他们要找的这只小猪,我再熟悉不过了,他是一只百分之百诚实可靠、天赋禀异的小猪,我从来都不相信他会偷人家一根针的东西。”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长久的欢呼,就连大象也欢呼起来,为布默施密特先生巧妙果断地处理了这么棘手的场面而欢呼。弗莱迪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跳下来跑去谢谢他的朋友,虽然他知道,他此刻现身一定会赢来潮水般的掌声。可他还是克制住了,警察撤退了,演出继续进行。然后,等一结束,弗莱迪就带着路易丝和汉尼拔,踏上了找气球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