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哥的两手,冻得冰凉冰凉的,不住地放在嘴上吹热气。雨来着急得连冻得手疼都顾不上了。嘟嘟哝哝地带着哭味儿说:
"这怎么办?你看,信没有了!一封插着鸡一毛一和火柴的信哪!都是你嘛,连喊带叫地还 拉槍栓!"
王二哥一边猫腰在路上找信,一边嘿嘿地笑着说:"黑夜里我没看出是你来呀!"
雨来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就像大人呵斥小孩子那样,呵斥王二哥:
"还 笑呢!还 笑呢!"
王二哥一边找信,一边安慰雨来:"别着急,没不了!"
雨来简直急得要流一出泪来了:
"还 说没不了哪,都找不见啦!"
一封插鸡一毛一带火柴的信,十万火急的信丢一了,找不见了。雨来带着失望的哭泣一般的声音,说:
"这算找不见啦!"
忽听得王二哥的手里哗啦响了一声。又听王二哥得意的声音:
"你看看,这是什么?"
雨来急忙到王二哥跟前,伸着小脖儿,睁大眼睛一看,同时又伸过手去一摸,可不就是这封信。就好像害怕它再丢失了似的,一把手抓过来。黑暗里挤掉两颗泪珠,咧嘴笑了。想到刚才那么埋怨人家,语气里还 夹带着斥责,心里挺后悔。抱歉地说:
"刚才我着急了,你不生我的气吧?"
王二哥由于找了半天信,累得气喘喘地说:
"人不大,脾气不小,墙里去,看看是给谁的信?"雨来跟着王二哥绕墙从门进到院里,蹲在墙根底下。王二哥划了根火柴,用两个手掌捧着通红的小火苗,说:"信!"
雨来把信伸到火苗近旁,王二哥着急地说:"你怎么啦?这是背面,翻过来呀!"
雨来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着,把信翻过来。可是火柴烧尽了,灭了。王二哥划着第二根火柴,瞪眼瞧着信,叫道:"啊!杜绍英的!"
王二哥把火吹灭,告诉雨来:
"快给杜队长送去吧!就在西街。从老爷庙往东数,第二个排子门,门口有棵槐树!"
可是卫兵还 是一点也不放松地挡住他,说:"不许你进去!"
雨来想从这卫兵的胳臂底下钻过去。可是这卫兵仍旧像堵墙一样把他挡得严严实实。雨来说:
"快让我进去吧!"
卫兵抓着雨来的肩膀,往外推:"你知道屋里有什么事?"
雨来往一边闪,想脱开他的手,同时学着那卫兵的口气,回答说:
"你知道这信里有什么事?这是鸡一毛一带火柴的信呀!知道吗?"
听屋里杜绍英的声音,向着院里喊叫说:
"听说话好像我的小侄子。是雨来吗?叫他进来吧!"屋子里,杜绍英正召集他的队长们开一军一事会议。都坐在炕上,围个圆圈,当中放了个红漆的四方形大炕桌。桌上放着一盏大玻璃罩子煤油灯。灯下面,摊着一张地图。还 有一搓一碎的黄烟叶子,烟袋锅,火柴,有红缨穗和没有红缨穗的手槍。
一抽一烟的烟雾,像蓝色的云一样,在明亮的灯光里飘游飘游的。杜绍英在尽炕里,脸朝外坐着。披着短皮袄,露出里面的白羊一毛一和围在腰里的牛皮子弹袋。带耳扇的毡帽推在后脑勺上。比从前瘦了。上嘴唇和下巴长了短一胡一子。但,还 是那么有一精一神,说起话来,声音总是像敲钟一样。笑起来,张着大嘴,哈哈哈哈,小口袋上吊着的表链子,直索索地抖动。他向进屋来的雨来叫着:
"雨来,我的小侄子,干什么来啦?送信?拿来!拿来!"坐在炕沿旁边的人,想从雨来手里把信接过来。可是雨来非要亲自把信一交一给杜绍英不可。杜绍英探身伸过手来,把信接过去。雨来这才满意地隐藏住笑容,用那样的目光扫视着屋子里所有的人。那目光明白地表示出这样的意思:"我给你们送来了一封十万火急的信,是不是?"
杜绍英一边拆信,一边问雨来:
"同谁一块儿来的呀?一个人?啊,真了不起,有出息。快上炕暖和暖和。"
雨来爬上炕。杜绍英用一只胳臂搂着他,一手拿着信看。" 雨来闻着杜绍英身上的羊一毛一味和槍油味,觉着暖烘烘:的,心里也感到了一温一暖。
人们都注视着杜绍英脸上的表情。有的人把脑袋伸过蠹去,想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
杜绍英"咦"一声,把信往桌子上一拍,脸上带着兴奋融神情,叫道:估计对啦!明天敌人往这边来"
雨来摸看杜绍英的下巴,说:"怎么长了这个啦?"
杜绍英低头向雨来挤了挤眼睛,说:"打日本鬼子把一胡一子打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