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麦
方天明拎着鞋蹑手蹑脚出了院子,仿佛一匹脱了笼套的野马,义无返顾地一路狂奔。高一脚低一脚一口气跑出好远,藏在路边的树荫里,竖一起耳朵屏住呼吸听了听,确定老婆桂兰没追来。方天明倚在树干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八月的夜,一阵凉爽的风吹来,似一只绵绵的纤手抚一摩着他的脸庞,撩一动着他的发一丝,鼻翼翕动,好象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女人一体一香,沁人心脾。方天明醉了一般,闭上眼惬意地享受着……
两个多月的“软禁”日子可把他煎熬死了,虽说在家里可以自一由活动,好茶好饭爷样的被伺候着。可老婆桂兰的眼睛鹰样盯着他,儿女们收缴了他的手机,家里的电话也成了“铁面人”,只能接不能外打。他如热锅上的蚂蚁,身在曹营心在汉,恨死了老婆桂兰。
“哼,你能关我一辈子吗?六个月后咱法庭上再见!”方天明恨恨地拽下一截树枝摔在地上,呸口唾沫踩上一脚。仿佛踩踏一条被他亲手打死的蛇。
两年里,方天明向法院递交了三次离婚诉讼,都因桂兰不同意而被法院驳回。
每天晚上桂兰瞅着旁边的空床,一种痛切由心底扩散开来。桂兰原想方天明是一时犯糊涂,分开他们一阵就好了。没想他四十几岁的人居然效仿韩信,上演这出夜奔。
泪流干了,伤口一道道划在心里。桂兰收拾了方天明留在家里的衣服,捎带一包他一爱一吃的牙枣,找到方天明说:“既然你铁了心不要这个家,我还你自一由!”
“说话算话?这话当真?”方天明不认识似地瞪着桂兰,深怕她反悔。桂兰斜了方天明一眼转身走了。
“我们的生活充满一陽一光,充满一陽一光。”方天明乐悠悠哼着歌嚼着牙枣。
“哟,哪里来的牙枣?”女人问。
“告诉你一特大喜讯,刚才我老婆来过了,同意……”方天明激动地说。
“啪!”牙枣袋子飞了出去,青红的牙枣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四下里咕咕咚咚滚散开去。
转眼六个月间歇诉讼期又快到了,方天明翻来覆去,低三下四和女人商量:“这回是离定了,把我老一娘一接过来住?”
女人鼓着眼睛冲他嚷嚷“你家里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要!”
方天明犯难了,想想这二十几年桂兰对老一娘一的孝敬,无论街道邻居,亲戚朋友没一个不夸的,如今这婚是自己坚持闹着离的,本就理亏,若再抛下老一娘一,以后没法在人前混啊。
方天明想着这事就烦,找了两哥们出去喝酒。常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几个人吆五喝六闹到三更半夜,歪歪斜斜地扭着各自回家,方天明倒也没糊涂,回的是新家。掏出钥匙,转了半天门锁就是不听话,摁门铃,叮当叮当叫了半天,屋里还是没动静,方天明估计女人气他回来晚了,一边拍门一边说着好话。惹的邻居们纷纷打着哈欠裹一着被子探出脑袋对他砸“卫生球”。方天明借着酒兴低吼:“开门!闹会就够了啊,这寒冬腊月的天你就忍心关我在外边?”
防盗门里飘来女人一句:“我以为你又上演韩信夜奔了呢。”方天明像被火烙了似的,“咯哒”一怔忪,“你这女人……我方天明抛家弃子都是为你,居然揭我的短?”方天明恼火地嘟囔。扶着楼梯下了楼。
腊月的夜,寒风凛凛,侵肌裂骨。方天明接连打了几个“激灵”,身一子不由自主筛糠似地簌簌发一抖。
看着地下一堆冒着烟的烟屁一股,想起了老婆桂兰的好:每次喝完酒回家,无论多晚,老婆桂兰都泡一杯酽酽的浓茶等着,用热一毛一巾帮他擦脸洗脚扶他躺下,坐在身边削一片片的水果喂他,只到他舒服了,睡着了,她才会去睡觉。第二天早上儿女们总是先来看看爸爸,才安心地出门上班,上学……
心情复杂的方天明颤巍巍掏出手机拨一弄了一阵,艰难酸涩地:“……喂……”
电话里沉默了半晌,传来桂兰哽咽的声音:“你在哪?我来接你!”
“老婆!”方天明叫着桂兰,眼泪,就那样不听话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