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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的回声 [埃及]马哈福兹》梗概+原文摘选+读后感

发布时间:2023-05-18 08: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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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提要】

作者在本书中记载的是其“生活中曾发生的一件事,或是一个瞬间、一个念头”。他把死亡和遗忘看成带有一定偶然的正常事件,认为每个人都手持一张通向死亡终点站的列车票;他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冷漠的;他看到世事沧桑给人留下的伤心印记;他有时还判断生活就是一场悲剧。但伤感不是生活的全部,他希望人们可以用轻松的心态调侃死亡,更重要的是,他主张情和尘世的欢愉才是生活的主题。这里的情既有男女之,也有对生活的,对神明的,还包括了因热生命而对丑恶的恨。个人的生命中充满了不幸和苦难,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悲剧,只有才是正确认识苦难、采取行动、战胜困难的动力。

【作品选录】

历史片段

那是很久以前,有人说他出走或逃走了。其实他当时坐在尼罗河畔的草地上。月光溶溶,在这肃穆迷人的夜晚,他沉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他在一片寂静中听到簌簌的动静。只见前面水中冒出一个女人的头,那美貌他平生未曾见过。她是从沉船上逃生的吗?她的美丽与端庄都到了极致。他觉得害怕,想站起来往后退。但她温柔地招呼:“跟我来。”

他愈发恐慌了,问道:

“去何处?”

“去水中亲眼看你的梦。”

于是,他以神奇的力量跃入水中,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说笑

她茫然苦涩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有着哀怨,想要说什么,但舌头已不听使唤。

我送她回家,回她空空如也的家。

皮肤上满是划伤,瘦骨嶙峋,屋子里弥漫着死亡的气味。

妇人啊,你曾说过那么多令人难忘的笑话!

我的童年满载着你的温馨的玩笑。

那时你没什么病,就是太说笑。

唉……是啊,太说笑而已。

一生的机缘

我在太伞下面与她邂逅,她看着孙子,看着他在地中海的沙滩上砌沙子的宫殿。

我们热情地互致问候。我在她身旁坐下。在岁暮之伞的遮蔽下,两个老人平静地坐着。

她突然大笑,说:

“都我们这把岁数了,没有什么难为情的,我给你讲个老故事吧。”

她讲起了故事,我茫然听着,一直到她讲完。

然后我说:“一个一生的机缘错过了,多么可惜!”……

问与答

老翁问老妪:“恕我冒昧,我终生的朋友:你为何自甘堕落呢?”

她闷闷而答:“我应该向你讲出真相:原先我出卖,获得过厚利,到后来我却赔了血本购买它。对这个恶毒而蛊惑人的世界,我真是没有办法!”

三十年后的询问

在离开了谢白勃区二十年后,我因故又路过这里。眼前新楼林立,车马喧嚣,要不是已沉睡的感情在心头翻腾,我几乎认不出来了。我的眼光落在一座保留着原样的老房子上,微笑掠过我的灵魂和肉体。现在,她独自一人,该有八十高龄了。我们最后一次邂逅,已是三十年前,那回她告诉我,她的独子要移居国外,不再回来了。我打着伞,走到门口,踌躇了一下,还是按了门铃。门打开了,露出一张陌生女人的面孔,我有点局促,赶紧问道:

“萨米娅夫人不住这儿了吗?”

她立刻回答:

“我们已在此住了三年了。”

我尴尬地离去。走在路上,我自言自语:她到底在哪儿呢?住在别的街区吗?或是也去国外找儿子了?或许她已经离开我们这个世界了,我们虽然亲近,却不知不晓?这,竟然就是充满火辣辣感情和梦想的那段往事的结局吗?

这一年,我在一次葬礼上见到她家族的亲戚,我问他们中一位:

“你知道萨米娅夫人情况吗?”

她竖起眉,吃惊地说:

“我想她还是住在老房子呀!”

预订车票的人

公交车从宰意屯开出,与此同时,家住哈勒旺的一个男子也驾车出门。

两人都变换了一下车速,一个加速,一个减速,或许还根据路途情况停了一两分钟。

但两辆车同时到了车站广场,还轻微地撞了那么一下。公交车的车灯碎了,另一辆车前面蹭掉了漆。

有一个人路过,恰好夹在两辆车中间,倒地死了。

当时他正穿越广场,去预订一张开往去埃及的火车票。

潜水

在一个月蚀的夜晚,他从隐蔽在黑隔膜之后的苦难中,感到一份忧愁,于是万念俱灰,对一切都不再有兴趣。医生一筹莫展,只好劝他去个偏僻的所在,换个环境,变换一下心情。他未抱任何希望就去了,在那里的海滩徘徊。忽然,他见远处遮伞的下面,坐着一位半的女子,美貌非凡,神态安详。他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心中的忧愁和孤独也顿时消散。他感到那女子虽无言语举动,却在欢迎他的到来,不禁大喜。那女子站起,朝水中走去。他也脱下衣服,尾随而往。两人一起潜入水中,并未回望身后一眼。

忏悔

妖冶的美女从我前面走过,扭动着腰肢,嘴里哼哼唧唧的,但我目不斜视。

在这乏味的一刻,我享受到弃绝红尘的高傲,和抵御尘俗诱惑的自尊。

一个月光溶溶的夜晚,我恢复了本

我尾随着妖冶的美女,又担心受到她的惩罚。可她却以笑脸对我,说道:

“祝你交好运,我接受忏悔。”

黎明时分的低语

在我生命里一段关键的日子,当情让我登上迷茫和相思之巅,我在黎明时分听到了一句低语:

“祝你愉快!快要告别了。”

我伤感地闭上眼睛,却看见为我出殡的队伍正在行进,我走在队前,手执一只斟满生命酝酿的大杯。

离去

当我参加了他的葬礼,我才意识到他已真的死去。

凳子上坐满了吊唁者,不断有人念诵《古兰经》。

邻座的人都在交谈,有各种各样的话题;而死者却没有一人提起。

真的,亲的,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世界也离你而去喽。

记忆的玩笑

我见到一个巨人,独自可以容纳海洋,嘴能一口吞下大象。我惊讶地问道:

“先生,你是谁?”

他感到奇怪,答道:

“我是遗忘。你怎么把我忘了?”

沉醉的奥秘

我梦见自己从一场酣睡中醒来,闻到一位绝女温馨的气息。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在我耳边低语:

“将绝妙的沉醉的奥秘赋予我的那一位,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你永莫绝望。”

主妇

醒来吧,主妇!去做礼拜,然后张双手祈祷。

准备好早饭,教你的男人和孩子来餐桌用餐。

帮幼小的孩子洗脸、刷牙,做鬼脸吓唬偷懒的家伙。

清扫房间,布置摆设,唱个小曲儿解闷。

倘若时运许可,全家还会在晚餐的桌边欢聚。

然后孩子在家读书,男人去咖啡馆谈天。

去洗浴,梳头,换上睡衣,在卧室熏香。今天的一切,已经值得感恩和赞美了。

记住这些,当全家分开、各人都有自己住处的那一天来临时,

当这些记忆已没有人再记起的那一天来临时。

旅行

受无法抗拒的命运支配,我顺从地前去异乡的土地。

我知道这事情终究要来临,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稍稍等待,不要急切地探究未知。

善良的人们说:“不要害怕,我们在你之前,已经走上同样的道路。”

我面前展现出一座花园,秀盈目,绰约的女子在其间徜徉。

有人邀我唱歌,但我心事重重。

我摆脱了感觉,准备穿越血的丛林。

我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些幻影,还有令人窒息的梦魇的声音,一场惨烈战斗的痕迹。

人们说:“你该去左边的园子漫游。”但我的心,却把我引向大路与修道院之间的戏场。

我气喘吁吁地到达了。

面孔,皮肤,眼神,一切都已变化。

人们迎接了我,他们的周围,可闻见威严者的气息与喧声。

我的心对我说:停留在他的荫下吧,愿永恒的主保佑他。

先觉者

我们应邀去一位朋友家参加晚会。我们在小花园里围着朋友而坐,柑橘花的芳香令我们陶醉。

朋友向我们介绍一个难得的项目,希望我们参加投资。火柴光亮起,我看到一位伙伴心不在焉,原来已遁入梦乡。我用胳膊他一下,但他没有理我。

回去的路上,我对他说:“朋友的讲话,你肯定一句都没听。”

他淡淡地说出让我吃惊的话:“我的心告诉我,他在太升起前就要去世!”

奇怪的是,在太升起之前,那个谈论项目的朋友果然去世了。

更奇的是,那位有先知先觉的朋友,也在黎明时去世了。从那一天起,每当岁月带来一段好时光,我都不愿因思量往事或来事而错过。

简史

第一次恋时我还是儿童。我游戏岁月,直到死神自天际显现。在青春之初,我懂得了夭折的人留下的不朽的情。我淹没在生活的大海里。人死去了,记忆在正午的烈日下燃烧。我心中的向导把我引向苦难铺就、通往虚伪目标的金之路。有时完美的主人浮现,有时已故的人隐现。

我明白我和死神之间有着嫌隙,但我注定要怀有希望。

命运捉弄的人

我忘不了这个人,他做过我多年的老师。谁都知道他命运多舛,夫妻不和,家境贫寒;但他又以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出名。年迈以后,他的不幸又多了一桩:患了动脉硬化。他的记忆力日渐衰弱,逐渐忘却了挫折和生活中的种种坎坷,不知不觉也减轻了负担。病情愈笃,他把妻子也完全忘了,不能指认,还询问她为何待在他家里,这样烦恼少了许多。后来病入膏肓,他连自己都忘了,不知自己是何许人也。因此,他达到了愉悦的巅峰,逃出了严酷生活的魔掌,连原先可怜他的人也开始羡慕他了。

笑声

我站在坟头,在亲的朋友长眠的地方,向他的遗体投去告别的目光。从美好的往昔,传来他爽朗的笑声。我环顾四周,却只见送葬人们忧伤的面孔。

从坟地回家的路上,一个朋友在我耳边低语:

“去咖啡馆过一段轻松的时光,好吗?”

这邀请令我兴奋,我的神抖擞起来。

我加快了脚步,向着咖啡馆走去。在那里,可以要一杯冰水,一杯苦咖啡,后来者可以窃窃地议论先前的客人。

选择

我带上细软家珍前往市场,摆好摊位,准备沽个价钱,以济家用。忽然间,嘈杂的市声安静下来,人们都伸着脖子向中间探望。我也望去。只见一位美人招摇过市,举手投足,大有女王之风姿仪态。我见状不禁神魂颠倒,便站起身来,尾随而去,什么理智意志、养家糊口等等,全被我抛在脑后。

我跟着走进一间致的小屋,再往里可见一座花园。一位身材魁梧、气宇不凡的门卫把我挡住,冷冷地盯着我。

我说:“我甘愿把一切都奉献给她。”

门卫说得很干脆:“她不欢迎那些丢下市场上的营生而前来的慕求者。”

日落与日出

我在两种不同情况下都见过他。

一次当初生的朝映照着他,他显得气宇非凡,仪表堂堂。当他言语,人们从听懂的话里发现了智慧,从听不懂的话里也发现了诗歌。

另一次是在夕西下时,他显得那么渺小可怜,衣衫褴褛地前跑后窜。当他说话,人们觉得能听懂的话不过是老生常谈,听不懂的话更是胡言呓语。

笑声为证

我们聚在花园里聊天,举座欢虞,人人陶然。我们从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就像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我们的笑声在清润的空气里回荡。

在那一刻,我们和时光两相遗忘。突然,有一人无缘无故地说起:

“想象一下,半个世纪后我们会在哪儿?又会怎么样?”

嗨,朋友,答案非常简单,当然同时也非常复杂。可你干嘛要提这个问题呢?

今天,才过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而已,但当年聊天的那些人,只剩两人健在了。

他俩回想起那位可的逝者的话语。

不禁叹息不已,浮想联翩。那些人在哪里?怎么样?

那些人真的曾经存在过,相互间有过友情和期望吗?

河流

在汹涌的生活漩涡里,我们有一回在公场所相遇。

这个笑吟吟地看着我的老妇人是谁呢?

或许在不远的过去我们在这个世上见过?

她的笑容更加粲然了,我也报以同样的笑脸。

她问:“你想不起来了?”

我更使劲地笑着。

她以只有老年人才有的直率说:“你做学生时,曾是我的第一次尝试……”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当初我们就差一步了!”

我茫然地思量:那美好的生活到哪里去了?

幼小的哲学家

尽管我不乐意,衰老的感觉还是像不速之客一样纠缠我。我不知如何才能忘怀末日的临近和渐盛的别绪。致敬,我在安逸和愉悦中度过的漫长岁月;致敬,在慈、成长和知识的海洋里享受的生命之乐趣。

现在那永恒的声音在预告离别。告别你美丽的世界,前往未知的所在吧。我的心哟,那未知不过是幻灭!抛掉那转世到另一个生命的幻念吧。怎么样?为什么?哪一种智慧能说明那个生命存在的必要?我能真正理解的,乃是我心灵的忧伤。别了,生活,我从你那里领会了一切意义,结果你悄然而去,留下了一段没有任何意义的历史。

——一个年满九个月的胎儿感想录

疑问

队伍在笛声和鼓乐的引导下,开始在沙漠中行进。四周寂然,一切都看不到尽头。我心里忽然起了个疑问:队伍的头领会走在什么位置?

旁边的人知道了,说:“走在前头嘛,这样才符合他身份。可你为什么要问呢?”

旁边一个人却说:“他或许走在队尾,好观察一切动静。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等走完行程就知道答案。

可我发现人们交头接耳,一双双眼睛都在觑我。怀疑在队伍里蔓延开来。主啊,我怎么让他们相信我并无恶意,我对头领的忠心不逊于他们中任何一人呢?

一个人板着脸走近我,说道:“请离开我们,让我们太太平平。”

我只好走出队伍,独处于茫茫的大漠和无尽的忧愁中。

体的智慧

屋顶平台上,两个人站着窃窃私语。他个子高一些,她面孔漂亮一些。我呢,我在玩着铁箍,时不时地还看他们几眼,可并不明白。他们在平台的小房间里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又回来。我怀着更多的疑惑,继续窥视他们。

经过那火热的年代,理解才跌跌绊绊地到来。

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

阿卜杜·拉比希长老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街区时,曾经沿街呼喊:

“好心的人们!谁见了迷途的孩子?!”

当问起丢失的孩子模样时,他说:

“孩子丢失已经七十多年,什么特征我都记不清了。”

从此,人们就称他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我们常在道路上、咖啡馆或岩洞里见到他。在沙漠的岩洞里,他常和朋友聚会,娓娓而谈,令听者心旷神怡,飘飘如入仙境。他们的确可以成为沉醉者,那岩洞也可叫做迷醉地。

自从我结识了他,只要一有余暇,我就常去拜见他。和他的交游是愉快的,听他的交谈也是一种乐趣,虽然有时候也有几分费解。

等待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岩洞呢?

据说,过去在节日里,这地方的女主人曾在岩洞周围转游,许多人都为她的美貌而神魂颠倒,他们费尽心思寻找她,但总不能遂愿。听说她将于某一天在岩洞里挑选一个伴侣,于是无数的男人前去岩洞,却只有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和他的门徒坚持到最后。

他们谈的、唱的大多有关这位美人,他们期待着如愿以偿的时刻,从不曾绝望。

差役

有一人为弟兄们服务时分外热情,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问起他的情况,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告诉我:

其中还有个故事呢,听我给你道来:有一天夜里,我们正享受着宁静,他突然闯进,说:“官府下令,要关闭一切迷醉的场所!”

我对他说:“我们的饮料是清谈,请你喝下这一杯。”

我把饮料递给他。当时,这里的魅力已吸引了他的躯体和灵魂,他便喝了下去,然后转身走开。第二天晚上,他穿着便服回来了,诚服地说:

“我抛弃了差事,前来你们这里。”

我们喝彩,感叹真主至大。从此他加入到我们的朋友之中。在节日里,他常常载歌载舞,直到黎明。

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长老说:

昨天黎明前,我参加完一次聚会回家,在漆黑的胡同里,一个我未看清面容的人把我截住,说道:

“我自星辰的后面,冲你而来。”

我顿觉自豪,欣喜地问:

“你是为我降临的?”

他颇为不快地说:

“你尚未脱尽自负呢!”

然后便以闪电般的速度腾空隐去。

谁能让他带着宽恕返回我这儿呢?

我问长老:“你当时想对他有何要求?”

他未理睬我的问题,却说:

“生命,是一股注入遗忘之海的记忆之流;死亡才是确凿的事实。”

空中之舞

有一次长老对我说:流传的故事不算真正的故事。他要给我讲个故事。

他说:

在春天的一个清晨,绿之门旁边一阵喧闹,把我吸引过去,原来是一人把一男一女围起。我挤了进去,听人说这对男女才曾是侯赛因区一带的疯子,后来被情所惑,从幽闭的世界来到恋的世界。人们见他俩醉得脚步趔趄,并唱着火辣的情歌。

若不是察的干预,人们几乎要动手怒揍了。

过了一段时间,此事渐渐淡忘了。有一天早晨,我走在沙漠里,看到一朵云像飞机或飞船那样落下。等我看分明了,却见云端有一男一女正在跳舞,两人齐声叫道:

“阿卜杜·拉比希,你什么时候上来?!”

永生

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长老说:

我站在圣灵面前,求真主赐我健康与长寿。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走了过来,问道:

“你真的希望长寿吗?”

我不愿理他,哼了一句:

“谁不希望呢?”

他递来一只密封的小盒子,说:

“让你尝尝永生的滋味。谁尝它一口,就永不会遭遇死神。”

我轻蔑地一笑。他继续说:

“几千年前我就尝过了。代复一代,至今我仍在背负着生活的重荷……”

我讥讽地咕哝:“你真幸福!”

他愁眉苦脸地说道:

“说此话的人,都没有经历过世代的更迭,境遇的变迁,知识的增长,亲人的逝去,子孙的入土。”

我惊诧于他奇怪的联想,问道:

“在芸芸众生中,你到底是哪一位呢?”

他伤心地回答:

“我曾是世界的主人,你没见过我的巨大雕像吗?随着太的每一次升起,我都要哭泣,哀悼我已逝的时光,远去的邦国,以及消匿的诸神!”

那种

我对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长老说:

“我听说有人责怪你对人间过度关。”

他说:

人间是感恩的体现,是迷恋一切美事的证明,是耐心的标志。”

两件珍宝

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长老说:

的门上挂着两件珍宝,它们对前来叩门的人说:“上来摘取吧,你别无选择。那是与死亡。”

的微风

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长老说:

的微风轻拂一个时辰,足以抵消一生遭遇的邪恶罡风。

黎明的训诫

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长老对岩洞里夜谈的人们说道:

不必呻吟着诉说尘世之苦,莫追究难解的世事后隐藏的道理,节省力去做有益之事,乐天知命,以与歌曲疗治袭上心头的愁绪。

(薛庆国译)

【赏析】

马哈福兹是198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作品多为小说,1990年初的一次卧床养病则给读者带来了这部散文作品。病床上的马哈福兹无法写作长篇小说,却压抑不住自己创作的欲望,便把生平的一些零散思绪记录下来,修改成书。他自知这虽不是真正的生平自传,但却是一种神自传,于是命名为《自传的回声》。

书中频频出现的一个词“低语”说明了本书的面貌:没有大段的叙事、议论或者抒情,有的只是低声絮语的片段。诚如译者所言,在书中读不出怡然自得,也看不到踌躇满志。这是一位对尘世恋恋不舍的老人,在部分地失去了自由后回顾往事时的感慨。它也不同于帕斯卡的《思想录》和蒙田的《随笔》这类哲思著作。马哈福兹虽然在晚年深信伊斯兰神秘主义,在《珍珠》、《沙滩上》等篇中曾流露了他的这种信仰,但他并未放弃生活,相反深着现世。来自生活的经验、感悟和智慧,而非哲理,才是这部书的主要容。正如南非作家纳丁·戈迪默女士所说:“智慧已摆在我们面前,摘取它吧!”

马哈福兹在这部看似支离破碎的作品中同样展示了自己的文学才华。在探讨记忆、死亡、情、信仰以及人际关系等生活乃至生命的重大问题时,他从不使用艰深的哲学语言。在《三十年后的询问》、《未写的信》、《愉快的日子》等篇中,马哈福兹用日常话语揭示出被遗忘、被掩盖的残酷真相或者美好本质,借生活场景纵论人生,针砭时弊。在《历史的片段》、《疑问》、《旅行》等篇中他使用的则是比喻的语言,用富于诗意的梦境、花园以及美人驰骋想象,表达人生观感的意象。在这部书的后半部分,他通过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长老之口说出的话则多带有宗教的神秘彩,以句式的语言直接传达出作者的人生感悟。

马哈福兹对以上三种语言的运用都十分娴熟,尤以第二种最为出。其中出现的美丽女人、梦想、遗忘和死亡都是理解这本书的关键词。一般意义上的女人需要处理家务,照管家人,没有职业,缺乏独立思考,相比于男人,她们承受了更多的苦难却没有人感激她们(《主妇》)。美丽女人则不同,在男人心目中,她们就是梦想,意味着人生的一切(《忏悔》)。马哈福兹多次写道,男子追随着美女抛弃生活、走向水中(《历史片段》、《潜水》、《沉醉的奥秘》、《选择》)。美丽女人最终变成家庭妇女,如同美好的记忆终将在遗忘中消逝、甜蜜的梦想终将为残酷的事实击碎一样,令人伤感又不可避免(《病》)。遗忘也是马哈福兹久久不能释怀的一个问题。遗忘是对美好生活的否定(《河流》),或者是对现实世界的逃避(《命运捉弄的人》)。遗忘是年老的马哈福兹经常面对的问题,有时他甚至会把遗忘也遗忘了(《记忆的玩笑》)。遗忘就是生命的慢死亡,马哈福兹对遗忘的思考也导向了死亡的话题。他曾以“一个年满九个月的胎儿”的角度来感怀人生的欢喜伤悲:人生短促,有乐趣,更有哀伤(《幼小的哲学家》)。生命是一个人所拥有的全部,而人生终会结束。马哈福兹想象了死亡时的情形:行走在送殡队列的前头,手执斟满生命酝酿的大杯(《黎明时分的低语》);死亡有时候是偶然的(《预订车票的人》);死亡是令人伤感的,他人对死者的无动于衷更加重了悲伤(《离去》);死后的情形难以描摹,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它与生前完全不同(《行》)。死亡的不可避免和日益迫近让马哈福兹焦虑,也坚定了他充满希望、珍惜生活的信念(《简史》)。

本书看似随意的结构背后是零散的思绪。作者思考的问题很多很多,除了上面谈到的几个,还有对统治阶层的不满、对愚众的不满(《疑问》)、对正常生理现象的感怀(《身体的智慧》)。所有这些夹杂在一起,略显凌乱,但在作品后半部分,迷失者阿卜杜·拉比希长老集中表达了作者对生命的肯定,作品因此统一起来。由感伤到肯定,由迷茫到坚定,是马哈福兹的思路。在对人生的种种不如意作了文学化的描述后,他最终选择了积极地去面对生活。

阿卜杜·拉比希长老就是这个逐渐坚定起来的马哈福兹的代言人。他是一个迷途的孩子,忘记了生命中70多年的琐碎小事,却没有忘记宣扬得自生活的智慧。他相信情,包括对女人的,对他人的、对神的,也相信死亡。在改变了的马哈福兹看来,死亡不再是可怕的,相反地,他说人生有两件不能选择的珍宝:“与死亡”(《两件珍宝》)。他说,“生命,是一股注入遗忘之海的记忆之流;死亡才是确凿的事实。”(《病》)死亡是如此珍贵,以致生者“不必呻吟着诉说尘世之苦,莫追究难解的世事后隐藏的道理,节省力去做有益之事,乐天知命,以与歌曲疗治袭上心头的愁绪”(《黎明的训诫》),用最好的生命去迎接死亡的到来。

马哈福兹热生活、热生命。他不能接受生活中充满不如意、人际关系冷漠、生命终将逝去的现实,为此他感慨万千。但这些都不是挂冠而去的理由,正确的态度应该是怀着心看待人生、积极行动。是马哈福兹为我们开出的救世良,这不是哲学家的思辨,不是神学家的说教,而是作家的智慧。这种智慧也不同于思想家的睿智,它来自生活的点点滴滴,本身也是经验式的。

没有辉煌事迹,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提到给他带来荣耀的诺贝尔文学奖和文学创作,马哈福兹就这样在低语中为我们留下了一部饱含智慧的生命之书。

(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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