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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婚夫妇》内容简介+原文摘选+赏析__孟佐尼

发布时间:2023-05-16 16:4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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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提要】

故事发生在17世纪30年代处于异族统治下的意大利伦巴第地区。年轻的丝织工兰佐和纯朴的农家姑鲁齐娅是一对约婚夫妇。当地的恶霸堂·罗德里戈垂涎鲁齐娅的美,一心想将鲁齐娅占为己有。他串通本堂神父阻挠他们的婚事,并密谋策划劫持鲁齐娅,但最终未得逞。迫于乡绅的威,这一对恋人被迫远走他乡、各奔东西。虽然远离故土,堂·罗德里戈还是想尽办法使得二人生活处处碰壁: 兰佐在米兰陷入暴动,成为通缉犯,而鲁齐娅则被无名氏绑架。后无名氏受鲁齐娅和红衣教主的感化,改邪归正,给了鲁齐娅母女二人诸多帮助。不久,瘟疫袭击米兰,堂·罗德里戈一命呜呼,鲁齐娅和兰佐经历了瘟疫的洗礼,饱尝了人间辛酸,有情人终成眷属。

【作品选录】

这时,费利契神甫跣足正朝他走来,脖子上套着绳索,双手高举着高大沉重的十字架,苍白瘦削的脸上显露出心的悔恨和勇气,步履缓慢而坚定,仿佛他此时唯一关心的是如何使身体虚弱的人恢复健康;总而言之,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工作过度而生活清贫的人,支撑着瘦弱的身躯在完成职责所赋予他的许多必要的、不可推诿的使命。紧跟在他后面的是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多半光着脚,极少有衣着整齐的,有的甚至只穿着单衣。再后面的是妇女,手上几乎都牵着一个小女孩,声音此起彼伏地唱着《上帝怜我》,微弱无力的歌声和苍白憔悴的面容使每一个正巧路过那里目睹此景的旁观者无不为之动容。与此同时,兰佐睁大着眼睛仔细打量一排一排从他面前走过的人,以免错过哪怕是一张脸,队伍行进得十分缓慢,这在无形中为他提供了充足的时间。他逐一察看队伍中的每一张脸,但始终一无所获;他飞快地朝拖在后面的几排人扫了一眼,人数已经不多了,等最后几排全过去了,他仍没在队伍中发现任何熟悉的面孔。当男人的队伍经过时,他手臂下垂,头靠在肩上,目送着他们过去;当后面几辆坐着还走不动路的初愈病人的大车进入他的视线,他眼前不禁一亮,心中顿时产生了新的希望。妇女都坐在最后几辆车上,车队前进的速度如此之慢,兰佐有足够的时间仔细察看,连一个人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哎呀!可是等第一辆、第二辆、第三辆……大车过去了,他仍没发现想找的人,直至他看到一辆大车,后面跟着一位像押车员似的嘉布遣会修士,神情严肃,手上拿着一根棍子,他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被派来协助费利契神甫管理传染病院的米盖莱神甫。

他心中原先抱有的所有希望已彻底破灭,甚至连希望带给他的神慰藉也随之消失,为之他几乎陷入绝望的深渊。事到如今,最好的假设便是能找到还在病中的鲁齐娅。越来越深重的忧悒渐渐取代了热切的企盼,可怜的兰佐不由得痛心地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丝渺茫的希望上,他拐入空旷的小巷,朝着车队来的方向走去。他走到小教堂前面,在最下面的一级台阶上跪下,开始向上帝祈祷,更确切地说,那只不过是一连串纠缠在一起的、凌乱的词语和断断续续的句子,里面有呼唤和恳求,也有抱怨和承诺。诚然,这一类话语他不会去对别人说,因为他们既没有领悟其含意的理解力,也没有谛听他诉说的耐,更何况他们的神境界不可能高尚到只有同情而没有轻蔑的程度。

他再次充满信心地站起身,顺着教堂朝另一条他未见过的、通向对面大门的巷子走去,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克里斯托弗洛神甫曾对他讲起过的木栅栏,中间确实有不少缺口,他从一个缺口进去,来到了妇女病区。还没抬往里走,他便在地上看到一只运脚夫们系在脚上的小铃,心想那玩意儿也许是他自由走入的通行证。他捡起铃铛,见周围没有人在注意他,马上像脚夫们那样将小铃拴在脚上。接着他立即开始寻找,但由于患者的人数如此之多,要找出他想见的人实在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尽管那里人的模样看上去并不那么令人心酸。他环顾四周,映入他眼帘的是新的悲惨景象,其中有一部分与先前看到的十分相似,另一部分则迥然不同;尽管人们遭遇到的是同一场灾难,但在这里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种痛苦、消沉、抱怨、忍受、互助和相怜,作为旁观者,他感受到的也是一种不同的怜悯和新的恐惧。

兰佐已走了不知多少路,既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也没遇上任何意外,但现在他突然听到背后有一声“喂!”,有人似乎在招呼他。他回转身,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卫生署的专员确实举手指着他喊道:“那几间屋子里还需要帮手,这儿已经清理完毕。”

兰佐立即意识到,那人把他当成了脚夫,显然脚上的铃铛是造成误会的起因,他暗中责怪自己太蠢,只想到铃铛能使他免遭麻烦,却没有估计到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困难;尽管如此,他心中早已想好了摆脱他的对策。他赶紧连连点头,表示他已听明白了,马上照他说的去做,与此同时他立刻拐入棚屋间的小巷,以避开他的视线。

当他走到自认为足够远的地方,便开始考虑如何将给他带来麻烦的铃铛从脚上解下来,为了不让人看到,他一头钻进两间相背的棚屋之间狭小的巷子里,蹲下去解铃,脑袋靠在一间棚屋的篱笆墙上,这时听到从屋子里传来有人讲话的声音……喔,天哪!这可能吗?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侧耳细听……对!没错!是她的声音!……“有什么好怕的?”那个温柔的声音说,“比暴风雨更糟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了。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们的人今后仍会继续保护我们。”

听此言,兰佐并没有叫出声来,倒不是因为他害怕被人发觉,而是因为他当时简直喘不过气来。他两直打哆嗦,眼前一片漆黑,但那只是瞬息间的感觉而已。他几乎马上站起身,而且比刚才更加清醒、更加强劲有力,三步并作两步沿着篱笆墙跑到棚屋门口,看到了讲话的那个人,见她俯身站在一张破旧的床铺前。她循声转身望去,隐隐约约看清了兰佐的身影,以为自己在做梦,再定睛仔细一看,立即大声嚷道:“啊,神圣的天主!”

“鲁齐娅!我找到你啦!找到你啦!没错,正是你!你还活着!”兰佐大声说道,一面浑身哆嗦地快步走上前。

“啊,神圣的天主!”鲁齐娅声音颤抖得更厉害地重复说道,“果真是你吗?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可能?为什么来这儿?瘟疫!”

“我已得过瘟疫了,你呢?……”

“唉!……我也得过了。我母亲怎么样?……”

“她去了帕斯多洛,我已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我相信她不会有什么事的。可是你……你的脸依然如此苍白!你看上去十分虚弱!你的病已经好了,是这样吗?”

“我今天还活在世上,那全是上帝的意愿。唉,兰佐!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干什么?”兰佐走上前说,“你问我来这儿干什么?为什么要来?这还用得着我来回答吗?我日夜思念的人是谁?难道我的名字不是兰佐吗?你难道不是鲁齐娅了吗?”

“唉,你说什么?你在说些什么?我母亲难道没有托人写信告诉你?……”

“对,不幸确有其事。你怎么忍心将你那可怕的决定请人写信告诉我这样一个受尽折磨、漂泊在外的可怜虫?至少我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兰佐,你听我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到这儿来?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来?鲁齐娅,你问我为什么要来?那么多的海誓山盟都不作数了?我们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们了吗?难道你把过去的事全给忘了?为结成夫妻难道我们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吗?”

“我的主啊!”鲁齐娅双手合拢,抬起眼睛凝望长空,神情痛苦地大声喊道,“你为什么不恩赐让我去你的身边!……兰佐,你看你都干了一些什么?我原以为……时间一久……你会忘了我……”

“多么美好的希望!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

“唉,看你都干了一些什么!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到处是可怕的悲惨景象!这里除了死亡以外没有别的,你居然……”

“对于死去的人,我们应该为他们向上帝祈祷,祝愿他们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但是也不能让活着的人生活在绝望之中,这是没有道理的……”

“你听我说,兰佐!你不想想自己在说些什么。那是我对圣母许下的愿!……立下的誓言!”

“我可以告诉你,那些誓言分文不值。”

“我的上帝啊!你说什么?近来你去了哪里?同谁待在一起?你怎么能讲出这样的话?”

“我说的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的心里话,在我看来,圣母比你头脑中想象的要善良得多,我相信她不喜欢对他人构成伤害的誓愿。如果说圣母真的对你说过什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实际上你所说的所谓誓愿全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主意!你知道该对圣母许什么愿吗?你应该对她说,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第一个女孩一定取名叫玛利亚,我现在就可以立下这个誓愿,只有这样才能替圣母增添荣耀,以这种方式向圣母表示敬意才富有真正的意义,也不会损害任何人的利益。”

“不,不,别说那种话,你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立誓是怎么一回事,你无法身临其境地体会我当时的感受。你走吧,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快走吧!”

说罢,鲁齐娅随即愤然离开兰佐身边,回到床铺那儿。

“鲁齐娅!”兰佐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说,“你至少得告诉我,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原因,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待我吗?”

“你是一个狠心的人,”鲁齐娅转过身去强忍住眼泪回答说,“你是不是非要我说出那些无用的但可能伤害我、让我成为罪人的话你才满意?你走吧,快走吧!忘了我吧,看来你我两人今生无缘结为夫妻!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会很长,就让我们在天国再相见吧。你走吧,想办法告诉我母亲,就说我已病愈,即使在这里我也一直得到天主的帮助,我还遇上了一位好心肠的太太,她像母亲一样关照我。另外,你对我母亲说,我祝愿她免遭这一场灾难的折磨,如上帝愿意,我和她会再次见面的。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现在走吧,除了在向上帝祈祷的时候,不要再思念我……”

说罢这一席话,她觉得自己已无话可说,也不想再听兰佐说什么,像逃离危险似的,继续朝着她提到的那个女人躺着的床铺那儿走去。

“你听我说,鲁齐娅,你听我说!”兰佐恳求她说,但没有走上前拦住她。

“不,不,你快走,我求你了!”

“你听我说,克里斯托弗洛神甫……”

“你说什么?”

“在这里。”

“在这里?什么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还同他说过话,我们两人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我本想,像他那样虔诚、善良的神职人员不会……”

“他在这所传染病院里!我敢肯定是为了照料得了瘟疫的可怜人。他情况怎么样?也染上了瘟疫?”

“唉,鲁齐娅!我担心,我担心他也不幸……”兰佐犹豫再三,不愿说出让自己和鲁齐娅深感痛心的话,见鲁齐娅忙离开床边走上前来,接着说:“我担心他也染上了!”

“喔,不幸的好人!我说什么?我说了他是个不幸的人吗?不幸的应该是我们!他的情况怎么样?卧床不起吗?有人在照料他吗?”

“他没有躺倒,正忙着照顾他周围的病人。你要见到他本人就会看到他的脸有多么的可怕,他连站都站不稳!这一路上我见过的病人何其之多,不幸的是……我不会看错的!”

“唉,我们真是太不幸了!他果真在此地!”

“对,就在离这儿很近的地方,比你我两家之间的距离稍远一点……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哎,圣母玛利亚!”

“没错,稍微远一点。你想想,我和他还提到了你!他对我说了一些事情……他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你听我说,我现在就告诉你在谈话一开始他亲口对我说的话。他对我说,我来这儿找你是对的,他说看到年轻人这么做天主定会感到欣慰的,还说他要帮助我找到你,他后来也确实帮了我。他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神甫。怎么样,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他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不知道……”

“你自作主张,不听取别人的建议,做出了有悖常理的事情还指望他知道?一个像他那样深明大义的好人绝对不会按你的思路去考虑问题。他真的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接着,他对鲁齐娅诉说了自己在那间棚屋里看到堂·罗德里戈的前后经历,尽管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对可怖的事情鲁齐娅早已司空见惯,但听了兰佐的叙述后依然大为震惊,对那个人的可悲下场颇感同情。

“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兰佐接着往下说,“他讲话时仍然像一位圣徒,他说或许天主会赐恩于那个可怜的家伙……(现在他一时想不出别的称呼)……准备在适当的时刻把他带走,但是天主希望我们能一起为他祈祷……我说的是一起为他祈祷,你听明白了吗?”

“是的,我听明白了,让我们每个人在天主为我们安排的地方为他祈祷,天主会将我们的祈祷合在一起的。”

“可是我现在对你讲的全是神甫的原话!……”

“兰佐,那是因为他不知道……”

“你要知道,一位圣徒所说的话代表的是天主的意愿,这个你不懂吗?如果说他讲的话没有道理,他是不会开口的……至于那个可怜的灵魂,我已经为他祈祷过了,以后还要再为他祈祷,在祈祷时我是诚心诚意的,就好像他是我的亲兄弟一样。如果那个可怜虫不设法弥补自己的罪过,不在尘世将这件事情妥善处理好,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的日子会好过吗?假如你现在明白事理的话,一切都会恢复原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他在离开人世之前已作了忏悔……”

“不,兰佐,你说得不对。天主不希望我们采用伤害他人的方式表达他的仁慈。这件事就由天主作出安排,我们的责任是向他祈祷。如果那天晚上我死了,你以为天主就不会宽恕那个伤害过我的人了吗?事实上,我不仅没有死,而且还获得了自由……”

“你的母亲,可怜的阿涅珊,她一直待我很好,天天盼望我们早日结为夫妻,她不是也对你说过你的想法是错的吗?她以前曾经不止一次成功地让你明白事理,那是因为在某些方面她考虑问题比你周全得多……”

“我的母亲!你是说我母亲会劝我违背已许下的誓愿!兰佐!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蠢话!”

“喔!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你们女人对这些事情是无法理解的。克里斯托弗洛神甫对我说,要我找到了你之后回去告诉他一声。我现在要走了,我们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好,你走,你去找那位圣徒吧,告诉他我将为他祈祷,让他也为我祈祷,我太需要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为了你我两人的灵魂能从此得到安宁,求你以后别再上这儿来折磨我……和诱惑我。克里斯托弗洛神甫会向你解释清楚这其中的道理,让你头脑保持清醒,死了那条心。”

“死了那条心!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你已经让人写信告诉了我那句混账话,只有我知道它给我带来了多么大的痛苦,而现在你却忍心当面对我说。我明确地对你说,我是永远不会死心的。你可以忘了我,可是我无法忘掉你。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你要是得我失去了理智的话,我再也恢复不过来了。让老老实实干活、规规矩矩做人的信条见鬼去吧!你要是硬着我抱恨终生的话,那我就只好一辈子与愤恨为伴……至于那个可怜的恶棍,上帝知道我已经真心真意地宽恕了他,而你……你却想让我一辈子记恨他?鲁齐娅!你一再说要我忘了你,要我忘了你,可是我怎么忘得掉你呢?你以为这么许多日子来我一直在思念的人是谁?……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有过这么多的许诺,你却要我忘掉你!自我们分手之后,我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吗?就因为我受尽了磨难,你才如此对待我?就因为我遭受了很大的不幸?因为世上有许多人迫害我?因为我被迫逃离家园,长时间痛苦地与你天各一方?因为我一有可能脱身就来这里打听你的下落?”

晶莹的泪水在鲁齐娅的眼窝里打转,她再次合拢双手仰望长空,泣不成声地说:“啊,圣母玛利亚,帮帮我吧!你也知道,自从那个可怕的夜晚之后我还从未遇到过像现在这样让我进退两难的事情,既然你那次救了我,现在再救我一回吧!”

“鲁齐娅,你做得对,圣母玛利亚是一位充满心的仁慈之母,你应该向她求助,可是你为什么以为她仅仅为了你在情急之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而高兴地看着我们……至少看着我受罪呢?你以为她当初之所以帮助你是为了以后让我们两人重新陷入困境吗?……如果这就是你的一个借口,如果你现在开始讨厌我……你尽管明说。”

“求你啦,兰佐,看在你死去的亲人的分上别再往下说啦!你不要把我往死路上……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去找克里斯托弗洛神甫,求他替我祈祷,你从今往后别再回到这里来,别再回来了。”

“我现在就走,但你千万别以为我再也不回来了!即使我远在天涯海角我还是会回来的。”说罢他随即离去。

鲁齐娅坐了下来,更确切地说是一下子瘫倒在床边的地上,头埋在床单里号啕大哭。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一直睁大着眼睛在侧耳细听,只是没吭声,现在问鲁齐娅来人是谁,为何同他争吵,她又为什么要哭。也许读者要问,那个女人是谁,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我们不妨在此用寥寥数语稍作交代。

她三十来岁,原先是一位富商的遗孀。在短短的几天中,她的丈夫和所有的子女都相继死在家中,不久她自己也染上了瘟疫,被送进传染病院,安置在鲁齐娅所住的那一间破旧不堪的棚屋里。事实上,鲁齐娅在那间棚屋里已住了一些日子了,在昏迷中挺过了病情的危急关头,也不知道在这期间同屋的病友已换过了好几回,现在她开始苏醒过来,才回想起自己当初不省人事病倒在堂·费兰德家中的情景。棚屋里最多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在挤满了患者的传染病院里,这两个同样遭受疾病折磨、无人照料、惊慌失措的女人彼此间很快产生了在外面长期相处在一起也不可能有的、亲密无间的感情。不久之后,鲁齐娅已经能够照应她那位重病缠身的病友了。现在那位病友也已脱离危险,两人终日相伴,相互鼓励和照顾,约定一起出院,从此以后再不分离。那位女病友在进传染病院之前已将自己的住宅、备货充足的商店和大宗钱财委托她那位在卫生署任专员的兄弟代为看管。尽管她的财产足以让她过上阔绰的生活,但现在孤身一人,不免感到形单影只,故希望鲁齐娅能作为她的女儿或妹妹与其同住。怀着对女友和天主的感激之情,鲁齐娅答应了她的请求,但说要等到她有了母亲的消息,并征求了她的意见之后方可成行。鲁齐娅的举止一向十分谨慎,从未对她的这位女友提起过有关自己婚约或自己不同寻常的遭遇,但是此时此刻,鲁齐娅情绪激动,思潮翻滚,很想向他人宣泄一下积压在心头的情感,更何况对方也很愿意洗耳恭听。她两手紧紧抓住对方的右手,毫无顾忌地回答她提出的所有问题,但有好几回因泣而不得不中断讲话。

(张世华译)

【赏析】

孟佐尼的《约婚夫妇》是意大利第一部以平民为主人公的长篇历史小说,也是意大利历史上第一部漫主义现代小说,由此便奠定了它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孟佐尼生活在意大利社会的转折时期,受社会现实的影响比较大,强调文学和现实联系,歌颂国主义情结,努力唤起人民维护民族独立、为自由而战的勇气。在《约婚夫妇》中,作家将古典主义和漫主义融合在一起,描绘出19世纪上半叶意大利人民反对奥地利侵略和渴望民族统一、独立的迫切心情。

孟佐尼还一直把语言视为文学创作中亟待解决的一个关键问题,努力寻找一种能为全体意大利人民所接受的统一民族语言。《约婚夫妇》从开始创作到最终出版,历经整整20年之久,作者在语言运用方面下足了工夫,他将伦巴第方言和作为意大利民族语言基础的托斯堪那方言结合起来,进行加工、提炼,形成了完全不同于原先古典主义文学那种绮丽、造作的风格,而以明快、自然见长。这样一来既保留了民间语言的特点,又能被全体意大利人所接受。

选文出自小说第三十六章,主要叙述兰佐在传染病院中寻找鲁齐娅,并最终得以相见的故事。从开始时着急地在幸存者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到逐渐失去信心,最后又在无意间发现鲁齐娅的行踪,作者很准确地把握住了男主人公跌宕起伏的心理变化。二人四目相对时,鲁齐娅那种徘徊在“情”和“信仰”之间的两难境地被作者刻画得惟妙惟肖。对于兰佐的突然出现,鲁齐娅一方面喜出望外、手足无措,一方面又鉴于自己曾发誓效忠于圣母,而不得不对未婚夫退避三舍。虽然在口头上着兰佐离开自己,但她的行动早就出卖了自己虔诚的教徒灵魂,泪水不住地在眼中打转,尽管双手仍在合十向上帝祷告,女主角在理智与情感之间的挣扎在作者细致的语言运用中都一一呈现出来。

这一部分,主要是以男女主人公的对话为主,从中可以发现对于社会不同层次人物的话语体系,作者都掌握得十分到位。兰佐和鲁齐娅都是纯朴的乡村农民,文中就将两人的对话设计得直接、生动,且口语成分比较多。从对话的容看来,尽管这是一场恋人久别重逢的场面,但并不是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饱含幸福喜悦之情,兰佐满心的希冀都被鲁齐娅坚定的态度打入深渊。作者在这一番对话中,使用了很多的省略号,蕴含深意,出现在鲁齐娅话中的省略号显露出女主人公犹豫不决的态度,也有几分理屈词穷的意味,而兰佐往往急于说服鲁齐娅跟随自己,以实现他们之前的海誓山盟,常常打断鲁齐娅的话,但对于鲁齐娅口中的缘由,也无言以对。两位主人公之间的矛盾在不断的对话中,渐渐到达顶峰,简洁、明晰而又极富个的语言在这个过程中作用非凡。

在两人的对话中,“宗教”这条线索始终占有重要的位置。在鲁齐娅和兰佐的心中,上帝是拯救他们的使者。尽管就整部小说来看,有谴责教会放弃维护弱者职责的意图,但主要还是宣扬要通过信仰基督灌输崇高的人格,从而实现人的自我完善和救赎。不论是仁慈为本的克里斯托弗洛神甫,还是费利契神甫,都是拥有这种崇高人格的代表。而男女主人公也是在这种理念的支持下,经受住了重重考验。选文中鲁齐娅要求兰佐将彼此都十分信任的克里斯托弗洛神甫找来,无疑是为了求得心灵上的解脱,也为自己坚定的信念找一个出路。在对鲁齐娅的劝说中,可以明显感受到兰佐在克里斯托弗洛神甫的教化下,对于信仰的理解逐渐趋向成熟,较之鲁齐娅更加符合其信仰的本质含义。他不再是之前那个感情用事的小人物,而成为一个真正忠于上帝的人。兰佐思想的觉悟也是作者自身心路的体现。在现实生活中,孟佐尼对于自己的信仰还是存有一丝怀疑,但在这部小说中已达到一个理想的状态,现实和信仰紧密地结合起来,本着“主,你的上帝,人如己,仇敌”的信念,作者在小说中不仅拯救处于困境中的人,还安排兰佐在堂·罗德里戈死前真诚地原谅了他,并且为他的灵魂祈祷。而可怜的鲁齐娅姑则还需要聆听神甫的教导,领会信仰的真正含义,关于这方面的容在下面的章节中有详尽的描述。至于选段最后用插叙的方式简要介绍年轻富裕寡妇的方式,这也是历史小说的一个体现,如此有始有终的人物才更具真实。就情节上来说,这位寡妇是年轻夫妇生活中“雨后彩虹”的一个代表,之前那位被感化了的大寨主,都是在为主角境遇好转铺设基垫。所谓的“天助自助者”这一思想在文中表现很突出,基督徒相信上帝一定会帮助弱者,就像在《圣经》中记录的那些事迹一样,即使是在恶劣的现实生活中也会出现类似的故事,鲁齐娅和兰佐的遭遇也是这些故事中的一例。

《约婚夫妇》摆脱了一般言情小说的模式,将主人公置身于变革和动荡的历史条件中,开辟了意大利历史小说的道路,成为意大利文学的一块里程碑。

(程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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