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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汉姆生》内容简介+原文摘选+赏析

发布时间:2023-05-16 12: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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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提要】

一个居住于小城镇的青年文人穷困潦倒,仅仅靠写文章挣稿费谋生。但投出去的稿子常常被无情地退回,而其他工作又难以找到,因此,他只能忍受着饥饿的折磨,整天在大街上和公园里游来荡去,最后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去一艘船上打杂度日。

【作品选录】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饿着肚子在克里斯蒂安尼亚四处闲逛的时候——这座城市真怪,没有人能躲得开它,它给谁都留下那么深的印象……

我醒着躺在我的小阁楼里。下面不知是谁家的钟响了六点,天已经相当亮了,外面楼梯上有人已开始上下走动。阁楼的墙全是用过期的晨报裱糊过的,在门的上方,可以看得出一段灯塔总部的广告,就在这段纯宣传文字的左边,有一幅又大又饱满的新鲜面包的广告画: 费边式奥尔森面包房。

我一觉醒过来,总好去想今天我是否有什么高兴的事儿。最近,我的处境有点儿不大妙,我那点东西都一件一件地拿给当铺老板了。我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烦躁,最近好几个早晨,我头特别晕,不得不整天卧床不起。偶然运气好的时候,我也能从一家报社因一篇文章得到五个左右的克朗。

亮起来,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靠门的那个广告上。我甚至都能看得见那些虚幻的小铅字都说的是什么: 出售寿衣,进正门向右拐找安德森小姐即可。我心满意足地看了好半天。我起床穿好衣服后,下面的钟已经响八点了。

我推开窗,向外看去。下面是一根晒衣服的绳子和一片旷野。在这些后面,是一个被烧毁的铁匠铺瓦砾堆,工人们刚刚把它清除走。我把胳膊肘子撑在窗槛上,向天空望去。今天天气会晴朗的。已经是秋天了,这是一年之中既凉爽又有趣的季节,万物都换上了收获的颜,并又都要死去。街上喧闹起来,引诱着我走了出去。这间空屋子每走一步地板都要忽悠一下,它像一口装配得很差劲的棺材。屋门上没有什么真正的锁,里面也没炉子,我一般总是把袜子压在身子底下睡觉,这样,到早上,袜子就会稍干一点儿。这屋里唯一好点儿的东西,要算一把小红摇椅了,我常常晚上坐在上面,打打盹儿,再想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外面风大,临街的房门开着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怪酒味就会通过不严实的地板和墙缝钻进来,而贴在门上的晨报,也自然会被撕破,被风刮破的纸条,拖得老长老长。

我站起来,把床角上的那个小包搜寻一遍,想找点东西当早点,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又走回到窗户跟前。

我想,上帝未必知道我寻找工作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干脆说不行,把我拒之门外呢。虚假的允诺、忽起忽灭的信心、再一次的努力,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所有这一切,使我有些一蹶不振了。最后一次,我试着去当收债人,可是总赶不上趟儿。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连一笔五十克朗的债都收不齐,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老耽误时间。我甚至去试过消防部门。我们五六十人站在门口,把脯挺得老高,想给人一种又有劲又胆大的印象。消防队长走过来走过去,打量着每一个报名者,他们的肌肉,问那么一两个问题。他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只是摇了摇头,并说因为我戴眼镜,不予考虑。过了会儿,我把眼镜摘掉,又站了出来。我站在那里使劲皱起眉头,好使我的目光能尽量敏锐一些: 他再次从我跟前走过,一笑——他认出我来了。最糟糕的是,我穿的衣服已经不成样子,要想穿着它找这样一个被人看得起的工作已不灵了。

我越来越陷入了困境!到目前为止,我简直是一贫如洗,连把梳子都没有了,绝望的时候,想读本书都办不到。我整个夏天都是在公墓和离城堡不远的公园里度过的,在那里写些文章,打算寄给报社: 写了一页又一页,什么题目都写,文中充满奇特的想法,脑子里乱哄哄的,写出来都是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在绝望中,我豁出去选了些最越出常规的题目。这些文章费了我好大的劲,但从未发表过。只要写完一篇,我马上就着手写下一篇,因此,我的积极并没有因编辑的退稿而受到很大的打击。我再三对自己说,最后我一定会时来运转的。事实上,有时我走运的时候,一切都顺当的话,写一下午就能得五个克朗。

我又从窗前站起来,向脸盆架走过去,在我这条磨得发光的子上洒了点水,好让它看着更黑一些,显得新点儿。我把子收拾了一番之后,像往常一样在口袋里装上纸和笔,出门了。我悄悄地下了楼梯,免得引起女房东注意。几天前就该付房租了,可是我现在却身无分文。

九点了。四处都是马车的滚动声和人们的嘈杂声——周围变成了一个大的交响乐队,行人的喧闹声和车夫的鞭子声响得都正在点子上。这些声音立即使我振奋,并且开始觉得有些满意和平静下来。我除了在这清新的晨光中散步外,当然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新鲜空气和我的肺又有什么相干呢?我跟大力士一样有劲,能用双肩顶得住一辆运货马车。我心充满了一种少有的微妙和神奇的轻松感觉。我开始仔细观察我看见或碰到的每一个人,我读了满墙的广告,注意着从有轨电车向我投来的目光,在我眼前经过或消失的每件小事,不管多么琐碎,都印在我心里。

这么一个晴朗的天气,要是有点儿吃的该多好啊,哪怕就只那么一点点也好!这个清晨轻松的气氛令我陶醉,我变得有点儿异常的安详,于是开始哼起歌来,这纯粹是因为高兴,不为什么其他特别的理由。在一家肉店前面,有一个女人,胳膊上挎了个篮子,在那里为一段做晚餐的香肠讨价。我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她只在下颌长着一颗牙。因为我处在神经兴奋的状态,她的脸部表情立刻给我留下一个令人作呕的印象——那颗从下颌长出来的黄牙,看上去像是伸出来的一根手指头。她把脸转向我的时候,眼神里还看得出在惦记那段香肠。我立刻觉得恶心,什么也不想吃了。我走到市场中心,到喷泉边去喝了口水。我抬头看看教堂上面的钟,已经是十点了。

我还是继续穿街走巷地向前走着,毫无目的地闲逛着。尽管没有什么必要,我却在一个拐弯处停住了;一转身,我又走进一条小巷,尽管我到那里并没有什么事要做。我只是这么游荡着,在这个轻快的清晨无目的地瞎逛,就那么转呀转呀,根本不顾周围那些幸运儿对我是怎么想的。天空是晴朗的,我的心境没有一点影。

十分钟以前,一个老头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我前面。他一只手拿着个小包,整个身子吃力地向前挪动,费很大劲,但进展甚小。我能听见他由于使劲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我曾想,也许我可以替他拿那个小包,可是我没打算去超过他。在格罗森大街我碰见了汉斯·波里,他跟我打完招呼就匆匆走过去了。他干嘛这么着急?我又不会向他讨几个钱。事实上,我主要是想还他一条几周前借的毯子。我情况一有好转,就会还给他的。我现在就只欠人家一条毯子了,也许我今天就能还,其实,我马上就可以写一篇关于“未来的罪犯”或“自由意志”之类的文章,这些都是有销路的题材,最少可以得到五个克朗……想到这篇文章,我突然感到要立刻动笔。强烈的写作欲望立刻使我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我将在公园找个好地方,坐在那里一口气写完为止。

那个瘸老头还在我前面一拐一拐地走着。老看着前面这个虚弱的人影,终于使我有些恼怒起来。很明显,他要没完没了地这样走下去。说不定他成心要和我去同一个地方,这样,他便一路都要挡住我的视线。在我十分兴奋的情况下,我确实觉得他在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有些犹豫不决,像是等着看我往哪个方向去,然后再重新提起他手上的包儿,又使尽浑身力气,抢先一瘸一瘸地走去。我也朝前走去,看着这个使人厌烦的家伙,我越来越生气了,很明显,他在一点儿一点儿地破坏我的兴致,他那个丑样子把这明净的极好的晨光全给一点儿一点儿毁掉了。他看上去像个弓着背的大虫子,凭借武力在这个世界上为自己争得一块地盘。他恨不得一下子把整个路面全占去。我们走到坡顶上的时候,我实在不想再走了;我站在一个商店的橱窗前面,成心多等了一会儿,让他走远些,可是等了几分钟我再往前走的时候,那人又突然出现在我前面: 他一定也在前面停过一会儿。我未加任何思索,紧走了三四步,赶上去,在他肩上打了两拳。

他猛地停下来。我们两人相互看着对方。

“你能给我点儿什么换杯牛喝吗?”他这才说了一句,同时,脑袋也耷拉在一边。

现在可没法退回去了!我在口袋里索了半天,说道,“啊,是的,买牛,嗯。这年头,钱可不好弄,不知道要有多少你才够?”

“自从昨天在德拉门吃了点东西,我还什么都没有吃呢,”那人说,“我身上连一个欧尔也没有,直到现在都找不到工作。”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缝鞋匠。”

“是什么?”

“缝鞋匠。我也会做鞋。”

“唉,那可不一样,”我说,“你在这儿等几分钟,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找点东西,至少找点儿什么。”

我一直向帕勒街跑去,我听说那里的一个二层楼上有个当铺。这个当铺我从没有来过,我从正门往里走,很快地将身上的背心脱下,随手一卷,夹在腋下,然后我上了楼,敲了敲门。我点点头,把背心往柜台上一扔。

“一个半克朗。”里面的人说。

“好极了,”我答道,“要不是现在我穿着有点儿小的话,我才舍不得当呢。”

我拿着钱走了。其实,当掉这件背心是上策。即使我给了他钱,剩下的钱吃一顿丰盛的早餐也还绰绰有余。到了晚上,我那篇关于“未来的罪犯”的文章也就完成了。生活立刻开始变得顺遂多了,我赶快跑回到那个人那里去把他打发走。

“拿去吧,”我说着给了他一个硬币,“很高兴你竟找到了我。”

那人接过钱,便开始上下打量我。有什么可看的?我觉得他尤其在琢磨着我的子,于是我对他这种无礼的举动生气了。这个傻瓜真认为我像我表面上那么穷吗?我不是已动笔写我那篇能挣十个克朗的文章了吗?总而言之,我根本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我要干的事还很多。我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帮这么一个不懂事的粗人渡过难关,可是这种人有什么用呢?这个人总是那么盯着我使我十分生气,我打算放他走之前教训教训他。我一挺说:“伙计,我说,你怎么得了这么个坏病。也就是说,人家刚给了你钱,你就一个劲地盯着人家的子?”

他又把头靠在墙上,张开嘴巴。在他傻乎乎的脑袋里面,他像在想着什么。他最后得出结论,我是在用这种法子耍弄他,于是把我刚才给他的钱还给我。

我跺脚发誓,说我不是找他要这钱。他是否想过我这样自找麻烦并不是为了要什么报酬呢?要这么说的话,我可能倒欠他钱,我只是碰巧才记起了这笔旧债。他盯着看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一个高尚的人,竟一直看到了指头尖儿上。一句话,这钱是他的……胡说八道,根本没什么可谢我的,我喜欢那么做。再见。

我走开了。最终,我还是摆脱了这个讨厌的家伙,可以再不受干扰了。我又回到帕勒街,在那个肉店前面停下来。橱窗里塞满了吃的,我决定进去,买点儿带回去。

……

回到家,我立即找女房东,向她要一盏灯。对于我来说,有盏灯实在太重要了——今晚我不准备睡觉了,那个剧本在从我脑子里往外涌,在天亮之前我想尽可能地多写一些。我进了屋,见她满脸怒气,只好低声下气地提出我的要求。我很快就要完成一个出的剧本,我说,现在只差几幕就要结束了,我还暗示,剧本还没有写完,就已经有一两个剧院打算上演。我问她能不能帮我这个大忙,我将……

但是女房东没有灯。她想了想,但想不出哪里还有一盏多余的油灯。她说,假若我愿意等到后半夜的话,也许我可以借用一下厨房里那盏灯。干吗不去买支蜡烛呢!

我没吱声,哪里来的十个欧尔买蜡烛?这点她很清楚。自然,这次我又难住了。其实,那个雇用的女孩子正坐在他们这间大屋里,根本不在厨房里,所以厨房的灯实际上没人用。我心里这么想着,但什么也没说。那姑突然转过脸来。

“一个多小时以前我看见你从‘皇家城堡’走出来?你一定是去那里吃晚餐吧!”她笑着自己开的这个玩笑。

我坐下来,取出稿纸,决心就在这里写下去,在我坐的这个地方写下去。我把纸铺在膝上,使劲地盯着地面,免得自己注意力分散,但还是不行,我一句话都写不出来。女房东的两个小女儿走进来,开始逗引猫——一只奇怪的病猫,全身都快没了。这两个女孩向它的眼睛一吹气,它的眼泪就一直流到鼻子下面。女房东的丈夫和几个男的坐在桌边打着“一百零一分”。只有这位妻子,像平时一样勤快,手里在缝着什么。她很清楚,这么乱我是写不下去的,但她也不想理我了——女佣人问我吃饭时到哪里去了,那时她甚至还笑了笑。满屋子的人一下子都变得不客气起来,好像我忍受耻辱把屋子让给别人,自己倒成了入侵者。这么个矮小的褐眼睛邋遢女佣人,留着难看的刘海儿,有个平扁的脯,每天晚上我去取面包和黄油,她都要取笑我。既然她从没见过我在格兰德餐馆外剔过牙,她为什么总是问,我惯于在哪儿吃晚饭呢?显然,她知道我的悲惨处境,有些幸灾乐祸。

我突然想起这些事,手上的剧本一句也写不出。我一次一次地试着写写,但无济于事。我的头开始嗡嗡地怪叫,最后只好放弃了。我把稿纸全都装进口袋里,向四周看了看。雇佣的姑坐在我对面,我凝视着她那纤细的背影和斜斜的肩膀,她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她为什么要攻击我呢?即使我到过“皇家城堡”又怎么样呢?难道这对她有什么伤害吗?她近来尤其无礼,我只要在楼梯上绊一下,或是碰巧钉子挂住我的衣服,她总要笑我。昨天,她还从楼道里拾回我扔掉的好几幕初稿,事实上她是偷了我这个剧本的片断,在大屋里大声念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开玩笑,拿我来开心。我从来没有麻烦过她,我记得,我从没找她帮过什么忙。相反,每天晚上我都自己在地上铺床,以免给她增加额外的工作。因为我老掉头发,她也老拿我开心。每天早晨,脸盆边都留下一绺一绺的头发,她总能清理出不少。现在我的鞋子很不像样了,尤其是让面包车压过的那只,她又在这上面做起文章来。“上帝保佑你和你那双鞋子!”她会这么说。或者是:“看看那只鞋,就跟狗窝似的!”没错儿,我的鞋确实是破得不成样子了,但眼下又买不起新的。

我坐在那儿想着这件事,仔细琢磨着这个佣人公开的不友好态度。这时,那两个小女孩又在床上开始逗她们的老爷。两人围着他单脚跳着,一个劲地疯闹。后来她们俩又各自拿了一根稻草去那老头儿的耳朵。我看了一会儿,就把脸掉过去了。那老头儿一动不动,他只是在她们欺负他的时候,用眼睛生气地瞪他们,后来,稻草都已伸进了耳朵眼儿,这才摇摇头。

对老头儿的恶作剧越来越干扰我,我不由得掉过脸去看他们。那个当父亲的从牌桌上把目光转过来,笑着看这两个孩子的恶作剧,他还让自己的牌友也往这边瞧。这老头儿为什么不动呢?他为什么不用手把她们推一边儿去呢?我朝他们床边走了一步。

“别管她们!别管她们!他不能动了。”女房东的丈夫喊道。

由于担心被半夜三更赶出去,我不愿因参与这种事而使这个女房东的丈夫生气,又不声不响地从那里退回原地,变得无动于衷了。我为什么要冒着丢掉住宿和每天能领一份面包和黄油的危险去参与他的家庭纠纷呢?用不着为一个半死的老头儿胡来!我真觉得自己有些铁石心肠。

这两个小鬼还一个劲地胡闹。老头儿的头来回动弹惹急了她们,她们又去弄他的眼睛和鼻孔。他哭丧着脸看着她们,但什么也说不出,他的胳膊动不了。突然他上身一动,狠狠地向一个女孩的脸上啐唾沫。他第二次抬起身子,又向另一个女孩啐一口,但没有啐中。只见女房东的丈夫把牌往桌上一扔,向床边冲过去。他的脸气得通红,大声喊道:“他居然敢当众啐我的孩子,你这老猪!”

“可是我的天,她们在欺负他!”我脱口喊了出来,我在原地没有动。但是因为我怕被赶出去,没有大声喊。我浑身气得哆嗦。

女房东的丈夫转向了我。

“你们听他说的!这他的和你有什么相干?还是闭上你的狗嘴巴!还是老实点儿好——你最好老实点儿。”

这时,女房东的声音响起来了,整个屋子乱了套。

“上帝,你们是不是都疯了!”她叫道,“假若你们还想在这儿呆着,就都安静些!啊,我在家里养些懒鬼和流汉还不够呀!还要养疯子?我再不能容你们这样做了,这是最后一回!嘘!别出声,小孩子家。擦擦鼻子,你们要让我擦,我就过来了。我从没见过这种人!从大街上跑到我这里来住,穷得要死,连虱子都不沾,可倒喜欢半夜三更卖弄自己,和这里的房主吵闹!我实在不能再容忍了,我得想想办法,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可以请便。我还想让我这个家安宁一些,一定得安宁才行!”

我什么也没说,连口都没有开。我又靠门坐下来,只是在那里听着。屋里的人一下子嚷了起来,那些孩子们也凑热闹,那个佣人想抢着说说事情的起由。假若我悄悄地不吭声,也许事情就过去了——我要不说话,事情就不会这么糟了。我现在能说什么呢?屋外不正是冬天吗?更糟的是,这不是在夜晚吗?这是拍桌子发脾气的时候吗?现在可不能再犯傻了!于是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尽管就要指名往外轰我了,我也不往出站。我冷冷地看着墙壁,上面有一幅彩的基督石版画。在她叫喊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开口。

“得啦,假若我是你讨厌的那种人,我这就可以走。”一个打牌的人说道。

他站起来,别的牌友也站了起来。

“不,我可不是说你,也不是你们两个,”女房东答道。“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把我所指的那个人说出来。假若一定要我这么做的话。已经很清楚了……”

她继续说着,隔一阵子刺我两句,把事情越说越清楚,好让我知道,我就是她指的那个人。别出声!我对自己说。不吭声就行了!她还没说让我走,还没明白地说出来让我走,还没怎么多说呢,只要我不再说什么不顺耳的话,不要再露出不合时宜的傲气!忍了就算啦!……那幅彩石版画上的基督长了满头奇怪的绿发。他的头发更像绿草,或确切地说,更像深山里的草。对的,没错,我的观察非常敏锐,确实像山上没割过的草……我脑子里出现了一系列的联想: 从绿草,我想到《圣经》上面所说的: 人都是像草一样要被扔进炉子里的,在那儿烧完之后,又想到上帝最后的审判日,想到了里斯本的地震,接着又模模糊糊地想到我在依拉娅丽家看见过的那个铜制的西班牙痰盂和那个乌木笔架。啊,对啦,所有这些一下子都过去了!就像把草扔进炉子里一样!一切都用一口棺材,一件寿衣结束了——大门右侧安德森小姐那里就有卖的……

所有这些,在女房东要往外赶我的时候都在我脑子里转个不停。

“他心里明白!”她大声叫道,“我对你说,滚出这间屋子,你现在听见了吧!我敢向上帝担保,这人是疯了!现在你滚吧,现在就滚,别再装傻了!”

我看着门,不愿出去,我不愿出去!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疯狂的想法: 假若门上有把钥匙,我就把它一转,把自己和这些人全都锁在屋里,这样我就可以不离开这房子了!我真害怕被赶到街上去,都吓得发疯了。但是门上没有钥匙,于是我站起来,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女房东丈夫的声音突然盖住了他妻子。我吃惊地站住了。这个刚才还吓唬我的男人,现在奇怪地站在了我这一边。他说,“你可不能半夜三更把人家赶到大街上去,这是犯法的。”

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法律,我表示怀疑,但也许会有的。他妻子思忖了一下,很快便冷静下来,再也不对我说什么了。她甚至还在我面前放了两片面包和黄油作为我的夜宵,但我没有拿——纯粹是出于对这位丈夫的感激我才没去动,我像是说了句在外面吃过了。

最后我要去厅里睡觉的时候,女房东跟了出来。她在门口站住,大肚子对着我大声说道:“不过这是你在我这里最后的一夜,你心里可得明白点儿。”

“是的,是的!”我答道。

我要是动动脑子,也许明天还有可能找到点租金。我将尽可能地找间房子住下来。我因为暂时没有被赶出去心里十分高兴。

第二天早晨大约五六点钟我醒了过来。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天仍然是黑的,但我还是立刻就爬起来。因为厅里很冷,我是和衣睡的,所以并不需要穿衣服。我喝了口水,轻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我怕再见到女房东。

街上只有一两个值夜班的巡逻在走动,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人把煤气灯灭了。我毫无目的地瞎逛,向谢克街走去,又走回城堡。又冷又困,走了这么长时间,我的和腰都觉得酸痛,而且特别饿。我在长凳上坐下来打了个盹儿。三个礼拜了,我没有别的可吃,只是女房东每天给我两次面包和黄油,到现在为止,我又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肚子里又开始了难忍的折磨,快点儿,我该想想对策了。我心里在这么想着,又在长凳上睡着了……

我被周围的说话声吵醒了,我睁开眼,发现天气很好,人们都起床了,在那里走动。我也站起来,朝他们走过去。东边的山冈被日头照得通亮,天空十分晴朗,过了好几个礼拜暗的日子,这样一个明丽的早晨使我心情十分愉快,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烦恼。我过去比现在可难熬多了。我用拳头捣捣脯,为我自己唱了几句。我的嗓子很涩,听上去那么无力,那么悲惨,我被感动得掉了泪。这极好的日子,这极美的天空,也感动了我,我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儿?”一个人问道。

我没有理他,匆匆地朝前走着,不让人们看见我的脸。

我朝码头走去。一艘挂俄国旗的大轮船靠在岸边,正在卸煤。船头上写着“科派格娄”。我入迷地看了好半天,看这只外国船上到底在干什么。尽管船上已放了一些压舱物,这船还是卸得太空了,我看见它侧面九尺深的标记还露在水面,当穿着沉重靴子的卸煤工人从甲板上走过的时候,船里发出空荡的声响。当头的丽日,海上的空气,还有这里的忙碌,都给我一种力量,让我振作起来。我突然想到,借我坐在这里的工夫,我可以赶忙写点剧本。我取出了稿纸。

我试着为其中的一个修道士写几行,写几句极狂妄的,气量狭小的句子,但我写不出来。于是,我放下修道士,又去写一个长篇讲话,即法官对那个玷污了圣堂的女的讲话。关于这个讲话我写了半页,又不得不放弃。我把握不住这段话的语气。我周围那平庸的生活,装货的号子,绞车、铁链子不断的响声,和这郁郁不乐的自我沉醉的中世纪气氛很不协调,我想让我剧本里的气氛像一层云雾似的渺然。我把稿纸猛地堆在一起,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本来能写得不错,写得很好的,我敢肯定。只要我有好的条件,我一定会很有收获。我要有地方可去就好了!我想着想着,在街上站住不动了,但我想不出城里何处是我可呆一会儿的地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还得回到瓦特兰德我刚才离开的那个客店去。想到这我便畏缩了,心里念着,这个办法一定不行,但我还是不停地往前走着,并且离那个禁区越来越近了。这当然是丢人的,我自己也承认,事实上是可耻的。对,肯定是可耻的,但即使这样想也没用。自豪感并不是我的什么过错,假若我要夸张地归纳一下的话,应该说,我是至今为止最没志气的一个人了。我还往前走着。

在临街的门前,我又站住想了想。行啦,行啦,事情还是老一套,我就去冒冒险吧!但这当真会闹得那么大吗?首先,我不过在这屋子里再呆几个小时罢了,还有,老天在上,我再也不会在这所房子里寄宿了。我开始走进院子。甚至我走过院中不平的石子路时,心里还很不踏实,差一点又掉转身去。我咬了咬牙。别来不识时务的傲气了!万一发生最坏的情况,我当然可以借口说我是来告别的,然后轻描淡写地说说我还欠他们的钱,然后就离去。我推开了过厅的门。

我停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好在我前面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女房东的丈夫没穿衣服,也没戴帽子,蹲在那里从钥匙眼里向那间大屋里看。他向我做手势,叫我别出声,然后又向里面偷偷地瞧着。他在笑。

“快过来!”他轻轻地说。

我踮着脚走过去。

“你瞧里面!”他对我说,笑得极开心,笑得失去了声音。“瞧!嘻嘻!瞧他们在床上干什么!你看得见老爷子吗?看得见吗?”

在床上,就在那幅彩的基督石版画下面离我很近的地方,我看见两个人影子,女房东和那个新来的水手,她的在深被子的衬托下显得特别白。在靠另一面墙的长沙发上,是那个瘫了的老头儿,她的父亲,那老头儿正在看他们,像平日一样弯着腰,就是不能动弹……

我把脸转向女房东的丈夫。他实在是很难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你看得见老头儿吗?”他小声问,“啊,天哪,你看见了吗?他坐在那儿看他们呢!”他又急忙低下头往钥匙孔里看着。

我朝窗边的座位走过去,坐下来。这两个人睡觉的情景把我头脑里想好的东西全都驱散了,良好的情绪一下子消失。我管这种事儿干吗?做丈夫的都不说什么,并且还觉得挺好玩,我干吗要去管这种事?至于那个老头儿嘛,人们是不会去担心老头儿的。也许他根本就没看,也许他是坐在那里睡觉,天晓得,也许他都死了。即使他坐在那里已经僵硬,我丝毫也不会吃惊。所以,我完全可以不去想它。

我又取出稿纸,决心排除所有这些干扰。我是在写法官讲话的时候被打断的:“上帝和法律让我这么做的,我的宗教会议,我自己和我的良心都叫我这么做,所以……”我向窗外看去,推测着他的良心会叫他怎么做。我听见大屋子里面有点声音。我不去管它,我才不去管它呢——反正那老头儿死了,他也许今早晨四点左右就死了。我对里面的声音没作什么反应。我为什么要去想它,来费我的时间呢?镇静些吧!

我自己和我的良心告诉我这么做,所以……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和我作对。从钥匙孔往里看的丈夫没有保持安静——我不时地听见他强压着的笑声,身子笑得直抖,街上也好像有什么事在干扰我。一个小男孩儿独自坐在人行道上玩着,他玩儿得挺好,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惹他——他在把一些长纸条儿接在一起。突然他跳起来大骂,他向街那边走了几步,眼睛一直盯着一楼窗户里探出身子向他吐唾沫的长红胡子的大人。这小孩气哭了,再不能贴纸条儿玩了,朝窗户上面骂着,那个大人却对着他哈哈大笑——这情景大约持续了五分钟。我把脸转过去,不忍心再看他哭。

我自己和我的良心告诉我这么做,所以……

我简直写不下去了。最后,我觉得剧本的哪个部分没有什么意思了——所写的那些都没有什么用,整个构思都是可笑的。人们在中世纪是不会真正谈论良心的: 良心的发明者本来是那位老舞蹈教授莎士比亚。所以,我的整个故事都是空想的,虚假的。是不是写完的这些都没有价值呢?我又把它们看了一遍,然而改变了主意: 我发现一些相当好的段落,有很长的几段都是一流水平的。我又深深地陶醉了,我想赶快获得灵感,把这个剧本写完。

我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并不在乎女房东的丈夫生气的手势,他不让我弄出声来。我拿定主意,走出门厅,上一楼去,一直走到我原来那个房间。水手此刻不在房里,既然如此,我在这里坐几分钟又何妨呢?我绝对不去碰他的任何东西,我甚至连他的桌子都不用,只是在门边的椅子上坐坐,让自己高兴高兴。我赶快把膝上的稿纸翻开。

写了好几分钟,进展很快。我脑子里想好的一段一段话完美地涌出来,我不停地写着。我写了一张又一张,跳过了重重障碍,对自己丰富的感情十分满意,我高兴得小声哼着歌儿。我几乎得意忘形了。只能听见自己轻轻的歌声。我又有了新的主意,一个极妙的主意,即在一个情节的某个时刻突然插入教堂的钟声。一切都进展得妙极了。

接着,我听见楼道传来脚步声。我浑身哆嗦,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时,因为饥饿,我非常胆怯,非常恐慌,害怕一切,过于敏感。我紧张地听着,手和笔都一动不动,专心地听着——我一个字都写不下去。门开了,刚才在大屋床上睡觉的那一对进来了。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女房东就叫了起来,我真给吓了一跳。“你瞧,真是活见鬼,他怎么又坐在这里了!”

“请您原谅!”我刚要往下说,又不得不停住了。

女房东把门开到最大,大声吼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假若你不滚,我敢发誓,我这就叫察!”

我站了起来。

“我只是想来告别,”我吞吞吐吐地说,“所以,我在这儿等着,什么也没有碰,我一直坐在这椅子上……”

“没什么,”那水手说,“那有什么关系呢?让他走吧!”

当我走到楼梯底下时,我突然对这个粗野的大肚婆感到非常气愤。她竟然跟在我屁股后面往外赶我。我停了停,真想骂她几句难听的。但是,我又想了一下,没有骂出来。这纯粹是出于我对那个水手的感激,因为他跟在我们后面,我一骂,他会听见。我走一步女房东跟一步,她不停地骂着我,越往前走,我心里越生气。

我们走过了院子,我慢吞吞地走着,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治治这个女房东。这时,我简直气极了,寻思着治她的最凶狠的办法,类似狠狠的一拳或一脚,一下子就能置她于死地。一位穿制服的邮差从我身边走过,并向我道早安,我没有理他。他又转向后面的女房东,我听见他在问我的名字,但是我脸都没有转。

出门走了好几步,邮差追上我,又跟我打招呼。这次他拦住我,交给我一个信封。我不大情愿,但又着急地撕开了信,从里面掉出一张十克朗的钞票,却没信,一个字都没有。

我望着他问道:“这是搞什么名堂?是谁寄来的?”

“先生,我不知道,”他答道,“不过,是一个女人交给我的。”

我站在原地。邮差走了。我把钱放回信封,连信封一把抓在手里,我掉转身子,直朝女房东走去。她还在门里偷看我呢!我对着她的脸把皱的钞票和信封扔了过去。我没有说一句话,一声不吭,但我等着,看她把信封打开后,我才离去……

我认为这种办法最合适不过了!什么都不说,甚至信封上什么都不写,只是轻轻地把它成一,向仇人的脸上扔去!人们极端气愤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对这种人就得这样,畜牲!

我走到汤姆特街的拐角处和车站广场接头的地方,街上的一切突然在我眼前打起转来,我觉得头脑里空荡荡地响着,朝一堵墙倒了下去。真是寸步难移了,甚至难受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我就那么靠着墙,好像就要失去知觉。自己突然变得这么弱,简直让人生气,我抬起脚,使劲儿一跺,同时又试着别的办法: 咬牙、皱眉、失望地转着眼珠子,这倒还管点儿用,我的头脑变得清醒些了。心想这下可要真倒下去了,我用手撑着墙,猛地一推,离开了墙。街上的东西还在转动。由于心中愤怒,我直喘气,我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不让自己倒下去,真是一场恶战。我不愿倒下去,我要站着死。一辆食品批发车从我身边擦过,满载着土豆。但是由于生气,我固执地认为那根本不是土豆,而是白菜,并对天起誓那是白菜。我清清楚楚地听自己这么说着,一次又一次地发假誓,这么做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发假誓的乖僻。我非常欣赏这个弥天大谎,在空中伸出三个指头,嘴唇哆哆嗦嗦地发着誓,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那是些白菜。

(裴显亚译)

注释:

挪威首都奥斯陆的旧称。

【赏析】

《饥饿》是一部自传质的作品,它与作家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汉姆生有过长达十年的“饥饿”生活,在那漫长而难熬的十年间,他过着一种动荡不安、漂泊不定的生活,从事过多种工作——两度去美国,先后在农场做工、在商店当店员、在芝加哥电车上当售票员等。但在他身上有一种东西却从未动摇过,那就是强烈的创作欲望。在那个冷漠的世界上,写作成了他的一种神寄托。

1888年秋,在又一个冗长而乏味的工作日结束之后,他终于看见了一线曙光: 他在丹麦的《新地》期刊上发表了一篇取名为《饥饿》的小说。作品由于生活原型本身的生动及真的直叙手法而引起轰动。这本1890年才出版的同名小说,成为汉姆生在文学上的大突破。《饥饿》出版两年之后便被译成德俄两种文字。

翻开《饥饿》,从第一行文字开始就读到了“饥饿”一词,而就是它成为小说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这个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读者,一个靠写作为生的落魄文人在日常生活中体会得最深切的到底是什么。失业给了小说主人公很大的打击,他总是不断地询问上帝,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奢望的人,竟然连一个温饱都求不得呢?没有稳定的收入,写作成了他唯一的出路与希望。我们看到,在许多方面他是做过努力的,但是,一切努力都是白费,“虚假的允诺,忽起忽灭的信心、再一次的努力,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为了吃饭,他几乎当光了所有的财物,但饥饿的肚皮又在那里咕咕地叫了。“我早就发现,只要连续饿上几天,灵感便会枯竭,脑子里变得空空的。”而他一旦吃了面包和干酪,晚上就会像换了个人似的,“我像是着了魔,一直在写呀,写呀,写下一页又一页,文思如泉涌一般”。于是,这个青年人便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处境: 因为要赚钱所以要写作;但是,写作又好像没有任何的保障。主人公有时候似乎进入一种神错乱的状态之中,比如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但是,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比如在自己的破子上弄上些水,好让子看起来新一些。尽管他意识到自己的全身上下已经像一个乞丐了,但是,他还是会摆出一副有钱绅士的样子来。我们从他的很多滑稽表现可以看到他心的矛盾与挣扎,以及自尊与自卑的搏斗。

他也曾有过几次暂时脱离绝境的时候: 一位编辑刊用了他的一篇文章,于是他便有了几个克朗,遂得以苟延残喘。然后,过不几天,钱花光了,饥饿重新来袭。这样的经历周而复始,就像西绪福斯推石头上山,在终于把石头推上山顶之时,还来不及喘息,石头又滚回山底。这让主人公变得敏感,无时无刻不陷入对饥饿的恐惧之中。他开始变得谨小慎微,变得像别人一样铁石心肠。他的心原本是善良的: 他曾把自己的背心当掉得来的钱,分一半给可怜的老人;肯为挨欺负的老人说一句公道话,哪怕他自己的处境也是如此的不妙;肯用心去写作,哪怕饥寒交迫。但他现在已自顾不暇。他是一个泅水者,艰难地在水中呼吸,挣扎着前游,如果不游的话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溺毙。

《饥饿》在艺术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渗透在整个作品中的严格的写实。这种写实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即生活细节和心理细节的真实描写。可以这样说,在世界文学中很少有这样的作品,像这部小说那样全方位地描写“饥饿”给人带来的感觉和心理上的冲击力。作品细致地描写了主人公“饥饿”时的各种感觉,这些细节强化了作品的暗的氛围。而作品对主人公“饥饿”时的心理刻画,更是令人震撼。正是这种严格的写实,丰富了人物的格,深化了作品的主题。

《饥饿》是一部让人饱含着热泪读下去的小说,是一段坚持文学梦想的青年的真实的心絮语,是一个生活中的小人物的无奈而又痛苦的诉说。主人公的形象总是会让我们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中的拉斯科尔尼科夫。作品没有曲折的情节,没有漫的情,也没有瑰丽的自然风光,甚至连些许温暖的调也没有,可它严峻的画面,真实的笔触和细腻的风格,却让人透不过气来,这大约就是《饥饿》的力量。

(杨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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