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阿曼乐的麦种
寒冷和黑暗再次笼罩着小镇。屋顶上的钉子又结了白霜,玻璃窗变成了灰色。在玻璃窗上刮出一个小孔,也只能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这幢坚固的房子在暴风雪中跟着颤一抖起来,风在咆哮和怒吼。一妈一把地毯紧紧地塞在门缝里,可是冷空气仍然钻进屋来。
要想一精一神振作一点儿的确很不容易。爸在早晨和下午拉着晒衣绳到牲口棚里去喂马、一奶一牛和小牛犊。存贮的干草他得省着用。他进屋的时候已经冻得浑身麻木了,花了好长时间才暖和过来。他坐在炉灶前,把格丽丝放在膝盖上,再紧紧地抱着卡琳,把以前跟玛丽和劳拉讲过的故事再讲给她们听。到了晚上,他就取出小提琴,演奏出欢快的乐曲。
上一床一的时候到了,她们必须鼓足勇气,爬到寒气一逼一人的楼上去,爸便拉着小提琴送她们上一床一。
“大家现在准备好,齐步往前走!”他喊道,“右,左,右,左——向前走!”
劳拉走在前面,手里抱着用布包起来的热一乎一乎的熨斗,玛丽一手搭在劳拉的肩上跟在后面走,卡琳则抱着另一只熨斗走在最后面,在音乐声的陪伴下,她们依次爬上楼去。
前进!前进!艾曲克和特维代尔!
所有的苏格兰人跨过边界!
你们的头上旌旗飘扬,
许多盔饰都声名远扬。
上马啊,准备吧,
山谷中的孩子们,
战斗吧!为你们的家园,
为苏格兰昔日的光荣!
这样做倒是有点儿管用。劳拉希望自己看上去一精一神抖擞,这样可以鼓励妹妹们。不过她知道,暴风雪又把火车挡住了。她知道单顶小屋的木炭快用光了,镇上的木炭已经销售一空。虽然一妈一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点一会儿油灯,可灯里的油也所剩无几了。在火车到来之前,他们吃不上肉,也吃不上黄油,现如今,家里只剩下一丁点儿猪油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马铃薯倒还 有一些,不过面粉只够烤一次面包了。
劳拉想着这些烦心事儿,心里一直暗暗祈祷,在最后一点儿面包吃完前火车能够开来。可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木炭、煤油、剩下的那点儿猪油和留在面粉袋底的一点儿面粉。无论如何,火车一定要来呀。
房子不停地颤一抖着,风歇斯 底里地咆哮着,雪簌簌地扑打着墙壁和屋顶,屋顶上的钉子都结了霜。其他屋子也有人住着,一定也会点着灯,可是它们相隔太远了,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在饲料店后面的那间屋子里,阿曼乐正忙碌着。他从房间的后墙上取下马鞍、马具以及衣服,把它们堆放在一床一上。他把桌子推过去抵住碗橱,在空出来的地方放上一把椅子当做锯木台。
他在后墙边的地方搭了一个一百二十厘米长、六十厘米宽的木架。他把一块又一块木板锯好,再用钉子钉在木架上。锯子尖锐刺耳的声音和敲钉子的巨大声响,都没法盖住暴风雪的喧哗声。
他把房间里的这道内墙钉到一半高,然后取出小刀打开一袋他的小麦种子。他抬起这只有五六十公斤的袋子,小心翼翼地倒进新搭起的这道墙和原来那道墙之间的地方。
“我估计这儿能装下所有的小麦种,”他对坐在炉灶边削木头的罗雷说,“等我把上半部分墙的木板钉好后,这个暗箱就看不出来了。”
“你自己的事自己负责,”罗雷说,“这是你的小麦。”
“当然是我的小麦!”阿曼乐理直气壮地回答说,“而且在春天它会种在我的土地上。”
“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我会把你的小麦卖掉呢?”罗雷不解地问。
“你的粮食很快就要卖光了,”阿曼乐回答说,“这场暴风雪总会停歇一段时间的,我还 从没见过不会停歇的暴风雪呢。等它停下来的时候,镇上的人都会拥到这儿来买小麦。据说霍桑和罗夫托斯 两家商店只剩下三袋面粉了,而这场暴风雪会把铁道阻塞,火车在圣诞节前根本没法开通。”
“你说这些并不代表我会卖掉你的小麦啊!”罗雷坚持说。
“也许不会,但是我了解你,罗雷。你不是庄稼人,你是一个生意人。有人跑进来东张西望,问道: ‘你的小麦怎么卖的’,你会说: ‘我的小麦卖光了。’他会问你: ‘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你会如实告诉他说: ‘那不是我的小麦,是阿曼乐的。’因此那个家伙会趁机问你: ‘你们愿意卖个什么价?’我可不相信你会回答说!‘我们不想卖。’不可能的,罗雷先生,因为你是生意人,在这种情形下,你会情不自禁地问对方: ‘你愿意出个什么价?’”
“好吧,也许我会那么做,”罗雷不得不承认说,“不过那又有什么害处吗?”
“当然有害处!在火车开通前,他们会把价钱哄抬到天高。而你趁我去运干草或出门一趟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我不会拒绝这么高的价钱,或者你自认为你最清楚什么对我最有利,你从来不会相信我说的话,罗雷先生。”
“好啦,好啦,阿曼乐先生,请不要激动,”罗雷说,“我比你大得多,也许我真的知道怎么办才是最好的。”
“或许吧。不过,无论如何,我要按自己的想法来做自己的事。我要把我的小麦种子封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它了,不会有人对它提出任何问题了。等到播种的时候,它还 会好好地待在这儿的。”
“行啦,行啦。”罗雷说。他继续用心地在一根松木上雕出一条环链来,而阿曼乐则两脚稳稳地站在地上,一袋一袋地把小麦扛在肩上,然后再倒进暗藏的夹墙里去。狂风不时地刮过来,震得墙壁摇摇晃晃,燃得通红的炉子不断地喷一出一股烟来。暴风发出更加凶猛的怒号声,他们都侧耳倾听着,阿曼乐不由得说:“天哪,这阵子来势可猛啊。”
“罗雷,”他过一会儿说,“给我削一个木塞吧,我想把这个树节洞堵起来,好吗?我希望要做杂务活儿之前把这件事情做完。”
罗雷走过去瞧了瞧这个树节洞。他用刀子把洞的周围刮得圆溜溜的,然后选了一块做塞子的木块。
“如果小麦真涨到你说的那么高,你不把小麦卖掉才是一个大傻瓜!”罗雷说,“火车在开春前一定会来的,到时候你可以买一些小麦种子回来,这样你还 可以赚上一笔钱,就像我原先打算的那样。”
“你已经说过这话了,”阿曼乐提醒他说,“我宁愿保险一点儿,以免后悔。你不知道火车什么时候开通,你也不知道他们在四月之前会不会运小麦种子来。”
“除了死亡和一交一税,什么事都不确定。”罗雷说。
“播种的时间可是确定的,”阿曼乐说,“好种子才能种出好庄稼来。”
“你说话的口气和父亲一模一样。”罗雷说。他把木塞放在树节洞里试了试大小,然后又取出来继续削着。“如果火车在一两周内还 无法通行,我真不知道这个镇子怎么支撑下去。杂货店里的东西几乎都销售空了。”
“在最艰难的时候,人总会想办法活下去的。”阿曼乐说,“去年夏天,几乎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准备了一些生活物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节约一些,坚持到天气暖和起来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