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寒气一逼一人的冬天
第二天早晨,太一陽一又出来了,风也停了。这一天,它比实际的一温一度似乎要暖和一些,因为太一陽一非常明亮。
“真是美丽的一天啊!”一妈一在吃早饭的时候不由得感叹道,可是爸却摇了摇头。
“太一陽一亮得太过分了。”他说,“我得尽快拉一车干草回来,要是又来一场暴风雪,我们屋子里必须准备足够的干草才行啊。”爸说完,便心急火燎地走了。
一妈一、劳拉和卡琳时不时地站在窗前,透过结了霜的窗户焦急地眺望着西北方的天色。直到爸平安地回到家了,太一陽一依然十分明亮。一吃过当天第二餐的黑面包和马铃薯,爸就匆匆赶到街对面去打听消息。
过了不久,爸愉快地吹着口哨从前屋冲进厨房来,他兴致勃勃地说:“你们猜猜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格丽丝和卡琳跑了上去,着急地去摸爸的包。“感觉像是……像是……”卡琳说,她担心说错了,害怕说出这些东西摸起来像什么。
“是牛肉!”爸高兴地说,“四斤牛肉!可以配着面包和马铃薯吃。”他把那个包递给了一妈一。
“查尔斯 ,你从哪儿弄来的啊?”一妈一惊讶地问道。
“福斯 特把他家的公牛杀了,”爸回答说,“我正好赶到那儿,包括硬骨、软骨和所有碎屑在内,每斤可以卖上两角五分钱,尽管这样,我还 是买了四斤!全在这儿啦!现在我们可以过上国王一般的生活了!”
一妈一迅速地撕掉包牛肉的纸。“我要把它放在锅里好好地烧一烧,然后做成炖牛肉来吃。”
劳拉看着这些牛肉,禁不住流一出了口水。她极力把口水咽下去,问道:“一妈一,你不能加上水和小麦粉,做一点儿肉汁?”
“当然可以!”一妈一微笑着说,“这些肉我们可以吃上一个礼拜,这样至少也可以给食物增添一些鲜味儿,到时候火车也该来了,对不对?”
一妈一微笑着看着爸,紧接着她的笑容就消失了。她焦急地问道:“怎么啦,查尔斯 ?”
“噢,”爸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我实在不情愿告诉你。”他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说道,“火车不会来了。”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她们一听都傻眼了,一个个愣在那儿看着爸。爸继续说:“铁路公司已经停开火车了,一直要等到春天才会开通。”
一妈一把双手向上一举,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怎么可能啊,查尔斯 ?不可能的!他们不能这么做,要等到春天?今天才一月一号啊!”
“他们没法让火车开通。”爸说,“他们刚刚把路基沟里的积雪挖出来,结果又来了一场暴风雪,把沟道填满了。从这儿到翠西峡沟之间已经有两列火车被积雪埋在沟里了。每次他们清理积雪时,总把雪铲到沟道两边,结果雪堤堆得越来越高,过不了多久,积雪又把沟道填满了,现在堆得和两边的雪堤顶齐平了。翠西峡沟那边的监督员已经失去耐一性一了。”
“耐一性一?”一妈一气急败坏地说道,“耐一性一!我倒要知道他的耐一性一和这有什么关系!他明明知道我们在这儿已经断了生活用品,那他认为我们还 能靠什么活到春天?这根本不是耐一性一不耐一性一的问题,让火车开通可是他的责任啊!”
“不要生气,卡洛琳!”爸劝说道。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于是她的整个身一子不再战栗,双手也不再去一搓一围裙。“已经有一个多月火车没来了,我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吗?”爸安慰她说。
“是的!”一妈一愤愤地说。
“我们只需要熬过这个月,接下来的二月份天数要少一些,到了三月就是春天了。”爸给一妈一鼓着劲。
劳拉看了看那四斤牛肉,又担忧地想到所剩不多的马铃薯,焦虑地看了看墙角那半袋小麦。
“爸,还 有没有小麦啊。”劳拉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劳拉,”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焦虑不安,“不过不用担心.我买了整整一袋小麦,还 没用完呢!”
劳拉忍不住问:“爸,你不能打兔子吗?”
爸坐在炉灶旁,把格丽丝抱在腿上。“过来,小丫头,”他说,“还 有你,卡琳,也过来。我给你们讲故事听。”
他没有回答劳拉的问题,不过劳拉心里清楚答案是什么。在这片土地上,一只兔子也没有了。当鸟群朝南方飞去的时候,这些兔子也一定跑到南方去了。爸运干草的时候,从来不带槍,要是他曾看到兔子的足迹,他早就带槍了。
卡琳坐在爸的膝盖上,劳拉走了过去,爸用一只手臂搂住了她。格丽丝依偎在爸的另一只手臂里,爸像逗小时候的劳拉那样用褐色一胡一须去搔格丽丝的小一脸蛋,格丽丝痒得开怀大笑。她们靠在爸的臂弯里,炉灶散发出一温一暖的热气,她们感觉屋子里特别一温一馨。
“现在听着,格丽丝、卡琳和劳拉,还 有玛丽和卡洛琳,你们也听着,这可是一个滑稽有趣的故事。”接着,他就给她们讲起铁路监督员的故事来。
“监督员是东部人。他坐在东部的办公室里,命令调度火车的人一定要保持火车畅通。可是火车司机却报告说,风暴和大雪已经把铁路封锁了。
“‘在东部,暴风雪可从来没有阻挡过火车通行’,这位监督员说, ‘必须保持这个地区西边的火车畅通无阻。这是命令!’
“可是西边的火车还 是不断地受阻停开。他接到报告说,翠西峡沟里积满了雪。
“‘把沟道里的雪全部清除干净,’他命令说, ‘再增派一些人去,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一定要保持铁路畅通。’
“他们又增派了一些人手,花费高得惊人,可是火车仍然没法开通。
“这位监督员气得脸色发青,信誓旦旦地说: ‘我要亲自到那儿清理铁道。那些家伙需要有个人去教教他们,让他们看看我们在东部是怎么办事的。’
“于是他坐着专车来到翠西峡沟。他穿着都市里的衣服,外面套着一毛一皮大衣,还 戴着手套。 ‘我到这儿来坐镇指挥,’他说,‘我要叫你们看看,怎样才能保持铁路畅通。’
“尽管如此,如果你了解他的话,就知道他的心眼儿并不坏。他坐着工作车来到翠西峡沟西边的大道沟。他和工人们一起挤在雪堆里,像一个十分优秀的工头那样指挥着大家。他以加倍的速度清除沟里的积雪,不到两天时间,就把铁路清理干净了。
“‘我要让你们看看该怎么办事,’他说, ‘明天火车就可以通行了。’可是就在那天夜里,暴风雪又袭击了翠西峡沟。他的专车在大风雪中没法开动,等到暴风雪停下来,积雪又把刚清理出来的道沟填满了。
“他立即又带着一帮工人去干活,再次把道沟里的积雪清除出来。这次花的时间更长了,因为他们必须清除更多的雪。可等着他把工作车开过去,却又遇到了下一场暴风雪,车子又被埋在雪堆里了。
“你必须承认这位监督员身上有股不轻易认输的勇气。他又去挖道沟里的积雪,把铁路清理出来,结果在翠西峡沟又遇上了一场暴风雪。这一次他下令调来了两个新的工作组,两辆火车头,火车头上还 装了犁雪机。
“他坐着第一个火车头来到翠西峡沟,翠西峡沟的积雪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道沟两旁的雪堤间,塞满了暴风雪刮来的泥土和积雪,它们冻得硬一邦一邦的,足足有三十来米深,一直延伸到了四百米远的地方。
“‘没关系,伙计们!’他说, ‘我们用十字镐和圆锹把雪清除掉,然后把犁雪机开过来。’
“他让他们争分夺秒地工作着,工作速度加倍,工钱也相应增加了一倍,就这样热火朝天地干了三天。铁道上大约还 停着四米深的积雪,不过他已积累了一些经验,知道在前后两个暴风雪之间有三个晴天可以好好利用。因此在第三天清晨,他准备派犁雪机过来帮助。
“他对两位开火车头的司机下了命令,让他们把两个火车头连接在一起,把犁雪机装在前面,拖着工作车来到了翠西峡沟。两组工作人员依次下了车,拼命地干了两个小时,又挖出一米深的雪。随后,这位监督员下令让大家停止工作。
“‘现在,’他命令火车头司机说, ‘你们顺着铁道退后三公里,然后加足马力使劲往前冲。经过三公里的加速后,你们可以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冲向道沟的积雪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雪堆撞开。’
“两位司机爬上他们的火车头。可紧接着,前面火车头上的司机又爬了下来。工人都站在雪地上,使劲跺着脚让身一子暖和起来。他们见此情景,马上围了上来,想打听到底怎么啦,只见司机走到监督员的跟前,说这样做是白费功夫。
“‘我不干了!’他说, ‘我驾驶火车头已经有十五年了,从来没人说我是一个懦夫,但是,现在我不愿意接受这让我白白去送死的命令。你要让一个火车头用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去撞三米深的积雪,监督员先生,你可以让别人去干,我可干不了,我现在立马辞职走人!”’
爸讲到这儿,停了下来,卡琳替火车司机鸣不平,她说:“我觉得他并没做错。”
“他有错,”劳拉反对道,“他不应该辞职。如果他觉得这个办法行不通,可以想些别的办法,我猜他恐怕是害怕了。”
“就算他害怕了,”玛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也应该无条件服从,那个监督员一定最清楚怎么办才好,不然,他怎么会当上监督员呢?”
“我看他并不是最清楚的,”劳拉反驳说,“否则他就有办法保持火车畅通了。”
“继续讲,爸,继续讲!”格丽丝央求说。
“要说‘请’,格丽丝。”一妈一温一柔地说。
“请,”格丽丝乖乖地说,“继续讲,爸!后来怎么样了?”
“是呀,爸,这下监督员该怎么处理才是啊?”玛丽也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把司机开除了,对不对,爸?”劳拉猜测说。
爸只好继续讲下去。
“监督员看了看司机,又看看围观的工人。接着他说‘我也驾驶过火车头。我决不会命令任何人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我来控制汽阀!’
“说完,监督员爬上火车头,挂上倒挡,两辆火车头顺着铁道往后退去。
“监督员让火车足足倒退了三公里,直到火车头看起来比你们的拇指还 要小,然后他拉响汽笛,通知后面的司机,他们两个都加足了马力。
“两个火车头在三公里长的笔直铁道上开足马力全速往前冲,气阀完全打开,每一秒钟都在加速前进。火车头后面冒起滚滚煤烟,车头灯在一陽一光下显得又大又亮,车轮飞速地滚一动着,时速达到了八十公里,最后它们一头撞在了冻得坚一硬的雪堆上!
“出……出了什么事,爸?”卡琳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爸接着讲:“接着雪就像喷泉一样冲向天空,然后一块块地落在周围三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两分钟时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谁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工人们都围上去的时候,这才发现第二辆火车头有一半被埋在雪堆里,司机从火车头后面爬出来,他吓得呆若木鸡,幸好只受了一点点轻伤。
“‘监督员在哪儿?他怎么啦?’大家都围着他,关切地问道。这个司机却回答说: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只知道我没有被撞死。我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给我一百万金币我也不会干。’
“工头对大伙儿大吼大叫,叫他们赶快拿十字镐和圆锹来。他们把第二辆火车头周围的雪铲松,然后再把雪铲开,司机把火车头倒出来,往后退了很远,好让出路来。工人们十分忙碌地挖着前面的雪,希望能挖出第一辆火车头和监督员。他们很快就挖到了硬一硬的冰块。
“第一辆火车头撞到了雪堆里,整个火车头都埋一进去了。火车头的蒸气和高速运动产生的热量把四周的积雪融化了,雪水迅速结成了冰。火车头被封在一大块硬冰里,监督员就困在里面,他气得脸色铁青,气得就像一只发疯的大黄蜂。”
格丽丝、卡琳和劳拉都开怀大笑起来,甚至连一妈一也被逗乐了。
“可怜的人啊,”玛丽说,“我觉得这一点儿也不搞笑。”
“我觉得太搞笑了,”劳拉说,“我想他现在不会觉得他什么都懂了。”
“俗话说得好, ‘骄者必败’。”一妈一说。
“继续讲下去,爸,求求你,”卡琳恳求道,“他们把监督员挖出来啦?”
爸接着继续讲下去。
“是的,他们不断地朝下挖,把冰敲破,然后挖出一个通向火车头的洞,把他拖出来。他没受伤,火车头也完好无损。犁雪机承受了全部的冲击力。监督员从道沟里爬出来,回头朝第二辆火车头的司机走去。他问道: ‘你能把它倒出来吗?’
“司机说应该没问题。
“‘好吧,你把它倒出来。’监督员说。他站在那儿,看着他们把火车头倒出来,然后他对手下的工人们说: ‘都上去,我们回去。等到春天来了再开工。’”
“你们看,孩子们,”爸说,“问题出在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耐一性一干下去了。”
“也没有毅力。”一妈一补充说。
“对,没有毅力。”爸极力赞同一妈一的观点,“仅仅是因为他没法用铲子或犁雪机清除铁道的积雪,他就一筹莫展,无计可施,索一性一就放弃努力了。嗯,他是个东部人。我们生活在西部,为了生存,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耐一性一和毅力才行啊。”
“他是什么时候停工的,爸?”劳拉问。
“今天早晨,消息是用电报传过来的。翠西的报务员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乌渥兹了。”他回答说,“现在我得赶在天黑之前把杂活儿做完。”
他把手臂收紧,紧紧地搂一抱着劳拉,轻轻地摇了摇,然后把格丽丝和卡琳从膝盖上放下来。劳拉明白爸的意思,她现在已经长大了,能够在艰难的日子和爸一妈一站在一起勇敢地面对重重困难。她不应该焦虑,她必须振作一精一神,而且她还 必须帮姐妹们树立信心,乐观面对生活。
于是,当一妈一一面给格丽丝脱一衣服,一面唱着歌让她入睡时,劳拉也跟着一妈一愉快地唱了起来:
啊,迦南,光明的迦南,
我要去……
“唱呀,卡琳!”劳拉催促道,因此玛丽甜美的女高音也加入进来。
我站在暴风雪的约旦河岸边
满怀希望地眺望着远方,
眺望着迦南光明灿烂的海滨
我的土地与财富都在那边,
啊,迦南,光明的迦南,
我一定要去令人神往的迦南……
落日的余晖洒在结了霜的玻璃窗上。他们都坐在厨房里准备更衣去睡觉,现正在一温一暖的炉火前唱着歌,一抹微红的光投射进厨房。可是劳拉突然觉得风声和刚才有些不同,正变得狂野可怕起来。
一妈一看着她们躺在一床一上,然后把她们的被子盖得严严的,便下楼去了。这时候她们听到并真切感受到暴风雪正使劲地摇晃着房子。她们在被子里紧紧地缩成一一团一,浑身颤一抖着,静静地倾听着暴风雪的咆哮。劳拉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镇上这些矗一立在茫茫风雪中的房屋,暴风雪无情地摧一残着小镇,小镇里每一幢房屋都显得畏畏缩缩、战战兢兢。镇上有那么多户人家,可是谁也看不清谁的灯光。在接连不断遭遇暴风雪的苍茫大草原上,一个小镇就这样孤零零地呆立着,音信杳无,与世隔绝。只有雪在飞舞,风在咆哮,飞旋的大风雪把星星和太一陽一都挡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劳拉竭力想象着明天午餐要吃的黄褐色牛肉的美味,可是她却始终摆脱不了小镇和这些小屋在春天到来之前与世隔绝的想法。他们还 有半袋小麦可以磨成面粉,还 有一点儿马铃薯,可是在火车到来之前,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这些小麦和马铃薯远远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