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盗马贼
有一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爸显得心事重重,家人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也不愿多谈。一妈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便问:“你是不是有点儿不舒服啊,查尔斯 ?”
“我没事,卡洛琳。”爸说。
“那你到底是怎么啦?”一妈一还 是有些不放心。
“没什么,”爸说,“不用担心。嗯,事实上是,工人们接到通知,说今天晚上要特别提防那些盗马贼。”
“那是海依的事。”一妈一说,“我希望你让他去处理啦。”
“不用担心,卡洛琳。”爸安慰一妈一道。
劳拉和卡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一妈一。过了一会儿,一妈一轻言细语地给爸说:“希望你把你担忧的事详细说来听听。”
“杰瑞老大曾经来过这个营区。”爸说,“他在这里待了一个礼拜,现在已经离开了。工人们都说他和盗马贼是一伙的。只要他每次一离开营区,营区里最好的马就会被人偷走。他们觉得他之所以在营区里待上几天,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天找出最好的马,摸清这些马厩的位置,然后就带着那帮人打道回府,趁夜里把这些马偷走。”
“我常常听人说起,千万不要轻易相信有印第安血统的人。”一妈一不喜欢印第安人,甚至对有一半印第安血统的混血儿也产生不了好感。
“要不是那个血统纯正的印第安人出面帮助我们的话,我们在弗底格里斯 河早就被人剥下头皮啦。”爸说。
“如果没有那些像狼一样嗥叫的野蛮印第安人,我们根本就不会有被剥掉头皮的危险。”一妈一说,“他们居然把刚剥下来的臭鼬皮围在腰间。”她想起那些那令人作呕的臭鼬皮,就不觉有些恶心。
“我认为杰瑞老大不会偷马的。”爸说。劳拉心想,爸之所以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其实内心里多么希望它变成现实啊。“真正的原因在于,工人领了工资的第二天,他和工人们玩起了扑克牌,结果把工人的钱全赢走了,那些工人特别不服气,恨不得把他一箭射死!”
“我真弄不懂,为什么海依竟然纵容这些工人玩起赌一博。”一妈一说,“赌一博和酗酒一样糟糕。”
“如果他们不想赌,完全可以不赌。”爸说,“杰瑞老大赢光了他们的钱,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再也没有一个人有杰瑞老大那样善良慷慨的了。他可以把身上的衣服脱一下来送给别人穿。你只要想一想他是怎么照顾老强尼的,就知道他的为人了。”
“这倒是真的。”一妈一表示赞同。老强尼是一个挑水工人,一个个子矮矮的、弯腰驼背的一爱一尔兰老人。他在铁路上工作了一辈子,现在老得已经无法再干活,公司里只好给他另外安排了一个差事,让他专门挑水给工人喝。
每天早晨和午餐过后,老强尼就会来到井边,打上满满两桶水,把木扁担放在肩上,弯下一身来,用扁担两端的铁链上的两个铁钩钩住桶钩,发出一声长长的呻一吟声,然后憋足了劲,艰难地把身一子直起来。铁链子把两只沉重的水桶提起来,强尼双手扶稳木桶,把重量转移到肩膀上,在木桶的重压下,他迈着细碎而艰难的步伐踉踉跄跄地走着。
每只水桶里都放着一把长一柄一勺。强尼把水直接挑到铁路的路基旁,沿着工人工作的路线一直走下去,这样,想喝水的工人就可以自己舀水喝,不用停下手中的活。
强尼是这么的苍老,老得就只剩下一把骨头啦。他的脸上爬满了如蜘蛛网一般的皱纹,不过他的蓝眼睛却炯炯有神,他总是尽量跑快一点儿,不让口渴的人久等。
有一天清晨,杰瑞老大走到门前,告诉一妈一说,老强尼已经病了整整一宿了。
“他上了年纪了,身一子又那么瘦弱,夫人,”杰瑞老大说,“食堂里的饭不适合他吃。你能不能给他准备一杯热茶和一些早点?”
一妈一在盘子里放了几片热一乎一乎的容易消化的饼干,又在旁边放了一块土豆泥煎饼,一片煎得酥脆可口的咸肉。然后,她装上一小锡壶热茶,把这些东西一交一给杰瑞老大。
吃过早餐,爸去工棚里看望老强尼。他回来告诉一妈一说,杰瑞老大悉心照顾了可怜的强尼一整晚。强尼说,为了让他更加暖和一些,杰瑞老大甚至把自己的一毛一毯也让出来,盖在强尼身上,他什么也没盖,冻了整整一晚上。
“他照顾老强尼,就像照顾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爸说,“还 有上次发生在我们身上的那件事,卡洛琳,我们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他才好。”
他们都还 记得上次发生的事,那时候太一陽一快要落下去了,那个陌生的男人一直紧紧地跟在他们篷车后面,幸好杰瑞老大骑着一匹白马及时赶到。
“噢,”他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必须把那子弹卖给那些工人,以防万一。我多么希望杰瑞老大今天晚上不要闯到营地来。要是他晚上骑着马来看望老强尼,他一定会把马拴在马厩里,工人遇着他一定会把他射死的。”
“天啊,不,查尔斯 !他们不会这么做!”一妈一惊叫起来。
爸戴上帽子。“那个怂恿工人向杰瑞老大开槍的人以前就杀过一个人。”爸说,“结果他强词夺理,说当时是为了自卫,好替自己开脱罪责。不过,他还 是在州监狱里服刑过一段时间。上次发工资的时候,杰瑞老大把他的钱赢得干干净净。他没胆量当面找杰瑞老大理论,但一旦瞅准了机会,就准会对杰瑞老大下毒手。”
爸去商店了,一妈一神情严肃地收拾起桌子来。劳拉洗碗的时候,头脑里一直浮现着杰瑞老大和他那匹雪白的马。她曾经多次看见他们在褐色草原上自一由驰骋。大个子杰瑞老大总是穿着一件像一一团一火似的红衬衫,他从来不戴帽子,他的白马也从不系皮带。
爸从商店回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说有六个人带着上了子弹的手槍,已经高度警惕地埋伏一在马厩周围。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啦,整个营区里没有一点灯火。小棚屋靠着低矮的土坡旁,漆黑一一团一,几乎什么也看不清,除非你清楚房子的具体一位置,才能在黑暗中隐约看见它们黑糊糊的影子。银湖湖面上映着一点星光,黑黢黢的大草原沿着银湖四周延伸开去,静静地横卧在星光闪烁的如黑丝绒一般的夜空中。风在寒冷的夜空中哀号,草丛沙沙作响,像是害怕似的吓得战战兢兢。劳拉亲身感受着这一切,然后浑身哆嗦着赶紧回到小屋。
格丽丝已经在帘子后面的一床一上睡着啦,一妈一正在照顾玛丽和卡琳上一床一睡觉。爸把帽子挂了起来,然后坐在长凳上,不过他并没有忙着脱一下靴子。劳拉进屋来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穿上外套。他系上所有的扣子,把衣领立了起来,以便遮住里面的灰白衬衫。劳拉一声不吭,爸又戴上了帽子。
“不用等我,卡洛琳。”他愉快地说道。
一妈一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这时爸已经出去了。她走到门前,朝外面看了看,这时爸已经消失在黑夜中。过了一会儿,一妈一转过身说:“上一床一睡觉吧,劳拉。”
“求求你,一妈一,让我等一等再睡吧!”劳拉恳求道。
“我想,我也再等等吧,”一妈一说,“反正上一床一也睡不着。我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困,一点儿也没睡意,上一床一也睡不着。”
“我也一点儿不困,一妈一。”劳拉说。
一妈一把灯芯拧小,吹灭了灯。她坐在爸在印第安保留区为她做的山一胡一桃摇椅上。劳拉光着脚走到一妈一的身旁,依偎着一妈一坐下。
她们坐在黑暗中,屏气凝神,仔细倾听着周围的一切。劳拉感觉到耳朵里有一种细微的嗡嗡声。她听到一妈一的呼吸声,熟睡中的格丽丝发出平缓的呼吸声,躺在帘子后面还 没睡着的玛丽和卡琳发出急促的呼吸声。一阵阵清凉 的空气从门前涌来,帘子随之轻轻地摇晃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透过门,可见一块长方形的天空,星星在漆黑无边的大地边缘眨着眼睛。
风儿在户外长吁短叹,草丛沙沙作响。湖水轻轻拍打着湖岸,发出轻微的连续不断的水花声。
黑暗中发出一声尖一叫,惊得劳拉浑身颤一抖,她几乎叫出了声。原来是一只掉队的野雁发出可怜的啼叫,野雁群在沼泽地里纷纷回应着,结果吵醒了一群正在梦乡的野鸭,它们全都呱呱乱叫起来。
“一妈一,让我出去找爸吧。”劳拉悄悄说道。
“不要出声。”一妈一说,“你找不到爸的。再说啦,他也不会让你出去找他。安静点儿,爸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我想做点儿事,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劳拉说。
“我也想。”一妈一说。黑暗中,一妈一伸出手来一温一柔地抚一摩着劳拉的头。
“太一陽一和风把你的头发弄得太干燥了,劳拉。”一妈一说,“你得多梳一梳头发。每天晚上睡觉前,一定要记着把头发梳上一百次。”
“好的,一妈一。”劳拉小声说道。
“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我的那头长发可漂亮呢。”一妈一说,“我还 可以坐在我的辫子上呢。”
一妈一说到这儿,便停下来了,不再说话。她一边抚一摩着劳拉粗糙的头发,一边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外面是否有槍声响起。
一颗明亮的星星在门前黑暗的边缘闪烁。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溜走,它也跟着缓缓地移动,从东方渐渐移向西方。
突然,劳拉和一妈一听到一阵脚步声,那些星星一下子被挡住了。爸出现在了门前。劳拉高兴得蹦跳起来,一妈一却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还 在等我呀,卡洛琳?”爸说,“你不用担心,一切都好好的。”
“你怎么知道啊,爸?”劳拉焦急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杰瑞老大……”
“别瞎一操一心呢,小姑一娘一!”爸愉快地打断了劳拉的话,“杰瑞老大安然无恙。他今晚不会到营区来的。如果他明天早晨骑着雪白的马儿来到营区,我丝毫也不会感到意外。现在我们睡觉吧!一觉睡到太一陽一出来!”爸说着便开怀大笑起来,笑声如洪钟一般响亮。“明天早上准会有一大群铁路工人一边干活一边打瞌睡。”
劳拉在帘子后面脱一衣服时,爸在屋子的另一边脱靴子。劳拉听见他压低声音告诉一妈一:“最令人高兴的是,以后银湖营区再也不会掉一匹马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劳拉就看见杰瑞老大骑着他的白马从小屋门前经过。他在商店门前向爸打了一声招呼,爸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杰瑞老大和他的白马朝着工人们干活的地方飞奔而去。
从此,银湖营区再也没掉过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