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黑糊糊的蛋壳里走出来时,以为自己和伙伴们从此就是自由的了。没想到,除了跟自己的长相一模一样的同类之外,我们还有主人。就是说,我和同伴,还有整个的家族,都属于我们的主人。
我们土鸡的老祖先在哪里?
一开始,我跟许多土鸡都不理解这个简单的问题,我们是自己从蛋壳里拱出来的,长大了,如果是母鸡,自然会下蛋,经过孵化,小土鸡又从蛋壳里走出来,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怎么就成了主人的土鸡了?
我听见主人说话是我刚刚从蛋壳里拱出来十分钟后。男主人和女主人用我们不习惯的腔调在说话,好像是在议论我们这些小土鸡。他们的声音里有一种蛮横和霸道。我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小土鸡们也试图搞懂主人的语言,但是,他们都放弃了。因为男女主人在对待我们的态度上,缺少亲和力,他们除了使用难听的声音外,常常用脚同我们对话。所以,小土鸡跟主人都保持着一种适当的距离。
我是一只内向的土鸡,我最早突破了人的语言关。就是说,我听懂了人在说什么。小土鸡们在抢食物时,看见我呆头呆脑地盯住主人在看,就说我是一只少见的傻土鸡。有食物不抢不吃,有病啊?他们不知道,我在研究主人的话,听懂了他们的语气,看见了他们说一种话时要配合着一种表情。
我的蛋壳被我啄破后,变成了一个轻飘飘的空壳,被女主人用脚踩碎后,拿去喂那些大土鸡们了。大土鸡吃了蛋壳,长钙,产蛋快。
我看见了几只死蛋。我守在那几只死蛋跟前,等着他们能走出来。可是,原本跟我一样有生命的缩在蛋壳里的雏鸡,没能走出黑暗,被留在黑沉沉的世界里了。女主人用大扫把,把沉甸甸的死蛋拢到一起,并沮丧地说:“都是死蛋!”她的表情看上去,很遗憾。
我也感到不适,浑身有些发抖。觉得那些缩在蛋壳里的小土鸡,应该睁开眼睛,用自己的嘴巴啄破蛋壳,出来看看太阳,听听风声,呼吸一下清爽的空气。
大约在第四天时,我在院子的角落里又看见了那几个被主人说成的死蛋。我数了数,一共是八个。
我小心用自己的尖嘴敲了一下死蛋的蛋壳,想叫醒他。死蛋没有反应。我继续用尖嘴去敲,想叫醒里边的小土鸡。我的样子就像去敲门一样,拘谨而又有礼貌。我开始埋怨里边的小土鸡贪睡。我对着死蛋说:“醒醒吧!”
没几天,死蛋从院子的角落里消失了。我心里想,他们也许在我不在跟前的时候,他们自己已经走出了蛋壳,离开了黑暗,像我一样站在阳光下,开始呼吸新鲜空气了。
在那一刻,我的心轻松地飞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