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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花月亮露了一手

发布时间:2015-10-31 20: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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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是春天,风雪蝇亚口仍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灿烂的晨曦给雄伟的雪峰和马鞍状的风雪垭口涂抹上一层厚厚的腮脂红。

阿灿霞的狩猎目标是岩羊。岩羊,生活在海拔5000米左右的高山峻岭,这种羊的蹄子底端有两块胶皮状指蹄,能牢牢吸附在粗糙的岩石上,擅长在悬崖峭壁间跳跃攀爬,所以极难捕捉。岩羊以高原苔藓和高山草本植物为食,风雪垭口是它们从日曲卡雪山前往尕玛尔草原觅食的必经之路。

薄薄的积雪上,有两行清晰的羊蹄印,伸向风雪垭口背面一座名叫双驼峰的陡峭石山。阿灿霞耸动鼻翼嗅闻,羊蹄印很新鲜,依稀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羊膻味。它立即循着羊蹄印快速奔跑,追踪猎物。穿过风雪垭口,便看见一只毛色褐黄、头顶长着半尺长羊角的公岩羊正踏着碎步朝双驼峰赶路。

天气晴朗,能见度极好,光秃秃的荒原上没有遮蔽物,刮的又是顺风,阿灿霞无法隐蔽自己,相距还有五六百米,那只公岩羊就发现了尾随追撵的阿灿霞,惊咩一声,撒腿拼命往双驼峰跑。阿灿霞也竭尽全力飞奔,无奈相距实在太远,等阿灿霞气喘吁吁地赶到双驼峰下时,公岩羊已攀爬到峭壁上去了。

岩羊确实是世界上最杰出的攀岩高手,那座双驼峰陡得几乎成90度直角,尤其是连接地面约十来米的那段坡面,是名副其实的绝壁,犹如刀劈斧砍,光滑得连鸟都无法驻足,仅在巨石与巨石的拼接处,有一两块巴掌大的石片或石条突兀出来,勉强可供鸟雀筑巢。

阿灿霞看见,公岩羊敏捷地纵身一跃,跳到离地面约一米多高的一块石片上,就像经过特殊训练的马戏演员在表演杂技一样,又向前一跳,跳到一块突兀的石条上,身体悬空,四只羊蹄在巴掌大的石条上像跳踢踏舞一般踢踏了一阵,竟然完成了转身动作,又来了个惊险异常的蹿跃,成功攀到左上方另一个落脚点……就这样三蹿两跳,形成一个之字形攀爬路线,登上了离地面约十来米的一块平台。平台大概有一只羊身体那么大,那只公岩羊伫立在绝壁平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灿霞,嘴里发出胜利的咩叫。豹口余生,化险为夷,当然值得庆幸。

阿灿霞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公岩羊,它与猎物虽然仅仅相距十余米,却仿佛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雪豹依靠尖利的爪子和厚厚的肉掌虽然也能在悬崖峭壁间攀爬,但比起攀岩高手岩羊来,显然还是差了一大截,如此陡峭的绝壁,爬不到一半就会滑落下来,免不了摔个嘴啃泥,到头来,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膻。阿灿霞无奈地甩甩脑壳,将涌到舌尖的口涎咽下肚去。唉,要是现在来个龙卷风把公岩羊从绝壁上刮下来就好了,它想。

“咩——哈哈,咩——哈哈”,站在绝壁平台上的公岩羊朝阿灿霞发出嘲弄的叫声。

这只有着丰富丛林生活经验的公岩羊心里很明白,自己虽然与凶猛的雪豹仅有十来米远,却已完全脱离了险境,十分安全。除非有只长了翅膀会飞的雪豹,才可能爬上如此陡峭的绝壁来扑咬它,而世界上是没有长翅膀的雪豹的。雪豹是岩羊的宿敌,能面对面对宿敌嬉笑怒骂,能将宿敌玩弄于股掌之间,何其快哉,何其乐哉!

阿灿霞悻悻地吼了两声,转身朝双驼峰左侧一片杜鹃花丛走去。杜鹃花正在凋谢,地上铺着一层五彩缤纷的花瓣。它跑累了,想躺在花瓣上小憩一阵,养养精神,再继续寻找捕捉其他岩羊的机会。

橐橐橐,橐橐橐,公岩羊抬起羊蹄有节奏地叩击平台,像是在为阿灿霞的退却而击鼓欢庆。

雪豹被羊戏弄,这世道也太荒唐了吧。

就在这时,杜鹃花丛中突然蹿出一道矫健的身影,闪电般朝双驼峰奔来,如同一团白色狂飙,转眼间便蹿至双驼峰绝壁下。那道身影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借着奔跑的惯性,笔直地向上蹿跃,一下就蹿出三米来高,扑到绝壁上,尖利的爪子抠住粗糙的岩石,像条巨大的白色壁虎,嗖嗖嗖沿着陡峭的绝壁往上攀爬。

阿灿霞这才看清,那是一只雄雪豹在向高高在上的公岩羊发起攻击!而这只雄雪豹不是别人,就是它十分熟悉的花月亮!

花月亮尖利的豹爪抠抓着坚硬的岩石,爪下闪烁着一簇簇耀眼的火星。

当花月亮从杜鹃花丛飞蹿出来时,站在绝壁平台上的公岩羊并没有任何不安和恐惧,有绝壁这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它觉得自己没什么危险。可当花月亮壁虎似的贴在绝壁上嗖嗖往上蹿升时,公岩羊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还以为这是自己因紧张而产生的幻觉呢。它眨巴着秀气的羊眼,怔立了半晌,似乎是要让自己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接着,它再次瞪大眼睛往下看去,这一次看得真真切切,确确实实有一只雪豹正沿着绝壁快速向上攀升。它这才意识到危险,惊咩一声,转身想继续往绝壁上方攀爬逃生。

这时,花月亮离公岩羊站立的平台还有约两米的距离,绝壁实在太陡,雪豹毕竟不是壁虎,不可能长时间贴在绝壁上行走。阿灿霞看见,花月亮似乎快支撑不住了,两只前爪抠住上方的石缝,两只后爪踩住下方的石片,竟然停顿下来,身体也瑟瑟抖动,好像马上就要从绝壁上摔落下来似的。

公岩羊弯曲后蹄抬起前蹄,瞄准左上方一道窄窄的石坎就要蹿跳……

阿灿霞忍不住替花月亮感到惋惜,不管是花月亮从绝壁上摔落下来,还是公岩羊往绝壁上方攀爬过去,这场狩猎都将功亏一篑,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了好身手,可惜了好功夫。

就在这时,花月亮四只豹爪在陡壁上急遽抓刨,身体奇迹般地再度快速向上蹿跃。刹那间,花月亮的脑袋就浮上平台,两只前爪也搭了上去。就在同一个瞬间,公岩羊也已经跳起来,身体腾空,向左上方那道窄窄的石坎蹿跃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花月亮急吼一声,突然做出一个奇特的动作——两只前爪支撑在平台上,整个身体倒立起来,长阿灿霞正想着,花月亮就拖着那头公岩羊来到杜鹃花丛,径长的豹尾就像一根绳索,在空中准确地勾住了公岩羊的脖子,两只后爪在羊屁股上猛烈踢蹬,公岩羊无奈地偏离了蹿跃路线,像足球一样被劲射出去,在半空打了个滚后,直直地往下坠落。花月亮后肢落到平台上后,没有半点儿犹豫,照准正在坠落的公岩羊扑了下去,像骑马一样骑在公岩羊背上。公岩羊刚想扬起脖子挣扎,花月亮就已经顺势咬住了羊的喉咙……

轰!豹与羊砸落在地,花月亮骑在羊背上安然无恙,而公岩羊落地后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阿灿霞看得眼花缭乱,它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空中捕羊,气势磅礴,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淋漓尽致地展现了雄雪豹高山霸主、雪域精英的迷人风采。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狩猎,而是完美的艺术表演。花月亮不愧是日曲卡雪山最杰出的雄雪豹,在几乎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将已攀爬到离地十来米高的绝壁上的公岩羊捉拿归案,没有出众的体魄、精湛的技艺、顽强的斗志和足够的自信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换了其他任何一只雄雪豹都只能望“羊”兴叹,只能干瞪眼流口水。假如换了泥雪滚,恐怕下辈子也做不出这么优美的动作来。

啧啧,这种场合,它不该想起泥雪滚,更不该拿泥雪滚和花月亮比,这是两只不同层次的雄雪豹,它们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阿灿霞想。它已下决心在今天与泥雪滚走进婚配殿堂了,明摆着的,一旦它与泥雪滚结合,幼豹将遗传泥雪滚的一切,包括五宫、容貌、毛色、身材、智商和捕食能力。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毫无疑问,它们将是丑陋与无能的翻版,是低素质的后代,即使能侥幸长大,也会狩猎技艺不佳,缺乏竞争力,得不到足够的食物,一辈子都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一辈子忍饥挨饿,也一辈子找不到配偶。要是眼前这只空中擒羊的雄雪豹不是花月亮而是泥雪滚就好了,精英的后代也将是精英,高大健壮,气宇轩昂,驰骋猎场,威震雪域,不仅一辈子不用为食物发愁,还具有吸引异性的无穷魅力,不断获得交配机会,留下更多高质量的后代。

啊呀呀,阿灿霞摇摇头,它不能简单机械地将泥雪滚与花月亮做比较,它怎么又把它们对照起来看了呢?它强迫自已脑筋急转弯,泥雪滚还是有优点的,泥雪滚无比忠诚,而雄性忠诚的品格也是有生存价值的。遗憾的是,忠诚不能写在脸上,忠诚看不见摸不着,需要时间来证明,却很难获得证明的机会。吸引异性眼球的第一要素永远是英俊鲜亮的体貌和出类拔萃的觅食能力,忠诚附着于伟岸,只有在伟岸的基础上,忠示才旷能显示其宝贵的价值,不然的话,在雌雪豹眼里,忠诚简直一钱不值。

这就是雪豹社会的现实,谁也无力改变这个现实。

阿灿霞正想着,花月亮就拖着那头公岩羊来到杜鹃花丛,径直走到它身边。花月亮一定是早就发现了它,看见它,并没有任何惊讶或意外的表情,而是不断摇晃着叼在嘴里的公岩羊,嘴角发出呜呜呦呦柔和的叫声,那是在炫耀和告白:瞧我的身手,你没见过这么棒的雪豹吧,在绝壁上倒立踢羊,这可是空前绝后的壮举,让你大开眼界了吧!老实告诉你,就是因为看见你在,为了讨你欢心,我才冒险玩了一把空中擒羊的绝活的。

假如是泥雪滚这样向它表白,阿灿霞会欣喜若狂或感动得涕泅横流,但面对花月亮的表白,它只会嗤之以鼻!真是无耻到了极点,寡廉鲜耻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啊!它朝花月亮恶狠狠地咆哮。骂花月亮太无耻,这好理解,骂花月亮禽兽不如,似乎不够准确,雄雪豹本来就是野兽啊。阿灿霞可管不了那么多,它已经被花月亮的无耻行径气昏了头,不讲章法乱骂一通。

可花月亮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它好像完全忘了上次被阿灿霞咬掉一口豹毛的事,贼兮兮地靠拢过来,把公岩羊送到阿灿霞嘴边,欲与它共食。给异性免费送吃的东西,其实是一种引诱,当然也可视为婚配的聘礼。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在动物界也同样适用。

阿灿霞当然明白这一点,它愤怒地吼叫,龇牙咧嘴地恫吓,可不知为什么,它却没有转身跑掉。其实这个时候,它是可以跑掉的,并没有绳子捆着它,也没有锁链锁住它,它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如果花月亮胆敢阻拦,它就像上次那样掉对方一撮豹毛。但是它没有跑掉,它觉得在这个时候拔腿跑掉,好像显得它害怕花月亮似的,它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它是只勇敢的雌雪豹,敢于面对最残酷的人生,敢于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敢于将生存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和困难都踩在脚下,它要用非常手段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花月亮爪子和牙齿协调配合,用力一撕,就把公岩羊升膛剖腹了。鲜红的内脏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对雪豹来说,这是天底下最好闻的气味,是无法抵挡的诱惑。给大型猎物膛剖腹其实并非易事,要是换了泥雪滚,起码得摆弄半天才能将公岩羊撕碎开来。能力高低,技艺优劣,表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花月亮三下五除二掏出新鲜内脏,殷勤地塞往阿灿霞嘴里。湿滑的羊内脏是雪豹的最爱,阿灿霞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这么好的食物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阿灿霞大口吞咽,但花月亮似乎并不想让它白吃,趁它埋头进食时,不怀好意地舔吻它的身体。

这个时候,阿灿霞是可以躲避或拒绝的,可它似乎专心埋头进食,顾不上去理会,花月亮的轻薄和骚扰。花月亮的胆子愈发大了,得寸进尺,热烈地在阿灿霞全身舔吻起来。杜鹃花虽然已开始凋谢,但枝头依然花团锦簇,余香尚存。好,戏结尾的部分叫压轴戏,音乐结尾的部分叫华彩乐章,鲜花将要凋零前,烂漫中更添一层凄艳,美得让人揪心,那是花的生命的绝唱。

花为媒,满地落英那是最温柔的婚床。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阿灿霞一边咀嚼湿滑的羊内脏一边想,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它吃了花月亮冒险蹿上绝壁擒获的公岩羊,似乎也不好意思拒绝花月亮的要求。

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开始孕育新生命。

要是产下的后代像花月亮,也有空中擒羊的雄才伟略和高超技艺就好了,不仅存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还将叱咤风云,成为名副其实的雪域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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