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生局长是个无神论者,他从来不相信求神问卦之类的事情,所以,当他坐在街头算卦的摊子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以前,他每每走过算卦的摊子,就对那些算卦的人嗤之以鼻,表现出极大的厌恶感。可他今天还是坐在了这里,那是他在黎明的时候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怖的噩梦,他梦见自己的头顶上横着一把滴血的刀。早些年在乡下的时候,他就听人说猪在宰杀的前几天,就开始不吃食了,原因是猪看到了槽里有一把刀。那个梦将他惊醒,他就像从水中捞出来似的,浑身没一点力气。
“先生,你是看相还是测八字?”
“随便。”
“那就从先生的面相上来说吧。先生原本是个富贵之相,可最近有牢狱之灾,不知先生是否意识到了?”
根生局长心中一惊,旋即又故作镇静地问,“能告知我是哪一方面?”
“从先生眉宇间可以看出是经济方面。”
根生局长心中又一惊,不过,这一次,他再也镇静不起来了,似乎他的一切心事都在算卦的掌握之中。
“请问有什么消灾的法子?”
“人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注定了你一生的命运,是富贵还是贫穷,包括你一生能花多少钱,上帝都给你安排好的。而这些钱是享用一生的,但你早早地就把它花了,你的阳寿也就到头了。如此说来,你要想平安长寿,就得把不该你花的钱送出去。”
从算卦摊子回来,根生局长的心里像猫抓似的不得安宁。他悔恨自己没有把握好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收了包工头送来的50万元。想来自己也是贫苦人家出身,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能从乡文化站的一名副业工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局长的位置,完全是靠自己的实干得来的。他从踏入乡文化站那天起,就始终牢记着父亲的话:踏实干事,明白做人。没想到自己在即将退休之际,做下这糊涂事,毁了自己一生的清白,他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怎么面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根生局长反复思忖着算卦先生的话,送出去,送到哪里?是退给那个包工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是送到检察机关?更不行,那样的话,他在人们的印象中,就不是那么完美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上任局长之前,曾与领导的一次廉政谈话,他信誓旦旦地表示,决不辜负领导的信任,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那些和他一前一后上任的局长,都因这样那样的问题而被查处,唯有他还在位子上。多少次那位与他谈话的领导见面就勉励他,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他都表示请领导放心。但他还是栽了跟头,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
他开始坐卧不宁,只要一听到警笛声,就被吓出一身冷汗。无论在家还是在办公室,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也见不得人多的地方,就一个人来到江边的河堤上,却发现在河堤上有那么多锻炼的人,他们是那样的闲适与豁达,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令他羡慕不已。
他觉得在哪里都不安然,似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待的地方,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觉得人们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在江边没有停留,漫无目的往回走。当他来到街中心的一个广告牌下,却发现有一簇人在看着什么,他也就来到人群中,原来是县上要修建一个魁星楼,缺乏资金,就向社会发出了募捐倡议书。根生局长这时眼睛一亮,算卦先生的话让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有了答案,根生局长的心似乎轻松起来,他习惯性地用手去西服口袋里摸笔,这才想起自己已有好长时间没有用笔了,便用手机记下了账号,然后就径直回到了家。在家里他将那些存款单全部取了出来,又在四个地方分56笔将款捐了出去。办完了这些手续,根生局长长长地出了口气,便踏踏实实地上起了班。等他再次路过算卦的小摊时,对那个算卦的人似曾相识。
一周后的一天晚上,根生局长吃过晚饭后,便坐在了沙发上看电视,他几乎一个多月没有这样消停了。这时,电视里播出了一则寻人启事,一个号称释然的先生,分56笔向魁星楼筹建处捐了50万元,请释然先生速来筹建处领取捐款证书。看罢寻人启事,根生局长关闭了电视机,一个人来到了江边的河堤上。初春的河堤上夜风习习,游人如织,他第一次发现黄昏下的江边是那样的美,美得令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