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
○草 雪
我想他是同一个人——那个用一双手掌和一对膝盖爬行的男子,我以往遇见他很多次,也许你也曾遇过他,是吗?
我从不会用纳罕的眼光看他,只是每次遇见他,我都不禁自省一次,因为他的生命力是何等顽强!
在尖沙咀行人路上,当各人腰挺背直地走路时,他只能缓缓地在别人脚下穿插。繁荣的世界,对他不过是灰尘扑扑的地面,他不能仰着面做人,但谁又比他更面对人世呢?
今次,当我暗沉沉的心,随着车一跌一荡时,我又瞥见他一步一步地爬过铜锣湾忙碌的马路,这么急的汽车夹着他飞掠,真要为他捏一把汗,平常的人可否想到,过一条马路原来竟这么费事呢?是什么力量吸引着他,使他不嫌弃而生活下去?蓦地,好像有朝晖透进我心。
这世上有许多人,自己亲手轻轻一握,便取出自己的性命;偏偏又另外有人,像这陌路客,争持到底还是恋执着生命,这两类人没完没了的,却是天与地的极端。平庸的人像我,似乎在这两类人之边界上走钢线,矛盾得毫无个性,永远有失足的危机,却不知将会掉进哪一边。
譬如今次又瞥见爬行的人,我真满心感激,就算我的生命意志依然脆解,起码他也提醒了我,世上存在的还有许多恋爱生命的人。